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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虹不落 第81節

    江景對面一簇簇亮起燈,映著明珠塔的燈輝,紀箏走回自己的位子,還沒坐下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略微詫異的男聲:“紀箏?”

    音色有些熟悉,紀箏下意識循聲望去,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從門口走進來。

    周司惟動作一頓,也將視線投到門口。

    “程醒。”紀箏驚訝。

    程醒從門口走進來,黑色的夾克,看見周司惟之后,意外地挑了挑眉:“居然是你們倆,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看向紀箏:“什么時候回國的?”

    “前段時間,”南城就這么大點,偶爾碰上熟人也正常,紀箏很快收回驚訝:“你也來吃飯嗎?”

    程醒笑:“我不是,這家店是我和我朋友合資開的。”

    他說著,抬手叫來服務員,說他們這桌免單。

    “不必了,”服務員還未點頭,周司惟出聲打斷,放下杯子:“結賬吧。”

    紀箏本也不想欠人情,聞言贊同:“總不好因為你是老板,就白吃白喝吧。”

    “一頓飯而已,”程醒對上周司惟淡淡的目光,停頓兩秒:“不過既然周哥在這,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看向紀箏,輕輕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會留在倫敦和弗蘭克斯一起呢,他還是比不上周哥,對吧?”

    空氣陷入沉默,紀箏愣住,不由得去看周司惟,他手搭在白色桌面上,食指慢慢摩挲著,神情古井無波。

    而程醒,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多大的波瀾,后臺有經理喊他,他對二人說了“失陪”后離開。

    他一走,氣氛徹底安靜下來,鄰桌親熱的男女不知何時也結賬離店,紀箏心跳如擂,莫名覺得溫度在一點點下降。

    “周司惟……”她張了張嘴,試探性喊一聲。

    他抬眸,眸色平靜,瞳孔深邃。

    紀箏蜷起手。

    頃刻,周司惟移開視線,拎起一旁的外套起身,丟下一句:“走吧。”

    仿佛過山車在緩慢攀升的過程中驟然停住,然后急速下降,不留一絲余地降到地平面以下。

    紀箏沉默著跟上。

    電梯里不止他們兩個,她看著周司惟的側臉,在腹內一遍遍打草稿想著怎么解釋。

    電梯門開,周司惟沒給她在車上解釋的機會,門口除了來時司機開的那輛車外,又多了一輛庫里南,周司惟的另一個助理沈時從車上下來,拉開后門。

    周司惟停步,對原本的司機吩咐:“送她回家。”

    “我……”紀箏想上前一步拽住他袖子,卻因為周司惟抽離的動作落了空。

    “我送你去機場吧。”她斂眸,囁嚅道。

    周司惟注視了她幾秒,視線平靜地讓人逐漸覺得不安。

    “不用了,”幾秒后,他終于開口:“早點回家吧。”

    紀箏的心在一瞬間如墜谷底。

    喧囂的馬路上,華燈霓虹里,周司惟沒有再看她一眼,徑直上了車,黑色的庫里南從她身邊駛離,沒入川流不息的車流中。

    -

    次日是周末,紀箏心不在焉地收拾了幾件行李,和葉梅說自己要出差,在機場與疏云碰面。

    早上十點鐘,疏云打著哈欠,滿臉倦色走過來:“早啊寶貝,我昨晚去酒吧玩來著,真是困死我了。”

    “吃早飯了嗎?”紀箏關心。

    “沒呢,待會飛機上吃吧。”疏云擺擺手,隨即“噫”了一聲,睜大眼仔仔細細看紀箏:“寶貝,你生病了嗎?怎么臉色看起來比我這個通宵到五點的人還差?”

