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89節
l。 相連相繞,沒有復雜花紋,只有一圈l。 如此張揚,隱秘,刺眼,灼心。 小腹處的陣陣疼痛突然強烈襲來,如同車輪猛烈碾過,不講道理的,蠻橫的痛讓紀箏臉色一白,捂著肚子蹲下去。 周司惟神色一變,把她打橫抱起來。 紀箏蜷在他懷里,唇色發白,疼得說不出話里,緊緊攥著他袖口。 他沒再猶豫,打開門抱著她大步走出去。 紀箏被他抱著放進副駕駛座位,他輕吻她額頭,一言不發去駕駛座。 紀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弓著被在座位上蜷成一團,沒有拒絕,不知道車速有多快,但仿佛只是恍惚間,周司惟將車子停穩,抱她出來。 私人醫院的流程總是很快,一路暢通無阻,她直接到最舒適的病房,醫生帶著各種儀器來給她做檢查。 紀箏先吃了一片止痛藥,見效緩慢,她費力清醒,虛浮著對醫生說:“麻煩您幫我打一瓶止痛的點滴。” 周司惟始終安撫性握著她的手,聞言目光動了一下。 醫生吩咐護士去準備藥物,回頭對著她語重心長地囑咐:“體寒太嚴重,平時還是要好好保養身體,對藥形成依賴并不好。” 紀箏點點頭:“謝謝您。” 周司惟此刻突兀出聲:“麻煩您給她安排個全身檢查。” 醫生笑了:“自然。” 盡管已經習慣,但冰涼的針頭刺進皮膚的那一刻,紀箏還是忍不住瑟縮一下。 周司惟握緊她的手,遮住她的眼睛。 像上次在醫院給她糖果,一樣的,對待小孩子生病的方式。 紀箏忽然覺得藥物開始作用,腹部微微舒緩,沒那么痛了。 她扒下周司惟的手,湖水般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彎出一個純粹的笑。 周司惟某處最柔軟的地方,被驀地一刺,針尖扎般密密麻麻地疼。 他拉上被子,傾身親親她額頭,柔聲說:“睡一會兒吧。” 紀箏卻不困,藥物流遍全身,疼痛緩解,她有了些精神,指尖一下一下摩挲周司惟的刺青。 來時匆忙,他還未來得及將戒指戴回,此刻那片心意就赤呈在她面前。 好像,原本潔白無瑕的玉上人為刻上的劃痕。 怕動作牽扯到他,周司惟頓了頓,沒有收回手,任她細細打量。 輸液管里的藥物流速緩慢,時鐘滴滴答答,病房里安靜無聲。 “疼嗎?”她突兀地問。 周司惟片刻怔忡,沒想到她開口問的是這個問題,而不是什么時候紋的或者—— 是不是她的名字。 “疼嗎?”紀箏重復一遍。 他眼眸柔軟,把她頰邊發絲撥到耳后,回答:“不疼。” “我不信。” “真的,”周司惟笑起來:“沒感覺。” “是嗎?”紀箏直勾勾盯著他:“那我改天也去試試。” 周司惟手順勢下滑,捏她臉,笑意微斂:“不許。” “為什么?” 他指腹刮著她臉的邊緣,不語。 視線交匯,這一次,是周司惟敗下陣來,他嘆了口氣:“別鬧。” “我沒鬧,”紀箏認真說:“我也想紋你的名字。” 周司惟定定看了她幾秒,俯身含住她唇,溫柔輾轉吻她,帶著安撫的力道,仿佛沒有任何情-欲。 “落落,”他說:“別這樣,乖。” 唇上傳來一陣刺痛,她用了些力道咬他,聲音低低悶悶:“周司惟,你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不好好愛惜自己。” 周司惟唯恐碰到她打針的手,虛虛抱著,靜靜說:“沒有,我很愛惜自己。” 紀箏掙脫開他,迎上他的視線,心緒微微起伏:“你騙人。” “我沒有。” “那你看著我的眼睛,”她睫下紅了一圈,盯著他,一寸不挪,聲音輕咽:“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 周司惟對上她的目光,里面有執拗,有隱約的霧氣,還有對他的心疼。 他垂下半邊睫,平靜答:“很好。” 紀箏胸膛再次隱隱起伏,她張口還要說什么,被他的聲音打斷。 