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孫總的包
最近彭總主要到其他幾個省份去拓展市場了,所以在家的時候少,而冬子與他也只是電話聯系比較多。 “冬哥,生產部有位老大要來,我跟他答應了的,在西安一切生活保障,都算我們的。你負責接待一下,因公因私,他都要住一段時間,你沒事時,多陪他一下就行。” 冬子接到彭總這個電話,不太明白具體意思。經過仔細了解,才知道,這位所謂的老大,只不是生產部一位副總工,搞材料的,因為跟彭總個人關系好,再加上,各大區銷售公司,本來就承擔了總公司人員出差的接待協調任務,所以,因公因私都要安排。 航班信息已經發了過來,冬子要去機場接人。好在,丁哥早就告訴了冬子租車公司的位置,其實離他們的住處不遠,也就兩百多米左右。冬子為這事還給彭總打過電話,畢竟要重視到何種程度,冬子沒底。 “你把他當私下的我,不要當領導,當一個大哥,也可以做朋友。至于租車嘛,隨便,但要長租,起碼得一兩個月,不要求豪華,本田雅閣之類檔次的就行。”彭總想了想,補充到:“不對,他喜歡野路子,你給他租一個北京吉普吧,四輪驅動那種就行。” 這種要求還是比較小眾的,但車子并不貴,冬子很快辦完了手續,先租一個月,每天兩百七十塊,如果續租,還可以優惠。 等冬子把車子開出來時,也有不同的感覺。這個其實就是大切諾基,越野型的,中美合資。車子本身,就比原來小袁的車大得多,坐上去,空間寬敞,視野開闊,最大的好處是,坐得高,看得遠。 作為一名新手司機,在城市里開車,最緊張的是怕闖紅綠燈,但最害怕的,就是面前一個面包車或者一個公交車,如果你跟近了,前面紅綠燈你就看不見了。在廣東,如果跟在公交車后面,你沒看見紅燈,隨著前面的大車啟動了,如果交警扣分,你可以申訴,畢竟這種情況,交警也是可以原諒的,會給你消除。 但在西安,不可能,這是在西安開車比較多的丁哥說的。他說,西安的警察比較硬,不管你這些原因,只要拍到了,就直接扣分罰錢。 至于傳說中的“關中有八怪”,冬子見識過。但也有一個說法叫“西安三大害”,這種東西,冬子略有見識,但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今天,西安也是一個法制正規的城市。可是,西北人的硬朗,一時半刻改不了,警察的風格,你得適應。 這個車子,雖然不能超越公交車的視線遮擋,但已經能夠不受所謂面包車中巴車的影響了。而且,這種車啟動時,稍加油門,便有一種力度從背后傳來,所謂的推背感,即是動力的表現。很男人,很爽快。 到了咸陽機場,冬子先給孫總打了個電話,電話處于關機狀態,知道他還在飛機上。看了航班告示牌,知道馬上就要到了。冬子丁著屏幕,生怕孫總打開手機,給自己打電話,沒接到。 過了大約二十幾分鐘,這個航班的人已經開始出來了,但久沒見孫總的電話,冬子生怕自己被錯過了,有些著急起來,到處張望,但又不敢離開這個口子。 乘客已經走完了,外面的工作人員已經收攏行李推車,往里面推時,里面才出來一個人,推著兩個行李車,很吃力地走了出來。這人上身里面是一件藍色格子衫外套一件休閑西服,下身一件牛仔褲,腳上是雙運動鞋。發際線很高已經有禿頭的趨勢,戴著眼鏡,皺著眉毛,好像在想什么。 他突然停下腳步,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從屁股口袋里掏出手機,要打電話的樣子。冬子估計,可能是他了,試著喊了一聲:“孫總!” 對方詢聲望來,看了看他,疑惑地問到:“你是?” “我小陳,彭總讓我來的。” 他臉色緩和了一下,但并不急著過來,仍然撥通了電話,冬子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才笑起來,掛掉電話,對冬子揮了揮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準備推車。 冬子趕緊上前,幫他拉過一個行李車,往外推。他卻突然阻止到:“這個車我來推,你幫我推那個,好不好?” 