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臣夫人日常 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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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覺得女兒的想法太簡單,霍夫人明面上是答應了,可調任的名單已經呈到了皇上那里,如今能改變皇上心意的恐怕就只有那些內閣的大學士了。 周氏想到這里就有些無力,若是傅二爺外任,她定然是要一起跟著去的。汀洲離京城上千里遠,在路上趕路就要兩三個月,等明年開春一走,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了。 長宜在暖閣看了一會賬冊,她這些日子撥算盤撥的多了,手法比從前都流利了些。徐太夫人叫人過來請她去清心堂說話,長宜放下賬冊就過去了。 隔房的二太夫人帶著徠大太太和榮成縣主來了府上,正坐在圈椅上和徐太夫人說話,長宜上前請了安,二太夫人拉著長宜的手說了一會子的話,長宜都一一應了,十分得體。 二太夫人稱贊長宜‘溫婉知禮’,徐太夫人看在眼中,笑著道:“她年紀最小,實在是乖巧,我也喜歡的緊。” 小丫頭端了果盤進來,削了皮的酥梨,吃起來汁水多,渣滓少。長宜吃了幾塊,大太太、二太太也過來了,在東次間開了牌桌。鄭蘭齋這些日子著了風寒,乳娘抱了蓁姐兒過來。 二太夫人在和徐太夫人說冬至那日入宮拜見皇后娘娘的事,徐家有誥命的夫人都要跟著一塊入宮拜賀,雖說榮成縣主身份尊貴,但按輩分,徐家還是長房的太夫人身份最尊。 徐衍回到府上就聽說長宜被太夫人叫去了清心堂,小丫頭進去回稟,說四老爺過來了,一屋子的人都抬起頭看向徐衍。 長宜坐在屏風前面,正在和蓁姐兒剪窗花,笸筐里放著紅紙和剪好的各種窗花,她剪紙的時候全神貫注,臉上的神情很是柔和,徐衍心中一動。 長宜并沒有注意到徐衍,還是蓁姐兒叫了一聲‘四叔父’,她才抬起頭。 蓁姐兒已經小跑了過去,徐衍抱起她,走上前跟徐太夫人和二太夫人請安。徐太夫人見他還穿著常服,笑著道:“你今日回來的倒早。” 徐衍道:“下午翰林院沒什么事,我就回來了。”他看蓁姐兒手心里紅紅的,問她:“在做什么呢?” 蓁姐兒指著長宜坐的地方說:“四嬸嬸教我剪窗花呢。” 長宜站起身來,叫了一聲:“四爺。” 徐衍朝她微笑,聽蓁姐兒繼續說:“四嬸嬸手可巧了,比嬤嬤的手都要巧,四嬸嬸會剪小老虎、喜鵲、燈籠、團花。”她掙了下來,拿了剪好的窗花給徐衍看:“我喜歡四嬸嬸剪的小老虎。” 徐衍看向長宜,見她穿著穿著石綠的襖裙,屋子里籠了炭火,臉頰有些微紅,一雙眸子卻越發清亮。 屋子里都是女眷,他不好老是待在這里,站了一會就出去了。等到太陽落山,二太夫人才回去了,天色黑的早,廡廊下的燈籠已經高高掛了上去。 碧玉跑過來在徐太夫人耳邊說了幾句話,徐太夫人卻高興了起來,扶著碧玉去了內室,過了一會出來和坐在一旁的二太太說:“老二寄信來了,說這個月底就差不多到京城。” 徐二爺已經有兩年沒有回京了,這次回來是述職的。長宜從清心堂回來跟徐衍說這件事,徐衍正坐在炕上看書,笑著道:“二哥寄了三封信回來,我早就知道了。” 他倒是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你還會剪窗花,我竟不知道。”他想起長宜和蓁姐兒坐在一起的模樣,那樣柔和恬靜,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長宜笑道:“以前和母親學的,母親的手更巧,還會剪小像,我不過學了皮毛,只會剪一些簡單的花樣,哄小孩罷了。” 徐衍是見過沈氏的,他記憶中岳母也是很溫和的一個人,放下書,拉著長宜坐在他懷中。 