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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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回答,面對如山的軍令只能選擇緘默,最終還引來了大總統的通電訓斥——北京再下嚴令,命山東守軍絕不可與日德交火,只能協助當地平民盡快轉移至非戰區。此信一出軍營之內便有罵聲哀聲一片,將官們亦難免對他這個外來的告密者橫眉冷對。 ——焉能不罵?都是血脈相通骨rou相連的同胞。 ——如何不哀?一個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時代。 他一貫寡言少語善于忍耐,無論面對怎樣殘酷的情境都能以冷峻沉定的面目示人,可其實那時他的心已經有些空了,不知眼前的一切同甲午和乙巳有何分別,更不知自己十年前捐棄所有從頭來過的選擇究竟是不是一文不值——這個國家為什么一點也沒有變好?那些拼命掙扎著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又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擁有一點尊嚴和安全? 他沒有答案,也無處詢問,放眼望去滿目都是茫然自失的人,他能做的也就只是把那些在戰爭中流離失所的平民帶到一個暫時沒有爭端的地方,至于失去家園的他們往后該如何生活,他完全無法給出交待。 別說他了,就是政府也不能——膠東道的官員眼下都已手足無措,全因幾年來省內的稅收大多都已上交中央償還外債,早不剩多少錢財能賑濟流民,如今連個結實點的帳篷都搭不起來,還有受傷的平民因為藥物短缺而死在了荒蕪的曠野之上。 那真是最灰暗的一天,連秋風都顯得更肅殺了,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收到了她的信,用漂亮素雅的信封裝著,卻因經歷了從滬上到青島、又從青島到昌邑的漫長旅途而被折騰出了些許褶皺,可這依然無礙于它的典雅,他把信拆開展讀,還隱約聞到了信紙間淡淡的香氣。 她寫道—— 徐先生: 很高興收到你的信,也謝謝你這回沒有誆我,勉強算是信守了諾言。 你筆下的青島十分令人神往,想來那里的風景一定十分秀麗,只是此刻局勢艱難,強盜們總不懂得珍惜人家的故土,一定也讓你很傷懷罷。 父親很掛念那邊的局勢,幸而又在上海商會有幾分人脈,近來募集了一些資金以供賑濟流民。他這人很多疑,總怕這錢會落入什么貪官污吏的口袋,因此托我將它轉交給你,支票我已隨信寄出,你按需去取就是了。 歸期不定倒不要緊,只要能平安回到上海便好,雖然這話說起來很不大氣得體,可我總還是忍不住要說:要珍惜自己的性命,要像珍惜他人的性命一樣多,萬不可學了我那惹人傷心的二哥。 差不多就這樣了。 另:我知道你是二甲進士出身很了不起,可你又何必把每封信的措辭都搞得那樣晦澀?我讀得十分吃力,還以為你在炫耀;倘若不想被誤解,下次就請多寫些白話、不要再欺負人了。 又另:如果你定下了歸期記得寄信來告訴我,我還要把上次你偷偷放進我包里的錢還給你呢。 真的就這樣了。 白清嘉 民國三年十月十六日 那天的秋風是那樣寒冷,而他低垂著讀信的眼睛卻又那樣溫熱。 他又一次見到了她的字,與他的截然不同、透著令人愉悅的輕快和浪漫,沒有什么講究的走筆和根骨,卻有些洋文式的勾連和揮灑,別致又可愛;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她的語氣,明明人不在你眼前,可卻硬生生把話說活了,他幾乎可以想象她抱怨他的信晦澀時會是什么樣的神態語氣,有點嬌又帶些氣,會讓人疼到骨子里。 