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 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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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做父親的不久前才答應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如今不到一月自己又反悔,身為人父,對自己兒女尚做不到言而有信,又如何教育子女? 沈翕一時感慨良多,竟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女兒,在外躊躇許久最后還是被聽到響動的老夫人喚了進去。 “你這一身酒氣又在外頭吹冷風,趕明兒受了風寒如何是好?”說著便吩咐下人去準備姜湯。 “無妨。”沈翕看向沈謠問道:“你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沈謠在此本是為老夫人做艾灸,這會兒做完了正與老夫人說這話,恰好碰到了下值歸來問安的魏國公。 未及沈謠說明,老夫人便道:“我已是大好,你放心就是,有阿謠在我老婆子還能活個幾十年。” 聞言,魏國公臉上也帶了笑意,瞧著沈謠的目光滿是欣慰。 祖孫三代坐在一起閑話家常,氣氛難得的溫馨,說了許久的話,老夫人將沈謠打發了回去。 沈謠方走出院子,老夫人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兒?” 她了解自己的兒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兒子便是再孝順也沒有閑心陪她這老婆子嘮嗑嘮一個時辰。 沈翕嘆了口氣道:“還是母親了解我啊!”他頓了頓道:“今日下值我見了程又憐。” 又憐是程氏的閨名,老夫人已是許多年未曾聽到過這個名字,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是誰,她看了看兒子的臉色道:“程氏來討債了?”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老夫人竟一語中的。 沈翕滿臉頹色,將先前望江樓內的對話盡數告知老夫人。 “混賬!”老夫人聽罷亦是心緒難平,她雖也疼愛沈翀,但他如今已不姓沈,魏國公府替她白養了二十年兒子,她不但不感恩,還倒打一耙,要沈謠抵命。 沈翕面色微僵,半晌才小聲嘀咕道:“左右是嫁給翀兒,不是外人。” 聞言,老夫人抓起炕上的引枕朝著沈翕砸了過去,扔罷還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還不都是你搞出來的,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償便是,只是可憐我六丫頭。” 沈翕自知理虧,不敢再說什么。 老夫人兀自感嘆了許久,瞧了瞧自家兒子,無奈道:“罷了罷了,這回便讓我老婆子做惡人,我跟六丫頭說。” 沈翕長出了口氣,朝著自己的母親拜了又拜:“多謝母親大人。” 末了,老夫人忍不住問了一句:“二十一年了,那孩子你還未找到嗎?” 是啊,二十一年了,他與蕙娘的親生骨rou杳無音訊。 “母親放心,我從未放棄尋找,只要……只要他還活著總能找到。”沈翕說出這番話,自己心里卻是不信的,人海茫茫,二十多年都曾找到,怕是早已不在了,可是這些話他不能說給母親聽,留著希望總是好的。 想到那流落民間的嫡長孫,老夫人一時心中酸楚,不想再與兒子說話,擺了擺手便讓他出去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散花,成婚倒計時了! 第100章 離情 沈慧出閣的前幾日府上辦了出閣宴,她將自己的閨中好友盡數請了起來,其中多半是清溪吟社的成員,所有人里唯獨少了曾經的好友孫淺妤。 原本太子身為西南平叛大軍的監軍,但為了早日與沈慧成婚,不得不滯留京師,待大婚完成之后方可離京。 京城中多的是聰明人,只看太子留京待婚這事兒,便能瞧出魏國公府如今在朝中地位。 