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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見小公子那清潤溫柔的聲音,在一片公子哥的取笑聲中輕蔑說道:“楚映枝開始喜歡我了,我贏了,賭約到此為止。” 明明不止小公子一人的聲音,就連遠處的酒樓都還聽得見喧囂聲,但是她的耳中就只有那一道聲音。 她笑得僵硬的嘴角緩緩放下,下一刻卻又機械般地抬起,剛剛為了見小公子,她練習地太久了,如今有些控制不住了。 她拼命讓自己將注意力放在嘴角還能不能不笑的小事上,耳邊卻一直回蕩著:“楚映枝開始喜歡我了,我贏了,賭約到此為止。” “楚映枝”,“賭約”,“贏了”,為什么小公子也要將她聽不懂的字眼放在一起呢? 她甚至還沒有察覺,面上已淚流滿面,心中止不住撕裂地疼。 那一片月光,突然就碎了。 她又開始沉溺那片深海,只是這一刻,她再也不想反抗了,她任由水草將她纏回去。 她想,她就該死在前世那一片火海之中,重生一世又如何,如今又是要再死一次。 原來,她的小公子也是假的呀。 她輕聲笑了起來,在屋內人的歡聲笑語、打趣聲中,她的笑聲被緩緩掩藏,就連帶著眼中絕望的悲傷一起,從此不見天日。 “假的,都是假的呀。”她輕輕笑著,踉蹌著一把扯下了懷中的平安扣。手就那么握著,直到平安扣上滿是血,那嬌嫩的肌膚不過一個時辰便再次被劃破,她卻渾然不覺痛意。 她覺得那歡喜、悲痛舍棄了最好,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是假的。 虛假的一切,哪里還需要歡喜悲痛,她默聲流著淚。 無悲無喜,放開那方還未送出去的平安扣,聽它“砰”地一聲落于地面,成了碎片渣沫,就如同她一般。 碎個徹底。 通亮的屋,依舊是歡聲笑語的一片,他清潤的聲音也混雜在其中。 她緩緩攤開手中的圣旨,從未覺得那么惡心。 她干嘔地想把自己整個人吐出去,手中圣旨落地,她腿|軟癱坐在地上,臉上無悲無喜,只剩淚還在慢慢地留著。 她從懷中拿出那方匕首,打開刀鞘。 刀尖這一刻對著她,那森寒的光順著臉頰而上,她的眼漠然迎接著。 有那么一刻,她看著那鋒寒的刀尖,想著它刺入骨rou也定是極快的。手緩緩望下,卻忽然瞧見了那一方圣旨。 她看著自己的名字和謝嗣初的名字靠在一起。 “嘔...” 她緩緩轉變了刀鋒的方向,狠狠滑下黃色的布帛的“賜婚”二字,隨后起身,在身后人的驚呼中,徒手撕裂了這張她苦苦求來的賜婚圣旨。 清穗顫抖看著眼前的一幕,控制不住地驚呼:“公主!” 她未理會清穗的呼聲,只是漠然翻手,手中黃色的碎布輕飄落在地上。 她踉蹌著身子,無視所有人,向著府外走去。 她幾近諷刺地想,毀壞圣旨是死罪,可她一顆棋子,還未到用的時候,好像也死不了。 心中卻覺得,死了也沒什么了。 從屋內“賭約”出來的那一刻,她便是死了。 她后悔自己未死在那片湖中了,若是死在了那片冰涼的湖中,她便是不會失去她的小公子了。 從今以后,她沒有小公子了。 這大概是她此生最后的悲愴。 * “公主!” 通亮屋子里的歡聲笑語突然就停了下來,向來冷靜自持的謝嗣初,這一刻眸子都慌了。他顫抖地推開門,卻只看見沾滿血被人摔碎的平安扣,和被撕扯成碎片的圣旨。 他顫抖地跪下,身后的奴仆說的什么,他已經全然聽不清了。 他顫著手,慌亂中幾次拼錯,拼接出來的那一刻,他看見了賜婚二字。他再不顧什么,追了出去。 來得及的吧,來得及的,她那么喜歡他。 一個賭,不會的... 他此時還保持著隱秘的自傲,他從第一面便看出了小公主眼中的歡喜。是那種他即便如何玩弄,都永遠燦爛的歡喜。 他不知歡喜的根源,卻知道歡喜的濃厚。 可是,明明就是如此,他的心為什么在害怕呢?她不會離開他的,她那么喜歡他,她只是...傷心了。他哄哄便是好了,就像從前一般,甚至不用他哄,她便自己歡歡樂樂入了他的懷中。 終于,他看見了她。 她踉蹌著擺開身旁婢女的手,卻不過兩步就撲到地上,看得他心疼極了。 他急忙追上去,一把將面前滿臉蒼白和淚痕的人摟入懷中。 她哭的那么傷心,一定是因為太歡喜他了,那便是不舍得與他生氣的。他不知自己的想法為何如此卑劣,也拼命地掩去其中的慌亂與害怕。 他無法接受另一個可能,成功將人帶入懷中的那一刻,他的擔憂又是減少了一分。 她都沒有拒絕他的懷抱,哄哄便是好了。 楚映枝面無表情,被摟入懷中時,也只是嘴角稍稍動了動。她又是想要干嘔了,但是這人將她固得好緊,她連干嘔都只能咽下去,真難受呀。 于是,她輕輕說道:“放開我。” 她不愿意稱呼他的所有名諱,在她心中,那些都不是他的,是另一個人的。 他不是他。 謝嗣初自然聽見了,卻只是將她摟得更緊,溫潤的聲音輕哄著:“枝枝,是我錯了,今后我定是不會如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