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 第65節
修竹呆呆的看了他一會兒,而后在某個瞬間,忽然想起裴熠和霍閑來,當即面色蒼白,被自己的想法震懾出一身冷汗。 他當然知道他們不是裴熠和霍閑,也知道蕭瓊安沒有那個意思,但被人誤會之后的窘迫是rou眼可見的,他勉強出鎮定道:“蕭瓊安你是不是有病,跑到青樓來睡覺,要睡你自己睡,本公子不奉陪。” 按理說這話一丟出去,他自己就該有多遠滾多遠了,可話撂下之后,他腳下卻未動分毫,大抵還是他心里那份責任感作祟,總不能真將蕭瓊安一人丟在此處。 蕭瓊安聞言也不惱怒,反而笑盈盈的自嘲道:“我可不就是有病嗎?” 他說的是自己那雙腿,盡管蕭瓊安這話說的不帶一點情緒,但修竹知道,任他是誰,失去雙腿都不會真如他所表現的那般不在意。 何況他私下聽說蕭瓊安的腿并非是先天造成的,而是十幾歲的時候突然出的事,這種突然之間的失去修竹能感同身受。 他一時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便只好不言。可蕭瓊安似乎是真的沒有把它當回事,笑了笑又把話題繞了回去,悄聲說:“望云澗就在聽雨軒隔壁,你難道就不想知道?” 他特意提到聽雨軒,那后半句話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修竹一時瞪大雙眼,竟不明白蕭瓊安怎么還有這聽人男女纏綿的愛好,心說難怪都說不羨仙是個照妖鏡,任他誰進來就都會原形畢露。 他雖然風里來雨里去這么多年也見過不少齷齪事,但骨子里還有文人的雅儒,當即便梗著脖子說:“你.....那種事誰想知道?” 蕭瓊安一抬頭,透過燭光,看見修竹那堪比擦了胭脂的姑娘們一樣紅的面頰,忍不住打趣道“哪種事......” 修竹眉目一皺,心里把蕭瓊安從頭到尾罵了個遍,并且在心里哪哪發誓,如果蕭瓊安再繼續追問,自己馬上離開,責任沒有臉皮重要。 好在蕭瓊安知道見好就收,他見修竹緊繃的眉頭,便從善如流的說:“周躍文醉成這樣,又對綠姝姑娘言聽計從,想來必然是有問必答。” 這話仿佛是熄滅火種的一盆涼水,將修竹腦海里那些不能細想的畫面一一澆了個,修竹這才反應過來蕭瓊安那他逗悶子,他當即又生氣又羞愧,可礙于這是外面,又在人前,只得把怒火強行摁滅。 明白蕭瓊安話中意思,修竹忙道:“難道綠姝是......” 蕭瓊安眉間一沉,給了他一個慎重的眼神,搖頭示意他必要說話。 * 嶺南進貢的柑橘汁多味甜,冬日鮮果不多,柑橘從嶺南運到京城,花費了不少功夫,但每年都辦就沒那么麻煩了,往年紀禮總是提前很久就能收到,今年晚了點,運送的途中還出了點事,壞了幾筐,僅剩的一點兒,紀禮都拿來送給裴熠了,柑橘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過了季節那便是有銀子也買不到,這就顯得難能可貴了。 霜雪之后的柑橘格外甜,裴熠本著有福同享的傳統,將柑橘分給了府里的下人,司漠最喜歡吃甜的,兜里裝了好些個,手里還不停地從筐里挑大個的。 修竹在一旁和裴熠議事,說的正是昨夜不羨仙那件事。 “不羨仙那位綠姝姑娘也是蕭瓊安安排的。”修竹說:“昨夜,我和蕭瓊安就在他們隔壁,后半夜周躍文不省人事后才離開的。” 修竹避開其中那些無關緊要的過程,撿著要事說。 司漠正在埋頭剝橘子,卻在聽完修竹的話后不可思議的問他:“你去了青樓?” 這本不是重點,但被司漠這么一問,就連裴熠的神情中也帶著點好奇。 他不習慣被人這樣盯著追問莫須有的事,當即鬧了個大臉紅。 裴熠他不敢動但眼下還有個司漠在找死,他隨手撈起桌上的橘子朝司漠砸過去說:“吃都塞不住你的嘴。” 司漠接了橘子,卻關不上嘴,賤修竹反應這個大,他的好奇心也跟著被放大,托腮問道:“青樓什么樣兒的?是不是真的都是不正經的人?真是沒想到蕭公子看起來一表人才的,居然也是這種人。” 這個問題修竹無法回答,因為昨晚一晚上,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周躍文身上,偶爾神游的那片刻也是更加無法對外人語的,至于蕭瓊安,司漠說的他心里倒是難得的認同,沒想到這一表人才的玉樓大當家,居然是個扒墻角偷聽的“君子”。 見修竹沉默,司漠還要往下問,好在他那滿肚子的疑問被裴熠的一個眼神給蹬了回去。 