長宜想起往事,話就多了一些,她道:“除夕守歲的時候,母親就會讓嬤嬤拿了紅紙和剪刀過來,剪好的窗花貼在窗欞上,外頭下著雪,屋子里暖烘烘的,小廚房里還會做些果子炸糕送過來。” 她記憶中的守歲都是很溫暖的,好像和母親在一塊,即使屋子里都是nongnong的湯藥味,也是甘甜的。 徐衍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你不是在凈慈寺供奉了岳母大人的牌位,后日我們過去上一炷香。” 自打成親后,長宜還沒有去過一次凈慈寺,原本想著近些日子去一趟。“你真要去?”她驚訝的問。 倒沒有女婿拜岳母牌位的說法。 徐衍點頭:“正好后日休沐,順便和岳母她老人家說一聲,你已經嫁給我了,讓她放心。” 長宜有些感動,小手輕輕抱住他的腰腹。 徐衍捉住她的手,很是輕松的把她打橫抱了起來,長宜突然失重,連忙抱緊了他的脖頸,徐衍輕笑,他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長宜被放到床上,望著繡著百子圖的聯帳臉都通紅了,徐衍欺身壓上來,情濃的時候,長宜聽到徐衍在她耳邊輕輕的呢喃:“我們要個孩子吧……” 一直折騰到深夜,長宜才深深體會到徐衍那日和她說,他這個年紀,是什么意思了……第二日她渾身酸軟,連起床服侍他穿衣都爬不起來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而始作俑者卻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早起上早朝去了,臨走的時候還咬著她的耳朵說,讓她在家乖巧的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做什么,長宜睡得迷糊,等到洗漱的時候想到這些臉紅欲滴。 第56章 三太太曾和四爺議過親。…… 后日一早, 長宜和徐衍去清心堂給徐太夫人請安后就坐上馬車去了凈慈寺。沈慈的靈牌供奉在佛堂,長宜認真的擦了一遍牌位,添了香油, 做完這一切看到徐衍站在她身旁。他低著頭,眉眼格外的溫潤。 徐衍進了香, 抬頭正與長宜的目光相撞上,他笑著握住長宜的手:“看什么呢?” 長宜微微垂了垂眼眸, 她總不好說他長得太好看了, 她一時看的入了迷, 說出來徐衍肯定笑話她。她搖了搖頭。 徐衍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嘴角卻噙了一抹笑意。 從凈慈寺出來, 日頭已經升的很高了,冬日的陽光干凈明朗, 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長宜扶著徐衍的手上了馬車,昨日她在隨安堂陪了一下午蓁姐兒, 徐衍回來已經是戌末了,兩人一直到亥正才躺下歇息。 上了馬車, 長宜連打了兩個哈欠, 馬車里籠了火盆,熱氣一熏她就更困了,還是徐衍把她喊醒的。 長宜慢慢睜開眼睛, 片刻才察覺到自己不知何時靠到了徐衍懷里, 身上還披了一件大紅白狐貍毛的斗篷, 她就這樣睡了一路。 長宜剛剛睡醒,小臉白里透紅,如新桃一般粉嫩,嘴唇鮮紅欲滴。徐衍替她攏上斗篷, 扶著她下了馬車。 走到猗園門口,萬春早已經侯在那里多時了,上前道:“四爺你可回來了,大爺讓你回來去一趟明錫堂,說是有事要和你相商。” 看樣子是急事,長宜送走徐衍回了隨安堂,在馬車上睡了一路子,她現下倒是一點兒都不困了。吩咐木槿取了繡繃過來,她這些日子越發的懶怠了,一副護膝到現在還沒做好。 姚嬤嬤帶了萬春進來,說徐衍和徐大爺出去了一趟。長宜靠著窗做了一下午針線,眼睛有些酸澀,她起身去廡廊下站了一會,青竺笑道:“姑娘不如去月湖邊走走。” 長宜記得傅長容說月湖里養了上千條鯉魚,安隅堂前面的亭子里就能看到很多條,她還沒去那里瞧過。 安隅堂離清心堂不遠,長宜從猗園出來就看到了月湖,已經是冬日,樹上的葉子都枯黃落光了,小徑兩側卻清掃的很是干凈。 亭子是建在湖邊上的,回廊下設了美人靠,一旁是太湖石堆成的假山。