    “有嗎?”紀箏勉強笑笑:“可能昨晚沒睡好吧,也沒化妝。”

    疏云松了一口氣:“沒事,咱們到那今晚先好好睡一覺,采訪在明天。哎我跟你說,我昨晚都做好美食攻略了,咱們今晚就去好好吃一頓。”

    她熱情洋溢地掏出手機,紀箏暫時被吸引過去,專心聽她講帝都有哪些美食和景點。

    十一月下旬,地處偏南的南城進入溫度適宜的秋季,然而帝都卻已經隱隱有了冬的兆頭。

    下飛機時,紀箏和疏云俱是被凍得一激靈,北方撲面而來的強風直接把倆人吹得頭發凌亂,皮膚仿佛要被吸干水分一樣。

    二人快速上了出租車,才有機會把糊滿臉的頭發撥下來。

    路邊的樹葉也被大風強悍地卷起來,樹干搖搖晃晃,蠻橫地矗立著。

    司機大叔爽朗一笑,看看倆穿著薄薄風衣的姑娘:“今兒最低快到零下了,回頭再出門可記得多穿點。”

    疏云狠狠點頭:“我忘記帝都冷了,上回來的時候十二月份就下雪了。”

    紀箏打了一個噴嚏,回憶自己有沒有往行李箱里塞厚衣服。

    倫敦冬天的溫度低,只是回南城之后,因為溫和的天氣,她一早把那些御寒的厚衣服都放置到柜子最底下去了。

    好在酒店里開了空調,下車進去后,紀箏感覺自己臉都要□□燥的風吹皺一層。

    她和疏云的房間不在同一層,倆人都沒帶厚衣服過來,也失去了出門的興致,叫了餐在酒店內吃,就開始準備明天采訪的資料。

    對完明天的采訪流程之后,紀箏和疏云道別,回自己房間洗澡。

    熱水兜頭而下,紀箏一邊擠洗發水,一邊失神想著周司惟。

    直到熱水突然變冷,激得她渾身一激靈,關上開關,滿屋的燈也隨之閃了一下滅掉。

    紀箏傻了眼,徹底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見,一動不敢動,身上水珠慢慢凝結,冷風一吹,不由得凍得抖索了一下。

    大約足足兩分鐘后,燈才重新亮起,熱水也回來了,門外有人咚咚咚敲門。

    紀箏被凍得骨頭冰涼,重新沖完熱水澡后去開門,門外是酒店的的服務人員,一個勁的道歉,說由于cao作失誤導致突然跳閘,請她見諒。

    她也懶得計較,揮揮手就算了,坐了一天車身心疲憊,放任自己躺到床上開始放空腦袋。

    明天的采訪很重要,紀箏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周司惟,驅逐腦袋里紛雜的念頭,合上眼睡覺。

    后半夜,她睡得有些冷,迷迷糊糊得也不想爬起來把空調溫度調高,只裹緊被子把自己縮成一團。

    這樣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時,紀箏就發現自己鼻子有些透不過氣,她也沒管,拍拍臉化了妝,和疏云一起從樓下買了冰美式前往采訪地點。

    采訪持續了一天,晚上,那位金融巨鱷非要邀請她們二人吃飯,紀箏和疏云不好推辭,陪到很晚。

    從酒樓出來,目送司機把人接走,疏云掛了一天的笑才瞬間垮了下來,揉揉臉嘆氣:“臉都快笑僵了我,覺得自己是個賠笑的。”

    夜間的帝都溫度過零下,紀箏哈了一口氣,白霧在空中仿佛有如實質,又逐漸消散,席間不得已喝了些酒,她有些頭疼,按按道:“我也是,頭昏腦漲的。”

    “幸虧有你,”疏云感激道:“不愧是海歸名校畢業的,專業素養和口語也太牛了,剛才那位大佬就差把欣賞兩個字掛臉上了。”

    紀箏笑了下:“還是你厲害,采訪問題的提要都很精準。而且我覺得他更欣賞你。”

    “咱倆別在這商業互夸了,”疏云跺了跺腳:“快回去吧,凍死我了。”

    二人從路邊打車,銀杏大道一般綠葉青蔥一般橙葉絢爛,沐浴在清冷溫柔的月色下,疏云仰頭,呼出一口氣,忽然說:“這是我第二次來帝都。”

    紀箏回頭看她:“第一次就是你昨天說來下雪的時候嗎?”

