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里作氣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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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詠澤都快急瘋了,看到秦歲銘背著紀樂瑾下來的時候他終于松了口氣。他忍不住沖過去劈頭蓋臉地罵道:“紀樂瑾你是不是白癡,你知道自己方向感差不認路,干嘛不要讓人陪你一起回去拿東西?而且是什么破東西,能值多……” 他才罵到一半,秦歲銘就把人護在身后道:“不要罵他了,他本來就很怕。” 紀樂瑾躲在秦歲銘身后,連張臉都不露,只露出抓著他衣角的細白手指。 紀詠澤看到他們兩這個樣子就來氣,一個驕縱得很,一個護犢子得很,搞得好像紀樂瑾是他親弟弟一樣! 只準自己罵,不許別人罵。 紀詠澤好不容易逮住次這機會,剛想兩個人都連著一起罵。秦歲銘卻微微皺眉,他叫住跟過來的醫護人員,指了指自己的腿:“我的小腿應該受傷了。” 他穿著深色的褲子,傷口出血時看不太出,山上的再加上剛才救援人員問他有沒有受傷的時候,他說沒有,他又一直背著紀樂瑾走在后方,所以沒有人注意到他腿上的傷。 可現在醫務人員剪開褲腿,把他的傷口露出來的時候,所有人才知道他腿上的傷那么嚴重。 那是一道很長很猙獰的口子,幾乎要橫貫整條小腿。那么嚴重的傷口,他卻可以眉頭都不皺一下地把紀樂瑾從山上背下來。 第36章 可憐相 秦歲銘腿上的傷口很深,山上又下著傾盆大雨,在雨水中泡了許久,現在血已經止住,但傷口周邊都已經化膿,再不處理都有可能有潰爛的風險。 他還背著紀樂瑾從山上下來,小腿的痛感早已麻木。秦歲銘知道自己受著傷,也知道是完全安全的情況,但他就是不放心把紀樂瑾交給別人。 失而復得之后是種恐慌感,越珍視的人和東西,才會讓人有恐慌感,那是對于秦歲銘來說很陌生的情緒。 紀詠澤在不遠處給人道謝,旁邊是一個臨時搭建的雨棚,擋住外面的風雨,秦歲銘坐在一個塑料椅,醫護人員正在幫他處理腿上的傷口。 沒有傷到大動脈,但因為傷口太大,淋雨的時間也太久,清創和消毒的時候會很疼,尤其是處理化膿的地方時。 秦歲銘不怎么怕疼,他只是緊緊地攥著紀樂瑾的手,眉頭因為痛感輕擰著,視線卻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別看了。” 傷口處理了一半,趁著空隙時間。秦歲銘的手上用了點力,他拉著紀樂瑾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然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傷口有點惡心。” 秦歲銘感覺到手心有點濕熱,是眼淚的溫度。他頓了下,把捂著紀樂瑾眼睛的手掌挪了下來,去擦他眼角的淚水。 他低聲問道:“怎么又哭了?” 紀樂瑾從看到他腿上的傷口時好像就傻了,他被牽著的時候也不反抗,秦歲銘拿大毛巾給他擦頭發的時候他也不反抗,連吃預防感冒的藥時也不反抗。 眼睛卻始終濕漉漉,像是掛著散不盡的水汽。秦歲銘不問還好,他一問,紀樂瑾又忍不住地小聲嗚咽了幾下。 醫護人員還在身邊,他覺得有點丟臉,把臉往秦歲銘的肩上靠,然后抬手胡亂地去捂秦歲銘的眼睛。 他悶悶地道:“你也別看了,看著好疼。” 醫護人員正好處理完秦歲銘的傷口,是個四五十歲的阿姨,長得很有親和力。她站起來收拾東西,忍不住笑著打趣道:“你哥哥都沒哭,你怎么哭成這個樣子?” 疼的應該是秦歲銘,紀樂瑾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心臟卻有針扎般的疼,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他的耳廓通紅,更加不想抬臉,秦歲銘按住他的后腦,替他解釋道:“他就是有點愛哭,沒關系。” 醫護人員也善意地笑了笑。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之后,紀樂瑾豎著耳朵聽了聽動靜,才慢吞吞地抬起臉。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回避秦歲銘的視線,但這次躲開之后又轉回去,然后垂著眸小聲地問:“疼不疼?” “不疼。” 