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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陰鷙錦衣衛 第15節

    “好你個薛邵,朕何時說過一定就有賞賜了?假傳圣旨,該當何罪?”

    越說越來勁,饒是聾子也聽得出皇帝和薛邵情義甚篤。

    皇帝道:“丁寶枝,你且抬起頭來不必緊張,朕宣你入宮不為別的,就是想見見傳聞中薛邵的救命恩人。”

    丁寶枝有些沒轉過彎來,而后反應才過來她出宮的恩典是薛邵找皇帝討的,請旨自然要說明理由,如此皇帝不可能不知情。

    她抬起頭,總算在出宮的第一年見到了皇帝的面目。

    豐神儒雅,儀態萬方。

    因為先皇乃大紓的開國皇帝,當今萬歲在十歲前還只是個尋常百姓,都說八歲看老,十歲更是定了性,所以后來他繼承大統也沒什么唯我獨尊的人龍姿態,反而行事另類,頗受朝臣非議。

    皇帝給丁寶枝賜了座,但薛邵還得挎刀在他身后站著。

    丁寶枝難免局促,聽皇帝說道:“早先你還在宮里的時候朕就跟薛邵提過,找個裁制新裝的由頭傳你覲見,但是他怕驚擾你,幾次都將朕給勸住了。”

    丁寶枝一面惶恐,一面困惑地看向薛邵。

    她怎么不知道早前在宮中的時候自己就被盯上了?

    “臣婦彼時不過在尚服局任六品典衣,若真得萬歲bbzl爺傳召裁制新衣,才是真的說不過去。”

    皇帝笑了笑,“朕前日在慈寧宮看到太后屋里掛上了一幅《金剛經》,起先以為是畫,走近了才發現是繡品。太后說那幅經書出自宮內尚服局,是一個姓丁的女官吃齋半年潛心繡制的,朕一猜便是你,悔不該將你放出宮去,便宜了薛邵,白瞎這份技藝。”

    丁寶枝趕緊道:“臣婦不敢獨攬功勞,《金剛經》是司衣司所有女官的心血,能得萬歲爺和太后賞識乃司衣司之大幸。萬歲爺也不必遺憾,技藝學過就不會忘,臣婦在宮外也可以繼續為太后吃齋祈福繡制經文。”

    皇帝摳摳眉尾,扭臉看向薛邵,后者眉眼含笑,像是在說我夫人就是這么榮辱不驚能說會道。

    皇帝忽然一喜,拍掌道:“薛邵,朕看你也不必再為你外祖家的事煩心了,丁寶枝出宮之后仍舊心系太后心系宮闈,朕心甚慰,今日授她以誥命,讓她從你的品級,從此便是正三品的誥命夫人。”

    哪怕丁寶枝坐在凳子上也覺得膝蓋一軟,不敢耽誤,立刻跪地謝恩。

    皇帝笑道:“這下梁國公要是再有二話,直接叫他來尋朕吧。怎么樣?薛邵,這封賞比之你預想的如何?”

    皇帝這是徹底替他解決了一樁心頭大事,薛邵單膝跪地揖禮謝恩。

    丁寶枝如同跪在云端,最后還是讓薛邵給攙起來的,坐在凳上好一會兒沒緩過神。

    皇帝拍板道:“這事就交給司禮監去辦吧,容予呢?”

    邊上宦官低眉順眼道:“容太監在大殿為萬歲爺整理今日尚待批閱的奏章。”

    “去把他叫來。”

    那宦官領命退下去。他只是個隨侍御前的宮人,真要執筆替萬歲爺書寫圣旨,還得是司禮監的秉筆容太監容予。

    過了會兒,門外傳進腳步。

    丁寶珠轉身看去,首先入目一身鐵銹紅的曳撒,上繡著虬屬獸斗牛,金剛怒目栩栩如生。

    抬眼再看那人面貌,面龐白皙細嫩,眼睛鼻子嘴都小巧秀氣,顯得女氣。

    丁寶枝眉頭緊鎖,目不轉睛盯著他瞧。

    那人也察覺到丁寶枝的目光,轉臉朝她一笑,眼睛似玻璃珠一樣通透明亮,與丁寶枝臉上的驚愕之色形成鮮明對比。

    榮達...

