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90節
到底是什么時候,最想念他呢。 不是努力也跟不上學校進度而在夜里崩潰流淚,也不是因為痛經一次次去醫院掛水,更不是因為搶劫獨自去警局做筆錄。 思念不會在忙碌的時候襲擊,而是空閑時分,如海水漲潮一樣猝不及防。 難得完全放空的假期,赤腳偎在露臺的藤椅上,望著又大又圓的月亮,清冷的銀光鍍下來,萬物柔和。 怎么說的來著?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連她都覺得自己矯情。 可學習加生活已經壓得她在重山之下,喘不過氣來,片刻肆虐的思念,就當是給自己的獎勵。 今晚月色很美。 你看得到嗎? - 回到家,溫和滋養的晚飯外送來,小腹疼痛消退,饑餓感便后知后覺浮現。 紀箏一邊坐在餐桌邊喝黨參烏雞粥,一邊好奇地環顧四周。 周司惟的家,很大,很空,沒有人氣。 家私都是黑灰兩調,到處都是冷冰冰的現代科技,看起來那些人工智能產品更像這個家的主人。 周司惟在打電話,聽語氣好像在叫人送洗漱用品和衣物。 紀箏喝了半碗粥,吃一些清淡養胃的菜式,吃飽之后,抱著裝滿熱水的玻璃杯小口小口吹氣。 周司惟回身,恰好撞上她抿一口茶被燙到猛吐舌尖的樣子。 紀箏臉熱,避開他的目光。 周司惟重新接了杯溫水,坐過去,把原來的杯子推遠了些,瞥見分量不大的一份粥竟然還剩了半碗。 他皺皺眉:“吃飽了?” 紀箏點點頭。 怕他以為是飯菜不合胃口,又連忙補充道:“好吃,我真的吃飽了,晚上不太餓。” 難怪瘦了這么多。 周司惟嘆了口氣。 “去洗澡吧,”他揉揉她發頂:“洗完躺一會兒,還難受嗎?” 紀箏唇色已經恢復如常,紅潤潤的,藥物作用到小腹讓痛感一掃而空,她點點頭,起身走了兩步又想起來:“那你能借我一件襯衫當睡衣穿嗎?” 已是十二月初冬,空氣溫度低,一進門周司惟就把空調溫度調得極高,所以屋內溫暖如春。 脫去外套,她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針織衫,柔軟而貼合的布料,修身牛仔褲,勾勒著姣好而玲瓏的身段。 深更半夜,這么娉婷站在客廳暖光燈下,表情無辜地說出那樣的話,很難不勾起人某些妄念。 周司惟按了按眉心,盡量平靜道:“待會有人送睡衣過來。” 紀箏“哦”了一聲。 浴室的風格裝修也非常統一,處處充滿線條感,從每個角度看都整整齊齊,是極簡主義和強迫癥的福音。 洗手臺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一旁棕黑木柜解決收納,也只有寥寥幾樣東西。 無邊框方方正正的鏡子,鏡面光滑平整得幾乎可以反光,頂部細長燈光折射著冷光。 熱水帶來的霧氣逐漸彌漫的時候,紀箏忽然笑起來。 時光可以帶走一些東西,卻帶不走人刻入骨中的習慣。 他們還是熟悉的。 周司惟家的浴室很大,除了用玻璃墻分出的干濕隔離洗漱臺外,還用黑色隔斷隔出了一隅穿一角。 紀箏裹著浴巾出來,轉過去便看到那轉角處放了一套嶄新的衣服。 她抖開,標簽已經被細心地減掉,柔軟薄長絨材質的睡裙,杏仁色。 旁邊,還放置了一個紙袋子,紀箏打開來看,里面有牙杯牙刷,甚至有一套新的護膚品和衛生用品。 就好像,她不是只留宿這一晚,而是長期住一樣。 紀箏碰了碰被熱氣熏紅的臉頰。 她出去時,周司惟也洗好了澡,在客廳冰箱旁擰一瓶冰水,手邊的水珠和額發間水滴齊齊滑下,一個砸入地板,一個滾入喉結。 他穿著豎條紋的黑色睡衣,整個人顯得清冷又英俊,喝完半瓶水才抬眸看向她。 紀箏被這一眼看得莫名緊張,捏緊衣角,故作鎮定道:“客房是哪一間,我去鋪床。” 