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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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高立明已經離婚了。 六月下旬提出來的事,七月上旬便簽了字蓋了印,隨后薛家人緊跟著得到了消息,她父親自然勃然大怒、看樣子真是恨不得生吃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在軟硬兼施逼她回家向高家人請罪無果后竟憤而在報紙上公開宣稱和她斷絕關系,擺明是要絕了她的后路。 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薛小姐在文書上簽字前便預想到了,因此心境也算平穩、沒生出多少悲戚哀慟;只是從婚后的那座小洋樓搬出來后她便不知該去哪里了,白清嘉曾邀請她去白公館暫住、她也覺得不方便,思來想去還是搬進飯店最恰當。 她手頭沒什么錢,原本只打算住簡陋些的小旅館,白清嘉又怎么肯答應?半是強迫半是哄地把人拉進了禮查飯店,直接將頂樓的套房包了一整年,用的都是她二哥的錢。 白二少爺當時雖沒有直接出面,可卻在飯店里安插了不少人,全是為了防著高家和她那缺德的娘家再回過頭找她的麻煩;一直等到半個月后對方差不多適應了新生活他才第一次登門去找她,此后差不多每兩三天就會去一次,頗為規律。 飯店里的生活原本十分無趣,可自從白清遠來了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他是做慣了少爺的人,最曉得該怎么把單薄的日子過得精細,頭幾天來的時候還只是在房間里陪她說說話,后來就開始帶著她到樓下的餐廳一同品味下午茶——他一向對西洋的東西感興趣,對咖啡的了解更稱得上是半個行家,有時會一邊品嘗一邊跟她講來自不同產地的咖啡豆在口感和味道上會有怎樣的差別、分別搭配怎樣的甜點才最好。 偶爾碰上拍賣會,他又會淡淡地抬起眼往臺上看一看,明代景德鎮的玲瓏瓷,維多利亞時代的宮廷油畫,打從紫禁城里流出來的紅珊瑚如意……什么他都知道、每個都能說幾句,妙趣橫生清清淺淺,總能讓她聽得入神。 禮查飯店還有一個孔雀廳,屋頂以彩繪玻璃制成、氣派得不像話,便是這上海灘最早的跳舞廳之一,還有“遠東第一交誼舞廳”的美譽;可惜她是不太會跳舞的,一來因為家中守舊,二來也因為她的身子不好一直沒正經學過,往常見到舞廳總是繞道走,如今他卻堅持要帶著她去,還說要請她跳舞。 “就跳一支,”他用含笑的眼睛蠱惑她,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布置陷阱,“我帶著你,沒事。” 她實在很難拒絕他,畢竟直到此刻依然愛他愛得要命;可與此同時她又很害怕跟他靠近,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心防十分軟弱,一旦被攻陷便會立刻潰不成軍。 “還是不要了……”她頗為費力地偏過頭去拒絕,“你也不便出現在那么多人眼前吧……” 他聽后只是淡淡地笑,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找了頂帽子戴上,低低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不知為何卻顯得更加神秘勾人;他甚至沒再問她的意見,徑直拉著她的手走進了燈火璀璨的舞池,在微微擁擠的人群中光明正大地摟住了她的腰,明明違背了她的意志,卻讓她感到……美妙和雀躍。 可惜她的笨拙太煞風景,僵硬的動作完全不美,甚至跟不上音樂的節奏、沒跳兩下便氣喘吁吁;他卻不挑剔,反而一直在她耳邊贊美,風流的公子哥最會哄女人,輕而易舉就能讓人心花怒放,何況他還體貼地將舞蹈的動作變得極緩慢,彼此擁抱在一起于人群中悠然地搖晃,仿佛并不是來跳舞的、只是來談情說愛。 人們都看了過來,也不知道僅僅是因為覺得這一對踩不上拍子顯得很奇怪、還是因為艷羨他們之間獨特而微妙的羈絆;她的臉特別熱,心也跳得特別快,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這么多人看著,過分的招搖令她惶恐,同時強烈的快樂也讓她悸動。 