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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 第64節

    第92章 張揚

    他見蕭瓊安仿佛對此不甚在意,一副一副胸有成竹的額樣子,他便不在堅持,只說問他:“那現在我們要去哪里?”

    “帶你去個好地方”蕭瓊安看了他一眼,眼中略帶神秘,他沖修竹笑了笑,說:“銀子帶夠了嗎?”

    修竹被他忽然的笑容沖的心下一亂,當即摸了摸腰間的荷包,結結巴巴地說:“吃飯夠了。”

    從前一直沒注意,許是此時黑夜在無數的燈籠下亮如白晝,他才注意到,蕭瓊安笑起來的時候又一點不注意根本察覺不到的小梨渦。

    在他看來,美這個字便是他的母親,后來家中遭逢變故,他逃到禹州追隨裴熠,軍中更是連匹母馬都罕見,更不知何為美人,唯一讓他覺得是美人的,還是幼時母親常遺憾的說起過指腹為婚的喬衡,不懂事的時候他倒是信誓旦旦的安慰母親不要遺憾,長大后他照常取了喬衡便是,每每總換來母親無奈的搖頭,直到讀了些書之后通曉了事理才明白為何母親那時會無奈搖頭。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在此時想起喬衡來,明明喬衡和蕭瓊安是如此的不同,喬衡根本不長這樣,更沒有梨渦。

    他想或許是日日看著他,看多了,想到先前在侯府撞見裴熠和霍閑之后,也曾妄想過要是喬衡還活著,他們或許也可以彼此相伴,不過他很清楚,那不過是也是妄想,喬家滿門抄斬的圣旨是他親耳聽到的,更何況以喬衡的性子,只怕即便在世,也會覺得他這想法過于荒唐。

    “那哪夠啊。”蕭瓊安對他飛向九霄云外的思緒毫無察覺,玩笑說:“你們家侯爺也忒小氣了,出門就給這么點銀子。”

    修竹不以為意道:“你說的是,侯爺哪能和家財萬貫的蕭公子比,你在謁都置業龐大,富得流油,哪像侯爺,上有朝廷盯著,下游百姓看著,為了點軍餉差點兒沒把命搭進去。能給我們留點兒飯錢已經是從微薄的俸祿里省出來的了。”

    這話聽著可憐,但蕭瓊安卻覺得有趣,心說“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還真是稀了大奇。”

    “所以啊,我看你也別再花他那點微薄的俸祿了。”說著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里拿出一袋鼓囊囊的銀子,拋給他,道:“我看你啊,倒不如跟著我,至少吃喝不愁。”

    修竹接住了錢袋子,里頭的分量不輕,他知道蕭瓊安這只是句玩笑,拎著錢袋子傾身湊近,小聲道:“好啊,不過我從不伺候來歷不明的主子,跟著你倒是可以,你得先告訴我你是誰。”

    他到現在也沒有放下戒備,依舊好奇他的身份。

    蕭瓊安雙手握拳擱在膝上,聞言微微一怔,片刻后便溫聲說:“侯爺沒同你說過,問人前應該先自報家門嗎?”

    修竹眉目一挑,輕咳了一聲,收斂起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冷不防地說:“知道我誰是可對你沒什么好處。”

    蕭瓊安似乎真的相信了修竹的話,半晌后才擺擺手溫聲說:“算了算了,惜命要緊。”

    *

    謁都有遠近聞名的四美——霓裳閣的曲,金縷衣的舞,玉樓的酒和不羨仙的人。

    世家子弟家教繁多,聽曲賞舞飲酒對詩的不少,獨獨沒幾個敢堂而皇之的出入不羨仙,即便不羨仙里住著仙女,那也是青樓,一些紈绔子們不敢光明正大的上青樓,常常瞞著家中長輩悄悄玩兒,只要不過火不惹事,青樓里的人也把他們當做財神爺供著,自然不會亂嚼舌根,不過也有人例外,此人便是才回謁都省親的刑部尚書的獨子周躍文。

    他這個人做什么事都要大張旗鼓的宣揚一翻,就連逛青樓也不例外。

    “周躍文......”修竹挑開簾子,視線緊緊追著樓下那位正被美人灌到不知所云的男子道:“周逢俍竟還這么個有個兒子?”