周司惟半只手臂倚在島臺邊緣,氣質略懶散,淡淡笑起來,朝一個門的方向微抬下巴。 客廳空曠,紀箏穿過不近的距離,從他旁邊不即不離擦過去。 身后隨即有腳步聲跟上來,冰涼的氣息縈到她鼻尖。 一推開門,先奪去她注意力的是整個臥室縈繞的淡淡沉香,和周司惟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 紀箏走近,半開放式柜上擺置的是一個云中月懸掛式香爐,溫潤的白玉質地,一顆子-彈形狀的香靜靜放置,縷縷香氣漂浮。 還沒細看,周司惟已經從身后抬手撳滅。 她詫異回眸,鼻尖堪堪擦過他臉頰,順理成章落入他懷里。 周司惟穩穩摟住她的腰。 “你騙人,”紀箏紅著臉:“這是你的臥室。” “沒騙你,”他的氣息微涼,在耳邊,臉不紅心不跳:“家里只有這一個臥室。” “才不是,”她囁嚅:“明明有好幾個。” “但你走錯了,”周司惟笑意低低:“機會只有一次。” “那是你誤導我。” “是。”他坦然承認。 紀箏的聲音停在耳垂的濡濕上,他輕吻了一下,順著血管脈絡覆上她的唇。 她扭著頭回應這個吻,姿勢別扭,下一秒被周司惟攬著腰轉過來,正面仰頭對上他。 剛握過冰水的掌心仍然炙熱,擱在她纖細的腰間,擱著毛絨布料轉到前面,輕輕揉了兩下小腹。 “還痛嗎?”周司惟流連在她唇角,低語。 紀箏搖頭,耳垂幾乎在他喑啞動聽的聲音中紅到滴血,偏偏頭環上他脖子,主動仰頭尋吻。 好像一塊不完整的碎片,無止境地渴望與他親昵,緊緊擁抱。 周司惟干脆橫抱起來,卡在她肋骨處的力道微重,邊走邊吻,直至把她放到床上。 深灰色床品,她陷進去,像大片烏云被疾風吹散出的一縷柔光。 某種陌生而熟悉的意識被喚醒,紀箏迷茫地睜開眼,發覺周司惟彎腰手撐在她兩側,她還在環著他的脖子。 眸光瀲滟,眼尾泄出天真風情。 他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把她的手拿下,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到她身上。 紀箏心里忽然漫長強烈的空虛與不舍,及時拉住他的手:“你要走嗎?” 從一開始,他最懷念的,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拉住他的這一抹力道。 很輕,每次都足夠絆住他的腳步。 周司惟看她,沒忍住,抬手在她鼻尖不輕不重刮了一下。 紀箏圈住他手指,定睛一看,想起來:“對了,我的戒指呢,你真給我扔了嗎?” 提起這件事,周司惟眉梢微動,瞥她一眼:“不是你說扔了嗎。” 見他難得這樣直白表露情緒,紀箏笑起來,軟聲道:“我那時候不是以為——” 周司惟揚眉,等著她的后半句。 她音量降下來:“以為你和衛昔……” 周司惟恍然大悟,難怪,難怪在咖啡店見面那次,她會說出那樣的話。 他又好氣又好笑,捏捏她鼻子:“就你會這樣以為。” 紀箏不做聲,腦海中又飄過下午衛昔的話: ——“從始至終,周司惟眼里都只看得到你一個人,其他人于他而言,都不過是蕓蕓眾生而已。” 所以,他竟然未曾察覺衛昔這么多年的戀慕。 不知該不該說是衛昔將距離和分寸感拿捏地恰到好處。 還是周司惟冷情至此。 卻只對她深情。 而她這樣遲鈍。 紀箏眼眸逐漸蘊起動人的情意,她仰起頭,輕輕親了一下上方的人。 周司惟俯身回應,被她偏頭躲開。 她身上沐浴乳的清香襲來,溫熱呼吸灑在耳際。 唇貼著他,耳鬢廝磨的姿勢,她認認真真,一字一句: “周司惟。” “我愛你。”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