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冰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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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明晃晃的奚落了,怎么聽怎么是在為白清遠出事而幸災樂禍。 白清嘉可懶得跟自己這個糟心的jiejie多說廢話, 眉頭已不耐煩地皺了起來,合上攤在自己膝上的雜志,站起來便要走。 白清盈見此情狀卻還以為是自己勝了,深感舒心暢意, 又不甘心這么容易就放meimei走、還想再多品味品味這勝利的戰果,于是又裝作憂愁起來了,攔著白清嘉說:“meimei如今一句話也不愿同我說,是還在怪我和你姐夫之間的事?唉……那真是一樁意外,命的事,jiejie怎么說了算呢?” 愁腸百結,幽幽咽咽,恐怕便是當初吳曼婷在臺上唱柳琴戲時也沒有如此好的技藝傍身。 白清嘉這下可真是忍不住了,嘴角一勾,說出的話也厲害:“怪?怎么會?你們二房這輩子做得最讓人瞧得起的事就是替我收那個破爛兒,我感激還來不及,怪你做什么?” 頓一頓,又在白清盈陡然難看起來的臉色下繼續悠悠然地說:“我是真心實意盼著你二人白頭到老永結同心,只怕你那個丈夫不能順我的意,改明兒就把自己一顆心分成許多瓣,這個分一分那個分一分,最后便沒多少能剩給你了?!?/br> 這、這話說的……可真險些要把人氣得流了產! 她還不給人還擊的機會,自己痛快了便轉身要走,白清盈看著她的背影氣得兩眼冒火,卻再不想像當初未嫁人時一樣忍讓她了,遂還擊道:“白清嘉你真可笑,還裝作對雋旋毫不在意?其實你心里都后悔死了吧,你是在嫉妒我!嫉妒我嫁給了他而你沒有!” 白清嘉一聽這話都無奈起來了,心想她這jiejie怕不是害了失心瘋,怎么至今還覺得自己的男人是個香餑餑? 她便站定了,又扭回頭看她,難得十分誠懇地說:“我當真沒有后悔,也斷然不會回頭跟你搶,你便安安心心過日子去吧,別再想著跟我較勁……” 這樣的平靜可不合白清盈的心意,她這輩子最大的追求便是讓她這位高高在上的meimei也能嫉妒自己一回,哪能看著她如此云淡風輕氣定神閑?當即又要反嗆,嘲諷著說:“不跟我搶?那你看上了誰?雋旋那個義弟?” “他要去山東了,說不準就要死在那兒,”白清盈臉上浮現出快意的嘲諷,“到時候你要同誰搶?閻王爺么?” 說來白清嘉也是極佩服自己,在乍聞徐冰硯要前往山東的消息之后明明心中山呼海嘯揪成一團,可為防被白清盈瞧出端倪轉頭再轉頭報給徐振,她便仍然端出一副漠不關心輕蔑譏誚的樣子,好像在嘲諷她這個說法的荒謬。 可等到白清盈終于離開白公館之后她便忍不住了。 ——那人要去山東?那里不是日本人和德國人在打仗么?他去做什么? 是徐振要他去的么?他發現他救了她二哥?所以要懲罰他、想讓他死在那里? 他什么時候動身?什么時候回來?會不會……已經離開了? 一個又一個要命的問題竄入她的腦海,一個又一個糟糕的假想折磨得她躁動難安,她忽然不敢想如果他死了一切會變成什么樣,明明他們之間的一切都還是懸而未定的,可她卻已經覺得自己不能接受世界上沒有這個人存在了。 她……想見他。 于是她就去了。 遮遮掩掩地讓司機把車開到了滬軍營附近的一條狹小的街巷,不敢自己下車去找人,只能打發傭人過去,可卻好久都沒等到人來——其實根本沒有很久,統共不過二十分鐘而已,只是對于心焦的她來說很磨人罷了。 他走進小巷的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刻,這時的天色最無趣,既沒有午后的悠長和慵懶,也沒有黃昏的溫吞和浪漫,最是無味讓人困倦,可他走到她車門旁輕敲她的車窗時卻又讓她覺得那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候,既安謐又璀璨。 