    倒不是對周逢俍有兒子趕到奇怪,只是沒想到被裴熠叫做老狐貍的周逢俍兒子居然是這么個與他相差甚遠的貨色,這倒是讓人意外。

    蕭瓊安挑眼掃了下去,片刻后便又嫌棄的收回了目光,端起面前的熱茶,撥開茶抹聞了聞說:“他倒是希望沒有。”

    不怪蕭瓊安會這樣說,修竹看著那周躍文的言行舉止,確實毫無半點世家子弟的模樣,就是謁都沒有官職在身的富戶也沒有他這般在青樓里如此張揚的。

    其實他模樣并不叫人生厭,若不是醉酒失態到也還有記得你清俊,只是摟著姑娘就湊上去親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猥瑣,瞇著眼笑起來的放浪也叫人看著惡心。

    雖說不羨仙本就是青樓,有這種人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可如周躍文這般,上了青樓還自報家門的卻只有他這一個。

    不羨仙這種地方本就是賺的皮rou錢,天一亮情意也就結束,姑娘們在意的是客人口袋里的銀子,客人在意的是與美人的一頁露水情緣,故而不羨仙的規矩,不許打聽客人來歷,只要付錢的都是大爺,周躍文毫無必要自報家門以此來震懾誰。

    但他在玉陽那種窮鄉僻壤里呆久了,虛榮心早就在他體內頻頻作祟了。加上喝了點酒,有些醉意,要是不宣泄一翻,心里就憋屈。

    周躍文望著倒酒的姑娘,眼里盡是情意,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姑娘,色瞇瞇地說:“許久未見,可想死我了,今夜你陪我不許走了。”

    這桌一旁還坐這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她是不羨仙的楊mama,聞言笑說:“公子喜歡是綠姝的福氣,可是不羨仙有規矩,姑娘若是不愿,mama我也不得勉強......”

    說著便看向那名叫綠姝的姑娘,綠姝并未答話,只是將倒好的酒遞給周躍文。眼上的笑意絲毫未減。

    修竹感嘆道:“這都能面不改色,還真不是一般人。”

    蕭瓊安眼皮都沒抬一下,邊喝茶便說:“練得就是這不動聲色的本事,心里指不定怎么嫌棄。”

    修竹心想,“果然這世上的錢,不是那么好賺的。”

    只見周躍文對楊mama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說:“規矩我懂,銀子不會少了你的,綠姝姑娘守身如玉可不就是為了等我嗎,如今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這周躍文大抵是真的喜歡這個綠姝,眼神盡是外放的情意。

    作者有話說:

    修竹一心想隱藏身份,其實進京沒多久就被人知道了底細。

    好笑的傻兒子!

    第93章 虛情

    綠姝的確是個美人,長得小家碧玉的,勾唇一笑間還帶著幾分清高,眼波一轉,風情都在眸里了,她珠玉般的手指掖著酒壺,清酒從酒壺里流瀉,而她的手臂就像是羊奶般的從嫣紅的袖管里潑了出來,周躍文看的心頭一顫,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牽。

    綠姝自然掌握了什么是欲擒故縱,什么是欲語還羞,她赤著腳往后挪了挪,他的腳踝上系著一根銀鈴,一挪動銀鈴就隨著她的動作而發出清脆的聲響,周躍文丟下酒杯便捉住她的腳踝捏在掌心玩。

    這幅活色生香的畫面盡數落入修竹眼里,他閱歷有限不知道還有這種惡俗的玩法,覺得再看下去要的眼疾,便收回目光坐到蕭瓊安對面,一時之間竟然無語凝噎。

    蕭瓊安見他坐立難安有些想笑,半晌之后,他才開口,說:“你是不是很很好奇,為何周躍文行事這般不知收斂的人,你在謁都竟從沒聽過這號人物?”

    修竹的神魂還停留在在方才那副春景里發愣,聞言也沒回他的話。

    蕭瓊安輕咳了一聲,待修竹回過神了,他才繼續說:“周逢俍的發妻盧六娘你聽說過嗎?”