大婚這日,沈謠早早便去了凌霄院,乍然見到身著大紅袖衫喜服、頭戴鳳冠的沈慧,她被晃得有些睜不開眼, 她早便知二姐相貌明麗,如今華服著身,更是冠朋匹而無雙,真真是國色。 太子大婚禮儀繁瑣,禮部官員早早到了魏國公府引導,直到吉時將近,沈慧被簇擁著送入了一頂八抬大轎,伴隨著大樂,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下離開了魏國公府直往皇宮而去。 老夫人將沈謠叫到了跟前,摸著她光可鑒人的發絲憐愛地說道:“娓娓,祖母有一事求你。” 沈謠腦海里還回蕩著今日jiejie大婚的場景,被祖母忽然的一句喚醒了。 “祖母說哪里話,但凡有孫女能做到的定然不教祖母為難。” 老夫人道:“如果我說讓你嫁給寧王,你可同意?” 旁人不知道寧王是誰,沈謠自是知曉的,她去頤園的事兒老夫人與魏國公皆是知道的。 沈謠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言語,她的腦子不轉過來,幾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好半晌才喃喃道:“是我聽錯了嗎?嫁給兄長?” 老夫人見她神色異常,卻不知如何安慰,只平靜道:“娓娓,你可記住了,他姓蕭,這是皇姓,與咱們沈家沒有一絲半縷的關系。” “我一直當他是哥哥,從未想過……”沈謠心念起伏,眸底暗潮涌動。 “我又何嘗不知,這事兒還得從二十年前說起,慧昭太子被人誣陷謀反,程氏為救出太子與太子妃,不受詔令偷偷回京,被秦黨舉發冠以叛軍之名,當時京中大亂,你祖父領兵護衛京城,兩軍對戰之時,被亂矢射中,后不治身亡。初時我們都以為是程氏亂軍所殺,魏國公府因與慧昭太子走得近,新帝初初登基,急需革除舊臣,你父親為了取得新皇信任立功心切,又欲為父報仇便親自領軍捉拿逆黨,殺了程家一百多口人。你父親因此漸漸獲得新帝賞識,后來程氏余黨被滅,你父親細查之下才知你祖父之死是秦黨所為。大錯已然鑄成,他心中有愧,敬妃以此相脅,你父親不得不答應,他亦有苦衷。” 回到紫藤院,沈謠一個人坐在秋千架上發呆,嫁予寧王還是嫁予信國公對她來說其實并無多大區別,只是那個人是她一直視為兄長、摯友,是獨一無二的人,她一時接受不了身份的轉變。 苦衷。是啊,每個人都有苦衷,可是犧牲的為何是她呢? 沈謠一夜未眠,輾轉反側一宿,終是接受了現實。 今后再沒有兄長,沒有沈翀,只有寧王,只有蕭翀。 成婚這樣的大事兒,自然瞞不過身邊人,沈謠將自己即將嫁予寧王之事告知秋娘、青竹等人,各個如臨大敵。 七嘴八舌說得俱是憂心之言,對于這位從天而降的寧王,外面只知他從小流落民間,身子羸弱,甫回京便因水土不服生了重病,坊間流言這位王爺是貴人的身子,下人的命,在外頭吃了二十年的苦,卻享不了富貴的命。 本來姑娘就是羸弱的身子,再碰到個病弱的夫君,這日子可怎么過? 秋娘背過身悄悄的抹眼淚,心忖還不如嫁給信國公,好歹是個知情識趣的人。 身子弱些還能調理,就怕是真如傳言享不了富貴的命,萬一再有個好歹,姑娘成了寡婦,秋娘不敢再往下想,啞著嗓子道:“先前國公爺不還說婚事由您自個兒做主,不如您去求求情,另尋一門夫婿。” 沈謠拉了拉秋娘的袖子道:“天下哪兒有不疼愛子女的父母,父親定然是幫我看好的,你就別瞎cao心了。” “女人家選夫婿豈是小事,姑娘您可不能大意……” 沈謠由著她們將心中的驚慌都說出來,也仿佛是在釋放心中的彷徨不安。 周氏也是今早才知曉女兒與寧王的婚事,原本嫁給宗親她很是高興,大女兒嫁予太子,二女兒嫁給王爺,天下再沒有她這么尊貴的母親了。 可是待周氏打聽出寧王的來歷,心中便有些不甘,這寧王先不說是個病秧子,竟然還是從民間長大的,這能有什么根基,還不如嫁給朝中有權勢的勛貴子弟,她聽到風聲便去老夫人院子里鬧,老夫人先前還苦口婆心的勸,后來實在嫌她煩就將人趕了出去。 周氏見老夫人這里行不通,便找了沈謠,想拖她一起向老夫人求情,沈謠干脆裝病暈了過去,周氏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找丈夫哭訴,魏國公本就心中有愧,好生安慰了許久,最后承諾會想辦法讓當世大儒樊先生做沈諺的老師,周氏才勉強答應了這門婚事。 沈謠又哪里知道自己的終身大事在母親看來,尚不如兒子的一位老師重要。 與寧王結親之事尚未傳揚出去,但婚期定在下月,時間倉促得很,魏國公府上下對沈謠皆覺虧欠,便想著在嫁妝上彌補,是以沈謠的嫁妝并不比沈慧少,倒是把原本沈媺看得妒火中燒。 