長宜捏碎了糕點灑在水面上,沒一會引來一群鯉魚游過來,倒有許多條已經養的很肥了。 長宜抬起頭打量,見假山前面種了幾十株紅梅,這會子還不是紅梅綻放的季節,灰禿禿的枝梢上零星有幾朵花骨朵,待下過一場大雪,這些紅梅可就好看了。 她心里這樣想著,隱隱聽到假山后面傳來腳步聲。 “……你說這個叫什么事,三太太病了有幾日了,三爺竟然回都沒回來看過一次,聽說一直住在外頭養的那位那里。” 接著聽到一聲嗤笑,這回換了個人說話:“我倒是聽說了一件事……”她的聲音比剛才那一位壓的還要低,突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張望旁邊有沒有人,過了一會才又說。 “三太太嫁給三爺之前,聽說曾和四爺議過親,也不知怎么回事,都快到了下定,這門親事倒散了。” 聽她說話的人‘啊’了一聲,“還有這事?” 在亭子里的主仆三人聞言不由都愣住了,臉上的笑意逐漸凝滯,長宜手心里還握著半塊綠豆餅,過了一會她才緩過神來,看到綠豆餅已經被她握碎了。 青竺上前一步,正想出聲,卻被木槿用眼神制止住了。 那人又說:“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當初三太太和三爺成親后,四爺就把丫頭婆子都遣了出去,后來這么多年才娶了如今的四太太……你說四爺對三太太,是不是……” 婦人搖了搖頭,卻是長長的嘆了一口: “這“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三太太若是嫁給四爺,想來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哪里還會有如今的糟心事……” 腳步聲漸走漸遠,說話聲也慢慢聽不到了。 長宜的心‘砰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直往頭上涌,手腳冰涼,腦子里卻一片空白。好似偷窺到一個驚天的大秘密,卻又讓她不知所措。 長宜攥了攥手心,“去看看嚼舌的是什么人。” 青竺應聲而去,長宜知道她性子直爽,又叮囑她:“悄悄地,把人帶過來就是,別惹事。” 她望著平靜的湖面許久沒有說話。木槿皺著眉輕聲叫了一句:“夫人。” 長宜看到木槿擔憂的神色,笑了下道:“我沒事。”垂下頭,拿過帕子仔細包住捏碎的半塊綠豆糕。她聲音淡淡的,臉色卻有些發白。 木槿有些擔心,小聲的道:“夫人,她們說的未必都是真的。” 長宜微微吸了一口氣,語氣還是很平靜:“我知道,你不必擔憂。”四爺待她如何,她又怎會不知道,她無需懷疑,也不會輕信了嚼舌的話。 沒過一會,青竺就帶了兩個穿灰綠襖子的婦人過來了,看到坐在美人靠上的長宜,兩人一臉驚恐,誰都沒想到亭子里坐著四太太,也不知剛才說的話被聽去了多少。 長宜沒見過她們,她們倒都是見過長宜的,兩人跪下行禮,長宜抬眸望了她們一眼,也沒有讓她們起來,不動聲色的道:“你們是哪個房的?” 其中一個年輕些,腰上扎著翠綠汗巾的婦人喏喏的道:“回四太太,奴婢們都是留榭院后院廚房里的。” 長宜不由皺了皺眉,鄭氏這才病倒多久,院子里的人就敢這樣亂嚼舌。她輕輕掃了說話的婦人一眼,她如果沒聽錯的話,這個人就是說鄭氏和徐衍議親過的人。 “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她淡淡的道:“主子們的事,是你們該嚼嘴的嗎?” 兩人跪在地上,脊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都戰戰兢兢的望向長宜。 “四太太,奴婢再不敢胡吣了。” 另外一個婦人嚇得渾身都哆嗦了,說話也不利索:“四太太,奴婢,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長宜冷冷望著她們,剛聽到的時候她只覺得震驚,現在鎮定了下來,心里面卻空落落的,她不知道為何自己會這樣。 