    疏云點點頭,笑意淡下來,輕聲說:“那次是喝醉了酒,一時沖動,來找我前男友。”

    她頓了頓,笑了下,笑意里有些苦澀:“結果在他公司門口,看到有個女生來接他,他親了她一下。”

    紀箏愣了一下,目光落到疏云有些惘然的神色上。

    “那天下雪,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和他分手半年,他因為工作來帝都,我還以為我們兩個人都念念不忘,原來只有我自己惦念,人家早都看開找別人了。”

    疏云說著,撣掉指尖的一點月色:“所以,電影都是騙人的,哪有人會長久地愛一個人,分開了也一年年等下去,現實不過是一年之內,他就迅速和那個新認識的女生訂婚,朋友圈都把我屏蔽了。”

    帝都的冬夜寒冷風大,行人甚少,路上只有一輛輛呼嘯而過的車輛,車燈像星子一下,倏地閃爍而過。

    在這樣空曠遼闊的冷涼寂靜中,紀箏混混沌沌的腦袋忽然像被一道凜光劈開,霎時清明地想起了路子霖說得話:

    ——“你知道他這些年去過多少次倫敦嗎?”

    她及時抓住那一點思緒,仿佛終于在亂糟糟的毛線中尋摸到可以穿針引線的頭。

    回到酒店之后,她立刻打了黎漾的電話,紀箏聽到自己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對面很快接起:“紀小姐?”

    “黎漾,抱歉打擾你,”紀箏沒有猶豫:“我可以問你一件關于周司惟的事嗎?”

    “不打擾,”黎漾的聲音始終溫和:“您問吧,我盡量知無不言。”

    “他……”紀箏低下頭,拽著自己一縷頭發,仿佛用此做支撐:“他這些年,去過多少次倫敦?”

    酒店外,狂風卷起飄飄搖搖的塑料袋,撞到她的玻璃窗面上。

    她把手貼到冰涼的玻璃上,同時,黎漾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我跟在周總身邊四年,具體的不清楚,但總部下于十數次。”

    紀箏看到倒映在深色玻璃窗上自己的身影微微一晃。

    “紀小姐,”黎漾輕聲說:“我可以斗膽問您一下,您是哪天的飛機回國的嗎?”

    紀箏回神:“九月二十八。”

    那頭沉默了一下,隨后是柔和的聲音:“紀小姐,九月二十八那天,周總原本是準備去往倫敦分公司的,是在去機場的路上中途突然反悔。”

    殘葉飄落,卷著塑料袋一起飄遠,消失在燈光璀璨中。

    紀箏骨節發疼,握緊手機,半晌后,聽到自己低低地問:“黎漾,最后拜托你一個問題,四年前的七月初七,他在哪?”

    電流夾雜著一錘定音的兩個字落下:

    “倫敦。”

    第59章

    再次踏入帝都的機場, 值機取票的時候,紀箏盯著輕得沒有重量的幾張紙,忽然想如果是十幾張疊在一起會怎么樣。

    也像這樣沒有輕嗎?

    還是, 重得叫人喘不過氣來。

    想起掛掉電話前, 黎漾似乎是猶豫了一下, 接著輕輕嘆息了一聲:“紀小姐, 實話說,第一次見您的時候, 我幾乎是詫異的, 詫異于周總等的人,居然會回來。”

    第一次見, 是什么時候?去婚禮的路上, 他叫黎漾給她送了一把傘。

    “也許這些話我不該多言,”黎漾說:“可我真的非常開心您能回來,周總他給我的感覺幾乎是無望的,仿佛沒有盡頭般孤獨地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