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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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姜長信一貫的風格,他不說謊,他只是說出想讓你知道的部分,其余的,由你自己去補充。 “我們可以跟他說清楚啊!”元墨道,“當年你昏迷了,事情如何全是姜長信一張嘴說的,誰知道是真是假?不,肯定是假!兇手不是你,你為何要受他的罵?” 姜九懷良久沒有開口:“他是第一個沖進來不錯,但封青只比他晚一步,兩人是前后腳,姜長信沒時間動手腳。” 這就是原因嗎? 元墨沉默下來。 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害死父母的兇手。 “姜長信當年一定做了什么,他的布局如此深遠,你父母的死跟他一定脫不了干系。”元墨看著姜九懷,認真地道。 星光照在她臉上,她認真的模樣讓姜九懷心中微微一暖:“傻阿墨。”他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睡吧。現在無憑無據,再多的解釋也是無用,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無需解釋,他也會明白。” 這一番折騰,元墨確實也累了,靠在姜九懷肩上,打了哈欠,“是不是回了姜家,你就可以吹個口哨,然后暗衛們就會沖出來,把姜長信抓起來?就像你在京城做的那樣?” 姜九懷失笑:“被你一說,好像很簡單。” 元墨也笑了,確實,單是進入銅墻鐵壁一般的姜家,就難如登天。 以前姜九懷是借助花魁獻藝的身份,這一次,姜九懷要怎么進去? 第一百零五章 “那艘船上是幾個水匪,來揚州是為了銷贓。他們以為搜畫舫是為了捉他們,所以驚慌逃躥,屬下已經里里外外搜查過,除了一些贓物,沒有任何可疑之物。” 姜家,臨風軒。 炭火在紅泥爐中微微閃著光,爐子上的藥咕咕冒著熱汽,姜長信依然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聽著奔雷手回稟,“有沒有可能是調虎離山?” “屬下在湖上留了不少船,且在岸邊嚴密布防,別說是個人,就算是只鳥也飛不上岸。”奔雷手道,“其實屬下后來去那獵戶家查了,那獵戶的老母親都說,是那獵戶想錢想瘋了,腦子有點糊涂,若不是為著三爺您的聲名,屬下早就殺了他以儆效尤。” 害得他們馬不停蹄奔波這么多天,奔雷手想想就氣。 姜長信注視著爐火,不說話。 奔雷手道:“三爺,寒冬臘月,兩個人身上都帶著傷,定然是早就尸沉江底了,怎么可能還活著?” 姜長信淡淡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什么都沒見著,就什么都有可能。” 奔雷手低頭應個“是”字,一名江湖高手在門外探了一下頭,喚了聲“雷爺”,奔雷手走過去:“什么事?” 那人道:“我等追拿水匪,回程路上,在蘆葦蕩里發現兩具死尸,其中一人手上,帶著這個。” 說著呈上一物。 奔雷手心中一跳,不大敢確定,雙手捧到姜長信面前,“三爺……” 后面的話不用說了,因為姜長信的目光一落在這東西身上,眸子立即收縮,暴發道一道精光。 那是一只通體漆黑的“手鐲”,遠比一般的手鐲要寬得多,如一件束袖。它通體漆黑,隱隱閃爍著異樣的流金光彩,一層一層機件細密貼合,像一片片龍麟。 姜長信一把抓起它,翻來覆去飛快看了一遍,厲聲問:“尸首在哪里?” 那人略有為難,答道:“尸體在水里少說也有一兩個月了,實在爛得不成樣子,就算打撈過來,恐怕也辨認不出來了。” 一兩個月? 正是姜九懷落水的時間! 姜長信的臉色迅速柔和下來:“不妨事,諸位辛苦了,下去領賞吧。” 奔雷手帶著高手抱拳告退,臨風軒只剩姜長信一個人,開春了,從窗縫里鉆進來的晚風還是有明顯的寒意。 但是無妨了,他再也不用裝模作樣睡在這個鬼地方了。 他所畏懼的只有兩件事,一是姜九懷突然回到府中,調動暗衛;二,就是姜九懷手上這件無堅不摧的暗器。 現在,姜家被他守得鐵桶一般,而金麟,也到了他的手上。 這一定是天命所歸,他苦心布局二十載,終于要得償所愿。 “哈哈哈哈哈……”臨風軒內響起低低的笑聲,姜長信把金麟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語氣輕柔,“你是時候換一個新主人了……” 元墨忽然醒了。 她睡得一向深,難得這樣突然驚醒。 原以為是冷醒的,但不是,她發現那包袱里的棉衣不知什么時候蓋到了她的身上,身上暖洋洋的。 但身邊空空,姜九懷卻不見了。 難道是和封青殺去姜家了? 不可能啊,她好歹也是個人手,就算打架不管用,也能當個魚餌吸引姜長信的注意力什么的——姜九懷向來是物盡其用,絕不會把她這么大一個人漏了。 她披著棉衣出來。 滿山俱靜,星光好像更亮了些,像水一樣,將整個世界浸泡起來。 她找了一陣,在廢墟的最深處看到了姜九懷。 他坐在一塊殘壁下,石縫中已經布滿青草,他的頭就靠在這片青草上,臉上明明沒有什么表情,整個人看上去卻是疲倦至極。 