可真像只讓人愛不釋手的貓咪。 他無聲地嘆息著,感到自己心底的貪妄正在越來越多地滿溢出來,這讓他完全莫可奈何,緩了緩才慢慢拆出信件后封存的支票,看到上面寫著一串令人很難不為之震撼的數字——整整八萬大洋就變作了這樣一張小小的紙片,翻山越嶺地從她身邊來到他手上了。 這張紙片會變成什么? 能燒起火爐的煤炭,能供流民暫居的帳篷,能挽救一條生命的藥物,能讓孩子充饑果腹的食物。 會變成荒原中的燈火……能讓人再次對這個荒唐又殘酷的世界產生一點天真而溫情的想象。 他沉默著不說話,只謹慎地將信疊好收進了懷里,隨即就再次投身于那些似乎永遠也做不完的公務之中,嚴肅冷峻的樣子和平素沒有絲毫不同。 可是熟悉他的士兵們卻總覺得長官那日的心情很好,私底下閑聊時又難免各自偷偷猜測:興許,是有什么極好的事情發生了吧。 第55章 馬場 心懷大義!高風亮節! 10月31日, 時值日本大正天皇壽辰,日軍兵分四路向德軍發起總攻;11月7日德軍投降,膠澳總督麥維德于當日下午四點簽署降書;11月16日日軍進駐青島, 占據膠州灣租界地及膠濟鐵路全線, 戰役正式宣告終結。 山東之地已是滿目瘡痍, 而日本國內卻是一片振奮, 大概是將此次在華取得的非法勝利當作了獻給天皇的最佳壽禮,在舉國歡慶的同時又醞釀起了更大的野心。 西方列強囿于戰場, 英法諸國又欲謀求友邦聯手抗德,哪還有余力干涉遠東諸國的紛爭?眼下便是侵吞中國的最好時機——先占據山東吧,再趁亂解決滿蒙懸案,待西洋人的大戰結束, 那古老而孱弱的中國便是大日本帝國的中國了。 日本軍政二界全動了起來,德國投降當月,日本大隈重信內閣便迅速通過《對華交涉訓令提案》, 其中明確羅列了對華“二十一條”要求;12月3日, 日本外相加藤高明依據此提案向日本駐華公使日置益發出了訓令,要求其與袁政府交涉, 迫其接受二十一條。 泱泱中華原本就陰沉慘淡的天……再一次黑云壓頂。 與此同時, 身在北京的白清平總算從“停職自省”中解脫出來官復原職了,當下便歡喜地修書一封寄到滬上告知父親——他父親又怎么會不曉得?此番喜事可是用十五萬大洋的公債換來的,比舊朝廷買官鬻爵的價格還要高昂上許多呢。 幸而這筆錢財總算沒有白花、到底還是為長子爭來了一份好前程,且聽文官處那頭傳來的消息, 日本公使近來與大總統頻頻接觸,負責外事的官員都已忙得焦頭爛額,興許……那件眾人早已心知肚明的大事,過不多久便要發生了。 到時候國家會有什么變動?大總統會不會需要更多的錢?倘若他再次開口……白家還能有余力應付么? 白宏景心中的愁悶累積得越發多了, 人也一天一天憔悴下去,幸而他那鮮嫩的三姨太如今終于回到了他身邊,算是給了他一點難得的慰藉,就算沒有精力與之同享魚水之歡,只聞一聞她那令人迷醉的香氣、聽一聽她那如鶯如燕的聲音,也是可以延年益壽的人間快事了。 他是越發愛往紅江花園跑,有一段日子甚至連續小半月都住在了那里,陸蕓蕓也會拿捏人,一邊撅著嘴嬌滴滴地抱怨之前被白清嘉趕到北京飯店去住的舊事,一邊又溫柔體貼地給自己滿頭白發的丈夫熬煮滋補的湯藥,還蹙著眉十分擔憂地問:“我才在北京多待了幾個月,老爺怎么就憔悴成這副模樣了?是不是大房的太不省心、把你氣著了?” 這話里藏的擠兌可一點也不隱晦,倘若從別人嘴里說出來必然會惹得白老先生不快,可他這姨太太年輕不懂事嘛,說這些酸話也無非是在鬧小女人脾氣,不單不可恨、還有些可憐可愛呢。 “最近的確生了些是非……”白宏景沉沉嘆著氣,多的話卻也不再說了。 陸蕓蕓瞅著他的臉色,眼里隱約劃過一抹暗光,她垂下眼瞼遮掩著,又體貼入微地給白宏景倒了一杯新茶,在對方接過后才試探著問:“聽說老爺之前為買公債賣了不少廠子,也不知如今手頭的資金還充不充裕?