秦歲銘睜著眼睛說瞎話。 “……” 紀樂瑾眼角通紅,他吸了吸鼻子,語無倫次地道:“你腿都傷得那么嚴重,你干嘛還要背我下來啊,明明有那么多人,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 “以前都是我背你的。” 秦歲銘打斷他,他低聲地道,“所以現在也只能我背你。” 背著紀樂瑾的時候能聽到他的呼吸,也能感知到他身上的溫度。秦歲銘能知道紀樂瑾在,能感覺到強烈的安心感。 紀樂瑾張嘴,剛想繼續問幾句,但有一輛車開過來停在他們的山邊。紀正腳步匆匆地從車上下來,手上還拿了兩件厚外套。 他今晩本來在去其他城市的路上,聽到紀樂瑾不見的消息,直接開車掉頭回來。 到了的時候正好接到紀詠澤的電話,他又中途回家了一趟,安慰了唐薇幾句,并拿了兩件干爽的外套,一件給紀樂瑾的,一件給秦歲銘。 “給你們拿了衣服。” 紀正過來的時候注意到他們拉著的手,在這個場景下,牽手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他沒太在意。 “你們這濕衣服穿了多久了,快點先換上,待會回家趕緊先去洗個熱水澡,我讓薇薇給你們燒了點姜茶,多喝一點,你們有沒有哪里受傷了?” 紀正剛急哄哄地說了一大堆,現在看到秦歲銘腿上的傷口,擔憂地問道,“歲銘你這腿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紀詠澤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問話,他不解地道:“瑾寶腳崴了,他傷著腿還把瑾寶從山上背下來了。” 紀樂瑾有種又要被罵的直覺,他崴著腳也沒辦法逃跑,悄悄地挪了挪屁股往秦歲銘的方向靠。 紀正本來也想罵他,但看到他腳踝明顯腫了圈,又看著秦歲銘無聲地伸出手護人的手,最后還是冷靜冷靜地去旁邊待了一會。 秦歲銘和紀樂瑾都傷著腿,區別在于一個很能忍疼,一個只要有一點點疼就要亂叫。 紀正和紀詠澤一人扶著一個坐上車,他們身上還都濕著,坐上去之后坐墊也被打濕了。 紀正讓司機把空調的風打到最大,轉過頭詢問秦歲銘:“歲銘要不跟我們一起回家吧?我讓阿姨幫你收拾下客房。” 秦歲銘的手放在腿邊,他剛想開口拒絕,小拇指卻被人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到的就是紀樂瑾蔥白的手指。 他像是有點猶豫和糾結,勾了一下之后就倉皇地挪開,但不敢逃太遠,像是經歷了針心理斗爭,紀樂瑾又撞了下他的手背。 紀樂瑾是在用這種別扭的方式示好,也是在暗示他。秦歲銘垂著眸,還盯著兩人相觸的手看,他 “嗯” 了聲。 紀樂瑾是這輩里最小的一個,他失蹤的消息一傳出來所有人都提心吊膽,他一進家門就看到坐在客廳陪著唐薇的阿姨們。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他大姨一臉慌張地扶著先去洗澡,扶著他的時候還喋喋不休著,講話的時候還帶著特有的方言口音。 “哎喲,我們瑾寶怎么辦啊?淋了那么久雨衣服都濕了,趕緊快點去洗個澡,明天大姨給你燉個豬肘湯過來,吃什么補什么。” 紀樂瑾被她扶上樓洗澡,無助地回頭看。秦歲銘不要紀詠澤扶,他能忍著疼把人從山上背下來,現在爬樓梯這點疼更能忍受。 他沒辦法多問秦歲銘幾句,人就已經被大姨扶進了浴室里。他大姨還不放心,給他在外面拿完干凈的衣服才走。 崴著腳洗澡不方便,紀樂瑾只匆匆地沖了個澡,換上干爽的衣服時終于舒服了許多。 他了解自己的體質,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覺得沒有發燙才把手松了下來。 床頭柜旁還放著唐薇端上來的姜茶,紀樂瑾拿著杯子啜了幾口。他不太喜歡喝這個,感覺嗓子都被辣得有點疼,不過還是皺著眉喝完了一杯。 可能是覺得他崴著腳下來不方便,阿姨們和唐薇全走了上來,也不知道她們從哪里搞來了張輪椅,就讓紀樂瑾坐。 紀樂瑾在人群里看了眼,像是不經意地問:“秦歲銘呢……” “歲銘在客房,我剛去客房看過他,讓詠澤給他拿了套沒穿過的干凈衣服,也給他送了碗姜湯。” 唐薇嘆了口氣,彈了下紀樂瑾的額頭,“他腿上的傷真的很嚴重,我剛給書沁打電話說了聲,她現在人在外面只能明天過來。” “你要好好謝謝人家歲銘,知道嗎?每天還沖別人發脾氣,現在知道他對你多好了嗎?” 