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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小食店 第32節(jié)

    “我認識你,早先你還沒那么厲害時,我就去看過你的技藝,唱腔真的厲害?!?/br>
    茅霜降對南靜言說道,她并沒有瞧不起又或是旁的意思在里頭,她本人只在乎長得好不好看,不在乎旁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南靜言挑眉,坦然應(yīng)下她的夸獎。

    “她何止唱腔厲害,以后你找她打馬球,又或是踢蹴鞠,她能把你給踢趴下,那力氣大的?!?/br>
    說到這個,宋嘉盈坐起身來,起了精神,語氣高昂,揭起短來是毫不手軟。

    “不就把你給踢趴下幾下,至于這么記仇?”

    “哼!”

    茅霜降聽兩人拌嘴,卻不覺得吵鬧,還覺得可有意思。

    祝陳愿是聽不下去了,去端了幾盤果干來招待幾人,好堵堵她倆的嘴巴。

    后頭則去門口迎黃鶴和蔣四來。

    “小娘子,也沒有什么可送的,帶了點我自己做的椒梅、雕花梅球和砌香櫻桃。本來說讓蔣四早早來幫你,結(jié)果今日午食有事,脫不開身?!?/br>
    黃鶴將果品硬塞到她手上,自己解釋道。

    “老爺子你真是太多禮了,我領(lǐng)你去飯間坐會兒,等會兒先吃幾個黃精果餅茹墊墊肚子先,到時候讓我爹作陪,你可別見怪?!?/br>
    祝陳愿領(lǐng)著兩人到專門宴客的飯間坐下,給兩邊都上了兩盤餅茹。

    黃鶴滿意撫須,到了他這樣年歲的人,自然信奉養(yǎng)生之道。而黃精有延緩衰老、補氣養(yǎng)陰等作用,可算是正對黃鶴的胃口,還沒吃就先笑。

    黃精是味苦的,又有點腥澀氣在里頭,生吃抑或是當(dāng)中藥材都是很難吃的。可九蒸九曬后,往里頭摻了碾碎的黑豆和黃米,又放了糖霜,粘糯中有絲發(fā)苦,再吃就是回甘。

    兩人一連吃了兩個,才等到祝清和夫婦連帶著祝程勉回來,又是一陣寒暄,眼見人都來得差不多,葉大娘幫著上菜。

    只上這一桌的,宋嘉盈她們幾個說要等到祝陳愿忙活完了再一起吃,不然讓辛苦做菜的吃殘羹冷炙算什么回事。

    黃鶴對于今日這花饌可是十分期待,雖則自己也能做,可不如吃別人來得有意思。

    頭菜是菊苗煎和雕菰飯,菊苗煎這道菜討巧,這雖不是用菊花做的,但菊花菜這種野菜吃起來亦有菊的香氣。

    黃鶴夾了一筷子,光聞味道就知道煎得極好,包裹面糊煎制過后,菊苗還是透出青綠色。

    咬下去,入口略帶清涼之意,菊的甘香在山藥和甘草的襯托下濃重,口味略甜,素油煎制的時間剛好,酥而不膩。

    雕菰飯看起來黑黢黢的,黃鶴卻很喜歡,在他心里雕孤、莼菜和鱸魚,那都是清雅派的美味,配大葷的則類同于焚琴煮鶴,可配花饌上佳。

    雕菰飯入口很滑,口味清爽,先嘗了菊苗煎有點油腥,吃一口就解膩。

    黃鶴打從心底里欣賞祝陳愿,是個有天賦卻又做事精細的小娘子。

    第二道牡丹生菜。

    這是早前有個中宮皇后愛吃的,牡丹花裹面糊,酥脆間亦有牡丹香氣。

    后頭的錦帶羹好聞,入口芬香,紫英菊可清心明目,加了點枸杞葉后,滋味是真不錯。

    還有百合面、梅花湯餅,黃鶴并不愛吃百合,倒是對之前嘗過的梅花湯餅起了興致。

    那次他真實覺得有些可惜,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剩下的半碗也吃不下。

    他想嘗嘗和之前的有沒有變化,細細品味了一番,這次的湯頭料底用得好,母雞熬出來的清湯不油膩且極鮮,白檀的香氣徹底附在面花上,不需要咬,便可直接下肚,從肚里到嘴里都是梅花的薄淡香氣。