倘若有要用錢的地方……我這兒倒有一個法子。” 這話可真讓白宏景失笑了。 他這小姨太太花錢如流水,每個月單是買新的衣服首飾就不知道要花掉多少,哪里曉得掙錢的艱辛?只是個會花錢的主兒罷了。他全然沒把她這話放在心上,全當個笑話聽了。 陸蕓蕓也看出了白宏景的輕慢,又開始撅嘴鬧脾氣,人從他懷里脫出來,抱起手臂義憤填膺地說:“怎么了怎么了,我就不能為咱們家上點心出點力了?明明都是心疼你,卻還要被你瞧不起——哼,既然這樣你還來我的紅江花園做什么?干脆回白公館跟你那心肝兒大房待在一起算了!” 這一番酸酸甜甜的小意可真是拿人,一句“心疼”險些就要化開男人的心腸,他哪還能再笑自己的小可人兒?自然只能哄的,當下便把人摟進懷里,笑著說:“又鬧什么小性子?——好了說吧,我聽聽就是了。” 陸蕓蕓卻哼了一聲,又鬧了一陣妖,非說白宏景是在打發她、不肯再說了,本以為對方要順勢再哄自己兩句,沒想到他卻真有要作罷的勢頭,氣得她在心里狠狠罵了一句“老畜生”,表面則柔順地嗔了一句:“還說不是應付,都沒耐心多聽我說幾句……” 這是自找臺階要穩住場面,白宏景一笑,也給面子,容她繼續說下去了。 “是我在北京認識的一位友人,生意做得很大,前些日子也回滬了,”陸蕓蕓興致勃勃地說了起來,“他跟幾個朋友一道新辦了個跑馬場,氣派極了,好些個洋人都去捧場……” 話剛說到一半白宏景就明白了:原來他這姨太太是要攛掇他去賭馬。 這原是英國人在開埠之后帶進中國的玩意兒,據說在1880年前后還曾出過萬人空巷的盛況,后來游戲也玩出了花樣、漸漸同博彩業摻合到了一起,馬與騎師在出發之前背上就各自壓下了一座銀山,跑贏了的名利雙收千好萬好,跑輸了的可不知要連累多少賭棍傾家蕩產。 白老先生早就聽說過這游戲的熱鬧,可卻一直興致缺缺,連偶爾玩一把都不太情愿,又怎么會指望靠這等不入流的把戲掙錢?他可是大實業家,寧愿去做有風險的投資,也不要沾這要人命的賭盤。 是以當時他就擺擺手示意陸蕓蕓不必說了,對方卻很執拗,還在熱情洋溢地對他推銷,說:“是真的很好玩兒很有意思,而且咱們認識莊家還有什么可怕的?同他一起做個扣,把賠率都設計好、單掙那些平頭老百姓的錢,一場下來能得好幾萬呢!” 這真是令人心動的說法,可卻哄不住白老先生這等見慣了風浪的人——他平生從未見過能從賭桌旁干干凈凈囫囫圇圇離開的人,那是真正吸人血rou的把戲,說不準比煙館里抽死人的大煙還要厲害,他白宏景一世英名,絕不會去淌這個渾水。 他的臉于是繃得緊,拒絕的意思十分明確,陸蕓蕓一看也有些受挫,沉默片刻之后又轉了轉眼睛,忽而換了個法子開口,說:“好了好了,不玩就不玩嘛——那老爺帶我去長長見識總行的吧?我還沒有看過賽馬呢,在北京時別家的太太都笑話我了……” 后半句的委屈和撒嬌可真是拿捏得精到,正正經經戳在白老先生心底最軟的那個點上,他想帶個姨太太去看看跑馬總不至于有什么不好、就算到時候她來了癮要掏出錢賭一把,他也可以給個幾千由她玩一玩,無傷大雅。 打定主意,白老先生的神情便也松弛下去了,還抬手摸了摸姨太太摩登漂亮的大波浪卷發,笑說:“也罷,便帶你去上一回。” 陸蕓蕓倒也沒扯謊,她是真同那跑馬場的董事有交情,對方是漳州人,名叫梁元昌,原是買辦出身,后來又在兩廣辦過實業,去年才到上海來,這跑馬場不是他親自籌備營建的,卻扎扎實實入了不少股份。 他很好客,對陸蕓蕓也很守禮節,最關鍵是會說話,一見白宏景便恭維開了。 “原來這位便是白先生!”他熱情洋溢地上前與白宏景握手,“我早就聽聞了您的事跡!大興實業利國利民,還一把花了十五萬大洋買入公債!之前日德在山東作戰,您還在上海商會籌捐了八萬大洋,真是心懷大義!高風亮節!” 這話可真是討人喜歡極了。 