紀樂瑾被她說得說不出話,他很少有被罵了還覺得不委屈的時候,現在卻沒這個情緒,更多的是茫然無措。 他被寵壞了,到現在才明白自己在秦歲銘這里有多重要。因為太重要,所以秦歲銘才能義無反顧地獨自爬上山;因為太喜歡,所以秦歲銘才能一聲不吭地背下來。 在滑坡之下看到秦歲銘的時候,很難講清楚那是一個什么心情。他先是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因為秦歲銘不該出現在這里。 可很快,紀樂瑾又覺得理所當然,秦歲銘應該在這。好像他每次需要秦歲銘的時候,秦歲銘他永遠都在。 不得不承認,秦歲銘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時,紀樂瑾真的不怕了。這是積年累積產生的信賴感,超過人類一些本能的恐懼心理。 紀樂瑾跳著腿坐上輪椅,他結結巴巴地道:“我去、我去看看他……” 他們家平時沒有什么外住的人,只有三間客房。一間是給紀詠澤的愛人準備,一間是給紀樂瑾的愛人準備,還有一間是給客人準備。 紀樂瑾推著輪椅往第三間走,打開門的時候里面卻是空無一人。他抱著點懷疑的心思,往第二間客房走。 果不其然,紀詠澤這個不靠譜的帶錯了房間。 秦歲銘竟然還沒洗澡,可能是怕把床弄臟,他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小腿上還包著紗布,看起來行動非常不便的樣子。可能也是因為傷口不能碰水,所以一直沒去洗澡。 他的身上還穿著濕透的衣服,上衣和褲子上都沾著泥土。聽到開門的動靜,秦歲銘轉過臉看了過來。 可能是因為秦歲銘平時在他面前的形象都太完美,他無所不能、說一不二,沒有過現在那么狼狽的樣子。 強勢的人顯出那么一絲絲脆弱感,那種沖擊感比黑白配色更加強烈。他明明什么都沒做,他明明什么都沒說。 紀樂瑾的心臟卻仿佛被擊中了一槍。他竟然覺得秦歲銘有點可憐相。偏偏這份弱勢僅有他可見,他在秦歲銘心里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離那么遠干什么?” 秦歲銘問,“過來吧。” 第37章 懷念 紀樂瑾還沒有反應過來,手先本能地cao控著輪椅進了房門,他徹底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秦歲銘面前。 “哪里來的輪椅?” 秦歲銘伸手扶住他,彎腰捏他的腳踝,“要不要讓紀詠澤再帶你去醫院拍個片?” 他的手有點冰,捏他腳踝時用的巧勁,紀樂瑾不覺得疼,反而覺得被捏著的時候有冰敷的效果。 紀樂瑾不自在地往后縮了縮腿,他搖了搖頭,然后扭捏著道:“你怎么還不去洗澡……” 明明是他在問問題,秦歲銘不僅沒直接回答他,反而又拋回一個問題:“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他說這種話的時候聲線依舊和往常一樣淡,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也不像是懇求,就像是一句單純的提問。秦歲銘的眉眼被雨水洗刷過,黑得純粹。 “啊?” 紀樂瑾張開手臂,然后又別扭地放下,他轉著臉小聲地說,“你還沒洗澡呢?” “是在嫌我臟?” 秦歲銘問他,看著紀樂瑾僵硬地搖了搖頭,他又站起來拿起床上的衣服道,“那我先去洗澡。” 他在這邊干坐了二十分鐘,就是在等紀樂瑾過來。秦歲銘的傷口不能碰水,他洗澡的時候只能先避開傷口沖一下身體,然后再用熱毛巾擦下身子。 這一個澡洗下來比紀樂瑾還要快,他開門的時候紀樂瑾還在外面。 紀樂瑾看起來仿佛很緊張,坐在輪椅上低著頭絞手指。看見他走過來,紀樂瑾驀地站起來。 在滑坡底下抱人的時候挺自然,現在脫離險境,紀樂瑾反而被束縛住了手腳。 他匆忙地張手抱了秦歲銘一下,抱完之后就逃一樣地要坐回輪椅溜掉,但紀樂瑾的動作太笨拙,剛松手又被秦歲銘勾著腰抱回來。 紀樂瑾大氣不敢出,安安靜靜地任由他抱著。時間久了之后,他悶悶地推了推秦歲銘:“一下到了。” 讓他很意外,秦歲銘這次竟然真的說松手就松手,反倒是他不習慣地愣在原地。 他要走的時候秦歲銘卻又叫住他。 “寶寶,對不起。” 對不起他已經說過好幾遍了,對不起什么他們兩人也都心知肚明。紀樂瑾胡亂地 “嗯” 了聲,手忙腳亂地坐著輪椅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