她明明沒喝酒,一舞結束時卻好像醉了一樣眩暈,腳下搖搖擺擺全無章法,讓男人不得不一直攬著她的身子,簡直就像是她在故意耍些小心機。 他低低地笑,聲音就像上好的紅葡萄酒一樣甘醇,牽著她和她形影不離地離開舞廳,又在孔雀廳外長長的甬道上把她困在墻角;他離她特別近,華美的狐貍眼從低低的帽檐下露出來,專注地只看著她一個人,就像在她夢中一樣理想。 “跟我結婚吧,”他又在死命折騰她的心,“跟我結婚……然后每天都這樣過。” 這提議太誘人了,只有最愚蠢的傻瓜才會拒絕,她已醉得有些迷糊,只說:“可你不愛我……” “什么叫愛你?”他嘆息著牽起她的手,輕輕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吻,“擔心你不算?喜歡跟你在一起不算?想照顧你一生也不算?” “那什么才算?你說給我聽聽?” 這完全是詭辯、根本不講道理,說不準正是他們白家兄妹固有的惡習,她狼狽地偏過了頭,只能說:“你不要混淆我……” 他卻不肯放過她,欺身貼得更近,迷醉的氣息跟她交纏在一起,令她越發明白自己當初為什么會那么瘋狂地愛上他,而他又在說:“結婚吧……明天就去,好么?” “不,”她拼命搖頭,“我不要……” “為什么?”他薄情的嘴唇都快要落在她枯瘦的側頸上了。 她沒能繃住,在那一刻讓真實的苦澀脫口而出,回答:“因為我快死了……” “死”。 他眼睛一瞇,心頭同時一震,清苦的女人令他心中澀痛,一時竟不愿再說些好聽的假話糊弄她了。 “那又怎么樣?”他跟她一樣清醒,只是表現出的不是苦澀、而是對這個世界的嘲弄,“你以為我又能活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一天兩天?” “要是運氣不好說不準明天就死了……到時還要麻煩你們給我料理后事。” 這真是太難聽的話,駭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捂他的嘴,他卻趁勢又吻了一下她的手指,勾著嘴角淡笑的模樣輕佻又浪蕩、儼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人做派,偏生卻是極致的濃烈,令人心甘情愿為他墜落。 “我還離過婚……”她又找了一個新的理由封堵自己內心荒唐的渴望,“……你怎么能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他一聽都笑了,似乎是在嫌她言行無狀。 “什么意思?”他懶懶散散地嗅著她柔順的頭發,“你這是嫌棄我沒離過婚?” “這也好辦,你等我幾個小時,我去結一個再離了,回來的時候你我便是一個樣,誰都別嫌棄誰。” ——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話,怎么竟有人能說得出口? 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了,過于規矩保守的女人在這樣的浪蕩子面前真是毫無招架之力,憋了半天也就一個氣憤的“你”字,除了惹男人笑以外根本就沒別的作用。 “我這人不太喜歡受委屈,想要什么最后都會得到……” 他甚至像預言一樣直接對她宣告,那么溫柔又那么專斷。 “……瞧著吧,你一定會是我的妻子。” 第156章 九月 像小鳥一樣快樂地朝他飛過去 到了九月, 白清嘉便正式回新滬執教了。 她盼這一天已經盼了很久,開學前的那天晚上甚至亢奮得失了眠,次日一早醒來時顯得特別沒精神, 眼下還有兩抹粉都遮不掉的青黑;她為此頗感到懊惱、吃過早餐后心情仍低落著, 總疑心這是個不吉利的兆頭、預示著這次回去也不會一帆風順, 顯然是一朝被蛇咬的后遺癥。 略有些落寞地從家里出去, 還沒出公館的大門便瞧見徐冰硯的軍車正在外面停著,而他本人也正親自站在車下等她;她的眼睛于是立刻亮起來了, 什么落不落寞的都拋在了腦后,只顧著像小鳥一樣快樂地朝他飛過去,剛飛近就被男人微笑著攬住了腰。 “你怎么來了?”她的眼睛彎起來了,聲音也跟著變得有些活潑。 “來送你去學校, ”他同樣眉眼含笑、溫柔又含蓄,打量她一陣后又輕輕摸了摸她眼下的青黑,“昨晚沒睡好?” 