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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108節

    季云安回頭,吃了一驚:“元兄!”再看到她身后的姜九懷,“家主大人!”

    他太過震驚,一時有些語無倫次:“你們沒事?你們……怎么在這里?”

    “我問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元墨緊緊地盯著他,“出事那天你去姜家找過我,是不是想告訴我什么?”

    那一晚姜長信的布置可謂天衣無縫——所有人都知道三爺當時正在城外悼念故人,誰也不知道是他把姜九懷約去了江邊。

    季云安卻對姜長信存了戒心,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正是。”季云安收斂心神,道,“我當時便是想去告訴元兄,家主大人所用的安神香,大為不妥。”

    那是姜長信給姜九懷的東西,能妥當就有鬼了,元墨急急道:“快說說,怎么個不妥?”

    第一百零四章

    “這款香是先師所制,先師原本將它點在琴室,讓我們先養神,再撫琴,后來發現,那香初聞雖能安神,但久聞能讓人心神不穩,一遇刺激,極易發狂。因為有此隱患,先師便棄之不用了。“

    季云安道,“姜三爺是先師至友,對這點應當深知,卻還是給家主大人用了。在下當時便覺得有點奇怪,以為姜三爺改良過香方,是以問元兄要了一些,帶回去同師父當年所剩的殘香一比照,氣味相差無幾,用料卻更重了幾分,家主大人日日都薰它,日積月累,心性定然大異于常人,保不齊什么時候就會出事。”

    元墨心里面輕聲道:原來如此。

    姜九懷在紅館時從未發作,因為紅館沒有安神香。

    姜九懷宿在她房中時也從未發作,因為她房中沒有安神香。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姜長信那次在臨風軒便準備對她下殺手,因為有她在,姜九懷便不需要安神香。

    元墨忍不住望向姜九懷。

    姜九懷臉上無情無緒,看不出喜怒。

    城東。

    天上星月淡淡,地上荒涼一片,草木黑沉沉地伏在地上。

    元墨回頭看,言嫵的畫舫已經去得遠了,只剩遠遠的一點亮光。

    一路上遇見了姜家兩次盤查,但姜九懷的主意太好了,他讓季云安扮作恩客,與言嫵坐在一處撫琴對詩,那兩人不用說話,單只望向對方的眼神,就能叫人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柔情繾綣,容不得第三人打擾,因此盤查進行十分得松快,畫舫順利駛向清冷的城東。

    元墨當時躲在二樓看著底下那兩人,十分感慨。

    她很懷疑那兩人是假戲真做,廳上的每一寸空氣仿佛都冒著粉紅色泡泡。

    離船的時候,姜九懷向季云安道:“你可以擇地暫避,倒也不必急著離開。”

    這是家主大人要將之納入麾下的意思了。

    季云安一時尚未反應過來,言嫵先深深一福,道:“恭候家主大人佳音。”

    這會兒船離得遠了,元墨嘆息地道:“不論是衛子越還是言嫵,如果心里從來沒有喜歡上什么人,日子一定能太平許多。”

    這樣就不會被抓來“物盡其用”了。

    我的阿嫵你可要把持住啊!千萬不要被那小白臉騙了!

    姜九懷問道:“你這是后悔了么?”

    元墨好像也變成了季云安,一時反應不過來:“后悔什么?”

    姜九懷慢悠悠道:“后悔喜歡上了我,日子過得不太平。”

    元墨的心“咚”地一聲,猛然跳了一下,連忙道:“沒有沒有。”

    她的意思是“沒有喜歡”,但姜九懷顯然聽成了“沒有后悔”,微微一笑。

    元墨話是說出口了,心里卻微微一動,望向姜九懷。

    月色下姜九懷人面如玉,微帶笑容,這樣的姜九懷,從前不會有,以后也不會有。

    千秋萬載,只得這一個,剛好叫她遇上了。

    真的……不喜歡嗎?

    可喜歡,又是怎么樣一回事呢?

    她頭一次想著這復雜幽微的心事,腳步不由自主放慢了。

    姜九懷回頭見她罕見地露出了一臉深思,不由笑問:“想什么呢?”

    元墨回過神,迅速搖頭,快步跟上。

    “沒什么。”

    她可真是瘋了,這種事情,有什么好想的?

    且不說她區區一介平頭百姓怎么能去喜歡位列親王的姜家家主,就算喜歡上又怎樣?人家喜歡的是男人!

    唉,她還不如多想想將來怎么脫身呢……

    月色照著大片廢墟,斷墻頹垣靜靜臥在草木之中,仿佛睡著了。

    但當兩人靠近,封青便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像鬼魅一般,依然是穿著破舊的單衣,頂著一頭凌亂的鳥窩。

    “大叔!”

