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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冰 第86節

    華東不能再亂了……皖南流民遍地,浙江也亂成了一鍋粥,國家需要休養生息, 連年戰亂只會把這個本就很孱弱的國家拖入更深的泥沼,到時全國各自為政就會走向分裂,亡國滅種不過是時間問題。

    還有他跟日本人的關系。

    放眼全國,如今哪個省份背后沒有外國勢力的干預?亂世生存尤為艱難, 各地的官員都要借外國人的力量謀求財富與權勢,而最終被犧牲的只有平民百姓的利益——不斷加重的賦稅、強制攤派的勞役,無數被以各種名目強征的土地和財產……最終這些東西都會流進外國人的口袋,來來回回不斷重復,直到所有國民都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他不愿做這樣的交易,在這次戰爭爆發之前就已經與日本人關系疏遠、拒絕以政治利益交換他們的軍火,可他一個人的作為卻并不能把他們拒于國門之外,至少眼下直隸省已經與日本綁在了一起,歐陽峰是磨刀霍霍、隨時都準備與人開戰了。

    ——他該怎么辦?

    他能怎么辦?

    浙皖兩省的權力是放還是不放?與日本人的關系是維護還是不維護?

    無論做什么選擇都可能導致同樣糟糕的結果……這根本是無解的困局。

    “……有一點。”

    此刻他選擇像這樣告訴她,明明是很節制的語言,可她卻能聽出他隱藏在話語背后的沉重與迷茫。

    她于是終于明白了——對徐振父子的心結只是一個小小的觸發點,他心底的迷茫遠比這更沉重也更復雜,他不知道自己舍生忘死做的那些事究竟是對是錯,在那平靜無波的外表之下隱藏著一個極其動蕩孤寂的地下世界。

    “我……我能幫你么?”她不知道該怎樣寬慰他了,總覺得說什么都沒用,“我做什么才會讓你好過一點?”

    這是討人喜歡的話,他聽后揚了揚眉、眼中終于露出了一點笑意。

    “抱歉跟你說這些,”他牽起她的手輕輕親吻,對她憐愛已極,“……嚇著了?”

    擺明又是在哄人。

    她才不想被哄、是真心想為他做些事的,可同時她也知道這世上根本沒人幫得了他——他要救的是國難,可如今國家貧弱是不爭的事實,別說是她,就是北京總統府里那群大權在握的高官也同樣茫然自失,沒人知道未來的路在哪里。

    “為什么又要道歉?”她用力搖著頭,“我并不害怕,也很高興你能愿意跟我說這些……我們是要一起過一生的,難道能永遠避開這些最重要的事不談么?”

    過一生……

    他大概沒想到她會這么說、神情有點怔愣,白清嘉一看眉頭皺得更緊,情緒也上來了,質問:“你這是什么表情?難道你不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么?”

    這問題真是十分尖銳、讓他立刻回過神了,連忙回答:“要的,當然要的……”

    態度尚算誠懇,勉強令人滿意,她于是也緩和了一下語氣,接著說:“所以我們就是要像這樣跟對方說自己的心事——我就是所有事都會跟你說啊,有關的無關的,有意思的沒意思的……我希望你也能這樣,哪怕我可能幫不上什么忙,能聽你傾訴一下也是好的……”

    她十分認真地說著、像個較真的小學究,使他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漸漸有些轉好,過一會兒又聽她抱怨:“你有沒有在用心聽我說?怎么都不回答?”

    “用心了,”他無奈地嘆著氣,“都聽見了。”

    她撇了撇嘴、半信半疑,想了想又追著問:“那你說說有什么希望我幫你做的?我保證都能做到。”

    他笑了,眼睛里濃郁的黑色漸漸變淡,可一時間卻說不出什么想讓她做的事,她于是又覺得被敷衍了、漂亮的小臉兒繃起來,自己轉了轉眼睛,忽而靈光一閃,說:“我知道了——我要給你布置這個官邸。”

    他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嗯?”

    “就是把這個房子收拾一下啊,現在光禿禿的跟牢房一樣,”她興致勃勃躊躇滿志,“你也不許再住這個破閣樓了,必須搬到正兒八經的房間里去,我去給你挑家具——還有客廳,起碼要買一套沙發吧,就算你想把它用來開會也得置辦一套像樣的桌椅,現在那個椅子太硬了,我剛才只坐了一會兒腰就疼得要命……”

    嘀嘀咕咕抱怨不休。

    他看著她在自己懷里神采奕奕地安排這安排那,不知為何心里忽而浮起一陣強烈的滿足,甚至比與她緊緊擁吻時更感到踏實,不禁便有些出神;她發現了,于是又開始不高興地指責他心不在焉,接著問:“你是不喜歡讓我插手這些么?覺得我多事?”

