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 第58節
他讓修竹帶著人先行離開。 在纏斗中,兩個丫鬟一死一傷,修竹帶著受了傷丫鬟一路奔至蕭府。 蕭瓊安的腿疾時常發作,發作的時候猶如針扎般刺疼,今夜蕭瓊安腿疼發作,便將大夫留在府里過夜。 大夫過診不喜閑雜人等在旁,他把過脈后便將修竹趕出門外。 木門毫不留情的被關上。 蕭瓊安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知道那丫鬟身份特殊,此刻卻也幫不上什么忙。 修竹心里著急,在門口焦急的等待,明明天寒地凍他卻滿臉是汗,外衣的袍角上沾了污漬都沒注意到。 蕭瓊安看著他,手背上的傷口已經凝血了,大概是寒風太大,已經將疼痛吹麻木了。 他噓噓的抬了抬手。隔空點在那傷口處。 “你受傷了。”蕭瓊安收回手擱在膝上,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修竹愣了片刻,身邊無人,這才意識到蕭瓊安是在跟自己說話,他抬起手背無所謂道:“無妨,一點小傷。”說罷又望向那道緊閉的木門。 “走吧。”蕭瓊安說,“我書房有藥,這邊我讓人守著,我保證大夫一出來你就會知道。” 修竹依舊站著沒動。 “你在這里等著也是無用,去換件衣裳。” 修竹這才低頭,看見自己的外袍已經不能見人,蕭瓊安去來愛干凈,他猶豫片刻才說:“麻煩了。” “傷口看著不長,卻深得很。”蕭瓊安捏著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在劍口周圍擦拭,他摸到修竹掌心里有厚厚的老繭。 那本該是舞文弄墨的一雙手,如今卻握著刀劍,他望著那傷口,心里不知是難過還是心疼。 “怎么了?”見他久久不說話,修竹抬起頭看他,他的雙眸在燭火下極清,像是某個仲夏夜落滿銀河的繁星。 蕭瓊安在這雙眸子里,怔住了。 屋內很安靜,他們的手就那么握著,若是換做平常,修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抽離,但此刻他忽然在蕭瓊安的眼睛里看出難過與不忍。 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良久蕭瓊安都還是那樣看著他。 許久之后蕭瓊安才回過神來,他抹著藥,用紗布給他一層層裹上。 修竹低聲問:“你在想什么?那個丫頭么?” 蕭瓊安沒答他這話,做完這些他又給修竹倒了一杯熱茶,推到他面前,說:“她傷的不重,性命無虞。” 修竹接了茶,點頭道:“我知道。”盡管他這樣說,心里卻還是不由得擔心起來。 定安侯府驟然生變,無論發難的是誰,都和皇宮脫不了干系,而侯府只有這兩個丫鬟是從皇宮里來的,上一次太后借天熙帝之手在糕點中摻毒,裴熠僥幸逃脫,這一次她還想故技重施。 蕭瓊安說:“其實也未必,她們經過上次一事在侯府必然不會再受重用,留在府中不過是侯爺引蛇出洞的棋子,太后不會將這么重要的事情輕易交給能用錢收買的人手里,若出了什么差錯,那便是鐵證。” 蕭瓊安說的不錯,就連上次下毒一事,她們也并不知道究竟是誰下的命令,奴才辦事,只有聽命的份兒。 裴熠聰明,太后更甚,他留這兩人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但這些事情修竹不知道,他飲了一口茶,說:“既然棋子無用,侯爺讓我保她們命做什么?” “我猜......”蕭瓊安說到此處目光忽然變得悠遠,“自古功高便震主,軍餉一事,多半是個局,帝王眼里容不得沙子,定安侯要真用受賄的銀子填軍餉的缺口,這案子必然要和柳州賑災一案并案,可天熙帝并未這樣做。如今在謁都的王侯不止一個,不過敲山震虎罷了,自一年前定安侯回謁都后風光一時無兩,你別忘了老侯爺是先帝的兄長,他們乃是同胞兄弟,定安侯流的可是正統的皇室血脈。” 話說到這個份上,修竹再糊涂也知道蕭瓊安這話里的意思。他立刻說:“他從未想過。” 他痛恨不斷為那個位置爭奪的人,更痛恨為此枉顧他人性命的人,他知道裴熠也痛恨爭權奪位的斗爭,所以才答應他帶他回謁都,修竹說:“并非所有人都貪戀權位,侯爺回京亦不是為此。” 他看著蕭瓊安,這個人看起來涼薄又孤勇,他似乎不畏強權,在世家公子中也能游刃有余的行走,可這份涼薄卻叫修竹生出不快,或許是在潛移默化中他已經把蕭瓊安當做了知己好友,忘了他的身份也只是個商人。 