雖則白宏景花十五萬買入公債都是為了幫助自己的大兒子官復原職、籌捐八萬又是因為扛不住小女兒的軟磨硬泡,全不是因為什么“心懷大義”、“高風亮節”,可這并不妨礙他于此時認下這番贊美;與此同時他更贊賞的是梁元昌對他的稱呼——“白先生”,而不是“白老先生”,只這么一個字的差別便讓他感到自己風華正茂了,和鮮嫩漂亮的姨太太走在一起也不是那么不合時宜了。 他對梁元昌點了點頭,又從看臺上位置最好的貴賓席向寬敞平坦的馬場看了過去,正瞧見騎師們各自牽著自己的愛駒向賽場走去,蒙古馬、伊犁馬、山東馬、海拉爾馬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兩匹昂貴的澳大利亞馬出現在其間,還未跑起來便引起一片喝彩聲了。 白宏景對這華人自辦的跑馬場規格略感到一些意外,不免便稱贊了一句:“梁先生年輕有為,真是英雄出少年。” 對方十分客氣,連連說著“不敢當”,又反過來贊美白宏景是“我輩之楷模”,相互客套之時一旁的陸蕓蕓早已興奮地趴在了看臺的欄桿上,看著不遠處眾多姿態雄健的賽馬開心得兩頰通紅,還揮舞著手帕向馬兒們招手,過不多時又奔回白老先生身邊,嬌滴滴地央求著,說:“我們玩一次吧,好嗎?就玩一次——押那匹黑色的馬,它看起來好厲害,一定會跑贏的!” 如此外行的話實在難免惹人發笑,白老先生也有些汗顏,一旁的梁元昌則十分體貼,已經風度翩翩地把話挑明了,說:“白先生是我尊貴的客人,合該由梁某好生招待一番——便請太太隨意下注玩樂吧,輸了都算我的。” 第56章 冬夜 撲通。 撲通。 撲通。 結果當天陸蕓蕓贏錢了。 她一共賭了三把, 第一次押了一百,中了,五倍的賠率, 賺了五百;第二次把贏來的五百都壓上了, 還是五倍的賠率, 沒中, 于是賠了兩千。 她似乎很輸不起,一丟錢便撅起了嘴, 惹得梁元昌一直低笑,白老先生也覺得掛不住臉、本想借此機會將自己這姨太太從賭場里拉出去、再告誡她往后不可流連賭桌,卻架不住那位年少有為的梁先生從中點撥——他同時對白宏景和陸蕓蕓使了一個微妙的眼色,眼風所向之處是一匹矮小的蒙古馬, 那馬乍一看很不起眼,可細端詳來卻又發現其四肢粗碩,像是個能跑的好手。 陸蕓蕓會了意, 當即便兩眼放光, 又扭頭對梁元昌半真半假地說:“梁先生可不要騙人,不然朋友沒得做。” 對方只是笑, 高深莫測不知其底, 白宏景沉默著看,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卻在陸蕓蕓回頭詢問他能否再押一千時微微點了點頭。 ——結果是他們贏了,空手套白狼, 賺了足足五千大洋。 這錢實在來得太快也太容易,陸蕓蕓已經興奮地跳了起來,梁元昌微微一笑,摘下自己的禮帽轉向白宏景微微鞠了一躬, 后者于是明白了:這賭馬行當的水極深,場上的賽況看似是真刀真槍的你追我趕,實則莊家的算計已經深入到了每一個細節,許多騎師都是卓越的演員,而那些姿態各異還有各種血統說法的馬匹不過只是最虛假的道具而已。 憑借一個萬人深信的騙局,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到暴利。 白宏景的眼神深了,此時又見梁元昌走近了自己,在身側壓低聲音頗有深意地說:“白先生是否玩得盡興了?若是累了,可否同梁某一起共進午餐?” 那時賽馬場上已經開始了新一輪的角逐,馬蹄踏在土地上的聲音同籌碼落在賭盤里的聲音十分肖似,每一次抬蹄每一次落地都是千萬人的紙醉金迷忽生忽死。 白老先生笑了笑,最終卻在梁元昌期待的目光中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今日不了,我們該回去了。” 白宏景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看透的人,更還遠沒有到老邁昏聵的地步,會被一個后生區區幾千大洋的小利誘進局么?