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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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 ……他是什么意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已經(jīng)察覺到什么了?這話是專門說給她聽的么? 蘇青的心跳得更快了,只是這回卻不再是因為心動和愛慕、而僅僅是出于心虛和緊張;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只一心想要洗去自己在他那里留下的污點,張皇間她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忍不住又叫他:“冰硯哥哥——” 可時機實在太不巧了——偏偏此時汽車抵達了明燈璀璨的白公館。 這座曾名動滬上的宅邸如今又隱隱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在低垂的暮色中漸次亮起了鮮麗的燈火,每一個窗口都透著勃勃的生機,令人一見便不禁滿心溫柔。 他的目光早已被牽走了、一毫一厘也不肯留在她身上,車子一停又毫不遲疑地打開了車門,在她試圖挽留他之前便當先下了車,人明明離她很近的,可又偏偏……顯得那么那么遠。 “我還有事,就不親自送蘇小姐回去了。” 他依然禮貌,對她保持著一切該有的禮節(jié),說完這句客氣話以后便又轉(zhuǎn)而看向了自己的副官,淡淡地吩咐他們送她回家。 “啪嗒”一聲,車門被他不輕不重地關(guān)上了,男人已經(jīng)走向了那片綺麗的燈火,精巧的鐵藝大門早已對他徐徐敞開,夜色中似乎還有一個女人從門里迎了出來,他擁抱了她,極盡柔情,極盡纏綿。 轟隆隆。 汽車再次發(fā)動了。 她被絕情地拖向遠方、很快就消失在了他們的世界,彼時她明明知道身后正發(fā)生著什么、可卻還是像魔怔了一樣竭力從狹小的車窗回頭去看—— 果然……他已經(jīng)低頭吻住了自己的愛人。 今夜的白家是燈火通明的。 這座宅邸已許久沒有辦過像樣的宴席,經(jīng)歷了諸多波折的白家人更是許久沒有圓圓滿滿地聚在一起,如今白清遠衣錦還鄉(xiāng)榮歸故里、賀敏之和白清嘉又是幸之又幸死里逃生,再加上徐冰硯這位稀罕的貴客也難得撥冗親至,正可謂是福氣滿滿多喜臨門,令白家上上下下都十分振奮。 秀知正是其中最起勁的——她是早就想大大方方張羅一場氣派的宴席為主人家洗一洗過去一年的晦氣了,如今可算有了大展拳腳的機會,指揮著二少爺新雇進宅邸的傭人們又是做菜又是安排場面,還特意買回了許多名貴的酒水助興,似是刻意要讓白家恢復往日的繁華與富麗。 白家人也是一樣的高興,潤熙潤崇兩個孩子的笑鬧聲打從回家那天起就一直沒停過,他們的母親也是眉眼俱笑、似乎總算感到暢意了,連帶著他們的父親也是春風得意,開了酒瓶之后接連滿飲,不一會兒便酒氣上頭紅光滿面。 宴席之上一片歡樂,也就只有徐冰硯一個顯出了幾分局促,畢竟今日是他頭回正式拜訪白清嘉的家人——他也沒有廢禮,專程讓人準備了很多禮物,從岳父岳母到哥哥嫂子、甚至到白清嘉的小侄子小侄女兒,一個不落人人有份,那殷勤謹慎的架勢可不像個位高權(quán)重的將軍、便是那等天天躺在家里混吃等死的荒唐姑爺都比他有派頭。 第133章 桃花 原來久別重逢……竟是沒有聲音的…… 白二少爺?shù)男宰右幌螂y伺候, 若擱在平時恐怕少不了要挑剔自己這位未來的妹婿幾句,今夜卻不知何故有些沉默,只坐在明亮氣派的餐廳里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那雙漂亮的狐貍眼里依然噙著笑, 只是誰都看得出他的心思不在這兒。 白老先生的心思倒是在, 可惜如今他卻說不了話, 縱然有許多感慨也只能憋在心里,面上僅在點頭微笑。 徐三…… 他的確沒想到他會有這么大的造化, 當初只不過是徐振身邊一個不起眼的養(yǎng)子,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聲震一方的巡閱使將軍;他曾多么不愿讓自己的小女兒和他扯上干系,如今自己一家卻又都不得不仰賴人家的蔭蔽,真正是世事無常難以預計。 他已從夫人那里大致聽聞了在皖南發(fā)生的一系列變故、深知對方已然成了自家的恩人, 而清嘉又一直喜歡他喜歡得緊,這樁姻緣恐怕已是板上釘釘不容再拆了——白宏景當然希望女兒可以嫁給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人物,可經(jīng)歷過顛覆的他已然承受不起更多的風浪, 比起潑天的富貴他更渴望安穩(wěn)的寧靜, 軍隊不比商門,他們一旦出事, 那后果…… 他沉沉地嘆氣, 看著徐冰硯的眼神也是十分復雜,這種隔閡被宴席上歡騰的氣氛略微遮掩了些,可終歸還是顯得有些沉重。 ——徐冰硯也感覺到了這種沉重。 他就坐在白清嘉身邊、四周圍繞的都是她的家人,自父母和jiejie離世之后他便再也沒有參加過這樣的家宴, 眼下其實對這樣的熱鬧和溫馨也感到些許不適應;他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能夠被接納,大人們的掩飾往往很高明、即便真的心存芥蒂表面上看起來也會客客氣氣,孩子們就誠實多了,他們一句話也不肯跟他說、只會偶爾抬起眼睛偷偷看他, 小臉兒都繃得緊緊的,大約也都有些害怕他。 賀敏之對他倒是頗為照顧,但還依照禮節(jié)一口一個“將軍”的叫他,他聽著實在不自在,遂也試圖請對方改口直呼自己的姓名;要開口時餐廳外卻匆匆走進一個人來,徑直便朝白二少爺而去、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么,眾人只見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神情亦有些難以捉摸。 “清遠……”賀敏之的心又跟著揪起來了,“是、是出什么事了么?” 誰不知道賣軍火的都是亡命徒?表面看著腰纏萬貫富貴無雙,可保不齊哪天就要被人一槍打爛了腦袋,什么爭斗火拼都是家常便飯。 白清遠卻只擺了擺手,看上去是一派悠然自得,叼著煙從椅子上站起來,嘴角還帶三分笑呢。 “能出什么事?”他笑著安慰母親,“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了。” 這不清不楚的話反而讓人更揪心,惹得他大哥也開始皺眉,又試圖阻止拿起外套就要走出餐廳的弟弟:“什么事非要出去不可?你如今身份多敏感自己不曉得?還是待在家里罷!” 二少爺卻不聽,指尖的煙一直燒著,升騰的煙霧使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渺遠,偏偏又因為在笑而顯得有些切近。 “怕什么?”他狀似隨意地抬手拍了拍徐冰硯的肩,“這不是還有我妹夫呢么。” 說著便垂目似笑非笑地看了徐冰硯一眼,彼時眼中分明有些親近的意思,一拍之下冰融雪消,是在幫他進入這個對他而言還有些陌生的大家庭。 徐冰硯明白這位二少爺?shù)暮靡猓念^遂隨之一暖,想了想又說:“我派兵護送你吧,以免……” “得了,誰還沒人護送?”白清遠卻不買賬,不聽對方把話說完就轉(zhuǎn)身朝門外走了,背影既瀟灑又散漫,“你別讓人抓我就行,其他的我自己看著辦。” 說著背著身擺擺手,人已經(jīng)穿過門廳走到院子里去了,四月的夜風溫暖柔和,外面正是一個極好的春夜。 大門口不知何時停了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司機恭敬地為他打開了車門,上車后又謹慎地問:“二爺要去哪兒?” 白清遠看著漆黑的窗外,臉上的笑容終于都消失不見了,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迎貴仙。” 今夜的迎貴仙茶樓仍是人聲鼎沸高朋滿座。 上海灘大約永遠是個神奇的地方,別管這世界已經(jīng)亂成了什么樣子、哪怕臨省都打成一鍋粥了它也照舊能安安穩(wěn)穩(wěn)歌舞升平,遠東的明珠永遠璀璨,似乎一輩子都不會因戰(zhàn)爭和動亂蒙塵。 滬上的貴人們還有心思聽戲呢,直到夜里九點臺上仍在吹吹打打,名聲漸漸響亮起來的角兒無論腔調(diào)還是身段兒都漂亮得緊,單單一望門兩望門也引得人拍巴掌,一片拍案叫好聲中只有二樓正當中的那個小間兒是靜悄悄的,一個丁香般瘦弱的女人坐在那里,眼神空蕩蕩看著臺上,似乎在聽又似乎不在聽。 ——他們在唱什么? 問秦淮舊日窗寮,破紙迎風,壞檻當潮,目斷魂消。 當年粉黛,何處笙簫? 罷燈船端陽不鬧,收酒旗重九無聊。 白鳥飄飄,綠水滔滔,嫩黃花有些蝶飛,新紅葉無個人瞧。(1) ……都是翻來覆去聽爛了的唱段。 她都聽過多少回了?數(shù)也數(shù)不清。原本也不是個愛逛戲園子的人,這三年卻比什么狂熱的票友都來得勤,且到只到迎貴仙一家、坐只坐二樓正當中的包間,或許至今她也沒將這些咿咿呀呀的戲聽出什么門道,只是懷念過去和某個人一同在此短暫同坐的光景罷了。 那個夜晚是怎樣的? 其實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他都沒怎么注意她、只顧著和旁人說話,甚至在她進門前這里還曾有個鮮艷漂亮的小角兒含情脈脈地瞧著他,似乎想從他身上討得幾分深情和認真;可那人什么都有、偏偏就沒這兩樣,他可以捧你顧你關(guān)照你,卻唯獨不會與你互換真心。 她太清楚這一點了,因為早已在角落里看了他太多年,她知道這個人所有的習慣和喜好,也能懂得他內(nèi)心的溫熱和冷清,看似多情的貴公子其實是個不肯交心的薄情人,也或許他并不是不愿意去愛,只是愛的東西太大、最后反而沒法獨獨屬于一個人了。 