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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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了口氣、不想再跟他鬧了,安靜地讓他抱了一會兒后便仰起頭看著他笑了笑, 說:“我帶了晚餐來——你吃過了么?要不要一起?” 其實他剛剛已經在日本會館吃過了, 可此時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好”,她又高興起來,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警政廳,問:“這里我不方便進的吧?咱們去車上?” 他挑了挑眉, 徑直低頭牽起了她的手,一邊穿過門廳向里面走一邊說:“沒關系,來吧。” 威嚴肅穆的警政廳多少是有些駭人的。 長長的走廊寂靜無聲,偶爾遇到一些開著門的會議室才會聽到里面傳來議論爭執的聲音, 持槍站崗的士兵隨處可見,都像活著的石像一樣面無表情。 他的辦公室在走廊最深處,很大很寬敞,寬大的辦公桌上堆疊著厚厚的電報和公文,全被整理得干干凈凈,就像他的為人一樣謹篤規矩;桌子對面有一個長沙發和一張方茶幾,平時也許是用來接待訪客的,眼下卻隨意搭著一條薄毯,近來他就這樣潦草地在這里休息。 她饒有興致地四處打量,而他已經在為她收拾坐的地方了,沒過多久就將沙發上的毯子疊了起來,請她過去坐。 這辦公室實在有些乏味、沒太多可看的,她于是也收回了目光坐到了茶幾邊,一邊拆開自己帶來的餐點一邊對他說:“我去德興館本來是想買些時鮮,血蚶、鮮蟶之類的,后來又怕帶過來泛腥,干脆就換成這些了——你嘗嘗,看還合口味么?” 她似乎真是怕他餓著,一口氣帶來了許多佳肴,油淋乳鴿、象牙菩魚、素炒杏邊筍再并上一碗蝦子餛飩,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再周到體貼也沒有。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低頭幫她拆出筷子,說:“都好——一起吃。” 她也是饑腸轆轆,跟他又不必客氣,接過筷子后便當先去夾魚吃,入口后又像個老饕一般微微瞇起眼細細品評,過了一會兒才說:“倒是不腥,只是也沒什么特別,也就這魚rou質不錯,聽說是杭州七里塘特產清水魚的雋品——你覺得怎么樣?” 他是不講究這些的,只覺得她一邊吃東西一邊挑剔的樣子十分可愛,順著她的勸也夾了一塊魚rou,深感其比今夜吃的日式餐點更為適口,于是說:“我覺得……不錯。” 她笑了、覺得他好糊弄,一邊拿小碗給他盛餛飩一邊又隨口說:“我二哥一直說我毛病多難伺候,沒想到卻喜歡上你這么好說話的人,也是好笑……” 一聽她提起白清遠徐冰硯便眉眼一動,拿著筷子的手也微微緊了緊,她很快察覺了他不同尋常的沉默,遂問:“怎么?” 他搖頭說沒事,接過了她遞給他的餛飩,熱氣在他眼前蒸騰,他卻遲遲沒有拿起碗里的湯匙。 “說起你二哥……”他忽然語氣平整地開了口,神情很自然,“他最近在忙么?” 她聽言神情一頓,接著眼睛微微垂了下去。 “他呀,”她嘆了口氣,淡淡的憂愁,“天天早出晚歸不著家,問在做什么又總是避而不答,我已經很久沒跟他一起吃過飯了。” 頓一頓,又抬起眼睛看他,說:“我還以為你會知道他的近況。” 他的確知道,可…… 男人沉默地低頭看著手中的碗,她是很聰明的,至此已不難猜出他今夜的寡言與二哥相關。 “……出事了?”她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側過身子看著他,“還是……即將要出事?” “很為難?解決不了?” 他為她的敏銳嘆氣,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我需要跟他見一面。” “跟我二哥?” “嗯,”他點頭,頓了頓又補充,“越快越好。” 她心頭一跳,又應了一聲“好”,隨即歪著頭想了想,說:“明天怎么樣?” 他挑挑眉:“明天?” “我不是讓人跟你說官邸那邊都收拾好了么,”她盡力露出了一個微笑,“你要是有空明天就去看看,到時候我讓我二哥也去,你們隨意談。” 這是最合適的,他很快就點頭表示了贊同,她抿了抿嘴、又看了他一眼,問:“我不能聽么?” 他一愣,隨后把手里的碗放到了茶幾上,一邊輕輕把人摟進懷里一邊低聲說:“是軍火的事……他被一些人盯上了,起了幾次沖突。” 