她幾乎是立刻就打開車門看向了那個半月未見的男人,彼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昏了頭,竟覺得今日的他……特別不同。 嚴肅冷峻的男人過往總是板板正正地穿著軍裝,連袖口領邊都要工工整整毫無褶皺,今天他卻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最上面的一??圩舆€系得不牢有些松散,袖子挽了起來,露出了一截有力且線條悅目的手臂;他的頭發竟還是半濕的,好像剛洗過澡,來不及擦干就匆匆出了門。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心忽然跳得那么快,恍惚間又覺得半月前的酒精還在發揮效力,折磨得她飄飄忽忽目眩神迷。 “抱歉,”他的氣息也有些不穩,“剛才在校場……耽誤了一些時間?!?/br> 這是不完整的話,省略了好幾個信息,實情是方才他在校場上指導手下的士兵做近身格斗、出了一身汗,轉頭時卻看到她的傭人來找他,說她親自來了、就在軍營外等他。 這是意料之外的饋贈、令他甚至有些惶恐,不敢一身是汗地去見她,只有匆忙回營房沖個冷水澡,因怕她久等,是以連出門都很倉促,衣服的扣子都未來得及系好。 她卻被男人這副略顯凌亂的樣子撩撥得心如鹿撞,忽然也像他一樣氣息不穩了,緩了好一陣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沒關系,”她紅著臉頰微微別開了眼,“……先上車吧?!?/br> 她的邀請是如此甜蜜,別開臉的樣子也那樣惹人憐愛,男人無聲地多看了兩眼,隨后才低低應了一聲,她偏著頭往車后座的另一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過一會兒便感到他坐到了她身邊,車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了。 秀知和司機都很懂眼色的,早已紛紛下車去了巷口,車廂之內于是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的存在一下子被放得很大,她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肥皂的香氣。 ……令人著迷。 可—— “你要去山東了么?” 她低低地問他,不那么美好的問題已經讓她神情間隱晦的甜蜜逐漸消弭了,剩下一片蕭索和愁苦,還混雜著深深的擔憂。 他聽言一怔,并沒想到她會知道這件事,想了想也沒追問她是怎么知道的,只回答:“……嗯。” 多么無情的答案。 她有些惱了,也或許只是擔心,抬頭看他時皺起了眉頭,語速也有些加快,說:“為什么要去山東?你不是滬軍營的么?怎么一天到晚總要往山東跑?是徐振為難你了?他發現你救我二哥的事了、所以要報復你?” 一句接一句像是詰問,可神情卻又分明是關切和愧疚,好像很心疼他似的。 他眼前忽而劃過一些舊日的影像,那些記憶已然有些渺遠,可在眼下卻又顯得鮮活了,大概是因為與他眼前的這個她有了些許重疊;他的心被她那個樣子磨得極軟,連說話的語氣都要不由自主地放柔,像哄慰驚慌失措的貓咪一樣耐心,說:“沒有,只是常規的公務。” “政府還沒有明確表示要介入日德之間的爭端,軍方現在的行動只是為了保護平民,”他難得給了她詳細一些的說明,也許是為了哄得她安心,“將軍應該還沒有發現,讓我過去只是為了隨時掌握山東的情況,不必太擔心。” 這都是聽起來很真的話,的確有令人鎮定的效果,可她的心卻還是揪著,看著他的眼神亦仍很迫切,稍緩一緩便繼續追著他問:“那你會有危險么?保護平民的話應該不用去打仗的吧?那你還會受傷么?會……” ……會死么? 