周司惟抬手撫上她半邊臉頰,力道輕得像一縷風拂過湖面,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看著和他記憶中,相差六個春秋的人。 “那你呢,”他問:“落落,這些年,你過得開心嗎?” 第64章 在深城之時, 她發燒,如此熟練地知曉自己該如何治愈。 到現在,這樣劇烈的痛苦, 她卻仿佛習以為常, 好像那瓶止痛水, 已經成為了她生活的日常一樣。 換做從前, 她疼成這樣,絕不會還能用笑掩飾, 一滴淚都不掉。 然而她的每一分堅強, 都灼得周司惟心尖發痛。 紀箏睫毛一顫,幾乎是頃刻間眼淚就要流下來, 她生生止住了, 低下頭。 周司惟鉗住她下巴,逼迫她抬起頭,直視自己。 紀箏偏開目光。 無聲地僵持了許久,最后打破僵局的,是她的藥水滴到盡頭。 周司惟松開手,按下床頭鈴,喚護士進來起針。 手上被貼了止血的膠帶, 周司惟沒再提起這個話題, 帶著她一一去做全身檢查。 做完之后,夜色籠罩, 紀箏坐在副駕駛, 周司惟拉過安全帶給她扣上。 醫院瑩亮溫暖的光輝在身后, 他沉默著啟動車, 還未駛出, 一只纖柔的手覆上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背, 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周司惟側眸,紀箏因為神色蒼白而略顯沉靜的眸子一眨不眨看著他。 她動唇:“我和我媽說了今晚不回家。” 紀箏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態,但她想放任自己任性一次。 起碼這個夜晚,和他在一起。 周司惟一動不動注視她,隔著車頂昏幽的燈光,路邊無數車輛呼嘯而過,車內淡淡沉香混雜皮革氣,或許還有一點她身上的醫院藥水味。 她的掌心仍然放在他手背上,細長的手指沒什么力度,清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絲游移,也沒有委屈和痛苦,那種如湖面一般的溫靜讓他覺得陌生。 更多的是心疼。 一晚上的心煩觸底反彈,周司惟將車子熄火,扣著她的后腦勺俯身吻過去。 眼前燈光一晃而碎,紀箏下意識扣緊他的手,閉眼仰頭迎合。 她的口中有清苦的藥香,讓人唇齒發澀又忍不住沉迷。 這個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情意綿長,紀箏幾乎要迷戀在他繾綣勾纏的描繪中,仿佛訴盡思念。 即便再如何欺瞞自己如從前一般親密無間,度過的六年時光也不可能如風過無痕,足以把一個人變成令對方不再熟悉的,陌生的模樣。 久別重逢這個詞,除了思念與眷戀之外,飽含的更是無盡隔閡與陌生。 他在這些年里,深愛懷念的她,是他記憶中的,從前的小姑娘。 可連紀箏自己都覺得,自己跟從前壓根不再剩下幾分相似。 褪去魂牽夢縈的濾鏡,他們之間真實的感情,還剩下幾分。 周司惟的薄唇溫熱,吻落在她眼皮上,額前發絲擦過她肌膚。 唇最終埋在她頸邊。 他抱著她的力道收緊,珍惜之意明顯,紀箏把臉貼到他耳際,閉上濕潤的睫毛。 比親吻更真實的是擁抱,滿懷情意,都是留戀與不舍,不再是過去無盡的空虛。 好半晌,周司惟感覺到耳畔熱氣浮動,顫抖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周司惟,你還愛我嗎?” 不是你記憶中的人,是現在在你面前的,你不那么熟悉的我。 胸腔相貼,他溫熱的心臟跳動,紀箏手指微微蜷起。 周司惟扳過她的肩,在昏黃的光線中與她對視,把她的指腹放到自己的刺青上。 十指連心,仿佛能感受到心臟最深處涌出來的跳動。 “紀箏,”他眸中只倒映著她:“你在這里,與時過境遷無關。” 我愛你。 因為烏鴉像寫字臺。 沒有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