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時 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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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您大可放心,我不僅不會介意,反而還會大力支持賀承雋。日后有什么需要花錢出力的地方, 您盡管告訴我倆就成。” “這種事情不是有心就有力去做的,恰好我們有這個能力, 就要盡我們所能去幫助像欣欣一樣的孩子們。” “而且錢沒了還能再掙, 但病不及時治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們不知道的是沒有辦法, 但知道了就一定不會干看著不管的。” 其實說到底,如果當初不是賀承雋這樣的善良好心。 那如今根本就不會見到坐在福利院沙發上,與院長敞開心房聊天的她。 時溫又有什么會介意的呢? 何況她跟賀承雋都有正經工作和穩定收入,又有以前大筆的資產累積和不動產作為底氣。 要家人沒什么家人,說孩子還沒有孩子。 干有一身錢, 卻沒什么地方花。 與其便宜了高檔商場里那些中看不中用, 唯一的作用就是增添點虛榮心的東西,還不如做點善事,幫助像欣欣一樣命運多舛的孩子們。 至少花出去的那份錢是有意義的。 院長顯然沒想到時溫這樣善解人意,不禁滿臉欣慰感動, 一直拍著她的手, 感嘆道,“真是兩個好孩子,真是兩個好孩子啊……” 后來又聊了些其他的,例如離開福利院的那些孩子的歸屬, 例如新進來的這些又是因為什么。 例如政府這幾年的補貼政策越來越好,例如很多來這里獻愛心的人都是為了給履歷鍍金。 等時溫再跟賀承雋碰面,就是夜色漸深氣溫轉涼,院長拉著她起身,去外面長桌上吃晚飯的時候了。 孩子們早早的便準時聽話的圍坐在長桌上,手持各自的碗筷,埋頭大口吃飯。 時不時抬起頭,用純真無邪的大眼瞧瞧桌邊的兩人一眼,發現他倆看過來,又立刻低下頭。 暮色四合,紫藍暈染,落日將沉深淵,明月漸凝甜酣。 盡管時溫再三拜托院長一定要少給她盛些飯,院長還是怕對她招待不周,為她添上滿滿一大碗。 依舊坐在和六年前那頓飯一樣的位置上,仍然是和那次一樣的菜色,兩根雞腿加三種不重樣的蔬菜。 不同的是,這次時溫不用再和賀承雋見外。 吃掉一根雞腿加半碗飯,肚皮鼓鼓的時溫就毫不見外地把深沿碗推到賀承雋面前,笑瞇瞇的看他解決完。 飯后賀承雋去將犯困硬撐的欣欣哄睡,時溫饒有興致地提議一起玩老鷹捉小雞,孩子們聞聲都歡呼雀躍。 賀承雋挑了挑眉,也沒反駁。 在情理之中,是時溫當雞mama,賀承雋當老鷹。 重包袱落下,心上人在側,被童愛裹挾,賀承雋的心情格外輕快明朗。 難得蛻去老成的沉穩踏實,換上獨屬于他的風華正茂。 與時溫面對面隔一米而立,賀承雋雙手舉起比老虎爪、表情兇神惡煞道,“都小心點,別被我抓住!” 明明是一個頗具威脅性的恐嚇動作,如果換成旁人,孩子們早該害怕的往時溫身后躲。 奈何他們都心知肚明賀承雋是個多么溫柔的大哥哥,為了陪他們玩游戲,破例做出這種根本不符合他兇相臉的可愛動作來。 個個笑的前仰后合,沒有一絲害怕之意。 時溫也隨他們一同發笑,不過笑的原因不同罷了。 她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為賀承雋在經歷過世間疾苦社會黑暗后,仍能堅定不移地保留自己的活力意氣而感到開心。 他從來是少年,不論天坤地乾。 不能被亙古歲月蹉跎,不會被凡塵俗世搓磨。 攬滿懷冰雪,捧一腔熱血,寒而未嘯,光而不耀。 永遠不馴桀驁,永遠開懷大笑,永遠心懷希望,永遠身跨坎障。 賀承雋果然只是裝模作樣地嚇了嚇孩子們,讓他們躲在時溫身后跑了跑,每次快抓到的時候就放水,并不真的去抓。 樂的孩子們各個笑容滿面,齊聲大喊阿雋哥哥可真菜。 他也不計較,梨渦淺淺的應下。 趁云霞還剩最后一絲光亮,日薄西山普照進福利院里殘存溫暖,時溫又組織孩子們圍蹲在院子里,一起玩丟手絹。 第一圈孩子們誰都不樂意站在圈外,時溫自然當仁不讓。 “丟手絹,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邊,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捉住他……” 時溫將手絹放在一個小男孩身后,口中停止了歌聲慢慢繞圈小跑,待男孩再反應過來,已經差了時溫半圈距離。 時溫故意放慢速度,仍然沒被男孩追到,她腳尖方向一變,順利蹲在男孩空開的位置上。 