蕭瓊安說:“那是自自然,否則光憑軍餉一事就不止禁足這么簡單。” 修竹卻不解:“既然皇上知道,那你這話說的又是何意?” “登上帝位的有幾個不疑心臣子。”蕭瓊安說:“我且問你,你一路過來可見到了巡防營的巡城兵?” 修竹回想,似乎確實沒見到,按說謁都的巡防皇城以內是禁軍巡防,而城外則是巡防營管轄,今日是除夕,大多數巡城兵都在城門口,還有通往皇宮的幾條街,但不至于定安侯府這么大的動靜卻連一個巡城的士兵都沒聽見。 “你想明白了?”蕭瓊安繼續道:“皇上知道,那是因為他清楚在定安侯心中,即便他們是手足,情分也在君臣之后,君臣一心朝堂才能安定。他當然要時常“提醒”,他要讓定安侯始終牢記這一點,你明白嗎?” 修竹不說話,蕭瓊安又說:“恐怕除了巡防營,御賜的酒菜怕是也有問題。” “不可能。”修竹皺眉道:“酒我也喝了,確信并無問題。” “沒問題得益于定安侯的習慣。”蕭瓊安露出思索的神情,久病成醫,他沒有說過其實自己是略通醫術的,所以一眼便知道那點外傷不足以讓那丫鬟昏睡至此,他說:“雁南物產豐腴,因地勢氣候等原因,盛產一種叫午夜蘭的蘭花,這種花無毒無味,花汁有安眠之用,因此被香料師傅所喜,但有一種香料卻與之相克。” “皇室最常用的龍涎香。”修竹脫口而出,隨即又皺眉道:“可侯府沒有用香的習慣,即便龍涎香里混入了你說這個花汁,不點香恐怕也無用。” “除了龍涎香,午夜蘭還有個克星。”蕭瓊安說:“在酒中混入少量午夜蘭的花汁,可令人迅速陷入迷醉,和醉酒并無兩樣,尋常人無法分辨。” “那......”修竹忽然好奇道:“要是飲了酒又點了香會如何?” 蕭瓊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面不改色的說:“......你行走江湖,應該見過合歡散這種東西吧?” 修竹聞言一愣,隨即移開眼看向別處。見是沒見過,倒是聽過不少傳聞,傳聞合歡散是采花大盜人手必備之物,是天下第一yin藥。 想到此修竹心有余悸,心說,好在侯府無人用香。 作者有話說: 每一個沒有更新的日子,都在努力囤和改,我的手速太慢了...... 第83章 負傷 霍閑帶著天熙帝賜給燕貴妃的令牌,深夜入宮,守門的認識他,見他身上帶著人傷,怕驚擾內宮,霍閑亮出天熙帝的令牌,他們便立刻放行。 彼時霍燕燕已經睡下了,卻忽然從從榻上驚醒,丫鬟們見狀趕緊上前詢問,霍燕燕卻說心中不安,丫鬟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就在這時,宮人進來通報,說世子受了傷,霍燕燕一聽霍閑受傷,當即兩行淚奪框而出,趕緊叫人把霍閑請進來。 霍閑見霍燕燕時,手背上纏的白紗被一層暗紅的液體浸染,他的外衣已經換下了,但卻沒來得及做更多的整理,見到霍燕燕先是行禮。 霍燕燕見狀,忙叫他起來,問:“你這是怎么了?” 外臣本不能入后宮,更遑論是在深夜,但規矩是人定的,天熙帝寵她,自然愛屋及烏,準許霍閑隨時進宮,霍燕燕得天熙帝寵愛,宮里伺候的人也比其他嬪妃要多,霍閑也不避諱,當著一眾宮女丫鬟的面就說:“都怪紀禮,他除夕夜放著好好的家不待,偏要去定安侯府,要去便去,還非要讓我陪同,也不知道定安侯得罪了誰,年前就被禁足,除夕又遭人暗算,他們什么仇什么怨我管不著,可我不能白白挨這幾刀。” 霍燕燕趕緊上前檢查霍閑的傷,對身旁的丫鬟說,“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太醫院請太醫來。” 丫鬟聞言急忙退出寢殿,霍燕燕又驚恐道:“定安侯府怎么會出這樣的事,這不是小事啊,你今日不要回去了,等到天明,隨我去見皇上。” 太醫深夜出入后宮,自然驚動了不少人,可除了太醫,霍燕燕不讓人進出,外頭的人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太醫診過脈,上藥后說:“娘娘寬心,世子這是外傷,莫要沾水,養些時日就能痊愈。” 霍燕燕在一旁看著太醫換好藥,她看那傷口處的血和翻開的皮rou,哽咽道:“傷成這樣,要本宮如何寬心。” * 此事在宮外瞞不住,僅是一夜,定安侯府除夕夜遇賜一事便傳遍謁都大街小巷,此前對他禁足的傳言經過這一夜又有了新動向。 說是定安侯遭人陷害的,這才招來殺身之禍,又說在除夕夜動手,目的就是除夕夜城中百姓都與親眷在家,街上無人,這是蓄謀。