他心中對裴熠有敬畏,倒是很快就意會到裴熠的制止。 裴熠對修竹道:“你接著說。” “周躍文離開謁都前就與綠姝相識。”修竹道:“他嫌盧氏給他挑選的女子呆板又不解風情,便常常流連于青樓,兩人就是這樣相識的,在周躍文離開謁都他們分別期間還有過書信往來,一開始周躍文還沒這么專一,就是這一年多的書信往來徹底讓周躍文覺得這位紅塵女子對他有情,當然這其中也有周逢俍的反對,周逢俍把周躍文看作他人生一大敗筆,周躍文自然也處處跟他爹作對。” “分別一年期間都有數信往來?”裴熠有些詫異。 “恩......”修竹嗯了一聲,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說:“對了,綠姝在這一年里都沒有再出來接過客,這也是周躍文不昔冒著被周逢俍再次送走的風險也要一回來就跑去找綠姝的原因。” “進了青樓,還能一年都不接客。”裴熠笑笑說:“這個周躍文但凡有他爹的半個腦子也能覺出其中的貓膩來。” 可惜周躍文只繼承了他老子那半個長相,腦子是連十中之一都沒遺傳到。 作者有話說: 清除緩存可以看到新改的,增加了點兒 第95章 疑竇 喬偃以謀反罪被抄家,喬府上百條人命一夜之間畫作冤魂,誰下的局他尚且還不清楚,但謀反罪當年是刑部查的,周逢俍必然與之相關,蕭瓊安在謁都這么多年,總算是有點眉目。 蕭瓊安通過周躍文找到了撕開周逢俍過去的口子,裴熠知道他后面必然還有動作,便問道:“蕭瓊安有什么打算。” 修竹對于裴熠猜蕭瓊安一猜即準這種事趕到有點不可思議,他說:“我聽周躍文那意思,今晚他還要去不羨仙找綠姝。” 裴熠點點頭,“那是自然。” “蕭瓊安已經安排了他的人。”修竹問,“侯爺,要不我也去盯著?” 顯然蕭瓊安并沒有讓修竹去,一來他沒有吩咐修竹的權利,二來他大概是看出修竹對于去這種地方執行任務心里是有排斥的。 裴熠掰開一瓣柑橘丟進嘴里,翹起二郎腿,一副紈绔子的模樣,說:“怎么,你還去上癮了?” 修竹不料裴熠忽然來了這么一句,當即又紅了臉,“侯爺......我” 逗修竹遠不如逗司漠有趣,加上司漠也在一旁捂著嘴笑,笑的修竹都有些窘迫了。 裴熠心想,當著小孩子的面前不能太讓修竹每面子,便收斂起來,說“行了,跟你開個玩笑,你把采冬看好,還有就是蕭瓊安,他這次做了這么多動作萬一叫人發現,你跟著他看看有無可疑之人接近他,或者想對他不軌。” 修竹一怔,他甚至有些疑惑的看向裴熠,他覺得裴熠待蕭瓊安似乎變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想不起來了,從他們回到謁都開始定安侯便懷疑起蕭瓊安,可在查無所獲之后本應該更加懷疑卻不知為何讓這種懷疑漸漸消弭。 而從一開始的暗查,道后來的明察,甚至到了如今他在蕭瓊安身邊倒更像是為了保護他。 從前修竹覺得只要與平反謝氏無關的事他都沒興趣深究,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慢慢覺得蕭瓊安總會在無意之中透露出一點熟悉感,這種熟悉感并非刻意,就像昨天他拿著糖人自然而然的想起過去...... 思及此處,修竹忍不住說:“你從前認識蕭瓊安嗎?” 裴熠聞言心中一怔,一瞬間的失怔并沒有被修竹察覺。 裴熠馴迅速收起翹著的二郎腿,饒有興致的反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他能猜得出蕭瓊安的身份,修竹也能。只是往往當局者迷,修竹或許只是從來未曾往這上面肖想過。 蕭瓊安請求他不要將真相告訴修竹,裴熠其實是理解的,那夢中起碼狩獵披荊斬棘能像他父親一樣為大祁斬殺敵將的少年早就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蕭瓊安。 對于蕭瓊安而言,有仇恨,才有活下去的念想。 復仇猶如在懸崖中踩鋼絲,稍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他不愿意修竹還沒有從故友的重生中獲得喜悅,又要面臨隨時都要再次死別的痛楚。 “與他相處以來,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只是又說不上是哪里。”