男孩彎身扶著膝蓋喘氣,不好意思的摸摸頭說自己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實在不知道該表演什么。 時溫眼珠轉轉,說既然不會表演的話,那就讓他回答個真心話好了,問了他個不會出錯的常規問題: “童童,你覺得最開心的事情是什么?” 本以為男孩得好好回想一番,又或者是隨便瞎說一個。 卻沒料到男孩眼神明亮歡悅,毫不猶豫的大聲回答道,“今天和哥哥jiejie玩游戲!” 時代在發展,政策在變好,近幾年國家越來越注重公益項目、提倡公益活動。 有些人是自發的,有些人是被迫的,有些人是真情實感的,有些人是裝模作樣的。 包括但不限于各大社交平臺上為了立人設、各處簡歷履歷里為了表善心而來這里的人。 魚龍混雜難辨真假,也導致來這里的義工大多都是走個形式 抽一個到兩個鐘的時間,送孩子們些文具玩具或者書畫冊,然后與他們拍個合照就走了。 殊不知他們缺少的其實根本不是物質。 而是陪伴。 幾乎沒有像賀承雋和時溫這樣,愿意堅持花一下午時間來陪他們做這種幼稚游戲的。 之前他最開心的事情,是上周賀承雋來教他玩魔方。 而現在最開心的事情,就變成了與時溫賀承雋一起玩游戲。 時溫聽后怔忪一瞬,心中難免酸澀動容。 她一向不喜歡對別人承諾什么,但這次卻破例對孩子們許下諾言,“那以后哥哥jiejie每周五下午都來陪你們做游戲好不好?” 在孩子們高低音調不同的、欣喜若狂的‘太好了‘的應答聲中,時溫與賀承雋投來的視線相連接。 時溫咧著唇,沖他眨了眨眼。 她知道她不用多表達什么,賀承雋就能懂她話中的全部意思。 不間斷與孩子們玩耍到橙光消失的無影無蹤,院子里僅剩屋門前一盞白熾燈照亮,隨清風不規則的搖擺,冒芽老樹時明時滅。 時溫和賀承雋才與依依不舍的孩子們說了‘下周見’。 這次院長終于肯搭理賀承雋,卻是神情嚴肅的‘威脅‘他,要是他敢辜負時溫,她一定收拾的他連福利院的門在哪兒都找不到。 時溫幸災樂禍的在一旁,挽著院長的胳膊直附和。 車前燈驟然亮起,近光燈令崎嶇坎坷無處躲藏。 車身披滿路旁明亮澄黃的燈光,一路暢通無阻地駛向別墅。 除卻時溫突然有不解之惑,問賀承雋為什么不挑周六日休息再來福利院,偏偏要挑周五下午。 賀承雋沉默了會兒說,因為外婆把他從被‘繼父’關著的屋子里救出來的那天,是個周五下午外。 其余時間兩人心中各有思量。 再無交談。 車子降速開進別墅,玫瑰叢因突如其來的空氣極速流動四叉八歪,時眷早已等候在門前。 賀承雋下車把鑰匙遞給時溫,打算自個兒走回臺球廳。 卻被時溫一把拽住衣角,眼神飄忽的問他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早飯,她給他帶。 賀承雋眸底漫上不解,剛想開口回,為什么不一起去店里吃。 時溫眨巴眨巴滿懷期冀的狐貍眼向他提請求,明天能不能開車帶她上趟永安寺。 這一夜,時溫點了檀香卻沒睡好,翻來覆去盡做些恐人至極的夢。 夢里是賀承雋垂著頭一言不發,干站著被賀爾嵐用拳打拿包砸,又被賀爾嵐帶回家的男人欺負,關在黑暗小屋里不給飯吃。 下一秒場景一變,變成無論賀承雋走到哪里,四周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以一副狗眼看人低的丑惡嘴臉,講他是□□的兒子,是不知道自己親爹是誰的雜種。 還總被老花那種人,帶領一幫子小弟找麻煩。 好不容易夢到賀承雋快要從爛尾樓里跑出來,畫面卻又轉變成賀承雋在監獄里,狼狽不堪的跌坐在角落,被獄頭子號召獄友一起欺負。 被五六個人圍起來毆打,被用針頭扎穿手腳指甲,被摁在蹲坑上淋… 場景太過真實懾人,嚇的時溫大喊了聲‘不要’,眼中蓄淚地從床上驚坐而起。 重重喘著粗氣,額角后背的冷汗還在不停往下流,順著背脊融入床單。 慌亂掀開被子翻身下床,隨手從柜子里掏出件外套罩在身上,就往別墅門口跑。 臨出門前忽然想起手機沒帶,復又折身三步兩步邁上樓梯去拿。 卻在跑出室外才發現,天色暗的發沉,四處死寂無聲。 現在不過才凌晨兩點出頭。 攏著外套獨自穿過深巷,一路小跑到漆黑無光的臺球廳門口,時溫的急躁沖動才被理智沖淡些。 賀承雋的生活作息很好很規律,現在這個點兒應該早就睡熟了,她這樣莽莽撞撞地跑來也沒什么用。 反倒會因為自己的壞情緒而吵醒他。 春寒料峭凍殺少年不是說說而已,夜里的風不大,溫度卻不高。 哪怕時溫已經往睡裙外罩了一件外套,在臺球廳門外站的幾分鐘也仍舊覺得,寒風不斷從裙擺處呼呼往里灌。 皮膚被凍出雞皮疙瘩,身體忍不住瑟縮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