    元墨招呼他。

    封青打量她,目中有贊許之色:“好小子,我沒有看錯人,你竟然替天行道殺了那妖物,還能全身而退。”

    這是這么久以來她收到的第一份夸獎,只是萬沒想到是這種內容。

    她看了看身邊的“妖物”,“呃……封大叔,我是被冤枉的,家主大人也好端端的,你瞧……”

    她的話沒能說完,封青的臉色已經大變。

    他一認出姜九懷,整個人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扎了一下,幾乎是跳了起來,聲音里挾著極其濃烈的憎恨與怨毒,“你這弒父弒母的妖物,怎么還不去死?”

    姜九懷身形挺拔,森冷之氣無風自動,淡淡道:“既是妖物,哪有那么容易死?”

    封青大怒:“你還有臉來這里?”

    元墨忍不住道:“”封大叔,你聽我說……”

    姜九懷打斷她的話,直接向她伸出手。

    她掏出那片琉璃,放在他的手上。

    姜九懷拈著琉璃片,向封青道:“我不是來同你廢話的,封青,這片琉璃,我要你為我做件事。”

    封青渾身都是抗拒:“這是我給這小子的!”

    姜九懷平靜地道:

    “她的便是我的。”

    封青立即望向元墨。

    元墨點點頭。

    封青一臉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你自己的東西為什么要平白讓給別人?”

    元墨還沒答,姜九懷道:“她的人都是我的,何況是一片琉璃?”

    封青整個人呆滯了片刻。

    元墨悄悄地替他的心臟默個哀。

    “你……你……”封青面對姜九懷,竟是辭窮了。

    姜九懷淡淡問:“辦,還是不辦?你自己立下的規矩,是破是守,你自己定奪,我只等你三息時間,一,二……”

    “三”字還沒未口,封青一把奪過那片琉璃。

    “算我倒霉!”他惡狠狠地道,順便惡狠狠地瞪了元墨一眼。

    元墨知道,他是把她前面的所作所為全當成了姜九懷的安排。

    我冤枉啊……

    元墨還待解釋,姜九懷一把拉住她的走,走向那間茅屋。

    茅屋內只放了一領草席,沒有床沒有桌椅,甚至連燈都沒有一盞,放眼處空無一物,屋頂還破了個大洞,星光輕盈地墜下來。

    元墨朝外面看看,已經不見了封青的人影。

    姜九懷在竹席上靠墻坐下,“別看了,他不會和我同在一個屋檐下的。”

    “為什么?”元墨東摸摸西摸摸,在墨漆漆的角落找到一只眼熟的包袱,打開一看,正是自己送給怪老頭的棉衣,嶄嶄新新,紋絲未動。

    “因為他覺得是我燒死了他的主子,而他卻不能殺了我替主子報仇,他只好懲罰自己,你看看,便是囚犯也過得比他好些。”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才該和你的母親一起去死!而不是他!”

    ——“都是因為你!因為你們!你們,你和你的母親一起逼死了他!逼得他不得不去死!”

    ——“風家的人和姜家的人在一起就是詛咒,是詛咒!”

    ——“是你們害死了他!”

    隔著多年的光陰,封青的話還響在耳邊,他當時身上有濃重的酒氣,五官扭曲,臉上有淚痕。

    平福把他趕出去,氣得大罵:“灌足了黃湯不知道老老實實挺尸去,偏要來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一把年紀全活到了狗身上!”

    想想,還是氣不過,尖聲道:“當初是誰死乞白賴非要取我們家公主的?是你主子!他自己發瘋,一把火燒死了我家公主,咱家還沒找他算賬呢!”

    在姜九懷的記憶里,平福和封青一直是不和的。

    就算是應各自主子的要求,也只不過是在重要的節慶之日向對方扯出一個又硬又假的笑臉而已,平福還會附贈一個白眼,封青則低語:“娘娘腔。”

    作對多年,他們當然知道怎么戳對方會比較疼。

    平福被戳得當即炸毛,家主和公主又要準備勸架。

    而他則坐在父母的懷里,笑嘻嘻看著這兩人吵吵鬧鬧。

    當時覺得,好熱鬧,好好玩。

    “那次他們大吵了一場,從來沒有吵得那么厲害過,因為一直以來為他們充當和事佬的人已經不在了。”

    姜九懷聲音像屋頂漏下來的星光一樣淡薄,“后來他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姜長信說,原本給他安排了一份差事養老,但他不要。”

    于是他便理解為,封青不要姜家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