這有什么區別嗎?冬子一邊疑惑,一邊接過另一輛推車,兩個推著,一同出來,下電梯,到停車場。 路上孫總倒很隨和:“對不起啊,小陳,你喊我的時候,我還不敢確認,所以要聽到你電話鈴聲音才確認。” “那是孫總認真,應該的,畢竟我們第一次見面。” 等上車時,孫總讓冬子把手中那推車的包放在后面,而他推車上面的一個大皮箱,卻要放在車子后座上面。 “實驗品,不敢亂顛,你開車慢點。” 冬子這才明白,孫總堅持要推那個車的原因。車子出了機場,兩人才開始說話。原來,西北工業大學有一個國家重點實驗室,就在西安。主要是耐火材料與無機非材料實驗,是最權威的。 “什么叫無機非?”冬子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全稱無機非金屬材料。有機與無機,這個詞你應該聽說過吧?” 好歹冬子也是學過幾天化學的,這種常識還是了解的。“含碳元素的材料可以算有機材料,不含碳元素的材料,是無機材料,是這樣分的嗎?” “對,還有一個定義,叫非金屬。” “那是,如果是金屬,就沒必要加上無機有機的區別吧。但是,你所說的無機非金屬材料,我們平時接觸多嗎?” “我們的產品,就有,陶瓷工業中要用到。當然我們最熟知的,比如水泥,就是無機非金屬材料。” 這一解釋就清楚了,這是建筑材料中的一個大類,直接與公司的產品有關,他這次來,估計是為了開發公司新產品而來的。 兩人談了一會,孫總介紹了,他包里實驗材料的重要性。不是它們有多貴,只是它們所包含的各種參數與試驗結果,直接影響到公司新產品的研發,如果丟了,難得再次制備。況且,在試驗過程中,要不斷地將這些不同的材料在不同的條件下測試,所以,每天有新的數據與試驗結果產生。所以,這些材料,可以說是最后試驗成果的母體,對實驗來說,很重要而已。 “這就是彭總要讓我跟你們住一起的原因。畢竟,這東西雖然不值錢,但丟了,我們大關掉的心血就得重來。放在你們公司,總比放在賓館安全。” “那還真是,我們公司倒沒丟過東西,雖然也沒什么值錢的,但門窗的牢固程度,以及監控物業的保護,在西安這個地方,還算是高級的。”冬子明白,讓孫總住在一起,一是為了他方便,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安全。 孫總也透露了,公司如果研制出新的材料,對產品進行改造,那么,公司就從中檔產品上升到高檔產品,從此進入全國頂級品牌行列了。核心的知識產權是買不來的,必須自己做。 “前期工作,我們基本上做了百分之八十了。但是因為數據不精確,所以良品率低了些。這次到西安來,就是通過試驗,把各種參數確定下來,作為今后生產的依據,標準化大規模生產,才有可能。” 這些工業生產與研發的東西,對冬子來說,就非常陌生,他只是覺得,公司有這么大的規模,并且保持著前進的勢頭,肯定與孫總這樣的人才是分不開的。 但是,有一點冬子不太明白,在生產部,這個本公司最大的部門,不是有幾萬工人那么簡單,光研發技術人員,起碼也有上百人,怎么就他一個人來? 一個副總工,統領著如此之多的技術骨干,卻孤身來到這里親自做試驗,不覺得有些不正常嗎? 當冬子把這個問題拋出來后,孫總笑了。“你不就是我助手嗎?要不是彭總專門跟我說過你的情況,我還真不愿意跟你說實話。好吧,既然你是我唯一的助手,我就不得不說了。” 原來,這個產品的研發,屬于高度機密的狀態,是孫總自己為主導進行的。這些機密如果參與人多了,就麻煩了。因為競爭對手,會通過出高價的方式挖人才。 今天公司之間的競爭,手段是很多的。冬子已經知道商場上競爭的通常手段,但還不知道產品競爭與研發競爭的模式。 “孫總,我知道,我們公司有好幾個競爭對手,都是有這實力的,但是競爭這事,光靠實力不行,不得靠方法,你覺得對嗎?” “喲?小陳,你還知道什么競爭故事?” 聽到這么厲害的專家,愿意聽自己講故事,冬子很是開心。他講了一個聽來的故事,其實是甲哥原來講給他聽的。 有兩個餐館,都是賣廣東菜的,生意都比較好。但麻煩在于,他們都開在同一條街上。a餐館的老板就想,如果把b餐館擠走,那他的生意就會更好。 