她是很平凡的,就跟那些癡狂地愛上他的女人一樣平凡;但她也很不凡,因為她從沒有真的指望得到他——她用比所有人更卑微更執(zhí)著的方式愛他,同時又比所有人更保守更沉默。 這樣就很好。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夜為什么還要出來聽戲,明明自從和那個陌生人結(jié)婚后她就再也不來了,總覺得一來就會污了自己心底的那點清凈、同時也難免會糟蹋了這個地方,可結(jié)果她還是鬼使神差地坐進了這個包廂,大概內(nèi)心還是太軟弱,一聽清嘉說他回來了便壓不住躁動,那么甜蜜又那么苦澀,像是終于等到了一個結(jié)局。 薛靜慈。 其實你根本就沒自己以為的那么豁達。 你是有欲望的……不是么? 她輕輕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又有些譏誚,彼時臺上的戲唱得太過熱鬧、全然遮蔽了身后那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直到對方終于在自己身邊落座她才知道有人來了,抬頭前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xiàn)在耳側(cè)。 “桃花扇?”那人語氣微揚,聲音是不高不低不濃不淡的,像是一盞醉人的溫酒,“這出可不好笑。” 她扭過頭。 ……便看見了他。 久別重逢該是怎樣的場面? 她不知道。 唯一確信的是自己應當盡力扮演他心無雜念的友人、僅對他的回歸表現(xiàn)出得體的歡喜就好,可這實在有些困難,因為她喜歡他喜歡得太久了、想念他也想念得太久了,原本以為到死都不會再見的人忽然又出現(xiàn)在眼前,她的心便開始山崩海嘯狂風大作,一下子就被折騰得一團糟。 她都張開嘴了,聲音卻堵在嗓子眼兒里,什么悲啊喜啊憂啊懼啊也全都被堵住了,表現(xiàn)在外面的只是一片木然,像是沒有任何感情似的。 原來久別重逢……竟是沒有聲音的。 他卻還能說話,蓋因薄情之人總是好整以暇,暗色的西裝服帖地穿在他身上,最上面的那粒扣子卻松松散散沒有系好,所有隨性和招搖都在那里,只這么一點就顯示得清清楚楚。 “你這人也真狠心,”偏偏他的話最多情,連嘆息都顯得真誠,似乎真有幾分難過似的,“說什么身體不適不便見我,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就來逛戲園子。” “都三年了……我就比不上一出戲招你待見?” 她:“……” 這是多動聽的話,好像的確很想見她、又好像她才是那個能左右他們這段關(guān)系的人,真正的紳士永遠不會讓淑女感到狼狽,盡管實際上她在他面前根本是一無所有。 “我……” 她的思緒很混亂、嗓子也有些不正常的啞,可總算還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可以如愿跟他說話了。 “這不還是見到了,”她努力地微笑著,就像在夜里面對自己的夢境一樣小心,“不過是早一點晚一點罷了。” 平靜中帶著些許來不及修飾的僵硬,這表演大概頂多只能得個乙等。 他卻顧不上給她評等第,也不想追究這些言語和這些神態(tài)各自都有幾分真幾分假,窗外久所未聞的戲聲同樣分不走他的注意,此刻那雙漂亮的狐貍眼里只有她受傷的手腕,薄薄的眼瞼低垂著,乍一看好像漫不經(jīng)心,可其實眼神已然整個晦暗下去了。 “……真的結(jié)婚了?” 她聽到他聲音淡淡地問。 第134章 煙霧 你應當不會委屈吧? 聽清問題的那一刻她早已麻木的心忽而又感覺到痛了。 其實這根本沒什么、畢竟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兩個月, 此前的毀傷更殘忍也更兇暴,她不也都一個人捱過來了?眼下實在沒必要在他面前露怯,平白顯得不體面。 “嗯, 結(jié)了, ”她仍在微笑, 心里則在悄悄地淌血, “可惜時間不巧,沒來得及請你和清嘉喝上一杯喜酒。” 這回她能評得上甲等了, 原來演戲也得熟能生巧——多逼真啊,“你和清嘉”,好像她只把他當成好友的哥哥、一個十分尋常的友人,足可以請到她的婚禮上坐坐, 還能從他手上坦然地接過一份隨禮。 他聽言也笑了,俊美的男人天生會下蠱,隨便一個神情就能引人心甘情愿為他下地獄, 即便他當時這個笑容早就冷透了、連眼中的光影都顯得岑寂和蕭條。 “可他打你, ”他又在盯著她手腕上的勒痕了,“你讓我怎么喝這杯酒?” 她:“……” 她又啞巴了。 每次都是這樣, 只要多和他說兩句話她就會想起自己當初為什么會那樣深地愛上他, 世上第一等的風流或許就是這樣,雖然不是從頭到尾只為你一個掏心掏肺,可卻總能察覺你的傷口并愿意伸手拉你出去。 就好像……他愛你。 一顆心在狂熱地震動低鳴,似乎在慶祝終于輪到自己得到這個男人的注目, 同時她又不免鄙夷自己的愚蠢傻氣,怎么人家只是關(guān)懷你一句你就又以為自己也能擁有所謂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