南湖,分水亭。 沈謠來得早,比約定時間整整早了一個時辰,此刻卻無心賞景,只呆呆盯著湖上畫舫輕舟出神。 不知怎么就想起半年前途徑平安縣在新月湖被人挾持一幕,其實沒人知曉,自那次之后她便有些恐水,即便此刻立在亭子內,她依舊不敢靠近欄桿。 突然鼻端嗅到一股鮮香的味道,沈謠嗅出是魚湯,腦中不由就回想起在平安縣被姬如淵訛詐時吃到的魚湯。 那味道仿佛還留在唇齒間,讓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有機會她還想嘗嘗那魚的味道。 身后響起了輪椅滾動的聲音,沈謠回過頭,見到日光下俊秀的青年,竟有些莫名的難堪和不知所措。 周熠寧似是未曾察覺到她的異常,嘴角掛著一抹輕笑:“沈姑娘,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約我出來,我很開心。” 沈謠閉了閉眼,不知該如何告知他真相。 他從袖中摸出一個紙包遞給沈謠道:“這是我在路上買的飴糖,你嘗嘗。” 沈謠并沒有接過整個紙包,只是打開從中取出一枚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沖淡了舌尖的苦澀。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遠處畫舫傳來歌女柔腸百結的婉轉歌聲,竟恰似沈謠此刻心境。 從荷包里摸出一張紙,她對周熠寧道:“這是我開的方子,另繪有一套按摩技法,藥物配合按摩,假以時日你定能站起來。” 周熠寧接過掃了一眼,見字跡娟秀,圖畫簡潔寫實,即便不懂醫的人也能按圖索驥。 “謝謝!你放心好了,便是為了你我也會努力讓自己站起來。”周熠寧笑意滿滿,將手中的紙仔細折好,貼身放在了胸前。 仔細珍重的模樣此刻在沈謠看來是莫大的諷刺與辛酸。 終是裝不下去了,沈謠咬了咬唇低下頭將一直藏在身后的錦盒拿了過來,推到周熠寧面前,啞著嗓子道:“小女子愚鈍不堪,怕是不解公子心中意,愿郎君另擇良家女,美效琴瑟和韻之態。” “你這話是何意?”周熠寧臉上的笑意乍然消失不見,緊緊盯著沈謠的臉,眸底是看不見的波濤洶涌。 沈謠因心中有愧不敢直視他的雙眼,遂一直低垂著眼眸,她別過臉,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云淡風輕。 “沒什么意思,下個月我便要嫁給寧王了。”她抬起頭看向周熠寧,眼中再無一絲愧疚,她清潤透徹的眸子里唯余冷漠,“小女子還有事在身,便不打擾國公爺欣賞湖光山色。” 說罷,沈謠毫不留戀地大步離開了分水亭。 “……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歌女的吟唱聲反復回蕩在湖面上,周熠寧盯著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忽然大聲問道:“你是甘愿的嗎,如果不是……” 不等他說完,沈謠的聲音已穿過歌女的靡靡之音一字一字傳來:“我心甘情愿。” 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平靜的湖面漾起了一層層細小如魚鱗般的漣漪。 周熠寧枯坐許久,這雨便淅淅瀝瀝下的執著,未有絲毫停歇的架勢。 “爺?”親信周豐小聲喚道。 “何事?”周熠寧面色如常,似乎方才的一幕不過是幻覺。 周豐小聲道:“府里傳來消息,半個時辰前皇后娘娘派人請姑娘進宮,這會兒怕是人已經走了。” 周熠寧轉了轉輪椅道:“回府。” “這東西?”周豐指了指被放在石桌上的木匣子。 周熠寧似是剛剛才發現這東西的存在,他伸手打開木匣取出他用心雕琢打造的魯班鎖,樣子很是憐愛,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將木球用力拍向石案,木球瞬間碎成渣子。 他的嘴角掛著一抹陰狠的冷笑,淡淡道:“走吧。” “主子,您的手……” 周熠寧放在膝上的手掌正滲出鮮紅的血,染紅了膝上青衫,他卻毫不在意地冷笑:“我曾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 第101章 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