修竹并未察覺到裴熠神情里的變化,而是向他說出自己的感覺,“若是熟人,侯爺忽然對他放下戒心那便是情有可原了?” 這個理由似乎是唯一的解釋了,除此之外修竹依然想不出其他原因。 他想不出的,裴熠卻能出的出。 “我相信老師不會害我。”裴熠直視修竹的眼神,鎮定自若的說:“蕭瓊安能被老師收入門下,此人膽識和謀略必然都是非常人可比擬的,再者你也知道,他的雙腿是被人生生打斷的,想來心里是有仇恨的,既然他有誠意與他們合作,那又何樂而不為?至于他是誰,只要對我們沒有威脅,便不重要,你說呢?” 這看似嚴絲合縫的理由還是沒能讓修竹徹底信服。不過裴熠有一點說得對,蕭瓊安的誠意倒是十足,就拿多次暗中相助,甚至在上虞救過修竹而言,起碼這個人不會對他們不利,而莊策更是天下人讀書人的榜樣,他的關門弟子,自然是有膽有謀的。 他在腦子里天人交戰,直覺讓他不相信裴熠的話,但現實卻是裴熠說的都有理有據,于是便暫時將這個問題趕了出來,說:“那今晚不羨仙......” 見修竹不在糾結于此,裴熠也慫了口氣,笑言:“說起來,這號稱謁都最風流的不羨仙本候還未踏足。” 修竹的臉色不太好看,同樣不好看的還有司漠,只是小司漠純屬是吃多了柑橘,撐得臉色難看,他發現他家侯爺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偏頭把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了。 果然,裴熠悠哉的喝了一口熱茶后,對司漠說:“過了年有十二了吧。” 最后一個柑橘被他添了五臟廟后,他如實回答說:“我生辰正月初九,才過的,侯爺你忘了?您那天還送了我一身新衣裳呢。” 對于裴熠記得他的生辰這件事,他高興了好幾天,只是在禹州窮慣了,那間心儀還在床頭疊著,他抖了抖袖子笑著說:“嘿嘿,我沒舍得穿。” “不穿過兩個月就小了。”裴熠說:“正好今日換上,晚上同我去一趟不羨仙。” 修竹驚訝道:“你帶他去青樓?” 司漠聞言也驚到了,連忙擺手,“我不去......不去,吳嬸要知道了,會打斷我的腿的。”說著看向修竹說:“你還是讓謝大哥跟你同去,他看起來很想去。” 修竹:“......” 他視線里帶著求助看向修竹,每回一遇到求修竹幫忙的事就會喊他謝大哥,平時總是修竹修竹的叫。 本來修竹大概能幫他,只是這熊孩子說話常常不過腦子,什么叫“他看起來很想去”這不是說他不正經嗎,修竹脫口道:“叫爹也沒用,我幫不了你。” 眼看修竹沒有要幫忙的額意思,司漠腦子里又蹦出個餿主意:“叫紀公子也行,他喜歡玩,功夫也不錯,或者,再不然請世子同行,他看起來像喜歡去......” 眼看他口無遮攔,修竹趕緊說,“我先帶他去換衣裳。”他還是善心大發的捂住司漠的嘴,將他拖了出去,免了他一頓打。 兩人都已經出了門好一段路,修竹才松手,司漠擦了擦嘴說:“你不幫我就算了,還不讓我說話。” 修竹拍了拍手,看著他說:“你沒看見侯爺臉色,真讓你說完,今晚至少五十遍禮記。” 回想了一下出門前裴熠的臉色,司漠便不說這個了,反而仗著裴熠聽不見抱怨道:“侯爺也是,他怎么能去青樓呢。” 三歲小孩都知道請樓是什么地方,正經人家的公子是不能去青樓的。 “侯爺去青樓是有正事。”修竹拍了拍他的腦袋,說:“你這里面想的什么呢。” “就算......就算有正事。”司漠鼓著嘴說:“那......那他也不能去青樓啊。” 司漠極少對裴熠決定的事有著么大的意見,他這么一說反倒引起修竹的好奇心,“他怎么不能去?”修竹說:“他一沒娶妻娶妾,二沒婚約在身,去青樓怎么了?” “正是因為沒有娶妻沒有婚約才更不能去。”司漠四下張望,悄聲在修竹耳邊說:“你想想,這事要是傳出去了,還有哪個好人家姑娘還肯嫁過來。” 修竹:“......” 他居然覺得司漠這番悖論很有道理,可又轉念一想,裴熠根本就不會娶別人,于是說:“所以才帶著你一起,要是將來侯爺遇到了夫人,你也能從旁作證侯爺是去辦正事的,再者就算不是辦事,誰逛青樓還帶孩子呢?是不是?” 司漠凝眉問:“所以侯爺是故意的?” 修竹捏了個響指,說:“沒錯,侯爺去辦正事,可若是落人口實就有損他的名譽,你跟在一旁將來便是人證。” 司漠將信將疑:“沒唬我?” “沒唬你,所以你責任重大。” 作者有話說: 走過路過,求一點兒小海星呀! 第96章 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