    “怎么會?”他連忙解釋,又低頭吻了一下女人的鼻尖兒,“……我很喜歡。”

    她哼了一聲、好像不太買賬,可其實臉頰又因為他輕輕的一吻而悄悄變紅了,正了正臉色才繼續說:“那我就真的著手安排了,大概小半個月就能收拾好。”

    他心里其實覺得沒必要折騰,畢竟他早就習慣了簡樸的生活、也不在意居住的條件,可他知道她的本意并不在于裝飾一座房子,而是想借此幫他解開因徐振父子而留下的那個心結。

    他不愿拂她的好意,最終還是同意了,并說:“我陪你一起。”

    “不用,也不是多麻煩的事,我自己看著辦就好,”她又善解人意起來了,美麗的眼睛十分明亮,“你最近不是很忙么?還要應付北京……”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

    他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是交了什么好運才能有機會和她在一起,感慨時又聽到她笑了,在說:“不過我只出力,錢是沒有的——你得負責掏錢。”

    如今的徐中將又怎么會缺錢呢?單是每月的薪俸就有近兩千大洋,足夠她買東西了。

    “都拿去,”他憐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臉兒,“隨你用。”

    她被哄得甜蜜極了,偎在男人懷里咯咯地笑,過一會兒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擔憂地問:“不過你meimei會不會不高興?她應該要搬回來了吧?看到我改動陳設說不準會有意見。”

    的確要搬回來了——方才他們長談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是把之前在新滬的事做了一個了結,她向他保證以后一定會規行矩步安分守己、絕不會再無理取鬧冒犯未來的嫂子,兄妹二人也算和好如初,他已經讓張頌成帶她去這段日子暫住的房子收拾東西了,今晚就會搬回家來。

    “沒關系,照你的意思安排吧,”他說,“或者把她的房間留出來由她自己布置。”

    她點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想了想又說:“算了,我還是多問問她的意見好了,省得那小丫頭心里不舒服再跟我鬧情緒。”

    這對一貫嬌氣的貓咪來說可是不小的讓步,他對此是感激的,當下也就摟著人又說了許多好話,還誠懇地道了謝。

    “我才不稀罕你的道謝,”她又撇嘴了,還十分神奇地要給他立規矩,“你要是真對我好以后就要多跟我說心里話……別總是吞吞吐吐說一半留一半……”

    他低低地笑,答應她說“好”,彼此間的親密感在那一刻強到無以復加,她骨頭都軟了,靠在他身上不想動,偏偏肚子又餓了,拉著他的手說想吃午餐。

    他低頭看表時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于是也暗暗責怪自己沒有把人照顧好,想了想說:“去外面的餐廳吃?官邸里沒什么東西……”

    她嘆了口氣,心說這回還得給他請一位廚師,省得這男人忙起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琢磨完才答應他的提議,不料要下床時卻發現自己的高跟鞋不見了,仔細一想才記起是剛才他把她抱進來的時候掉在了半路。

    他也想起來了,亦為自己方才的孟浪尷尬不已,當著她的面咳嗽了好幾聲,說:“我、我去幫你撿回來……”

    說著就在女人愉悅的笑聲中走出了房間,回來時手上拎著她精致小巧的鞋子,畫面有種奇特的浪漫感;他還蹲在她面前為她穿鞋,美麗的女人連腳都生得迷人,細膩的皮膚白得像是會發光,圓潤的腳趾漂亮可愛,連指甲蓋兒都是晶瑩剔透的,將男人迷得有些出神了。

    “怎么還沒好呀?”

    她又在假作無辜地勾引他,明知道他特別迷戀她的手和腳,卻還是要壞心地用腳趾撥弄他衣服上的扣子,居高臨下看著他的那個眼神嫵媚得驚人。

    他發誓自己本來真的想忍耐的,可最終卻還是在女人刻意展現的風情面前敗下了陣,結果又將人壓在閣樓那張簡陋的床上狠狠親吻起來,正如此前無數次他在這里夢過的一樣。

    這頓午餐……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得上。

    第142章 回校   人不要臉天下第一

    打從這天起白清嘉就再次忙碌了起來。

    她是心里不能存事的人, 計劃好的差就要盡快的辦,答應要重新修整官邸的當天就回家琢磨起了方案,次日就大致有了雛形, 等隔天再到官邸去的時候已是胸有成竹了。

    可惜卻沒見到徐冰硯——他一直忙、最近更是忙到沒空回家, 據說是因為北京來了人要談判, 這樣的大事不能假手于人只可親自處理, 估計最近幾天都要住在警政廳,只能讓張頌成陪著她忙前忙后——這是有遠見的做法, 畢竟張左副這人辦事頗為靈巧、尤其跟徐冰潔關系處得不錯,依白清嘉看兩人說不定還有點特別的情分,最適宜調劑這姑嫂之間尚且不太平順的關系。

