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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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覽狼狽地在城中流竄了幾日,最終還是不幸被軍方的人抓獲,他們把他關進了警政廳地下陰森的審訊室——天曉得,過去這里完全是他的天下、他在這里幫徐振審訊過不知多少來自敵方的特務,沒想到有朝一日卻終于輪到自己坐在了受審的位置上。 幽暗的火光使封閉的刑室顯得更加可怖,掛滿黑紅血跡的刑具正一排排堆在簡陋的墻角,馮覽一一看著、正在試圖壓下自己心中反復涌起的恐懼,慌亂間卻聽到刑室的鐵門外依稀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過不多時大門便被用力地推開,一群人毫不客氣地走了進來,為首的那位氣息陰沉的將軍正是他的故人,可卻已經與當年那個忍辱負重的小軍官截然不同了。 “咚——” 沉悶的響聲在陰暗的地下室內回蕩,那是年輕的將軍一腳踹翻了他的椅子,馮覽的兩只手臂被牢牢地反綁在背后,此刻只能毫無還手之力地向后倒去,后腦重重磕在被血水一遍一遍染過的石板地上。 “其他人呢?” 徐冰硯面無表情,漆黑的眼中再也沒有任何一點光亮、比白二少爺死去的那個雨天還要陰沉;他的聲音同樣冷極了,瘋狂的兇戾和殺意正在試圖突破他為自己設下的禁制,聲稱要去宣泄那些在他心底積壓已久的痛苦和憎恨。 ——他不再是過去那個徐冰硯了。 他……就要失控了。 第165章 失控 “徐冰硯你瘋了!” 馮覽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產生恐懼。 他明明那么熟悉他、還見過他最落魄狼狽的過去, 可此刻卻竟無法直視他黑云壓城的眼睛;然而恐懼之余他又感到了一絲痛快,因為他知道只有受了致命傷的孤狼才會變得如此兇狠暴虐——他痛了,痛心疾首。 馮覽笑了起來, 最開始是低聲地笑、后來就漸漸變得放肆, 猙獰的笑聲在空蕩的地下室中反復盤旋, 交疊的回聲使它顯得更加詭異。 而這顯然激怒了眼前那個正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男人, 對方的耐心和風度似乎也隨著半月前的那場事故一并被炸成了粉末,區區幾聲悖逆的笑便讓他難以忍受, 甚至親自伸手從一旁的火盆里抽出燒得火紅的烙鐵,接著毫不猶豫地狠狠烙在了他的身上! 滋拉—— 烙鐵灼燒血rou的聲音阻斷了惱人的狂笑,卻引發了更加瘆人的慘叫,徐冰硯卻好像聽不到似的, 冷沉的眉眼一動不動,早已沒有任何溫情和憐憫。 “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他的聲音像來自地獄, “其他人都在哪兒。” 他需要一張完整的名單, 然后徹底肅清直隸省和馮覽個人留在上海的余黨。 而此刻馮覽的身體已經整個被汗浸透了,也說不清那是被烙鐵燒出的熱汗還是被劇痛逼出的冷汗, 死亡的威壓是如此強烈, 他的精神也在連日的恐慌中變得脆弱不堪、瀕臨崩潰。 “……我的人?” 他倒在地上劇烈地喘著粗氣,聲音已經有些扭曲。 “現在追問這些還有意義么?” “徐冰硯……你覺得還有意義么?” ——馮覽有多么不甘心啊。 多年前他曾九死一生逃出生天,在外蟄伏忍辱好不容易才重返故地、企圖乘著日本人的東風奪回本該屬于徐振父子的上海,卻沒料到最終功虧一簣, 不但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娃算計、而且還被背信棄義的日本人徹底拋棄。 事敗就事敗、人生原本一場豪賭,打從進場落座的那刻起他便跟命運簽了生死狀,落得如今這個下場也能坦然接受——可他原本明明可以拉著徐冰硯一起下地獄!如果不是那個白清遠莫名其妙橫插一杠在事發當天突然代替了徐冰硯前往西郊礦洞,那么如今死的人就會是眼前這個弒父殺兄的狗雜種! 他怎么能不恨! 他的努力全白費了!都在替他人做嫁衣裳! 馮覽的瞳孔再次狠狠地縮小, 就像一條在瀕死之際發怒的毒蛇,燒焦的皮rou讓他更加瘋狂,此刻的他只想把這鉆心的痛全數轉嫁給別人! “就算你殺了我又能怎么樣?” “就算你把我的人一個不落全都殺光又怎么樣?” “你的廠已經全毀了!