于是,他想了一個辦法,就是收購。他找b餐館的老板談,最開始,他開價30萬,別人當然不答應。畢竟,b餐館的生意也不錯,收入雖然不是暴利,但也活得很好。于是a老板,就漸次加價,從30萬一直加到120萬,最后,b老板終于動心了。 兩人談好,以兩個月為期,兩個月后,b老板將退出經營,將餐館交到a老板手上。a老板為表示誠意,先將10萬訂金交給b老板。 b老板是外地人,他想回老家做其它生意了。一想到,這120萬到手,本金也有了,于是,他就把廚師、服務員等業務骨干,全部都辭退了,等著a老板來交割。 誰知道兩個月后,a老板推說自己的資金出了問題,沒錢買了,那10萬元訂金,就算是自己賠了,不要了。表面上看,b老板生得了10元,但實際上,他虧大了。 一個多月沒怎么做生意,廚師骨干也都跳槽到了別的餐館打工,他的生意再也做不回來了。最后,只好自己關了店子,另謀生路了。 用10萬擠走競爭對手,從此,在這條街上,就a老板一家廣東菜館,生意好得不得了。 冬子講完這個故事后,說到:“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估計比較低級,孫總莫笑話。” “不低級,其實這是今天商戰的慣用手法。你們彭總了解這些更多。但我們搞研發的,有另一套手法。” 冬子問到:“有什么不同嗎?” “方法多了,你剛才說的是利用資金與對方的貪婪,這種辦法我們也用。還有的,是用法律與專利來欺負你,如果你沒有原創的技術,那很容易被人起訴。還有偷技術的,更惡劣,明明是你研究出來的,最后從圖紙到技術參數,出現在別人公司的產品中,還出得更快,你氣人不氣人?” 冬子想了想:“這怕是內鬼吧?” “對啊,如果核心研發資料被人偷走了,你的心血就白廢了。當然,這些資料也不是那么好偷的,畢竟,各研究單位,都把它當絕密保管。最狠的不是偷資料,這東西,防范內鬼倒可以從制度上完善它。” “那最狠的是什么呢?” “偷人。” “偷人?”冬子太難理解了,這個詞,有點像形容婚外戀的一樣。 “對,直接把你研發人員高薪挖走,技術就隨人走了,你怎么辦?” 冬子這才明白過來,因為技術是在技術人員的腦袋里。冬子想起一段過往,那是爹爹在一次吃飯后聊天時講的。爹爹小時候,跟一個私塾老師學過兩年,后來再轉入當時的國小讀書,那已經是解放前的事了。 他那個私塾老師,為了說明讀書的好處,有一首類似于順口溜的詩,當他的學生,學的第一課不是《三字經》之類的啟蒙讀物,而是這首所謂的詩。 “讀得書多勝泰秋,不耕不種自然收;白天不怕人來借,夜里不怕賊來偷;東家有酒東家醉,到處逢人到處留。” 這首詩只有六句,既不是絕句也不是律詩,散裝的順口溜罷了,但講的道理,在農業社會是很直接的。當時科舉已經廢除,要說明讀書的好處,這就很直白。讀書人受人尊重,不缺吃喝,況且,知識,是在你頭腦里的,別人偷不去。 從另一個方面說,偷了有知識的人,才叫真的偷知識。 “所以,我這次來做最后的試驗,不能帶懂這一行的專業人員,只能我一個人掌握全部的參數與資料。你懂我的意思吧?” 冬子笑道:“因為我是外行,所以才當助手?” “正確,加十分。” 兩人回到公司,看到公司內部的裝修,孫總說到:“你們彭總,硬是把一個茅草屋搞得有聲有色的。” 冬子知道,這是在夸這個房間的裝修呢。畢竟西北公司,是全部銷售公司里最差的,相當于茅草屋了。搞得有聲有色,就是搞出了花樣。 剛好空出來的房間,就安排給孫總住了。孫總把所有的東西歸置完畢,冬子已經從下面超市,買了一全套洗漱工具上來了,包括拖鞋與開水壺都買了,不知道孫總喜歡喝茶還是咖啡,他兩樣都買了一些。 當孫總看到冬子拿來這一堆東西,感嘆到:“小陳,還是你細心,我走時,根本就忘記了帶這些東西,只記得實驗用品了。” 冬子看到,就是不裝實驗用品的大箱子,除了幾件常用的衣服,就是大量的資料與書箱,還有一個筆記本電腦,就明白了,技術人員的心中,這些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銷售人員老出差,記得這些。孫總你是專家,估計只記得技術上的東西了。