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燕似虞的臉色刷地變了,死死地瞪著他:“你說什么?” 他沒有得到葉長岐的回答。 對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目光清淺,當如明月淌過巖石:“師弟,回吧。天寒,當心身體。” 忽然,八方狂風大作,圍聚著葉長岐形成渦旋,被譽為天之驕子的大師兄站在罡風中心,衣袍獵獵,昂首道:“我欲捉月踏鯨去,行地千里石如珞……若懸天傾白玉碎,豈覆江河不落拓。” 在那吹得人難以睜眼的狂風中,葉長岐的靈力絲絲縷縷融入風中,如同春雨一般散入天地。 他竟然當著燕似虞的面散盡了修為。 并且還沒完! 葉長岐捧起那把將傾劍,冰涼的劍鋒,劍身卻嗡鳴不止。 燕似虞既然想要劍骨,那他便用將傾劍自刎,到時劍骨必定被將傾劍吞噬,燕似虞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孤山風雨來,孑然獨身去。他將得來的修為還與天地,把劍骨送與將傾劍,不過一句還謝師恩。 “冷開樞,若來世,我定不拜你為師。” 他嘆息一聲,提起長劍自刎,有血滴沿著將傾的劍身徐徐流下。 體腔中有什么抽離出去,渾身劇痛,似乎就連頸項上自刎出的傷口都沒有劍骨被抽離疼。 從他的后頸開始,一寸一寸往下,直胸膛、腰腹,最抵達尾椎,像是有人拿著小錘敲斷他的脊柱,然后從他的身體里一塊塊拆出去。 血rou、脊骨,都不再為他所有。 葉長岐合上雙眼。 待四面的狂風散去,萬物歸寂。葉長岐的飲風劍斷成兩截,落在地上,手中只握著那把將傾劍。 眼前萬物化為一片濃重的黑,耳畔只有血液往外流的聲音。很輕,很靜謐。葉長岐恍惚想起,自己的脖頸還在流血。 傷口是他用一把長劍自刎弄出來。可他為什么要自刎?自刎的那把劍叫什么名字?為什么?叫什么名字…… 體內血液大量流失,他的意識渙散。 叫,什么名字? 他想不起來了。 葉長岐的靈魂游離出身體。淺金色的靈魂飄過萬水千山,乘著長風去往梁州。 群山回響,江河低語。 葉長岐的魂魄徘徊在羅浮山之上,羅浮山宗隆起的山脈似乎在召喚他歸去。 “我葉長岐前生飄零,無家可歸……領我回宗,予我居所,保我衣食無憂……羅浮山群山青天、一草一木皆與長岐血脈相連……” 葉長岐的靈魂張開雙臂,迎著梁州百川撲了下去,筆直而落,在天宇上拖出一尾碩長的金痕,當如倦鳥歸林、天宮垂星。 他聽見有一道聲音。 若來世,只愿長岐非我門下弟子。若為凡人,那便一生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葉長岐睜開了眼。 世界重歸彩色。他的萬里長夢終于結束,只有脖頸與腹部的傷隱隱作痛。 葉長岐捧起那把孕育出自己的奇古長劍,在涼薄的劍身上摸索出將傾二字。 他聽見飛鶴振翅的聲響,有不知名的花香鉆入鼻腔。 葉長岐抱著劍走到軒窗前,見到羅浮山萬頃天池,池中有一方白璧玉臺,眾多劍修正在臺上比武切磋。 一切當如往昔。 他想,這座殿堂居高臨下,視野開闊,也不知曾經是否有人得幸站在上面一覽盛景。 腦中有紛亂的畫面一閃而過,那是兩個白袍的修士,一左一右端坐在蒲團上,面朝群山云池,但很快那些畫面便作煙云散去。 第二章 瞻九重的主室坐著三個人。 羅浮山宗首席弟子葉長岐——剛修成劍靈重生歸來,然后是排行第五的許無涯與門內老幺路和風。 葉長岐有些茫然,按理來講,他已經在石陰山自刎身亡,但為何一睜眼又回到了羅浮山,而兩位師弟也并不覺得古怪? 許無涯面露不自然:“大師兄,其實你已沉睡二十四年。” 葉長岐愣了愣。 “你重生為將傾劍的劍靈了。”許無涯早有預料,只嘆道:“大師兄此番歸來,除了身上多了道傷口,可還有其他不適?” 葉長岐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許無涯當即正襟危坐,與路和風一起緊張地盯著他。 “我記憶有缺。”葉長岐說。 “我在夢中,”葉長岐停頓了一下,換了一個更為貼切的說法,“我死去二十四年,忘記了當年許多任何事,比如我當年提劍自刎,為何自刎?提的又是哪把劍?我在夢中聽見有人喚我長岐,他似乎很熟悉我,但我并不認識他。” 他越往后細數,路和風與許無涯的臉色愈發難看。 “我還聽見有人愿我轉世不為他門下弟子,若為凡人,愿我一生安康。我不記得他是誰。但或許……那是一個與我很親近的人?” 葉長岐左右看了看兩人,見他倆一臉錯愕,不由得猶豫問道,“難道是我的師父嗎?可他是誰?” 路和風與許無涯對視一眼,他們在對方看見了兩字——完蛋。 仿佛有一盆冷水澆滅了路和風滿腔熱忱,他呆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劍,半晌不知道說什么。 “大師兄,可還記得飲風?”路和風問。 葉長岐認真想了想,朝他笑道:“不記得,不過飲風二字挺好聽的,他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