    他是榮達......

    主座上皇帝朝他招招手,“容予,朕要下一道誥文,授錦衣衛指揮使薛邵之妻丁寶枝三品誥命,你去神帛制敕局取絲織文書來,替朕擬旨。”

    容予弓俯下身子,仔細聽明白后才道,“奴婢這就去辦。”

    皇帝道:“旨意不急著傳,你先忙完手頭上的再找個日子出宮宣旨,不過,可得趕在梁國公七十大壽之前。”

    “是,奴婢明白了。”

    容予退出臨溪館,轉身離開的一瞬,他眼光落在丁寶枝臉上。

    這儼然是認出她了,丁寶枝眸光閃爍難以置信,怎么也想不到那會是榮達。

    她初任六品典衣的時候還打聽過榮達下落,聽說bbzl他離開浣衣局后又從司寢局調走了,從此再沒有音訊。

    死了、出宮了、進了偏僻冷宮,什么都有可能,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榮達,唯獨沒有想到再相見他會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

    想必對榮達來說也很難以置信吧......

    當年和他躲在門板后面分享同一塊棗酥的小宮女,出宮嫁給了錦衣衛指揮使,從夫官銜搖身變成三品誥命。

    榮達以前開玩笑說‘茍富貴,無相忘’,丁寶枝說女官晉升到頭也只是個五品,但宦官不一樣,宦官可以做到御前,在司禮監當掌印太監,大有作為,還是能有出頭之日的。

    她說等他一朝榮華,帶她一塊兒富貴。

    二人碰了碰棗酥,就算約定好了,拉鉤蓋章。

    出宮坐上馬車,丁寶枝全程魂不守舍,直到腰上讓人捏了一把,她這才扭臉看向身邊的人。

    薛邵的神情很淡然,就好像只是為了教訓一下她的心不在焉。

    然而丁寶枝上次見到他這個神情,還是在章府。

    他生氣從來不是能讓人一眼道破的慍怒,而是喜怒不形于色,叫人猜不透他真實想法的漫不經心。

    丁寶枝明白自己思緒跑得實在太遠,也太明顯了。

    不過硬要假裝是被三品誥命的封賞驚得沒清醒過來,說不定也能瞞過他。

    她主動開口,想了想道:“適才萬歲爺說梁——”

    “你認得他?”

    “...誰?”

    薛邵轉臉看向她,噙著丁點若有似無的笑意道:“聰明人千萬不要裝傻,會被識破得特別快。”

    作者有話說:

    這里太監是個官職哈,不是口頭的太監

    第16章

    丁寶枝汗毛都立起來了,遂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怕的,認得榮達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只是...薛邵曾問過她還有誰知道她殺過人。

    榮達當然算一個,他何止知道,他初相見便是她的同伙,幫她掩埋尸體。

    丁寶枝當時卻說除開薛邵再沒人知情,雖然這是陳年舊案,但好歹也是樁人命官司,薛邵若是知道榮達涉案,也相當于捏了司禮監秉筆的一個把柄在手上。

    果然,說一個謊就得編更多的謊話去圓。

    丁寶枝避開他眼神道:“他原本是浣衣局的宮人,我在司衣司當差時見過他也正常。”

    薛邵將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移上她肩頭,捏過下巴,讓她看著自己,“你眼珠都快粘在他那長不出胡子的臉上了,還說只是見過他?”