她沒有說出那個字,大約是怕不吉利,他明了她的好意,更為此刻她眼中真誠的擔憂而動容,以至于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生出了異樣的波瀾,好像它要一直那樣看著她,一毫一厘也不偏移。 “不會,”他聲音低沉地給她回應,語氣慎重得像在給出承諾,“我很快就會回來?!?/br> 男人微濕的發略微遮住了他深邃的眉眼,可那柔情堅毅的眼神卻仿佛刻在了她心上,她忽而感到自己心間愛意滿漲、像要溢出來一樣令她為難,甚至她都有些鼻酸了,那么悸動,又那么無奈。 “你要說話算話,不能騙我,”她忍著眼淚警告他,“不然……不然我要生氣的?!?/br> 多么可愛的威脅,像是貓咪伸出了可愛的小爪子,他甚至被她逗笑了,冷峻的眼中劃過笑意,是這世上最令人珍重的溫情。 “知道了?!彼卮?。 男人是如此遷就她,可她卻仍然不滿意,甚至還要瞪著他、又氣鼓鼓地指責他:“只會說知道了,其實都是應付——你上回不是還答應要給我寫信的么?怎么卻一連半個月沒有兌現?” 頓一頓又罵他:“騙子?!?/br> 這可真是令人無計可施的指責。 其實他沒有騙她、是真的寫了,只不過那些信件至今還整整齊齊地放在他的案頭,從沒有寄出去過。而他根本不想對她說這些,否則便像在乞憐,男人終歸不愿在自己愛慕的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卑下和貪妄,因此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和沉默。 只是…… “這次會寫的,”他看著她說,也不知道是在對她保證還是在對自己保證,“一定會寫?!?/br> 她聽出了這回他語氣的鄭重,卻仍然還是半信半疑,打量了男人好一會兒,又問:“真的?” 真是警惕。 他莞爾,又嘆息:“真的?!?/br> 她哼了一聲,好像滿意又好像不滿意,抬眼再看他時眼里卻只剩下不舍和柔情,像絲線一樣密密實實,牢牢地拴住了男人的心。 “那我等你的信寄來……” 她靜靜地看著他說。 “……也等你回來。” 第54章 來回 很高興收到你的信 山東的局勢是一日緊張過一日了。 日本已于8月23日正式對德宣戰, 當天他們的海軍第二艦隊就封鎖了膠州灣???,與此同時迅速兵分兩路,一路由神尾光臣率領, 9月3日在山東龍口登陸;另一路則由加藤定吉率領, 9月18日從嶗山仰口灣登陸, 前后夾擊, 和德軍打得難解難分。 滬上的報紙熱鬧不停,每日的頭版都不夠搶, 一會兒要寫歐洲戰場死了多少人,一會兒又要寫戰局擴大牽扯了多少國家,日本和德國在青島的戰端有時都成了配角,可不是天天都能瞧見的。 可對于白清嘉而言這便是最緊要的消息了。 她原是個憊懶的人、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近來卻是一場勤勉,總會在家里的第一份報紙送到時準點醒來,打開報紙的頭一件事便是去查山東的戰況, 同時又殷切地等待著北京政府對此事的態度。 她真是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憎恨那些無恥的強盜、希望當局能夠強硬地派兵中止戰端, 趁著國際局勢未穩盡可能多地收回此前本國喪失的權益;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政府宣布參戰,深恐那個獨自在遠方的男人會因此而遭遇什么不測。 她是日復一日的糾結輾轉, 人都要被拉扯成兩半, 后來終于等到了當局的政策——他們是一貫的懦弱無能,既不敢得罪德國又不敢招惹日本,于是索性宣布“中立”,還專門在自己家里劃出一塊地給兩個強盜打架, 為防人家打著打著波及自身,還要特別聲明“中國軍隊不加干涉”,將龜縮的陣勢擺得十足真誠。 ……多么荒謬又多么令人寒心。 全國上下罵聲一片,便是再寬容的愚民也沒法對著這等丑態無動于衷了, 白清嘉也隨著時評或怒或罵,深覺國家之恥令庶民蒙羞,自回國之前就早已預料到的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再次悄然爬上她的心頭,令她感到無盡的彷徨和茫然。 