    眼下徐冰潔剛被她哥哥放回家不久、正是最乖的時候,盡管心里很不喜歡白清嘉以女主人的架勢到官邸來指手畫腳, 可表面上也不敢作聲,只感在對方指揮著伙計測量房屋尺寸時在旁邊反復路過、然后陰陽怪氣地哼唧幾聲罷了。

    張頌成最喜歡看這小祖宗吃癟,暗嘆能制住她的果然只有脾氣更壞更厲害的白小姐, 于是一整天都心情愉悅地偷偷翹著嘴角, 不幸的是后來被徐冰潔發現了,氣得她往他腿上踹了一腳, 還大罵:“你個沒良心的叛徒!嫌貧愛富的狗腿子!”

    這一腳是真狠, 疼得張頌成齜牙咧嘴,一邊躲一邊悄悄腹誹:難怪要被學校開除呢,還“嫌貧愛富”,他這沒讀過幾年書的都知道這詞兒用得不對!

    白清嘉也知道徐冰潔心里不痛快, 將心比心,如果真有新嫂子到白公館把自己家改得面目全非她也不會覺得舒服,于是態度也擺得軟,時不時就會把未來小姑叫到跟前問問她的意見, 譬如沙發喜歡什么顏色的,窗簾喜歡布藝還是天鵝絨,餐桌要方的還是圓的……等等等等。

    徐冰潔也是好哄,原本氣鼓鼓的看白清嘉很不順眼,如今一見對方把自己的意見當回事那口氣也就有點順了——她其實也覺得官邸原先光禿禿的樣子很不體面、住起來也不舒服,如今發現有機會重新裝飾心里也是高興的,偶爾還會遮遮掩掩地跟未來嫂子說說自己的喜好,一旦建議被采納小羊角辮就會高興地抖一抖,眼睛都跟著亮了。

    白清嘉原本對這個小丫頭也頗有成見、覺得她是個蠻橫無禮的小混蛋,可相處一久也發現了對方的可愛之處,說到底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黃毛丫頭,不管有什么情緒都明晃晃掛在臉上,答應給她買個新衣柜都要在跟前喜滋滋地晃悠好久,別提有多好伺候。

    “別光在這些雜事上用心,書也要記得讀,”她還難得起了提點對方的心思,“這都四月了,學校的招考已離得不遠,你準備得如何?”

    徐冰潔是立志要重新考回新滬讀書的、還指望著要繼續跟她的好蘇青做同學呢,近來也是卯著勁用功讀書,將一干法文科的材料收集了個遍,只差把它們盡數塞進腦子里了。

    “自然、自然都很妥當了,”她裝模作樣地揚著下巴回答,“……才不用你cao心。”

    白清嘉聽言一笑、也不往心里去,只順口應了句聲,而徐冰潔嘴硬過后卻又有些后悔,心想白清嘉再怎么說也曾是法文科的老師、沒準兒還會知道些招考的風向,倘若她能幫她輔導輔導,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徐冰潔的小算盤打得靈著呢,連著好幾天都圍在白清嘉身邊打轉,時不時還要冒出兩句漏洞百出的法文吸引她的注意,就指望對方能看不下去出手幫她。

    白清嘉怎么會看不穿她這點小心思?心里只覺得好笑,表面上則端得板板正正不接茬兒,惹得小丫頭越發著急;她一邊悠悠哉哉地看熱鬧一邊在心里默默做起打算,暗想自己似乎的確可以考慮回新滬看一看了……

    她要回新滬的理由是很多的。

    一來要收回書稿、跟丁務真徹底做個了結,二來她的東西還放在學校的宿舍里、事發之后一直沒有來得及去收拾,三來她也想確認一下自己是否還對學校有所留戀,倘若真的舍不得那三尺講臺往后便安安心心回去教書了。

    只是當初那起糟糕的事件畢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她不確定學生們會怎樣看她、心里多少有些打怵,自己默默在家里做了好久的準備才終于下定決心回去,且沒有提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自己坐車去了。

    無論到了什么時候學校總是最清凈安寧的地方,薈萃行知二樓內傳來朗朗書聲,伴著春日晴好的天色,令人的心境也跟著變得更加松弛明潤。

    她在校園里慢慢地走著,原本打算徑直去找丁務真算賬、后來卻又舍不得糟蹋這美妙寧靜的心情,于是又決定晚一些再去尋對方的晦氣;進薈萃樓時她從二樓的國文科經過,正瞧見許久未見的程故秋在教室里上課,溫潤雋逸的先生還和過去一樣一身長衫風骨卓然,似乎正在講晚唐詩歌,臺下的學生個個聽得入迷,不時還有掌聲從窗內飄出。