這塊地方,是他小時候的床嗎? 還是從前他最愛的地方? 以前那個小姜九懷,是不是也是最愛這一處呢? 元墨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微微發疼,輕輕地解下棉衣,蓋在他身上。 棉衣猶帶著她的體溫,一覆上去,姜九懷就睜開了眼睛。 像是一場遙遠的夢境中醒來,他伸手抱住了元墨:“阿墨……”將她連人帶棉衣,一起裹進了懷里。 “阿墨,這里就是蟠璃堂,” 他在這里不知坐了多久,身上很涼,聲音也涼涼的,“當年,火就是從這里燒起來的。 元墨抱緊他,感覺到他被風吹冷的肌膚一點點變得溫暖,頭一回,她沒有因為過近的距離而緊張慌亂,心里面只覺得又是酸楚,又是凄涼。 她很少會有這樣的情緒,這應該是他的情緒,它們沿著相擁在一起的身體,從他的身上爬到了她的身上。 冷月在天,星辰無語,長風過境。 天地間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天,他們兩個穿著成親時的吉服,父親一手牽著母親,一手抱著我,當時這里所有的燈都亮著,鼎中焚著百合香,空氣里都是濃香,可那么濃的香,還是壓不住一股奇怪的味道。后來我才知道,那是火油和烈酒混合起來的味道……” 當時他問過母親,母親卻不答,她點燃了一支火把,遞到他的手里,對他說:“懷兒不是很喜歡火嗎?想不想玩?” 是的,那時他很喜歡火。因為火與世上一切東西都不同,它那么明亮,那么溫暖,又那么好玩,可變成煙花,也可以拿來燒封青的胡子或是平福的拂塵。他覺得火是世界最有意思的東西。 于是他開開心心地接過火把,然后又小心翼翼看了父親一眼。 父親向來是不許他玩火的,每玩一次就要被訓一次。 但是那一次,父親沒有訓他,反而還對他說:“去吧,隨便燒什么都行,高興燒什么就燒什么。” 那時,小小的姜九懷以為自己聽到了這世上最動聽的話。 他真開心啊。 他最先點燃了帳幔,因為他知道布料燒得最快,然后又點燃了椅子、桌子,它們轟地一下燒了起來,像一個巨人,迅速躥了起來,比他以前偷偷燒過的任何東西燒得都要快,都要厲害。 他十分驚奇,又隱隱有點害怕。 這個時候,父母手牽著手,對他說:“懷兒過來。” 于是他便跑向他們,忘了手里還舉著火把…… “他們的衣服著火了,可是他們好像一點兒也不害怕,一點兒也不疼,他們臉上還帶著笑……我很害怕……很害怕……拼了命往外跑,火很大,我分不清方向,我不記得自己怎么跑出來的,只記得到處都是火……” 這就是弒父弒母的真相。 在那場長達半年的昏睡中,這段記憶被他埋進了心底最深處,親手鎖上那道厚重的大門。 后來,他遇到了一個蠢貨,又懵懵懂懂又風風火火,撞開了這扇門。 元墨抱著他,抱得很緊,腦袋擱在他的肩上,久久沒有說話,只有肩膀微微顫抖。 姜九懷皺了皺眉,拎著她的衣領想讓她抬起頭來。 元墨抱得更緊了,八爪魚一般,用力搖頭抗拒他的手,有明顯的抽氣聲。 “我還沒哭呢,你哭什么?”姜九懷無奈道,“你什么時候這么愛哭了?” 元墨也不知道! 這種時候,她明明應該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最好再來壺酒,一醉方休。 再不然,她就學學家里那些姑娘們,她們安慰那些失意的男人,溫柔款款,輕言細語,撫平他們內心的創傷……對,她明明可以像在山洞時那樣,大聲告訴他,她喜歡他,她記得這招哄他很管用的。 可這會兒,她心里難受,難受的整個心像是被人緊緊揪住了一樣,那些眼淚仿佛是從心里被擠出來的,怎么都止不住。 她的眼淚根本就是個不肯聽話的毛孩子,該哭的時候一滴沒有,不該哭的哇哇不休。 真他媽丟臉。 她用力吸氣,拼了老命才止住這莫名其妙的痛苦,胡亂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淚,抬起頭,大聲道:“我明天就陪你殺進姜家!為你父母報仇!” “你覺得是姜長信搞的鬼?” “不然還有誰?”元墨道,“他們連死的時候都穿著吉服,那是下一世還想做夫妻啊!明明這樣恩愛,怎么可能會憑空自盡呢?一定是姜長信做了什么,也許就像對付你一樣,也給他們用了那種安神香!” “有可能。”姜九懷輕聲道,“但就算沒有姜長信,他們也不會善終的。” 元墨不解:“為什么?” “因為他們一個是姜家的家主,一個是風家的公主,這兩個人結成夫妻,就是一個詛咒。姜九懷道,“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即使他們強行在一起,他們身邊的人也會讓他們反目成仇。” 他們終于找到了解脫的辦法,那就是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帶著他們的孩子一起。 元墨愣了好半晌,才隱隱明白了原因。 天下由風家與姜家共享之,明是君臣,暗中卻是平分秋色。天下就這么大,萬事萬物,風家多一些,姜家自然就少一些,姜家多一些,風家也自然就少一些。 這個矛盾,無可調和。 兩家的聯姻不管有著怎樣風花雪月的開始,最終都將以痛苦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