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35節
書迷正在閱讀:七零年代男配的美好生活、丞相今天嘔血了嗎、男主他斯德哥爾摩了、我道侶是APP拼來的、談婚論嫁[ABO]、民調局異聞錄之最終篇章、紅捕快被撩日常、一吻成諾[娛樂圈](GL)、爛梗駙馬(GL)、[神話同人]始祖是只小可愛
白老先生卻沒心思理會愛女的抱怨,只和梁元昌一同站在看臺上眺望場下的光景,后者的眼神兒也控制不住地時不時就往白小姐那里飄,只是礙著人家父親就在當場不好意思太明目張膽罷了。 白老先生倒似沒察覺這些小波瀾,只朝著自己的愛女招了招手,將她從賀敏之身邊叫了過來,又微笑著指著場下的幾匹馬,說:“清嘉,來,替父親選一匹下注。” 說著,給了她一千的籌碼。 梁元昌一看這位美麗的小姐來到了自己身旁,一時也是抖擻了精神,連忙很殷勤地給起了建議,指著一匹深棕色的混血純種馬說:“那是從英國來的馬,是阿拉伯馬、西班牙馬和加洛韋馬的混血,品種極好,贏面很大。” 白小姐可矜高呢,只不冷不熱地掃過去一眼,也說不上是看中了還是沒看中,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籌碼,嫌棄地撇了撇嘴,說:“只押一千有什么意思?小打小鬧的浪費功夫。” 傲慢極了。 美人不快可是天大的事,梁元昌怎能坐視不理?連忙又要叫人再去拿一千籌碼給白小姐助興,橫下心要割rou博美人一笑了,哪料人家卻又悠悠然補了一句:“我二哥上桌都是一萬大洋打底,我總不能比他的派頭小吧。” 這…… 梁元昌頓住了,臉色亦有些微妙的僵硬。 一萬……五倍的賠率,那就是要帶走他整整五萬的真金白銀。 恰此時白宏景也朝他投來一瞥,這老匹夫表面上在訓斥他女兒不懂事,可那眼神里透著的卻是對他的試探,他于是終于明白白宏景今夜為什么要帶他女兒來了,全是要借這位驕縱大小姐的口說出他白宏景不便說的話,再從他梁元昌的口袋里套出錢去探他的底。 ……這老王八! 梁元昌心里是狠狠罵開了,絕不想讓對方順意,然而此時余光卻見坐在席上的陸蕓蕓給他投來了警示的眼神,似乎在提醒他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總算是忍住了沒有發火,心里已經發了狠,面上卻仍然端著風度翩翩的笑,看起來是一點也不rou痛,伸手招來人便行云流水地吩咐,說:“都聽白小姐的——去,拿一萬的籌碼來。” 這天的盤子可賭得大了,梁元昌痛失五萬大洋卻沒換來白小姐一絲笑臉,便是全世界最虧本的買賣也沒這遭來得失敗,所幸他也不是全無收獲——起碼白宏景對他的家底是越發信任了。 何以見得?那日他終于答應留在馬場用晚餐,席間還難得跟自己談起了生意,當被問及有無興趣入股這家華人自辦的跑馬場時,他的態度也不再是拒絕和飄忽了。 梁元昌禮貌地微笑著,自然又氣派地點上了一支昂貴的西洋雪茄,在對白宏景客氣敬酒的同時,又暗暗與陸蕓蕓相視一笑…… 白家人離開跑馬場時已近夜里九點。 白老先生喝了酒有些微醺,賀敏之一邊埋怨他不注意身體一邊要扶著他上車,半路卻殺出個陸蕓蕓,非要把人拐到紅江花園去。 酒后的白宏景也很荒唐,色丨欲伴著酒氣一齊往天靈蓋上沖,最終還是拂了正妻的面子、跟著姨太太上了去紅江花園的車——這可把陸蕓蕓得意壞了,一邊往自己的車上走一邊扭過頭頻頻看向白清嘉,分明就是一副志得意滿耀武揚威的樣子。 白小姐的脾氣多么糟,哪能受得了這種氣?當即便要上前給陸蕓蕓順順腦子,可惜到最后關頭卻被她母親勸住了。 “算了,算了,”賀敏之微微蹙著眉,眼里卻早已沒有年輕時的凄苦和委屈,只剩下淡淡的嘆息,“咱們回咱們的家,管這些做什么?” 那委婉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淡泊開悟,但其實白清嘉知道的,母親只是被磨得沒了脾氣罷了。 她心里又有些難受了,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逆了母親的意、扶著她要上車,忽而又聽身后傳來一聲陌生人的問候,回頭一看是跑馬場的侍應,正對她欠著身,說她掉了東西、要親自回跑馬場里去取。 “掉了東西?” 白清嘉眉頭微皺,又扭頭看了看秀知,后者左右查驗了一遍,發現隨身帶的東西一應俱全都在其位,遂也一臉茫然。 白清嘉于是又對那侍應說:“你們搞錯了,我沒有遺失任何物品。” “是一張支票,”對方又補充,神色有些閃爍,“要不小姐親自去看看,總是更放心一些。” ……支票? 聽到這兩個字時白清嘉的神情微微一動,在短暫的莫名之后心底又忽而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她有些不敢置信,心跳卻漸漸快起來了,撲通撲通,讓她的情緒都跟著有些凌亂。 “是么?”她盡力表現得平靜自然,語氣也是煞有介事的,“那可能的確是我掉的……帶我去看看吧。” 賀敏之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出門還帶了張支票在身上,心下雖覺奇怪卻也不曾深究,只讓她把秀知也帶上一起去,又囑咐:“快些回來,母親在車上等你。” 而當白清嘉跟隨著侍應一同繞過喧囂的跑馬場、走到寂靜無人的后院小路上時,她便終于在昏黃的路燈下見到了那個已經闊別了整整六個月的人。 ……徐冰硯。 他正在等她,身上穿的仍是一身筆挺的軍裝,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等很久了,呼吸間的白氣在冬季的夜晚緩緩升騰又緩緩飄散,看上去既寥落又迷人;他的影子被并不很亮的燈光拖得很長,英俊的側臉還和她記憶中一樣嚴肅冷峻,后來他抬眼看過來了,大概是因為聽到了她們的腳步聲,神情原本還有些警覺,可在看見她的時候又分明和緩了下來,眉眼間有種微妙的熱切和溫情。 撲通。 撲通。 撲通。 白清嘉聽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身邊的秀知似乎發出了一聲驚呼,后來又捂著嘴在偷笑,她聽不清也管不著,眼里只剩下那個站在路燈下被冬夜的寒氣緊緊環繞的男人,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向他奔了過去,像要就那樣撲到他懷里一樣。 他的眼睛很明亮、難得的明亮,就像晝夜相接之際的天空,似乎也已經做好了擁抱她的準備,可在最后那個時刻她還是恢復了清醒,在走進路燈的光暈時漸漸放緩了腳步,淑女一樣慢慢走到他面前,在距離他一步遠的位置停住了,不平穩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冬夜里顯得尤其清晰。 第57章 曖昧 快說你愛上我了。 “……你回來了?” 她仰頭看著他, 漂亮的眼睛映著路燈的光亮,看上去萬分驚喜、又隱約有點小小的抱怨。 “什么時候到的?……怎么都不告訴我?” 他早料到她會這么問,甚至這兩天在火車上都提前預想到了她詢問他時的神情, 就和現在一樣美麗, 一樣令人滿心溫柔。 “今晚到的, ”他誠實地回答她, 語氣也有些抱歉,“調令來得突然, 沒來得及寫信告訴你。” 他是四天前收到的命令,前天上的火車,如果真要寫信給她、恐怕等他到了上海那信件還在路上,太慢了。 她“哦”了一聲點點頭, 沒再追著這件事問,只是還在上下打量他,似乎在確認他是不是受過傷;看了一陣后還不能確信, 于是直接問他了:“你還好么?有受傷么?” “沒有, ”他感覺到了她的擔憂,語氣因此而變得更加溫柔, 凝視她的眼神也格外專注, “我一切都好。” 她難以判斷這話的真假——雖然這男人品行十分端正、一般不會說謊的,可她又總覺得他會隱匿自己的艱辛和傷口,終歸不太讓人放心。 然而真相如何她眼下很難探得明,只知道打眼一瞧沒什么大礙, 又總覺得他瘦了一些、神情亦有些難掩的疲倦,看起來風塵仆仆。 ——他是剛到上海么?一回來就來找她了? 她偷偷琢磨著,心里是二分游移八分篤定,越琢磨越是悸動歡喜, 過一會兒兩手又悄悄背到身后去了,上身微微搖晃著,是渾然天成的嬌氣,磨蹭了一陣又輕輕問他:“那……你是一下火車就來這里了么?” 明知故問。 他也知道她的小心思,眼神已有些狼狽,半晌之后還是沉默著不說話,也許是想就這樣搪塞過去——她怎么能同意?好不容易拿住男人的短處,她是一定要物盡其用的。 “說啊,”她用最纏綿的方式逼供,“是不是么。” 她該是這世上最會折磨人的貓咪了,讓人根本難以招架,男人甚至咳嗽了一聲,最后終于坦陳了自己的潰敗,聲音很低地回答:“……嗯。” 只一個字就取悅了她,惹得人笑起來了,好得意好甜蜜。 “那你來找我做什么?”她得寸進尺,又想從男人手上拿走更多東西,“是有什么要緊的事要同我說么?” 快說呀。 快說你很想念我。 快說你愛上我了。 快說……你已經很想跟我在一起了。 女人的眼波是那樣美麗,只要再多看一眼就會被突破心防,他的心緒更亂,著實耗費了一些功夫才穩住了那些罔顧理性的沖動念頭,又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托辭說給她聽了。 “是有個東西要轉交給你……” 他回避著她的眼神,轉而從口袋里掏出一份公函遞給她,在女人不解的目光中解釋:“這是政府的答謝函,感謝白老先生和上海商會為這次賑濟捐出了善款……” ……多么掃興。 