她本以為他會避而不談的、或者隨便說兩句搪塞她,沒想到卻與她說了實情,盡管聽到的消息是很糟的,她卻依然苦中作樂感到了一點安慰。 ? “就該這樣,”她仰頭吻了一下他的臉,毫不吝嗇對他的獎勵,“我喜歡你跟我說你遇到的麻煩。” 他心里其實也很矛盾,理性上總覺得自己不該跟她說太多、平白惹人擔憂,感性上又難免被上次在官邸閣樓的那場談話影響——這女人實在很厲害,似乎已然突破了他原本嚴密的心防,讓他覺得跟她分享一切是他應盡的義務。 “這是你二哥的麻煩……”他嘆息著糾正她。 “也是你的,”她聽言一笑,眼睛亮亮的、像是明白很多事,“軍火……有人想用這個威脅你?” “是誰?北京?直隸省?還是……外國人?” “歐美幾國眼下恐怕沒有這樣的心力,那就是日本?” “他們想讓你做什么?放棄我二哥?跟他們合作?” 他:“……” 男人意外的神情取悅了愛顯擺的女人,逗得她笑得合不攏嘴,一邊得意一邊又說:“這有什么好驚訝的?你不知道我很聰明么?——我還寫過時評呢,賺過不少稿酬。” 這又是他不知道的事,眼中的意外之色更濃,追問她:“時評?發在報刊上的?” “當然,”她的尾巴又翹起來了,“正正經經的,好多篇呢。” 他很感興趣,一邊被她惹人憐愛的樣子勾得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唇角,一邊又問:“是哪幾篇?我拜讀一下。” 她又咯咯地笑,總覺得“拜讀”二字從一個二甲進士出身的男人口中說出來尤其有趣,她感覺自己是被疼愛的,于是又舒服地抖了抖尾巴尖兒。 “不行,”可她的口風卻并未因此而松動,“不能告訴你。” 他又挑眉:“為什么?” 開玩笑,那當然不能告訴他啊——那時候他們都互不往來了,她卻還是頂著“賈先生”的筆名給人打筆戰、頻頻為當時正處在風口浪尖的他說話,倘若被他親眼瞧見那該有多丟人?何況那時她剛入行不久,筆下的文字難免稚嫩青澀,他讀過那么多書、保不齊會看不上她寫的東西,到時萬一挑剔她怎么辦? “就不告訴你,”她不講道理地伸出小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許再問了。” 他笑了,由她遮著自己的眼睛,那在她來之前還極其低沉壓抑的心情不知不覺就變得松弛明澈了,令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好吧,”他寵愛地順著她說,“那我過幾天再問。” 她被逗得開心極了,忍不住又摟著他的脖子親吻他,他亦伸手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腰,唇齒糾纏間他們便是世上最情濃的愛侶,彼此都因對方的存在而感到無上的歡喜。 “……所以我明天還會見到你對不對?” 她在一吻過后微微喘著粗氣問他,在他答話前又自己先無奈一笑,說:“你真把我的脾氣都磨沒了,見你一面總是這么難……” 他是愧疚的,聽了她的話又輕輕在她甜蜜的唇上啄吻,想向她道歉:“清嘉……” “所以明天你一定要回家,”她卻阻止了他的自省,只嬌滴滴地偎在他懷里提要求,“親自見一見我二哥,無論有什么話都明明白白地說,他會體諒你,也能幫得上你……” “你們彼此照應我才放心。” 她的聲音輕柔又迷人,令他無從拒絕,而在他點頭之后她眉間的清愁又略微淡去了,重新露出了明朗的笑顏,跟他撒嬌:“而且那房子我收拾了好久呢,累都累死了,你要是不捧場我真會生氣的……” ……實在討人喜歡。 他愛她愛極了,只希望往后一生都能像這樣跟她在一起,為此他愿意付出無窮多的努力,克服一切橫在他們面前的障礙。 他必須……變得更有力量。 第147章 熱誠 他的眼中有攝人的星火 次日是個晴好天, 白家上下都受邀前往巡閱使將軍的官邸作客了。 這是他的意思,擔心只邀請二少爺一個會讓白家兩位長輩感到不快,于是索性把人全請了過去, 他自己也將公所的一切會議推后, 徹底休了一日的假。 白小姐今日可是十分得意。 這么大一座官邸, 她只收拾了不到半個月便煥然一新:室內購置了新的家具, 依著她自己的喜好帶有些許法式風情,考慮到時下只有中西合璧才是最正經的道理, 她便又仿著明清兩代的風格布置了一些器具,譬如描金柜、官帽椅、玉器工……的確別有一番韻味。 “怎么樣?”她興致勃勃地拉著他的手四處參觀,比他還像個主人,“你喜歡么?” 白宏景和賀敏之雖則一早就知道自家女兒和這位將軍的關系, 可當親眼看著她就這么拉著人家的手也難免覺得別扭,徐冰硯也深知二老的心思,于是也不便對白清嘉表現得太過親昵, 當下只克制地說:“很喜歡……你辛苦了。” ……正經得像是要給她頒嘉獎文書。 