她撇了撇嘴, 一聲不吭地表示默認, 惹得他憐愛地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沒事,”他像是能看穿她心里的一切念頭, 又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給她最需要的慰藉, “這回我一直在。” 這絲絲入扣的體貼將人哄得十分熨帖、美麗的女人終于又感到安全了,于是心情極好地踮起腳回了愛人一個吻,接著才跟著他一起上了汽車的后座。 門一開才瞧見張頌成和徐冰潔正坐在前排,前者還正捂著后者的眼睛、似乎唯恐她看見什么不宜看的畫面。 ——哦對了, 徐冰潔。 這小丫頭也真不愧是二甲進士的meimei、多少有幾分聰明在身上,潛心準備了幾個月后竟還真的重新考回了新滬,錄取成績是整個法文科的第三名;放榜后白清嘉一度疑心是判卷的教丨員看在她哥哥的分上給人放了水,于是親自跑了一趟學校調出考卷查了個底朝天, 才發現這小丫頭的確答得很好,可見倘若當真橫下一條心便是什么事都能做好的。 眼下她卻在前座滋哇亂叫,一個勁兒推著張頌成的手,說:“你捂著我干嘛!他們敢親就不怕別人看!我就要看就要看就要看!” 張頌成本著“非禮勿視”的原則自己也一直閉著眼睛沒好意思看車外,于是也不知道外面的兩人早就分開了,最終不幸使徐冰潔的這通厥詞一字不落地落進了她兄嫂耳中,導致從白公館到新滬的這一路氣氛都十分尷尬——甚至后視鏡中他們將軍看他的眼神都有了幾分不善! 他、他……他這到底是什么命! 軍車停在學校門口時自然難免引得眾人圍觀。 過去學校的師生只在沒影兒的風聞中聽說白老師跟巡閱使將軍有些瓜葛,如今卻是眼睜睜瞧見她從對方車上下來,尊貴的將軍還親自為她拉開車門,照顧人的樣子也別提有多殷勤,實在令人忍不住艷羨。 當初跟著徐冰潔一起鬧事的湯曉曉之流也混在人群里,看著白老師春風得意的樣子酸得差點要咬碎自己的小手絹,又見曾被她們奉為“頭目”的徐小姐如今也是老老實實地跟在白老師身后,于是越發覺得自己翻盤無望、該要徹徹底底把這通憋屈往肚子里吞了。 旁人怎么說怎么想白小姐都是懶得管的,只一心打算認真教書認真寫書,回校后便當先回了辦公室,依然跟過去一樣是跟幾位助理教丨員共用的;她客氣地同幾位打了招呼,對方回應的態度卻是誠惶誠恐過分小心,她挑了挑眉,心里也有些無奈,卻沒再強求。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剛打算再翻一翻尼諾教授前幾天給她的法文材料,門口卻響起一陣敲門聲;她扭回頭去一看,才瞧見門外站的是俄文科的孟柯,那雙清冽的眼睛正很明亮地盯著她瞧,眉梢眼角都是喜悅的笑意。 白清嘉也跟著一笑,招招手示意人進來、問她找她有什么事,孟柯略顯靦腆地低了低頭,說:“也沒什么事……只是聽說白老師回來了,就想著來看看您。” 這真是最能讓老師感到欣喜的話,白清嘉的心情更愉悅了一些,看著孟柯的神情也是越發和煦,只可惜稍后她還要去教室上課、眼下也不便跟對方多聊,只好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又說她如果有事可以今日午后去她宿舍找她。 另一邊的徐冰潔也正在暢意地享受失而復得的珍貴校園生活。 誠然很多同學知曉她過去的劣跡、皆以異樣的眼光看她,可因忌憚巡閱使將軍的威勢也不敢表現得太過,何況今年九月新入學的這批學生都還不曉得二月里發生過什么、只當徐冰潔是個成績優異的普通人罷了,令她更感到暢意。 她老老實實地上了一上午課,等到了中午便興致勃勃跑去日文科找蘇青去了,開開心心地挽住對方的胳膊要跟她一起吃午餐;人家的情緒卻沒她這么高漲,神情雖然依舊柔和可卻分明不如過去熱情,令徐冰潔一顆心都跟著七上八下。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蘇青身后去餐廳打了飯,在桌子邊坐下后又努力尋摸了幾個話題想讓氣氛緩和,可惜對方一直不怎么接口、讓她一人唱著獨角戲。 她于是又委屈起來了,一邊惶恐地擱下筷子一邊有些緊張地看著蘇青的臉色,斟酌了好一陣才開口問:“蘇青……你、你在生我的氣么?” 蘇青聽言看了她一眼,卻只輕飄飄地答:“沒有啊。” 這答復顯然不誠心,憋得徐冰潔心里更難受,忍不住又追著問:“那你怎么都不理我?分明就是生氣了……你告訴我你為什么生氣好不好?