直到她終于在戰火紛飛的十月收到徐冰硯的來信。 信是這樣寫的—— 白小姐: 因羈瑣務,未及致書,深以為歉。 近來日德多生戰端,想必滬上亦有所聞,此間諸事不必贅述,唯山光水色值得一說,惜辭書枯燥未及風物之萬一,望見諒。 凡北中國之景多荒曠粗糲,如大漠長河寒山枯澤,灰黃磅礴是為北國。膠東之地卻有不同,至于青島更多秀麗,紅瓦綠樹、青山碧海,五月而有櫻,秋后常見南歸之雁,每至黃昏,易懷落霞孤鶩之聯想,堪為勝景。 至于風土人情,亦與滬上華租二界多有相似,而今戰事不止,平民流離顛沛,德人所據之地亦非安定之所,恐終不免付之一炬;如此后膠東再復太平,小姐亦可撥冗來此一觀。 另,今局勢未穩歸期不定,且念非常之時通信多有不便,此信可不必復。 順祝近祺。 徐冰硯 民國三年十月四日 這是一封讀來令人百感交集的書信。 他二人上次相見是在八月,至今其實也僅一月有余,遠不如此前在北京的那次分別來得久,可白清嘉心中的感慨卻是上回的數倍,也許全因戰火相隔、讓她感到了人事的微茫和不定。 幸而他這次沒有爽約、果然給她寫信了,字數也比上回多出不少,本該令人滿意,可古人都說“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如今形勢如此動蕩,要從山東寄一封書信到滬上是何等艱難?他卻似乎不曉得珍惜,只寫了這么區區二三百字,實在太過浪費了。 她有些抱怨,怪他不說些緊要的事,譬如近來在忙什么、譬如有沒有接到什么危險的任務、譬如是否遭遇過什么意外;抱怨后再細讀,卻又在信中這些看似平淡無波的文字里品出了那么些許蕭索的味道,譬如他說“紅瓦綠樹”、“青山碧?!保豢幢闶菍δ瞧\繡的土地懷有溫情,可所見卻是“流離顛沛”、“付之一炬”,其中艱苦與殘酷,好像已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是否正在目睹人間地獄?又要繼續在這場令人深感屈辱和絕望的戰爭中煎熬多久呢? 她不知道,有時甚至不忍深思,于是連回信都有些游移了,不知道怎么寫才最好——只一點很確鑿,她絕不會聽什么“此信可不必復”的鬼話,決意不單要復、還要很仔細很用心地復。 最好……還要給他帶去一份禮物。 她斟酌了幾天才動筆,信件落款處留的日期是十月十六,而等它越過七百余公里的漫長距離、從繁華錦繡的滬上被送到戰火紛飛的青島,再最終輾轉著被送到徐冰硯手上時,便已經是十月末的深秋了。 那天他在昌邑。 青島已經成了日德角力的競技場,盡管北京政府早已聲明“中立”不參與戰爭,可至今為止中國平民的傷亡卻仍然比日德兩國的軍人傷亡還要慘烈數倍——為什么?戰爭剛開始時德國人要擋日本人,于是就在戰前拆毀中國人的民宅充作防御工事,由于他們的戰爭精力主要都放在了歐洲,德國政府也無心為遠東的部隊下撥軍餉,這就使中國的平民成了德國人的移動銀行,他們凍結并侵吞中國人的私人財產,甚至殺害在戰爭中逃亡的無辜中國百姓。 日本就更糟,不單在八月份就逼迫北京政府修改了“中立區”的邊線,還在進抵平度后頒出了所謂《斬律五條》,僅在膠東行軍區內就不知殺害了多少中國平民。 ……那是一筆又一筆觸目驚心的血債。 齊魯民風自古強悍,山東將領皆豪氣干云,怎可平白見治下同胞遭此大難?是以紛紛怒而主張參戰。其中一個叫趙開成的將官尤為剛烈,他是上校軍銜,與皖地的孫紹康將軍是同級,卻一貫與徐振的關系頗為生疏;他不服徐將軍的命令,堅持要與猖獗的日德兩軍開戰,徐冰硯卻受命阻止魯地將官動武,為此也與趙將軍等人多有摩擦,局勢最緊張之時甚至相互拔槍相向,對方大怒,指著滿目焦土向他厲聲質問:“無恥賊寇殺我同胞、侵我土地、辱我國家,你也是軍人,難道便甘心蠅營狗茍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