    她聽了一會兒就打算走了,不料他卻恰好抬頭看見了她,當時似乎愣了一愣,接著眉眼間就流露出喜色,教室里的學生都察覺了先生神情的變化、于是紛紛隨著他扭頭看向窗外,白清嘉心里依然有幾分怯,下意識就退后了一步躲在了墻壁后,隔絕了大家張望的視線。

    躊躇間教室里又傳來了程故秋的聲音,似乎是在安排學生們自習幾分鐘,接著便匆匆推門走了出來、沒兩步就到了她跟前,語氣依稀有些激動,看著她說:“清嘉?你……你回來了?”

    舊友重逢自然是一樁喜事,白清嘉的心情也頗為愉悅,先是笑著跟對方打了招呼,又探頭朝教室里看了一眼,說:“抱歉,是不是打擾到你上課了?”

    他聽后很快搖了搖頭,說原本也快要結束了,但此地顯然不是一個適宜說話的地方,遂轉而說:“不如你先去我辦公室坐一會兒?稍后我過去找你。”

    這提議頗為合理,白清嘉略想一下便點頭表示了同意,并說:“好,我不著急,你慢慢上課。”

    她固然是不急的,可與她兩月未見的程故秋卻是十分著急,她剛進他辦公室坐了沒一會兒他人便到了,手上拿著一摞書本顯得步履匆匆。

    他是正式的教丨員、可跟她這種助理教丨員不同,有自己單獨的辦公室,頗為寬敞舒適;只是他們國文科的人讀的書總是比旁人更多,時日一久堆積成山,難免顯得有些雜亂。

    “你……你等我收拾一下吧,”他有些尷尬地把桌子上堆的書搬到一旁,盡力想讓白清嘉待得舒服些,“我這里太亂了,見笑……”

    “書多可是體面的事,有什么值得笑的?”白清嘉朝他擺擺手,笑容十分真誠,“快別忙了,我只坐一會兒而已,做什么大張旗鼓的。”

    他也朝她笑笑,卻還是執拗地又收拾了幾分鐘,直到將她座位附近的書都搬空了才終于消停,彼時額上已然微微見汗了。

    “之前聯絡不到你,我便又冒昧登了一回你家的門,卻聽你大哥說你已隨令堂一同回皖南老家去了,”他的語速較往日稍快,似乎仍在為她感到憂慮,“那里當時不是在打仗么?有沒有影響到你們?途中可曾遇到什么麻煩?”

    這其中的曲折可真是太多了,白清嘉心中感慨,又覺得現在再跟旁人細細說這些委實沒有什么意思,遂只淡淡一筆帶過:“的確有些曲折……幸而最后一切還算順利,沒出什么大事。”

    他點了點頭,心里也知道自己在事后再問這些已沒有什么意義了,是以攀談幾句后也就轉了話題,又問:“今日怎么想到要來學校了?是有意回來繼續教書么?”

    “恰巧最近有空,就想著回來看看,”她坦誠地回答,“至于要不要回來……老實說我還在考慮當中。”

    程故秋也知道她心中的顧慮是什么、十分體諒她的難處,想了想又說:“我自然很希望你能回來,但這事最后還要看你自己的心意,不要太過勉強便好。”

    他一貫是這樣的周到體貼、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白清嘉感激地對他點了點頭,過一會兒又問:“丁務真呢?他還在學校里嗎?我跟他還有樁官司沒了,今日來也是想見一見他。”

    丁務真如今可不在學校任職了。

    兩個月前他被教育廳查了個底朝天,共計二十余本出版物中真正由他自己主筆的竟不過三本,其余皆是借著權力從他人那里竊取而來;有如此劣跡擺在眼前,學校又怎能繼續讓他做教務長?三月初便撤了他的職,各種賠償糾紛還有一大堆呢。

    只是因他過去給學校捐過資、眼下便還是學校的董事,即便校會有意要退了他的資讓他離開學校他也不肯,三五不時就要跑到學校一趟,看樣子是打算賴著不走一輩子吃紅利了。

    白清嘉聽言不禁冷笑,心想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第一,斑斑劣跡都被扒掉一層皮了就還能大搖大擺招搖過市,怕不是城墻拐成了精變的人吧?

    她冷哼一聲,正要出言譏諷,不料恰巧此時辦公室的門卻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屋里的兩人扭頭去看,正瞧見丁務真這個事主從外面奔了進來,老鼠一樣的眼睛含著淚、猴子一樣長的手臂又在身前蕩來蕩去,沒等白清嘉反應過來就一個箭步邁到她跟前了,哽咽道:“白小姐——我犯了罪——我犯了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