    周逢俍仕途之所以如此順利,除了自身的拼搏和盧氏也有很大的關系。

    盧氏一族的勢力龐大,可偏偏族中男丁稀缺,故而多是入贅,盧氏原本也要求周逢俍入贅,但周逢俍卻不愿意,盧六娘知道周逢俍同一般的男人不一樣,他有抱負,她自然也不愿委屈丈夫,便決心下嫁給周逢俍,也許是忌憚盧氏的勢力,也許是感念盧六娘的體貼,周逢俍雖然在官場上說話滴水不漏,但在家中對夫人卻幾乎是言聽計從,他們夫妻二人到了中年才得了周躍文這么一個兒子,自然是寵的,周逢俍公務纏身,忙于和朝廷的同僚周旋,周躍文的教養便都是由盧六娘做主,周躍文幼時曾生過一場大病,太醫斷言活不過半月,盧柳六娘日日以淚洗面,許是誠心感動了圣人,沒想到半個月后,周躍文的病情竟然奇跡般的好轉,自此之后,盧六娘便更加寵溺,幾乎對周躍文是有求必應,他要什么都想方設法滿足。

    這些事不是現在才發生的,謝家出事之際,周躍文只有垂髫的年紀,這些事修竹自然是知道的。

    “都是兒女債。”蕭瓊安感嘆道:“一年前周躍文在謁都城郊打死了一名老婦,那老婦的女兒當街攔了官員的轎子鳴冤,可巧合的是攔的那輛轎子里坐的正是周逢俍,這件案子本該是由京兆府來辦的,可周逢俍先一步將此事壓了下來,事后又以外祖思念為由將周逢俍送回玉陽避了一年多的風頭。”

    裴熠回京尚未滿一年,此前又沒有回過謁都,所以自然對周躍文是一無所知。

    “難怪。”修竹陷入沉思,少頃便又皺著眉問,“那此事你同侯爺言明了嗎?”

    因為賬本一事,周逢俍和裴熠兩人已經勢同水火,可是周逢俍做事利落,還留了后手,光是憑借賬本很難定其死罪,憑周逢俍的本事,若是不能一擊即中,死灰復燃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個人倘若留著,此后必然是大患。

    蕭瓊安陷入沉思。

    修竹見他神情認真,心說,有沒有和侯爺言明這個問題還需要考慮嗎?可剛一抬眸就聽見蕭瓊安前言不搭后語的問道:“你認為世子與定安侯關系如何?”

    修竹被他出乎意料的問題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腦海里首先浮現的卻是那一日他站在書房門口瞧見的畫面,正好此時不羨仙里有許多男男女女歡笑的聲音,他頓時感到后背一陣發麻,強行鎮定卻掩蓋不住發燙的耳根,他說:“他們與此事有何關系?”

    就在此時,不羨仙里的跑堂的端來點心小食,還帶來了一枚銅鈴,擺放在桌角,說:“二位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搖鈴即可,小的就在外頭,聽到鈴聲隨叫隨到。”

    蕭瓊安視線輕輕掃過,待跑堂的退了,他才開口:“當然有關,我所說的這些,世子可都很清楚。”

    所以呢?難道蕭瓊安是想說若是他們關系好,世子知道也就實說侯爺也知道?

    修竹心想,有什么明說不就行了,何必要在此旁敲側擊。

    正沉默間,樓下傳來一陣聒噪,修竹再一次撥開半朦朧的珠簾。

    周躍文抱著綠姝就要起來,他似乎喝了不少酒,醉的厲害,瞇著的眼睛都是半闔的,兩頰也泛著紅暈,綠姝生的嬌小自然撐不住他的體格,她無奈之下只能揮手叫人來幫忙,可這周躍文雖然眼都真不開,卻還認得人,感覺到不是綠姝,他長袖一揮,立馬甩開其他人,再一次摟住綠姝醉醺醺說:“許久未見心肝兒,今日我就要你陪,夜里我就宿在這兒了。”

    一旁的楊mama五官都快要擰到一起了,最怕遇到這種事,她搖擺著扇子,輕輕拍打周躍文勾著綠姝的手,說:“哦喲,周公子說笑了,綠姝棲身紅塵怎敢高攀周公子這樣的貴人。”

    周躍文虛榮心作祟,他不介意旁人夸他是否出自真心,他一改照單全收,即便楊mama這話里的意思是拒絕,他也依舊不怒反樂道:“是我高攀,是我高攀。”

    這就像是個無賴,楊mama一時頭疼起來,不過那綠姝倒是眼力極佳,給一旁的mama使了個眼色說:“周公子是嫌吵,喝的不盡興吧,那綠姝陪公子進房再飲如何?”