聽她們的話音,議親的事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蓁姐兒都六歲了,鄭氏嫁過來也得有七八年……那時候徐衍不過剛剛考中進士,而她還沒有跟著父親來到保定。 那么久遠的事,連傅家都不知道,不管是真是假,她根本無需在意…… 長宜定定的看向那個年輕的婦人,問道:“這件事可是你親眼看見的?” 婦人聽長宜問她話,額頭上都出了汗,實則這事是她過去送東西,偷聽三太太和鄭二太太所說…… 她聽到鄭二太太嘆氣道:“你若是嫁給了四爺多好……但他下定前又反悔,也是對不住咱們鄭家,讓你受了委屈,憑他們徐家再好,若不是你執意要嫁過來,你祖母也不會讓你嫁給三爺的。” 丫頭進去回稟,她看到三太太蒼白的一笑,道:“二嬸娘,這話你以后可不要再提了。” 婦人當然不敢說,道:“奴婢也是聽別人說的。” “既然不是親眼所見,這樣的話就不要亂說,詆毀主子的清譽可是大錯,徐家也容不下嚼舌根的人。”長宜望著她道。 婦人點頭如搗蒜。 若是隨安堂的人,她肯定會處置了,但她們是鄭氏院子里的人。這種事徐太夫人定然不會讓人傳出去,最好是塵封了,誰都不再提起,不然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可這話卻是從鄭氏院子里傳出來的…… 沿著青石小徑回到猗園,天空低沉,灰蒙蒙一片,看樣子倒像是下雪的前兆。 姚嬤嬤正在廡廊下吩咐小丫頭,看到長宜回來,迎上前道:“夫人,大人剛捎來了信,說是外頭有些事耽擱了,晚些時候才能回來,叫您用過晚飯就歇下。” 長宜輕輕‘嗯’了一聲,扶著木槿進了暖閣,姚嬤嬤覺得長宜的臉色不太好,跟著進來問木槿發生了什么,木槿是知道輕重的,這種事怎能輕易說,只是道:“外頭天冷,夫人可能受涼了。” 姚嬤嬤是個精明干練的,她以前就是猗園的管事婆子,后來才去了莊子上幫著徐衍看守園子,木槿雖然行事還算穩重,但落在她眼中還是稚嫩了些。不過夫人不愿意說,定然是有她的原因,她也不拆穿,道:“那我叫廚房熬一碗姜湯送過來。” 姚嬤嬤打著簾籠出去,木槿才又進了暖閣,看到長宜坐在臨窗的炕上,又拿起繡繃做起了針線。 長宜繡好了護膝上的花紋才放下了繡繃,抬頭望向窗外,廡廊前面植了一叢翠竹,北風吹得竹林呼呼作響。 她望著窗外發了一會呆,想到婦人說鄭氏和徐三爺定親后,徐衍把丫頭婆子都遣了出去……為什么要遣出去呢,又這么多年沒有娶親,這讓她不由得多想。 掌燈時分果然飄起了雪,起先是雪霰,慢慢地上積了一層白,雪越下越大,沒一會地上的雪就有半指厚了,徐太夫人打發了婆子過來回話,讓各房都不必去清心堂請安了。 姚嬤嬤在東次間擺了晚飯,長宜沒什么胃口,沐浴后就回了內室,木槿正在鋪床……這幾日她和徐衍睡在一起,里側的被子倒沒用過了,她想了想,爬到了里面去睡。 長宜躺在被褥里卻沒有睡意,翻來覆去了一會,聽到外頭的說話聲,徐衍放輕了腳步進來,就看到長宜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他吹熄了燈,長宜閉著眼睛感覺到屋子里暗了下來,過了一會,一股潮熱的胰子香氣縈繞過來,有人躺在了她的身邊。 長宜這才覺得裝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假裝夢囈了一聲,翻了個身,一雙有力的臂膀就輕輕把她環住了。她只好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假裝繼續睡下去。 翌日一早長宜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身邊空空的,好像昨晚只是做了一個夢,長宜望著承塵,在想昨天晚上她什么時候睡著的,好像被徐衍抱著沒多久她就沒意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