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蘇拉瑪最昂貴的地段上,一座被綠蔭環繞普通的老洋房佇立在黑暗中,臺階前的紅毯上還留著清晰且雜亂的腳印。 推開老宅通往地下室的大門,里面又是一番別有洞天,經過幽窄的長廊后,視野變得開闊,人聲也異常鼎沸。穿著精致的紳士們端著酒杯坐在昂貴的古董上或閑談、或打牌、或嬉笑,年輕的rou體們肆無忌憚的釋放著魅力,端著美食美酒穿梭在人群中,身上掛著叮叮當當的金制飾品。 空氣中充斥著強烈的鼠尾草和巖蘭草的氣息,仿佛春天動物求偶時釋放的激素,與曖昧的淺棕色燈光相得益彰。 許多人被這氣味蠱惑,拉著今晚的艷遇對象隨意的推開一間奢華的臥室共度良宵。 查理懷里摟著一個香艷的美女,酒的燥氣讓他衣衫不整,面色潮紅。 他大笑著舉著就被對對面的男子說道:“那個小王子啊,還是太年輕了,他都不知道,他敢開戰,是給自己找了多么大的麻煩” “您是這么認為的嗎?” 查理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打了個酒嗝:“戰爭是要死人的,死的都是貧民百姓的孩子,所以誰都不愿意打仗,況且是這種什么都撈不到的無意義的戰爭。而且,之前的事,已經民眾們對于軍隊已經很不滿了,對于這次戰爭更是充滿了怨氣,雖然大眾并不知道這是國王直接授意的,但誰都知道盧庫跑到那去了,顯而易見的,這就是皇室內部的黨派傾軋啊” “果不其然,小王子還是稚嫩了,盧庫親王的余黨已經很難東山再起了,他沒必要追下去,還鬧得這么難以收場” 查理嘖嘖嘖道:“我有預感,這次戰爭的影響會持續很久的,我們是崇尚和平的古樅共和國啊” “和平只是假象,先生”身后端著酒杯的路德插嘴道,隨后坐到了一側的高椅上,“邊境可一直都不太平” “晚上好,路德伯爵”查理與他碰了杯,隨后聳肩道,“哪有絕對的和平呢,現在世界哪個角落是絕對的和平呢?一群人活著,優越的活著,一群人活在水深火熱的日子里,這叫和平嗎?這叫剝削” 路德試探性的問道:“我聽聞,邊境那里好像只剩下愛芙小姐了,的確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可能是因為國王恨透了盧庫一家吧” “一定是這樣的”另外一個人壓低了聲音,眼里都是探尋秘密的詭異光彩,“我聽說,利昂剛回來的時候,盧庫開了小型派對都會讓他去作陪,他一定早就恨不得把盧庫碎尸萬段了” 路德見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里多了一絲沉默。 夏爾的私車來到了海邊的山崖旁,那里佇立著一棟龐大的現代化建筑,這是皇室的財產,紀墨約他在這里見面,侍者恭敬的幫他打開了車門,將他引入了室內。 來到了溫暖的客廳,推開門,夏爾就看到了落地窗前失魂落魄的紀墨,坐在轉椅上,無意識的啃咬著手指,指尖已經被咬得破爛不堪了,雙目直勾勾的望著遠方。 他的身后,是大片灰色的海。 夏爾微微一怔,快步走上前道:“利昂,你沒事吧?” 見來人了,紀墨才回過神來,搖搖頭,夏爾坐在了他的對面:“這么急著找我有什么事?” “那個技術,你家里接手了吧?” 夏爾遲疑了幾秒,問道:“是和古樅軍方合作的那個項目嗎?” 紀墨點頭。 古樅的軍餉投資主要是在購買武器和養兵上,為了貼補研究,往往會把一些小研究外賣,搞聯合研究,來獲取資金支持。 夏爾的家族是一個擁有百年歷史的財團家族,富可敵國,恰好是他的家里接手了這項研究,并在古樅成立了醫學研究院,進行進一步的藥物開發。 “你想做什么?”夏爾問道。 “我想,再清除一次顏晴的記憶” 夏爾遲疑了幾秒,但還是微笑著應了下來:“你還有她上次手術的資料吧,我先交給研究人員進行會診,探討一下手術的事宜,著急的話,我現在就去” “。。。。好” 夏爾準備離開的時候,發現紀墨又開始失神的咬手指了,他遲疑了片刻,還是走到了紀墨的身后,輕輕的勾出了他的手指,在他奇怪的目光下,順勢掐了一下他的臉蛋,一臉正色的勸道:“別再傷害自己了,你這樣,只會讓她更不安” 紀墨的神情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充滿了惆悵與哀傷,像個玻璃娃娃,清透、明凈又脆弱。 夏爾見他這樣,頓時又有些于心不忍。 冰冷的水從花灑噴涌而出,沖刷著紀墨的身體,紀墨低著頭,將手放在身前的墻壁上,腦子里想的都是顏晴的事。 他已經準備好了,顏晴隨時都可以在古樅進行手術,手術結束后,他就立即帶著顏晴去瑞士,醫療團也會一并跟過去,這樣,在顏晴醒來后,就再次擁有一個美好的新生。 他甚至想好了再一次的說辭。 再過個兩三年,待他把這邊的事全部都處理好了,顏晴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現了,不做王后也無所謂,自己可以陪著她離開。 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了的,她會永遠無憂無慮,都那么開心的。 一定會的。 桌上的手機一直震動個不停,顏晴的注意力還是不可避免的集中在那個不停發出聲音的小東西上。