要是我有什么做錯的地方我都可以改的……” 這姿態的確擺得夠低了、似乎令蘇青也頗感滿意,她于是跟著放下了筷子,一邊打量坐在自己對面的徐冰潔一邊假意裝作要發小脾氣,說:“看你早上跟你嫂子親親熱熱地從車上下來,還以為你只要有她就夠了、不需要我這個朋友了呢。” 徐冰潔一聽這話睜圓了眼、同時心也安了一半,趕緊討好對方說:“怎么會呢?我當然是跟你最好了、一直都盼著早點回學校來找你……” 蘇青聽言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太買賬,徐冰潔便又繼續賣力地說了一籮筐好話,終于逗得蘇青露了一絲笑,頓了頓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她……是要跟你哥哥結婚了么?” 徐冰潔一聽這口風便知道自己的密友還放不下哥哥,只后悔自己當初亂點鴛鴦譜搞得如今難以收場,眼下就只好委婉地說:“結、結婚?倒是沒聽他們說起過——唉,我哥一向很忙的,說不準最近也抽不出功夫來結什么婚……” “忙?”蘇青的眼神暗暗一變,神情卻依然平平整整,“冰硯哥哥最近在忙什么?上回你不是說談判那些事都結束了么?” “唉,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反正就是很忙,”徐冰潔毫無察覺地撓了撓頭,“感覺比前陣子談判時還忙呢,天天早出晚歸不在家……” “是么?”蘇青垂下眼睛撩了撩頭發,“那你要多關心關心他,勸他不要太累了……” 頓一頓,又試探著說:“或者下回你偷偷問問他在哪里做什么,讓我也……” 這前半句“偷偷問問”還讓徐冰潔感到些許古怪,可蘇青說到后半句時臉頰卻染上了一層緋紅,分明是少女懷春的羞怯模樣,立刻就讓徐冰潔明白了原委——啊!原來蘇青是想知道哥哥的行程以便偷偷去找他!她一定是還喜歡他、不想放棄跟他的姻緣! 盡管她覺得哥哥已是鐵了心要跟白老師在一起、不會再回心轉意愛上別人了,可蘇青這跟紅線畢竟是過去的自己親手牽的,眼下要說不幫忙恐怕也不合情理,于是思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好說好說——今晚我就回去打聽!過兩天便給你消息!” 午餐過后白清嘉回了一趟自己的宿舍。 她已有半年多沒到這里了,進門后便看到四處都是浮灰,于是只好出門找些清潔的工具回來收拾;剛拿回抹布和掃帚就在宿舍門外看到了孟柯,她有些尷尬,說:“我都忘了我這里是一團亂、也不便請你進去坐——不如你晚一些再來找我?讓我先收拾一下。” 孟柯搖頭說沒關系,還主動走過來從她手上接過了掃帚,說:“我跟老師一起收拾吧,總是快一些。” 白清嘉心中對這位女學生也是有些親近,畢竟過去她還曾在她生病時專程送她去過醫院,于是在對方提議后也就順暢地點了頭,微笑道:“也好,那辛苦你了。” 白小姐去年雖然的確過了一段清貧艱苦的日子,可因為有貼心的秀知在,她還是很少親手料理家務,譬如灑掃一類的小活干也是能干、可就沒有自小做慣的人來得嫻熟,眼下她跟孟柯一同收拾屋子,兩人的工夫便是高下立現——她勉勉強強才將床頭的柜子擦好,人家孟柯都已將兩扇窗子和窗臺收拾得一塵不染了。 “這、這真是不好意思,”白小姐害起了臊,臉頰都悄悄變紅了,“我做事太拖沓,不如你干凈麻利……” “只是平時做得多、習慣了而已,”孟柯一邊擦書柜一邊扭過頭微笑著答,“白老師是有福氣的人,不必會這些。” 這話更讓人羞赧、白清嘉可受不住,兀自尷尬了一會兒后又跟孟柯聊起了她家里的事,得知她的父母都是華商工廠里的工人,家境并不特別好,歷來也都過得辛苦。 “若我記得不差,明年你就要卒業了吧?”白清嘉在掃地的間隙抬起頭來問對方,“往后呢?可有什么打算?” 第157章 介紹 “你問這個做什么?” 的確——這是孟柯在校讀書的第四年, 算起來比她的白老師也只小不到五歲,倘若不出意外今年便要正式卒業了。 說到這里她的動作頓了頓,神情間顯出一絲游移, 過一會兒才看著白清嘉說:“其實我今天來找老師……也是想說說這件事。” 白清嘉聽言挑眉, 擱下掃帚直起了腰:“哦?” 孟柯的茫然正在于不知往后該向何處去。 她是俄文科的第一名、自然一貫是喜歡讀書的, 只可惜家境普通、父母也沒有余力供她繼續留俄學習, 只盼著她能早日卒業、回家嫁人安頓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