如此云云,也傳到不少大臣府上, 大雪下了一夜,京兆府尹仝世博帶著一行從定安侯府出來,連連擦汗。 這才消停幾日,本是休沐的好日子,他清早卻連口熱茶都沒來得及喝,就匆匆趕來。 十多具尸體從定安侯府抬了出來,現場打斗痕跡明顯,關系到定安侯府,仝世博不敢下定論,他覆上奏折,將此事呈到天熙帝案頭。 天熙帝召了內閣大臣,在宣政殿朝見。 * “仝世博倒是聰明,能這么快就想明白。”蕭瓊安擺弄著剛剪下來,迎著大雪才盛開的紅梅,“昨夜可是除夕夜,天子之都,重臣府外,將侯遇刺,龍顏大怒是必然的。” “從案發到世子進宮,巡防營無一人知曉此事,定安侯府在謁都城內,屬巡防營管轄范圍,成安王要負責,他怠忽職守的罪責是必然的。”修竹說:“今日散朝之后,定安侯府的一舉一動要比侯爺禁足前更受矚目。” “所以。”蕭瓊安的眉尖跳動了一下,摘了朵梅花瓣兒放在冒著熱氣的茶中,說:“才需要一個人游離于侯府之外。”蕭瓊安稍微抬眸,看了修竹一眼。 對上他的目光,修竹下意識的移開,自從昨夜之后,對于蕭瓊安的直視,他有些怯,他還沒弄清楚為何會怯,只說:“我同侯爺踏過尸山血海,是刀光劍影里廝殺出來的感情,信任我不足為奇。倒是你......侯爺行事向來有分寸,此事又關系重大,他斷不會牽扯無辜的人進來。” 蕭瓊安的身份從他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就生了疑。如今相處時日越久,倒越看不透。 “這世上哪有幾個人是真正無辜的。”蕭瓊安看回瓶中花,“與其身在局外憂心何時這家產覆滅,不若入局搶得先機。就算定安侯不信我,總不會質疑莊先生的眼光。” 他忽然抬出莊策。修竹并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即便是如今辭了官不再過問朝政的莊策,想要拜入他門下為生的人仍不減當年,可其實莊策弟子不過爾爾,他擇徒其首便是品行。修竹細細打量起來心說,或許先生慧眼能看見常人所不能見到的。 “你閑不了,與其在此揣度我浪費時間,不如去盯該盯的人,昨夜睡不安穩的是定安侯,此后睡不好覺的恐怕是趙王了。” “侯爺囑咐我要守著宮里出來的人,即便昨夜的事非她們所為,但至少要弄清她是誰的人,在侯府潛伏目的為何。” “人我替你看著。玉樓的防衛不比侯府差,她不會有事。”說到此處蕭瓊安轉而又把話給轉了回來,說:“倒是你......” 修竹說:“我什么?” “沒什么。”蕭瓊安輕笑一聲,“謁都刀劍無眼,你多加小心。” 修竹干脆利落的站起身。 待人走了,蕭瓊安才沉起臉對近身的人說:“盯緊千機營。” * 天熙帝從宣政殿出來,直接擺駕去了貴妃的寢宮,霍燕燕不是恃寵而驕的嬪妃,此刻殿內卻進進出出全是宮人,隔著兩道門就聽到霍燕燕交代下人的聲音。 仝世博上奏折之前,霍燕燕就派人來稟告過,來人說的尚且不詳細,只說世子負傷進宮,雖手執皇上令牌,可深夜入宮有違宮規,只說是請罪。 請罪卻讓宮里的太監傳話,這不合規矩,而關于世子到底是為何負傷,還沒等到來得及問話,仝世博便和群臣入了宮。 待仝世博說清來龍去脈,他便也就知道霍閑為何在深夜入宮。 霍燕燕接駕的時候,兩頰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她膚如凝雪,眼睛哭的紅腫,縱使天熙帝并非流連后宮美色之人見了,也不免心中動容。 “愛妃起來說話。”天熙帝上前搭著霍燕燕的手,問她:“阿閑傷勢如何了?” 霍燕燕聽人說了仝世博已進宮覲見,便知道天熙帝這時候來后宮不止是來看她這么簡單便說:“已經叫太醫上過藥了,恐怕要養上一陣子了。” “缺什么藥,叫太醫院送到世子府。” 霍燕燕謝了恩,讓人給天熙帝沏茶,天熙帝牽著她的手問:“世子呢?” “他有傷在身,恐怕不宜面圣。”霍燕燕說:“皇上心里有臣妾,不怪罪于他便是大恩。” “事出有因,朕知道世子雖貪玩了些,卻不是不守規矩的人,連夜進宮必然傷的不輕,朕要看看才能放心。” 霍燕燕聽他這樣說,便打發宮女去請霍閑,不多時,人便來了。 霍閑依照宮里的規矩給天熙帝行了禮,起身時差點沒站穩,一旁的太監眼明手快扶了一把他才沒摔。 霍燕燕見狀,又忍不住紅了眼框,霍閑和霍燕燕長得有六分相似,姐弟兩感情在這深宮之中,顯得格外珍貴,這讓天熙帝想到自己也有手足,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