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拿過了手機,但是有隱私設置,顏晴下意識的輸入了自己的生日,可顯示卻是密碼錯誤。 這勾起了顏晴的好奇心,顏晴查詢了赫拉和小王子的生日,分別輸入其中,但都是錯誤的,屏鎖開啟自我保護,需要五分鐘之后才能再次輸入。 那會是什么呢? 顏晴認真的想著,五分鐘過去了,顏晴躊躇了片刻,再次輸入一個日期,屏幕鎖隨即被解開。 是自己被強迫跳入河中的那天。。。也是和他分開的那天。。。 顏晴的心臟不由得微微顫抖。 這時,對話框再次彈出來,顏晴看到里面的內容,不由得愣住了。 夏爾:第三次會診已經結束了,因為你今天有公務在身,我就沒叫你一起來旁聽。 夏爾:研究人員還是認為,鑒于她之前做過一次了,而且那次的手術并不完美,在技術上存在缺陷,再次手術很可能會造成反效果,甚至有可能讓她想起以前的事。 夏爾:而且手術的風險非常大,很容易造成腦損傷。 夏爾:海馬體共分為四個區域,再次手術需要對這四個區域分別進行手術,誰也無法預料后果,我勸你還是謹慎。 夏爾:一直以來,我都在嘗試理解你的想法,我知道,在你看來,只要她活著,能留在你身邊,只屬于你一個人,就是最優解了。 夏爾:但如果她真的傻了瘋了,那樣,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亦或是她想起了以前的事,你還要繼續給她做手術嗎? 夏爾:那不過是把痛苦轉成了另一個形式,利昂,這太冒險了。 紀墨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見顏晴拿著他的手機,一臉的憤然與失望的看著他,他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么。 刺耳的尖叫和哭讓劃破了夜空,守衛匆匆趕了過來,傭人們也好奇的扒著窗戶張望。窗外,顏晴赤著腳,發瘋一般的向著大海跑去,紀墨全身赤裸的跟在后面,纖細美麗的少年軀體,不由得讓大家都面色一紅。 顏晴一直跑到海水沒過了小腿,她滿臉淚水的看向身后的紀墨,紀墨怕她再往前跑,不敢貿然上前,只好說道:“顏晴,你回來,聽我解釋,我沒有想害你” “騙子,騙子,騙子”顏晴憤怒的說道,“你什么都是騙我的!!!” “不是未婚妻,是個見不得人的情人!!” “不是因為戰爭失去了記憶,是你對我做了手腳!!!” “你還有多少事是騙我的!!!還要騙我多久!!!” “我能依賴的只有你了。。。”顏晴說著,眼淚止不住的流下,“可你為什么所有的事都在騙我呢。。。。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 “不說出來,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顏晴目光炯炯的瞪著紀墨,帶著前所未有的過的決絕。 紀墨不能說,他沒辦法說出口,他還記得當時精神錯亂的顏晴,他記得那場慘無人道的暴行,他記得她承載的巨大痛苦,他不能再刺激她了,現在的顏晴,更加脆弱。 紀墨閉上雙眼,雙腿彎曲,跪在了顏晴的面前,他纖長的睫毛不停的抖動著,哀求道:“回來,求你,我不能失去你。。。如果你還要往前走的話,那我就隨你而去” 顏晴就那么站在那,與他對視,仿佛很多年以前,他們在海邊的爭執一樣,誰也不肯放棄,誰也不肯退步,像兩頭小獸一樣,僵持不下。 海浪沖刷著紀墨的小腹,刺骨的冰寒包圍著他,熱量在快速的流失著,四肢都開始不聽使喚了。 最終,顏晴哀傷的說道:“紀墨。。。。不,你不叫紀墨,你連名字都是騙我的,我不能,不能,再讓一個騙子再掌控我的人生了” 說著,她轉過身,毅然決然的鉆進了滔天的海浪里,紀墨急忙跟了上去,海島上的工作人員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指揮著調整海邊射燈的位置,沖進了海里救人。 沒多久,紀墨吃力的拖著昏迷的顏晴爬上了沙灘,被其他人慌亂的救下。 顏晴又發燒了,傭人們忙的團團轉,夏爾說這種情況,手術的時間需要推遲,她必須先養好身體,并且有一個平靜的情緒。 紀墨坐在臥室門外,靠著門,一根又一根的吸著煙。 殷紅的唇旁吐出了一團又一團的白霧,讓人看不清他的臉龐。 其實他什么都沒有想,現在,也什么都想不下去。 不知道下一刻該做些什么,會發生些什么,看不到未來,看不清自己,一切都在超出掌控,像一團亂麻,沒有思緒,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多時,女傭扒著門看著他,說道:“先生,燒退了一些了” “好好照顧她”紀墨站起身來,“我出去一趟” “是” 紀墨去見了夏爾,要求再次進行會診,他要親自旁聽,夏爾見他如此執迷不悟,只好說道:“利昂,你我都知道,無論再開多少次會,結局都是這樣的” 紀墨聽了這話,眸子一沉,一些晶瑩的東西在不斷的晃動著。 “你改變不了專業的研究結果,甚至連心里安慰都求不到,接受現實吧” “。。。。。。” 就在這時,艾爾文急促的敲門,得到應允后,他快速的推開了門,說道:“先生,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