她不滿意了,眼波里的嫵媚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半,小脾氣上來后又要瞪他,逼得男人又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她還把氣撒到了那封無辜的公函上,一把就從他手里搶過來了,看也不看一眼就隨手丟進了口袋,還陰陽怪氣地回敬他,說:“那真是辛苦了不起的軍官先生親自做郵差,一刻功夫都沒耽誤就給我送來了,我給你的答謝函又該送到哪里去?軍營還是郵局?” 越說越不高興、越說越喪氣,到最后真有些上火了,扭身就想走,讓這個固執又不知趣的男人自己留在這兒算了! “白小姐——” ……可他又在她轉過身后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手很涼、不像以往那么溫熱,也許是因為已經在外面等了她太久;她被冰了一下,隨后又覺得被他觸摸的皮膚燒了起來,燒得她臉頰也跟著紅了、心跳也更急促了。 真是要命。 她很狼狽又很歡喜,一顆心跟著這男人的一舉一動起起伏伏——她其實已經被他主動拉她的這個舉動給哄好了,可又不甘心就這樣饒過他,心里也像個賭棍一樣渴望搏一搏,倒要看看她能逼他到哪一步。 所以她不回頭,還是背對他,聲音也冷冰冰的,裝作還在生氣,說:“你拉我做什么?放開。” 天曉得,她只是在裝厲害,其實很喜歡被他拉著的;可他卻以為她是真的生氣了,也忽而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冒犯,因此竟真的放開了她。 這下可好,她被杠在中間了,上不去也下不來,一時也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走么,她舍不得;留么,她又丟不起這個人。 好在那刻板的男人總算還曉得用語言挽留她,在松開她的同時低低說了一聲“抱歉”,又補充:“等一等好么?……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她抿著嘴偷偷地笑,心中可美了,一邊想象著男人此刻不自在的樣子一邊得意,也不知道有多想回過身去親眼看一看,最終卻還是忍住了,繼續裝作冷淡地問:“什么話?” 他就站在她身后、離她很近,兩人雖然隔著幾步遠,可各自的影子卻被路燈拖著牽在了一起,乍一看好像正緊緊擁抱著,極致的纏綿與親密。 “你最近有時間么?”他的聲音也在迷惑她的心神,低沉又溫情,摻雜著令她愉悅的小小局促,“如果方便……我想請你吃飯。” 啊。 這話…… ……是在主動約她么?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即便是冰冷的冬夜也無法消磨她的亢奮,她再也繃不住、終于又回過身看向他,一雙眼睛變得更亮,任誰看都知道她是被哄得高興了。 “請我吃飯?真的么?”貓咪的尾巴高高翹著,努力維持著矜持的快樂,“該不是誆我的吧。” “真的,”他為她的愉悅而愉悅,同時為她沒有繼續冷臉而松了一口氣,“地方你定。” 男人的語氣那樣禮貌且溫柔,真是絲絲扣扣都讓人熨帖舒心,她笑了,想了想又說:“那我要好好想一想、不能便宜了你——今晚是想不好的,要過幾天才能告訴你。” “好,”他也笑了,很模糊又很迷人,“隨時恭候。” 她被他微笑的樣子撩撥得心如鹿撞,又被那句“隨時”背后隱藏的遷就哄得目眩神迷,一時間竟怎么也管不住想要上翹的嘴角,六個月的分別使她對他的想念累積得太多,以至于現在反而難以消受這乍見的歡喜。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想要平復情緒,恰此時又聽到馬場里傳來一陣陣歡呼,興許是新一輪的賽馬跑出了結果,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而這聲音卻讓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又抬起頭來看他,問:“我倒忘了問,你怎么會來跑馬場的?又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這可真是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他該怎么說?說他打從接到回滬的調令起就一直想著要來見她?說他一下火車就想讓人送信到白公館?說他聽聞她父親帶她去了馬場后便立刻匆匆趕來了? 說他心里夢里全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