你的人死了上百個!你能讓一切都變回原樣么?” 他囂張地大聲叫囂,一邊狂笑一邊落下了眼淚。 “真正得益的全他娘是日本人!我馮覽不過就是他們手中的一把刀!” “可是徐冰硯你敢動那些外國人么?你敢碰那個木村蒼介哪怕一下么?” “你敢嗎?啊?” 犀利無比的質問,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一樣直插人心,他的譏誚就像他的絕望一樣辛辣入骨,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地的鮮血和悲涼。 “沒人敢碰他們……大清朝不行,中華民國也不行……” “你這么自命清高……最后不也只能對著我這樣的人下手?” ? “為什么你們就都不肯承認呢?” “這個國家……” “……已經完了。” 從刑室出來已是夜里十一點。 上海的秋季果然伴隨著十月末的那一場雨水徹底消亡了,凜冽的寒冬在一夕之間徹底入侵,深夜的寒風冷得深入骨髓。 張頌成和褚元一起跟著將軍從地下室離開,看著他獨自在警政廳的門廳處站著,蕭索的夜風使他的背影變得更冷,恍惚間已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他很久沒有動作,兇暴的氣息卻在一點一點消弭,這原本應當令人安心的、可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樣子又讓人更加不安,張頌成和褚元彼此對視了一眼,各自心中都涌起了一陣不祥的感覺。 惶恐間將軍卻忽而動了,毫無預警地闊步向警政廳外的寒冬走去,步伐很快、像是已經做了某種不可轉圜的決定;兩位副官一見趕緊匆匆跟上,剛走下門廳的臺階卻見季公子乘著車匆匆從警政廳外趕來,一下車便一把抓住了將軍的手臂,眉頭皺得極緊,問:“……你這是要去做什么?” 他下車下得太急、一條腿未能站穩,一個踉蹌險些要跌倒,得虧他們將軍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扶住了,又沉聲囑咐了一句:“小心。” 季公子卻不領情,依然是一副著急上火的樣子,緊盯著自己舊同窗的眼睛質問:“你要動日本人?” 這突兀的一問令在一旁聽著的褚元和張頌成都是一愣,而被問的那個正主卻是沉默不語。 “說話啊,”季思言的聲音更大了,語氣也更焦躁,“你究竟是不是打算動那個日本人!” 夜風凄寒,沉默是漫無邊際的,徐冰硯最終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別有深意地說:“早點回去休息吧……如果你的腿傷已經養得差不多,就早些回云南去。” 這話…… “徐冰硯你瘋了!” 季思言一聲斷喝、眼中再也沒有一絲玩笑,右腿的褲管空空蕩蕩,正隨著蕭索的寒風來回飄搖。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也很憤怒,可你不能失去理智!” 他急迫地用兩只手同時緊緊抓住好友的肩膀,像是試圖喚醒他。 “日本人是能動的么?” “那木村蒼介背后有日本政壇的人,何況他人還在日本區,你動他會變成外交問題!” “到時候你打算怎么辦?北京根本不敢得罪他們!到時候你會被自己人孤立!這么大的壓力誰都扛不住!” “還有直隸省——他們早就想對華東動手,如果馮覽死了他們恰好就能找到興兵的理由,如果到時候你再得罪了日本人那就是腹背受敵!別說是我和趙將軍,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徐冰硯!你會引火燒身的!” 字字到骨的警示清清楚楚地落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被寒風一卷又飄到無窮遠的地方去了,而與旁人的激動相比眼下的徐冰硯實在顯得太過冷靜,片刻前在刑室中展露的戾氣仿佛只是一場幻覺,他連氣息都是平和的,宛若無風無浪的古井深潭。 “早些回云南去吧……” 他又重復了一遍剛才已經說過的話,錯身向軍車走去的背影顯得特別決絕,明知道前面不遠就是有去無回的深淵懸崖,可他的腳步卻沒有哪怕一絲遲疑或猶豫。 “……替我向季老將軍問好。” 他最后這樣對好友說道。 今夜的666號大賭場依然像過去的每一個夜晚一樣燈火通明,區別只在于最近它被日本人包了場。 了不起的木村蒼介先生便是這位慷慨的主人,邀請了一大群與他交好的朋友來此尋歡作樂,有的是日本人有的是中國人,大家親如一家,各自臉上都是笑意盈盈。 這可真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啊。 西郊的軍火廠被炸成了飛灰,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國人也終于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了代價,最妙的是木村先生把有關大日本帝國的一切痕跡都擦了個干干凈凈,現在只要安安穩穩地坐在原地看華東跟直隸省互相撕咬便好了。 包下666號大賭場要花掉多少錢?加上贈給賓客們的籌碼,一天就要四五萬大洋!可他會怕自己沒錢么?他有的是錢!那個年輕的巡閱使將軍眼下必然已經學乖了,他會老老實實地回頭找他采買軍火,等以后他們中國人再打起內戰、對軍火的需求便會越來越多。 ——打起來吧!現在就打起來!讓中國人的血和淚化成數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銀元、源源不斷地流進他這個軍火商的口袋,等過幾年養肥了他身后的帝國,便將這東亞病夫坐擁的廣袤土地也一并拆吃入腹! 他太暢意了,忍不住高高舉起酒杯與友人們慶賀,璀璨的燈光和堆疊的籌碼仿佛也在為他慶功,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至少已將整個上海灘踩在了腳下——他甚至都不甘心繼續蜷縮在自己的日本區了,而要大張旗鼓地跑出來耀武揚威,似乎就是在對那位將軍宣告—— 你殺不了我。 即便你清楚地知道這一切背后都有我的影子,即便你清楚地知道你的親友和部下實際都是死在我的手上,即便你清楚地知道你的國家終有一天也會成為我的奴仆。 ……你也沒有膽量動我。 他開懷大笑,就像那群在世紀之交踏破北京城的八國聯軍一樣志得意滿,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加冕封王——沒有人能阻止他的成功,那位在漆黑的夜色中突然匆匆走進666號大賭場的年輕將軍甚至都不值得讓他對他點頭。 他來做什么? 來向他俯首稱臣? 來對永恒的大日本帝國宣誓效忠? 木村蒼介輕蔑地笑了,氤氳的醉意令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只感到外面的冷風伴隨著巡閱使將軍的到來而侵入了屋內,在一片紙醉金迷里他的眉心忽而感到一絲涼意,緊接著周圍又傳來了一陣令人不明所以的驚呼,他費力地睜大眼睛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男人,才見對方的雙眼幽深如同不見天日的囚牢,比此刻抵著他額頭的槍口還要令人恐懼。 徐冰硯—— 他、他要—— “砰——” ……滿地鮮血。 第166章 救贖 從此住進你雪色的白心。 仔細想想, 也許后來發生的一切都來自那義無反顧的一槍。 ——悲喜苦樂,聚散離合,不容拒斥的滾滾厄運以及無邊苦澀中那么一點點微不可察的甘美滋味, 全都早已隱匿在那條曲曲折折的冷僻之路上, 狡猾蟄伏的命運尚且不肯被人窺出全貌, 卻又在無聲無息間為一切結果做好了鋪墊。 而此時的白清嘉對一切卻是一無所知的, 她只知道……那一晚他失約了。 這話其實不對,畢竟他們從未做過什么約定, 他根本沒有答應她會每天抽時間到白公館來在她床邊坐一坐、然后讓那聲輕輕的“啪嗒”哄她入睡——可她卻已經把那當成自己最后的寄托,在他缺席的那近兩個日夜沒有哪怕一刻能夠合眼。 房間里從早到晚漆黑一片,她依然不知道今夕何夕,殘酷的時間流逝得太過緩慢, 幾乎要把人活活逼瘋;她被黑暗囚禁得徹徹底底,從未有哪一刻陷入那么徹底的恐慌和焦慮。 ——你為什么沒來? 你生病了? 還是像二哥一樣遭遇了可怕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