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夫人養成手冊 第5節
這般蠻不講理的語氣讓姜妧凝語扶額:“大將軍,若我沒記錯的話,咱們好像昨日才認識,似乎還未熟到彼此談心的地步吧?” 陸綏微一頷首,似笑非笑道:“不錯,不過來日方長,我想,本將與姜娘子很快便會熟識?!?/br> 他語氣莫名透著股冷森,姜妧后頸生涼,總覺得這人高不可測,兄長說的沒錯,是該離此人遠一點。 “出來許久母親該擔心了,大bbzl 將軍,失陪?!?/br> 說罷她再行一禮,旋即繞過他離開。 陸綏默然駐足,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朝她離去的方向深看一眼,隨后拂袖離去。 回殿路上,姜妧百思不得其解,原以為陸綏是個高風亮節之人,可今日一見,這分明就是個行事古怪頗有城府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過,拋開別的不說,此人確是有一番能耐的,年紀輕輕便數次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手握重權卻仍受圣人器重,由此可見他實屬不一般。 也不知方才那與他會面的妃子又是何身份…… 姜妧帶著滿腹疑問回到萬春殿時,宴席已快散了,此時皇后已然離去,只還剩幾個嬪妃坐著。 落座后,她漫不經心地回著齊氏的問話,目光在殿內隨意一掃,竟于席首見到剛才在小花園里看到的那位妃子。 此時便可將她面貌看個真切,只見她約摸二十出頭的年紀,丹鳳眼,鵝蛋臉,身著羅綺滿頭珠翠,與人說話時有些倨傲,方才對著陸綏垂首落淚我見猶憐的模樣絲毫也不見了。 再從她坐的位置可推測出,應還是個備受寵愛的妃子,難怪待人接物時那般恃寵而驕。 她拽了拽齊氏的衣袖,悄悄問道:“阿娘,那位穿青綠宮袍的嬪妃是何來頭?” 齊氏循著她話音朝前頭看了眼,低聲道:“那位便是如今正得盛寵的麗妃。” 姜妧“哦”了聲,默默將她的名號記在心里,眼下人多眼雜不好多問,只等回去了再細細打聽。 * 出宮時方及酉時,黃昏之際天邊尚有一抹余暉,街上卻已亮起燈火。 宮里規矩多,時時刻刻都得保持著淑女姿態,挺著腰背拘了一整日,姜妧早已有些乏了,回府時便與齊氏同乘一輛馬車,免得又聽姜妤說些不中聽的話。 母女二人說了會兒貼心話,提起揚州時,齊氏忽然想起一茬。 “對了,你明煦表哥這幾日就該到長安了吧?” 姜妧掰著手指算算日子,點頭應道:“左右應該就這幾天,離考試不過半個月,表哥定會提前趕到。” 舒明煦便是她三姨母家的二兒子,舒家世代經商,到了舒明煦這一輩,老大繼承了家業,將祖業打理得有模有樣,老二卻一心癡念讀書,偏他極有天賦,三歲作詩五歲吟賦,人人都說他天生就是走仕途當官的料。 原本他該與姜妧一同出發來長安,早前行李都備好了,誰知道那幾日他祖母忽然病了,老人整日念著舍不得他,于是舒明煦便讓姜妧先行出發,他自個兒則在家中又多待了幾日。 因從小一同長大,姜妧與這個二表哥關系甚好,而母親也對這個小外甥極滿意,兩家也曾有意撮合他倆,一來親上加親,二來姜妧長住舒家,舒府上下早已把她當成了自己人。 可這事傳到姜沛耳朵里后,當即便被他否定了。 他一心要送女兒入宮為妃,如何還能看上區區一個舒家。bbzl 想到種種往事,姜妧胸口沉悶,依偎著齊氏輕聲問道:“阿娘,父親可是非送我入宮不可?” 齊氏愣了愣,隨即眼圈泛紅,摸著她頭發嘆了口氣。 “這只是你父親的一己之見,我是如何都不會讓你入宮的,這些時日我正找人替你留意,看可有年紀相當家世相當的好兒郎,若有稱心的,你便去相看一二,趁著還未到采選時候,把婚事給定下來?!?