他是審慎的獵手,要反反復復在獵物附近兜轉觀察,甚至還會裝作對誘人的利益毫無興趣,不到最后一刻決不會冒然出手。 他當天拒絕了梁元昌的邀請,后續更是一連數月都沒有再去馬場,旁人都以為他對這買賣沒有絲毫興趣,可實則他早在背地里派人去把梁元昌的身家背景查了個底兒掉,尤其是他在銀行的流水和存款,更是查得清清楚楚沒有一絲訛誤。 那后生手中握著的資金確然十分充裕,單在銀行里存的就有十一萬大洋,其余壓在各個產業上的數目暫且摸不確切,但估摸著也至少在三十萬上下,他有足夠的能力支撐這個馬場的經營,保守估計一年能從中獲取近二十萬的暴利。 這……實在讓人很難不心動。 白老先生有了入股馬場的想法,心想這樣或許就可以緩解白家近來遭遇的資金危機了,只是他也怕梁元昌坐地起價漫天胡喊讓自己吃虧,因而決意跟這個后生玩一玩商場上的心術,先晾一段日子,往后再談合作的事吧。 而就在白老先生抻著時間與人博弈的這段日子,舊歷新歲的腳步便漸漸近了,那嫁進徐家的白家長女總算有了要生產的跡象,于1915年1月生下了一個孩子。 是個健康的男孩兒,虎頭虎腦十分可愛,據說徐振將軍高興壞了、抱著孩子反復端詳,還越過孩子的父母親自給他起了名字叫“徐斌榮”,能文能武榮光無限,是個聽起來不太洋氣但寓意上佳的名字。 而正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徐白兩家原本降到冰點的關系才總算有了那么些許的回升,起碼兩家的長輩在醫院偶然碰上時能心平氣和地相互打一個招呼了,只是這背后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他們各自都心知肚明罷了。 而白清盈自打生產之后地位便一路飛漲起來,據說在徐家是越發的受到重視,連徐雋旋那個流連聲色的混人近來都在她房里留宿得更多了,著實令她驚喜不已;她母親吳曼婷也跟著得了利,抱了外孫之后整個人是紅光滿面,如今在白公館都待不踏實、非要一勁兒往醫院跑,給她女兒伺候月子也不知道有多賣力氣。 賀敏之看了難免歆羨,又替自己的小女兒感到些許悵惘,心想二房母女真是好厚的臉皮,明明是偷了清嘉的夫婿、如今怎么卻有底氣到處招搖洋洋得意?最不平時也難免要在自己丈夫耳邊嘀咕兩句。白老先生哪能斷得清這些家長里短的官司?左右也給不出什么像樣的交待,最后往往也就是說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又承諾一定會為小女兒相看一門絕佳的婚事罷了。 他也怕賀敏之再多念叨,為了紓解夫人的惆悵便主動提出帶她和小女兒一同出門游玩,彼時已是二月下旬,距離他上次見梁元昌已過去了將近一季,他估摸著這個博弈的時間已差不多留足,遂于二月二十三日夜將妻女和陸蕓蕓一同帶去了跑馬場。 美麗的白小姐無論到了哪里都是最搶眼的一道風景線,明明她甚至懶得打扮、那晚只很尋常地披了一件淺棕色的大衣,腰帶都系得松松垮垮很不上心,卻偏偏慵懶美麗令人怦然心動,以至于在場的男士們都顧不上看場上的馬兒哪一匹跑得最快了,只一個勁兒盯著她瞧,一方面令她不勝其擾,另一方面又讓用心拾掇花枝招展的陸蕓蕓感到羞惱晦氣。 白清嘉才不管別人怎么看,只坐在貴賓席上一直皺眉,還在同她父親抱怨:“您也真是不消停,大冷天的帶我們來湊這種熱鬧——以前不還總嫌棄二哥好賭么?怎么現在自己也豁出去了?” 語氣真是不耐煩。 也不怪她沒心思出來玩這些個無聊的游戲,全賴徐冰硯至今還沒有歸滬,在上次給她的信中也沒有明確提及歸期,只在感謝她和她父親為山東籌措捐款的事。 唉……可真是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