    她一開口,那周躍文便似著了迷般的溫聲哄道:“都聽你的。”

    綠姝倚在周躍文臂彎,柔聲問:“周公子,那您看我們去聽雨軒接著喝行嗎?”

    周躍文面上笑意不散,瞇起眼在綠姝水盈盈的面上輕輕的掐了掐,輕薄道:“你喜歡就行。”

    修竹覺得周躍文不是鬼上身就是鬼迷了心竅,他怎么瞧也沒瞧出那綠姝到底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

    他心想,這周躍文這樣的胡作非為,若是叫周逢俍知道了,只怕又要被送去玉陽關上一年了。

    “走了。”蕭瓊安說:“戲既然看了,就看看后續。”

    方才周躍文說要宿在不羨仙,綠姝又說換個房間接著喝。饒是修竹不通人事也知道后續可能會發生什么,當下睜大了眼,不可思議道:“還...還要看嗎?”

    蕭瓊安一聽他語氣不對便知道他又誤會了,他抬頭端詳起目光游離在外的修竹,覺得這樣的他倒是可愛的很。

    蕭瓊安也不解釋,含糊的嗯了一聲。

    不羨仙一樓最熱鬧,綠姝口中的聽雨軒在雅間的上層,要上聽雨軒,必須要經過雅間這一層,綠姝被周躍文摟著搖搖晃晃的上來時,視線與一直隨著他們的修竹倏的就撞上了,還沒等修竹反應過來,綠姝便抿唇莞爾一笑。

    修竹移開眼,放下珠簾,走到蕭瓊安身后。

    “聽雨軒。”蕭瓊安喃喃低語,就在修竹問他是否還要跟過去的時候,只見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銅鈴搖了搖。

    不消片刻方才那位說隨叫隨到的跑堂便應聲推門而入。

    第94章 暗訪

    “聽雨軒。”蕭瓊安喃喃低語,仿佛這個名字有什么特別之處。

    就在修竹準備開口問他,是否要跟過去的時候,只見他卻伸手拿起桌角上的銅鈴搖了起來。

    這種搖鈴旁人聽不出差別,但不羨仙的伙計都是經過專門訓練的,即便是在大堂里的一片雜亂聲之中也能迅速的分別鈴聲的方位從而辨別是哪一桌客人。

    果然不消片刻方才那跑堂的伙計便堆著滿臉笑意掀簾跨步進來,他躬身問:“兩位有何吩咐?若是需要姑娘們......”

    蕭瓊安抬眸,出言打斷他下面的話,說:“望云澗還空著嗎?”

    京城的達官顯貴并不會在青樓留宿,故而雖然望云澗和聽雨軒一樣都是不羨仙的天號房,但許多人并不知道,因此當聽到蕭瓊安脫口而出望云澗,那人首先是用他那火眼精金上下打量了一番。

    大概是心里估算蕭瓊安是否能付得起銀子。

    蕭瓊安知道不羨仙的規矩,青樓不是酒樓,沒有賒賬一說,轉過頭對修竹說,“看什么,給錢啊。”

    望云澗和聽雨軒是不羨仙的天號房,兩間房毗鄰,只接貴賓,蕭瓊安知道這規矩,對修竹說,“愣著干什么,給錢啊。”

    不羨仙里雖不乏有錢人,但有錢的不是達官就是顯貴,達官顯貴人家的公子大多是仗著家中的錢財,即便出來玩的時候個個都在裝大爺,但實際上大都不敢明目張膽。

    像周躍文這種人整個謁都也翻不出第二個人,那跑堂伙計常年在館自里泡著,也算見多識廣,見這二人來青樓,一不點姑娘,二不喝花酒,還肯花錢要天號房便在腦中構出一副尋常人不敢多想的羅帳春景圖。

    伙計的視線在對他的構想還一無所知的兩人身上來回,然后用一個諱莫如深眼神表達了自己已經清楚他們的意思,笑的有點下流,說:“小的明白。”

    來青樓的十有八九都是衣冠禽獸,還有一個禽獸不如,另一個大概就是眼前這“癖好特殊”的,那跑堂心說,都開房了,還擱這兒裝清高,也不知道裝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