/br> 這話可謂是說進了姜妧心窩子里,果然知女莫若母。 她闔上眸子,長睫輕輕顫了兩下,道:“如此,那便有勞母親費心了?!?/br> “瞧你這話說的,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我就你這一個女兒,替你費心不是應當的。”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馬車便穩穩停在府門口。 姜妧踩著凳子準備下車,門口仆人走來稟道:“夫人,二娘子,江都舒家小郎晌午就到了,現下正在客房歇息?!?/br> 聞言,姜妧展顏一笑:“怎的這么快就到了,表哥現在哪個院子里?可曾用過膳?” 仆人答:“小郎說喜歡清靜,王大娘便遣人將長寧苑里的廂房收拾出來,讓小郎君先歇著,旁的只等夫人回來再做打算,至于膳食,小郎說眼下還不餓,廚房便只備了些湯羹送去。” 齊氏滿意地笑笑:“此番安排極好,我知道了,你且去忙吧,待會兒空了找王娘子領賞?!?/br> “是,多謝夫人。” 等他一走,姜妧也待不住了,當即提著裙子便要去尋舒明煦。 “阿娘,我去瞧瞧表哥。” 原本齊氏該顧忌著男女有別,可她存了私心,便未阻攔,只道:“莫要待太長時間,趕了這么些天的路,明煦該身子乏了,教他好好歇息?!?/br> “好,兒記住了?!?/br> 姜妧急急跑到長寧苑里,見仆人要行禮忙低低“噓”了聲。 來到正中間廂房,見得屋里點著燈,便知明煦表哥定在認真溫書。 她抬手叩了幾下,故意換了副嗓音:“小郎君,夫人和二娘子她們已經回府了。” 話音落,只聽得房內一陣窸窣,緊接著,門從里面“吱呀”一聲被拉開。 姜妧提高了聲音,大喊一聲:“二表哥,是我!” 她眉眼彎成月牙,因方才跑的有些急,頰上微微染了紅暈。 撞上她莞爾一笑,舒明煦腳下微滯,手里的書卷險些掉落在地。 檐角銅鈴錚錚作響,燈火自四處漏下,灑在廊下人身上,就連那花間裙的衣褶也變得柔和起來。 見他發呆,姜妧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著調侃道:“怎么?兩個月不見,表哥就已經不認得我了?” 她這一動作,袖間芬香不期然鉆入他口鼻,引得他頰上微熱,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垂眸笑道:“表妹,你這是才從宮里回來?” 姜妧微微頷首:“嗯,那宮宴跟我想的一樣無趣,若不是必須坐夠時辰,里里外外又有許多宮人看守著,興許我早就走了?!?/br> 此時舒明煦已勉強定住心bbzl 神,又如往常那般隨和地摸摸她頭發。 “皇宮是天子所在,自是威嚴肅穆的,那你可曾填飽肚子?” 姜妧癟了癟嘴,道:“宮里規矩多,吃飯都不敢放開了吃,還需細嚼慢咽仔細品,哪能吃飽啊?!?/br> 聞言,舒明煦會心一笑:“那讓廚子替你備些菜?” “不用麻煩?!苯獖€瞇著眼笑道,“待會兒我想去街上看花燈,到時候隨便買些小食墊墊?!?/br> 說罷忽然想起來,“表哥,你怎么到的這么快,我原以為你要在路上過上元節了?!?/br> 聽到這話,舒明煦臉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屈指掩唇輕咳一聲。 “科考在即,我自該盡快到京城早做準備才是。” 姜妧“哦”了聲,垂眸瞥見他手里的書卷又道:“你也莫要太過勞累,熬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br> 舒明煦溫和地笑笑,輕輕“嗯”了聲。 “那我先走了,表哥好好歇息?!痹捯袈淞T,她便提著裙子走下臺階。 舒明煦盯著她背影動了動唇,手里的書卷被指尖緊緊攥住,直到她快要走出長寧苑時,他才鼓起勇氣喚道:“妧兒,表哥也想去街上瞧瞧,可否……可否與你同去?” 第5章 、上元夜 今夜上元,不止皇宮里熱鬧,坊間百姓亦停下手里的活計,拖家帶口的上街游玩,街上香車寶輦擁擁攘攘,摩肩擦踵人歡馬叫,煙火氣十足。 姜妧與舒明煦并肩而行,手里拿著一扇鳳凰樣式的糖畫。 老師傅技藝精湛,做出來的糖畫栩栩如生,即便不吃放在手里把玩,也是極賞心悅目的。 相較她的自然大方,舒明煦略有些局促,直到快抵達曲江池畔才漸漸松緩下來。 姜妧輕輕咬下一塊糖,那焦黃飴糖到了她瑩潤唇邊,竟變得讓人垂涎欲滴起來。 舒明煦眼光微動,隨即垂眸小心翼翼引著她走上石橋。 “妧兒,你還跟小時候一樣愛吃甜食?!?/br> 姜妧兩眼彎彎,笑道:“比之幼時已戒了許多,往常在揚州時,平日閑來無事總要帶春汐上街買糕點果子,蜜餞果脯一類更是一日不落,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長得比同齡娘子豐腴。” 舒明煦眉目含笑:“哪里,你這般就剛剛好?!?/br> 兩人立于橋上,曲江池兩岸燈火通明,水面上漂浮著各式各樣的花燈,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姜妧四處看了眼,瞥見石欄前有一賣字畫的小攤子,那攤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郎,身形略顯瘦弱,瞧著文縐縐的,當下只顧舉著書研讀,案幾上的油燈幾欲被風撲滅,而他絲毫未受影響。 如此,他的字畫生意便十分冷清,無人問津。 循著她的目光,舒明煦也看到了那書生打扮的男子,當即生出文人間的惺惺相惜來。 “今夜萬家燈火,這郎君卻獨坐橋上做買賣,可如他這般一心用在讀書上,只怕賺的銀子還不夠給燈添油的?!?/br> 說罷,他抬腳朝那處走去,姜妧亦提起裙子跟了上去bbzl 。 “這位郎君,打攪了?!?/br> 舒明煦異常有禮,拱手作了一揖后,那人也抬起頭來,模樣不算出眾,卻也周正耐看,膚色略顯蠟黃,身上袍子也有幾處補丁。 顯然是個出身貧苦的。 見得眼前兩位神采奕奕,身著華麗的貴人,那書生先是一愣,隨即放下書卷起身還禮。 “小生有禮了,不知兩位客是要題字還是作畫?” 姜妧淺笑一下未作聲,這一笑倒讓那書生看愣了神。 而舒明煦則已隨手拿起案上一副字看起來,所用紙是市面上最常見,也是最便宜的,摸起來有些粗糙,亦有些滲墨,可即便如此,這上頭的字卻是遒勁有力,神韻超逸。 “是難得一見的好字。” 舒明煦贊不絕口,隨即又瞥了眼他手里的書卷,見是《春秋左傳》,便試探問道:“郎君可是此番應試的學子?” 那書生笑著點點頭:“正是,正是?!?/br> 舒明煦又道:“眼看離考試沒幾天了,你怎么不在家中溫習功課,卻到這鬧市賣字畫?” “郎君有所不知?!睍σ馍詳浚瑩Q了一副傷懷模樣,“我名喚宋義,祖上是蜀地人,世世代代皆在田為農,家父去的早,老母又常年臥病在床,我們那片地方只出了我一個讀書人,說來慚愧,為供我入京趕考,街坊領居東拼西湊才湊出一些盤纏錢,這一路省吃儉用方抵達長安,如今已是囊中羞澀了?!?/br> 聽到此處,舒明煦已是為之動容,當即便說道:“同為讀書人,我理解你的艱難,若你不嫌棄,我這兒有——” “表哥。”姜妧適時打斷,拽著他袖子微微側身,低聲道,“你可是要給他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