她背著人偷偷打了他一下、美麗的眼底全是促狹, 不幸又被眼尖的白二少爺看了個全——他如今對自家幺妹也是一副放棄的態度,看到就看到, 已經顧自抽煙懶得管了。 白家人一同在官邸轉了一圈, 又順著小女兒的心意各自夸獎了她幾句,隨后才移步至大廳就坐休息,而那時徐冰潔已經在了,還在她哥哥事先的提點下準備了茶點招待白家的長輩們。 “這位是徐小姐?”賀敏之笑意盈盈, 十分和氣,“的確同哥哥長得有幾分像,真漂亮。” 這是白家人頭回見到徐冰硯的家人,此前又不知道眼前這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曾往他們自家女兒頭上潑過一桶油漆, 因此打招呼時心里全無芥蒂,還頗為熱情。 徐冰潔自己也有點害臊、端著水果覺得抬不起頭,要不是哥哥還在旁邊盯著真要落荒而逃了。 “伯……伯父伯母,哥哥jiejie……”她挨個叫著人,“……請吃水果。” 白清嘉抱著手臂坐在一旁看著,心里一面覺得徐冰潔這副被迫裝乖的樣子有些好笑,一面又覺得母親的眼神兒恐怕有些不好——那小丫頭哪里跟她哥哥長得像了?要是真像,她當初也不至于跟她吵成那個樣子…… 她母親才不知道她的腹誹,已經十分親切地跟徐冰潔聊起來了,一時問她在讀什么書、一時又問她將來有什么打算,徐冰潔支支吾吾的,也不敢說自己被學校開除了,只說最近在努力用功、爭取能考到新滬的法文科讀書,引得賀敏之又驚呼說兩家有緣份,盼著她和小女兒能再結一段師生之誼。 眼看眾人聊得歡,徐冰硯也就和白清遠遞了個眼神,兩個男人一前一后站起來,默默上二樓去了;白清嘉原本也打算跟著上去,沒想到人剛要動手腕就被徐冰潔拉住了,這小丫頭一臉懇求地看著她,似乎是希望她不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面對陌生的長輩,可憐巴巴的樣子倒真是讓人難以拒絕。 白清嘉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留在了廳里。 二樓的偏廳同樣收拾得很妥當,白清嘉留下了那張麻將桌,另外布置了一個品酒臺,放了一些洋酒在玻璃柜子里,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白二少爺進門后便朝酒柜吹了聲口哨,接著就不客氣地自己過去開了瓶紅酒,一邊倒酒還一邊問徐冰硯:“來一杯?” “不了,”對方搖頭“我不喝酒。” 白清遠聽言笑著搖搖頭,調侃:“你不喝酒她也不喝酒,偏偏卻要置這么一個酒柜——那給誰喝?給我?” 說著便悠然自得地端著酒杯到偏廳的沙發上舒舒服服地坐下了,一邊講究地聞著紅酒的香氣一邊抬眼看著徐冰硯說:“說吧,找我什么事。” 二少爺真不愧是滬上第一的貴公子,隨隨便便端個酒杯坐在那里都能透出風流氣來,徐冰硯則正與他相反,嚴肅的男人無論什么時候都顯得端端正正,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神情謹篤。 “最近碼頭上的事情我已聽說了,”他聲音沉沉地開了口,“你能應付么?” 白清遠聞言淡淡一笑,修長的手端著酒杯微微搖晃,眼睛比剔透的水晶杯還要漂亮。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的語氣很散漫,眼底的光芒卻有些凌厲,“幾只討人厭的跳蚤罷了,還不值得勞動你來幫我。” “不要跟青幫把關系鬧得太僵,”徐冰硯的眉頭微微皺起來,“在上海灘做事總是繞不開他們。” “我知道,”杯子里的酒紅得像血,白清遠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但他們動了我的人和東西,那幾個堂口總要付出點代價。” 神情竟已有些陰鷙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既然走了這條路便必然要學會這條路的走法,徐冰硯嘆了口氣,也不打算干涉太多。 “別鬧太大,”他只是提醒他,“至少這段日子要忍一忍。” 白清遠挑了挑眉,問:“要等北京的人離開?” 徐冰硯點頭,又說:“你也知道這兩邊背后站的都是什么人。” 二少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眼的狐貍最寡情,說:“日本人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也不怕鯨吞傷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