將軍出門,不打野兔。” 孫總看了看冬子,笑了笑。“看樣子,彭總推薦你就對了。你心細,領悟力也好。” 冬子在自己房間等了一會,孫總東西整理完畢,也洗漱后,就過來,要帶孫總吃晚飯。“孫總,你是喜歡陜西美食還是有其它愛好?” “隨便,吃這事情,何必那講究?” “不要灰心,陜西這邊,好吃的東西很多,保證找得到你喜歡的。” “我今天晚上要整理資料,還要寫一個實驗申請報告,還要聯系我西北工業大學的同學,你就隨便買點東西給我就行,我不出門了。” 看到孫總打開電腦,要立即工作的樣子,冬子明白,這理工男做事,就是扎實。 冬子出去,搞了一碗雜湯,再搞了兩個rou夾饃帶了上來,孫總剛開始,也就一邊看著電腦,一邊喝湯吃饃,只吃了兩口,突然把目光聚焦到手里的饃上。 “肥而不膩,肥而不膩,好!好!” 冬子看著他喝了羊rou湯后說到:“鮮而不膻,肥而不膩,好!” 他那欣賞美食的表情是擋不住的,應該有很多的夸贊,但反復使用肥而不膩這個詞,估計這個技術專家,在語文方面,有些詞窮。 “過幾天,我帶你去小巷里吃當地美食,好得很。” 他很認真地看了看冬子:“行,你一定帶我吃。想不到,在這里,居然還有這么好吃的東西。” 整個吃飯過程中,他眼光沒再看電腦一次,而是故意放慢了吃飯的節奏,以一種欣賞的態度。 對美食最好的態度,就是細嚼慢咽。充分體會食物傳遞出來的色香味型,細細品嘗它給舌根三個不同味蕾帶來的不同體驗。咀嚼過程中,唾液酶對食物初步分解時,所帶來的前味與后味的差異,以及對面食筋道的體會與對軟糯鹵rou的輕柔感。 這兩個rou夾饃及一碗羊雜湯,居然讓他一個人吃完了。冬子要幫他收飯,他卻立馬站起來笑到:“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將這些碗放入了垃圾桶里,然后問到:“忘了問,你吃了嗎?” “吃過了,莫擔心,你安心工作吧。”冬子退了出來。 冬子在另一間屋子打游戲,直到冬子睡覺前,快到十一點了,隔壁的電腦鍵盤打字的聲音,還在響。冬子突然對孫總有些佩服起來。 這是廠里有名的技術專家,跟彭總年紀差不多,但面相,已經比彭總老多了,估計是長時間搞研究,大量消耗腦力造成的。這是一個重點大學的博士,冬子看過廠里內部的介紹,屬于年輕有為、公司前幾年專門從科研機構挖過來的人才。 他本人,到公司后不久,不僅拿著高薪,還拿著公司配給他的原始股,公司上市后,按原始股的比例,他也已經是千萬級的富翁了。這樣一個人,卻安心于自己的研究事業,對生活的要求卻非常低。自己搬那么重的箱子,從廣東到西安來,為了保密,連一個技術上的助手都不帶,這種扎實的工作作風,讓冬子感到,在他的身上,有一股力量。 冬子快睡覺時,接到小袁的電話。 “冬哥,聽說孫總到你們那里去了?” “你咋知道這消息的?” “孫總擔負著一個大項目,這事,還涉及到官司,我們法務的正在處理呢。” “什么官司?與孫總有關?” “有關也沒關。他們搞新產品研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別人公司來打探也是正常的,況且,孫總原來在廠里的助手,已經被別人挖走了,這事,涉及公司研發秘密,我們公司把別人告了。因為他那個助手,原來在公司簽過保密協議與工作合同上有關技術秘密的條款,此時到競爭對手公司,有泄密的嫌疑,所以,我們起訴了他。” 冬子聽了嚇了一跳,趕緊問到:“那家伙真泄密了嗎?” “倒沒怎么泄密,畢竟最核心的數據,一直是孫總自已掌握的,這在打官司時,我們都明白了。” “那既然沒有泄密,你們還要起訴人家干什么?” “防范于未然,做給對手看,做給現在在研究所的技術人員看。當技術上的叛徒,就要面臨法律風險。畢竟,這新技術如果成熟了,我們公司會在產品上,上一個臺階。” 冬子這才明白,為什么孫總這么重要的人物,不住高級賓館,非要做到公司里面來。不帶助手,非要自己這個外行人來給他服務。 當然,冬子沒有告訴小袁,自己目前,就是孫總的半個助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