    他掌心不似他臉孔涼薄清俊,反而粗糲有繭,丁寶枝每每讓他摩挲面頰,慢條斯理地觸感總覺得像在上刑。

    她忽然感覺自己和那只墨玉扳指通了性,都是薛邵手閑不下來時候的一個把件。

    丁寶枝道:“五年前他還是個干雜活的,現今當上了司禮監秉筆,我見了他感到驚訝難道很奇怪嗎?”

    薛邵眉尾輕挑,“是啊,如果他五年前還在浣衣局干雜活,而今卻成了御前秉筆,確實很奇怪。”

    丁寶枝微bbzl微一愣,下巴上的力道更重了些。

    她半真半假問:“你...就因為我多看他一會兒,吃起了宦官的醋?”

    “吃醋?”

    “...不是嗎?”

    他猝不及防將脖頸亮給丁寶枝,“你聞聞我身上的味道是酸味嗎?”

    丁寶枝入目都是他頸部凌厲的線條,勤加鍛煉之人的身體和她這個尋常人截然不同,仿佛隔著皮膚就能看到僨張勃發的血脈。

    他湊得太近,丁寶枝沒聞到醋味,只聞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和從宮中帶出來的淡淡龍涎香。

    丁寶枝輕輕推拒,薛邵頓時掛上抹得逞的輕笑,坐回原位。

    他道:“我調查過他,他進宮時名叫榮達,因為手腳不干凈變賣宮里的東西被送到浣衣局,半年后被調去司寢局,短短三個月又從司寢局調去婕妤寢宮,之后認了司禮監的隨堂太監做師父,改名容予,不久便被調去司禮監,四年多的時間扶搖直上,連當年的師父如今都得尊稱他一聲秉筆。”

    丁寶枝看著他不語,也算從神通廣大的錦衣衛那得知了榮達這五年的歷程。

    難怪她后來找不到他,想來當時已經沒人再叫他榮達。

    薛邵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就罷了。但如果你說的是假的,離他遠點,有朝一日他要是下了詔獄,我不會再像放過章鳴遠一樣放過他。”

    丁寶枝皺眉問:“你為何覺得他會下詔獄?”

    薛邵只道:“他這樣的人禁不起調查。”

    就像是隆冬的河面,鑿開厚厚的冰層底下就是洶涌的陰謀。

    丁寶枝問:“萬歲爺知道嗎?萬歲爺如果聽了你的猜測對容太監心生顧慮,那你不就耽誤了別人仕途?”

    薛邵笑道:“你先不必替他著急。萬歲日理萬機,我當然只有在掌握真憑實據之后才會上稟。”

    丁寶枝知道自己失言,遂不說話了。

    回府后薛邵徑直去了北鎮撫司,丁寶枝一進東院就見到珠珠正在挨徐嬤嬤的訓斥。

    丁寶枝上前問發生何事。

    徐嬤嬤冷臉道:“這丫頭手腳太不伶俐了,不是碰壞這個就是碰倒那個,不知道的還當她手上長了腳蹼。”

    丁寶枝看向地上打碎的花盆,心道這丫頭大概是和花草犯沖。

    回想自己十四歲初入尚服局挨的那些責罰,丁寶枝對珠珠生不起氣,誰生下來就是為了給人為奴為婢,都是后來生活所迫一點一點慢慢學會的。

    丁寶枝拿過珠珠手里的掃帚,靠在墻根,“既然做不好就先放一放,陪我出去買點東西。”

    珠珠眼里還含著淚呢,小心翼翼不敢答應。

    徐嬤嬤問:“夫人要買什么?非得出府去嗎?”

    梁國公府的門楣比貼了金都光輝,里面調.教出的下人也比小門小戶的主子更懂規矩。

    在徐嬤嬤看來,丁寶枝這樣憑借姿色高嫁入府的正室夫人,就該待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守本分。

    丁寶枝道:“我要出門挑選絲線和布帛,絲線要桑蠶不bbzl要柞蠶,要生絲不要熟絲,最好是湖州的輯里絲。布帛也要湖州的,要綢不要緞,秋香色,織得疏密適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