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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春山宴之后,各位新科進士皆已安排了職位,有留在京城的,自然也有到各地為官的。如今將要赴任,相互之間較為熟識的便紛紛相互告別,又少不得要到酒樓宴請吃酒。 音韻坊向來以清高不流俗著稱,且只奏樂無舞姬,不似有些歌舞坊那般露骨。又因為有顧夜來這么一個曾得圣上稱贊的伶人坐鎮,坊內布局也是極盡雅致,故而頗符合一些文人的審美,倒是有不少人將離別宴擺到了音韻坊。 雖然顧夜來現今已不經常露面,但因著這一緣故,近幾日倒是每日都會去彈奏幾曲。一時之間,音韻坊一座難求。 “你若沒什么興致不去也可,我們又不需討好這些進士。”白棠見她臉色不大好,勸道,“再過幾年我們索性就關了這樂坊,反正銀子什么的都攢夠了。” 顧夜來聽了她這話,不由得一笑:“你又說胡話了,這是白姨留下來的樂坊,怎能說關就關?我沒什么事情,只是最近總是休息的不大好而已。而且這些進士雖說不少要離京,但指不定將來會如何,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了。文人素來清高自傲,我總不能讓他們覺得音韻坊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她這話說的有理有據,白棠卻嘆了口氣,心中有些難過。 她知道顧夜來在想些什么。藍琉所說的那件事只怕并不簡單,甚至還有可能牽連甚廣,所以顧夜來開始未雨綢繆,不肯再輕易得罪人。 顧夜來這些年來何曾怕得罪誰,左右不會有所求,自然就無所畏懼。但如今她已經開始擔心,怕得罪的人會成為將來的阻力,所以才會這般小心翼翼。 白棠心中千回百轉,深感對她不起,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她拿筷子戳著碗中的米飯,笑道:“辛苦你了,回頭分紅的時候多分些給你。” 到前庭之時,臺下已是座無虛席,觀云回稟說樓上的包廂也已全部預定了出去。 顧夜來抬手確定了一下面紗安然無恙,便抱著琴走到臺上架著的山水屏風后。 臺下有人道:“這顧夜來未免也太矯情了些,雖說美人都是猶抱琵琶半遮面,但她這遮了一層又一層,未免有些太過了吧?” 他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足夠所有人聽到。 注意到不少人都看向他,他有些猥瑣地盯著屏風笑著,高聲道:“莫不是因著太丑,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這明顯是來挑事的,顧夜來垂首調著琴弦,絲毫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觀云站在臺側,笑盈盈地開口:“音韻坊是樂坊,公子莫不是走錯了地?我在坊中呆了這么些年,卻是第一次見有人不是挑剔琴藝而是挑剔容貌,實在是……” 她這話一出,旁人看向那男子的神情便不由得帶了幾分鄙夷。 “我家姑娘以樂技成名,音韻坊中也盡是為了品鑒樂曲而來的高雅之士。尤其近日承蒙不少新科才子不嫌棄,愿在音韻坊設宴飲酒賦詩,我家姑娘為之動容,接連數日奏曲送別。卻沒想到今日會受此羞辱……”觀云笑容里帶了些冷意,繼續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公子不是為了賞樂而來,那便請離去吧。” 觀云這話說的極有分寸,不動聲色地將男子貶斥了一頓,卻又顯得傲骨錚錚。聽了她這番話,不少人都有些義憤填膺。有些看的更為透徹的人也不由得感慨,音韻坊中的一個侍女居然都能有此口才,不知主人該是何等人? “你們居然敢這樣對客人?”那男子拍桌而起,罵道,“當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不過一個取樂的伶人罷了,少給臉不要臉!” 觀云并未因為他這幾句話生氣,只向著早已候在旁邊的小廝點了點頭。幾個小廝蜂擁而上,手腳利落地將男子堵上了嘴,拖了出去。 “讓這等話污了諸位的耳朵,實在是音韻坊的過失。”觀云落落大方地向其他客人致歉,隨即便退下臺去。 顧夜來粗略地試了幾下琴,確定無誤后便正式起手。她這幾日彈琴都十分認真,怕有行家在此被挑出毛病來,故而耗費的精力便有些多。 “這音韻坊的侍女倒是口舌伶俐,只是阿嶠,你絕不覺得她有幾分熟悉?”楚屹靠在扶欄旁,將樓下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最初他以為只是鬧場子的,并不怎么在意,后來觀云那幾句四兩撥千斤的話引得他看了幾眼,卻覺得這侍女的長相聲音都有些熟悉。 楚嶠心中微動,隨即笑道:“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大約是湊巧吧。三哥你不安心聽琴,倒關心這等問題。” “好好好,那就聽琴。”楚屹回身看著自己的他,無奈道,“你該辭別的故交也都辭別完了吧,這都聽了幾天琴了還沒聽厭嗎?” 楚嶠垂下眼睫,微微一笑:“對啊,總是聽不厭。” 楚屹看著他這副模樣,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問道:“說來,二叔在你小時候便給你訂了門親事吧?你如今蟾宮折桂狀元及第,是不是該一并成親洞房花燭了?” 楚嶠抬手飲盡杯中酒,有些苦惱地答:“三哥,她若不愿意嫁給我了,那怎么辦?” ☆、扇底風(二) 楚屹有些措手不及,似乎沒想到他會問出這么個問題。 楚嶠與孟笙歌的婚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小便定下來的事情。楚家家風甚好,便是在孟霖與孟家決裂之時,都未曾因為取消婚約,甘愿讓自家嫡子去娶一個民女。這其中,固然是因為兩人父親是同年進士及第,關系甚篤,也因為孟笙歌之母對楚家有大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