    最后的點心是蜜漬梅花,拿少許白梅rou用雪水浸泡,又放入蜜來腌制,梅的酸香氣和蜜香融合在一起,直香得黃鶴找酒,這蜜漬梅花就得配酒才有風(fēng)味。

    …

    等那邊桌上菜一道道上齊后,祝陳愿解下圍布,直接過去吃飯。

    夏小葉和葉大娘則極力推辭,兩人就喜歡在廚房里頭吃飯,不愿意去她們那桌吃飯,祝陳愿拉不過去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歲歲你可算來了,你要是再不來,這桌花饌就要冷掉了。”

    宋嘉盈原本還蔫蔫的,拿頭枕在胳膊上,聽旁邊兩人說得起勁,看到祝陳愿推門進來后,瞬間就有了精神。

    “我說讓你們先吃,你們卻非要等我來,趕緊動筷子吧,冷了的話,這菜就不好吃了。”

    祝陳愿一入桌催促幾人,她在廚房或多或少都嘗了點味道,現(xiàn)在還不算太餓,此話一出,三人立馬動了筷子,都饞好久了,只能靠說話轉(zhuǎn)移自己注意力。

    等幾人都嘗得差不多后,祝陳愿又開了瓶荼靡酒,“這是我自己釀的,還沒嘗過呢,你們要喝點嗎?”

    “我喝”

    三個人異口同聲說道,祝陳愿挨個倒了一點,酒杯在燭光下碰在一起,滴灑出輕微酒液。

    祝陳愿抿了一口,荼靡酒是先拿木香細末投到酒液中,等到熟成后再往里頭加入荼靡花瓣,一啟壇,香氣瞬間彌漫在整間屋子里頭。

    更別說入口,清甜而又帶著芳香,喝得幾人身沒醉,心卻醉了。

    茅霜降握著酒杯,心里頭很自在,明明幾人也才認識不久,可就是覺得相處得特別舒服,也不用再壓抑自己。

    “今日的花饌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從沒有那么合心意的,從前菜到配酒小菜和酒,吃得舒坦。”

    南靜言也是這般的感覺,從進了這個小院開始,她就說不上的高興,什么積壓在內(nèi)心里頭的不愉快,全到拋到了腦后。

    有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覺。

    也就是只有宋嘉盈是真的沒心沒肺,她本來就是快樂的事多,煩心的事少,是真的有話就直說的人。

    她一口悶完酒,抱著祝陳愿,極其rou麻地說道:“歲歲,要不你就跟我回家吧,我把我的床分一半給你,你給我一個人燒點吃的就行?!?/br>
    惹來兩人看猴似的眼神,南靜言還故意摸摸自己的手臂,拿腔拿調(diào)地說:“今日好冷,冷得我都快起小疙瘩了?!?/br>
    “你可別,你自己那睡相自己不知道?跟你睡一夜,明早起來不知道睡的是床,還是地板。”

    祝陳愿也忍不住說了一嘴,她的睡相是真的差。

    四人頓時都笑起來,宋嘉盈邊笑還邊白了一眼她,放下自己的手臂。

    幾人談天談地,宋嘉盈又起哄,光坐在這里沒意思,去夜市逛逛,正好陳歡說碗筷給他們收拾,讓幾個人自己去玩。

    四個姐妹就從鶴行街走到州橋又跑到汴河邊上放蓮花燈,還乘畫舫從安興橋一直坐到云騎橋。

    買了幾株花,大家互簪在頭上,還去閣樓上看月亮,玩得暢快極了。

    后頭茅霜降和宋嘉盈兩人先回去了,她們要是在外頭留得太晚,都得被雙親罵。

    “下次再一起約出來玩呀!”

    ……

    最后只剩下南靜言和祝陳愿兩人,原本還笑得很開心的南靜言,慢慢收斂起笑容。

    今日開心是真的開心,不容作偽,可一旦她獨自面對祝陳愿,就忍不住袒露心聲。

    她們坐在橋上,南靜言看水中的倒影,低聲說道:“歲歲,很快,我一直以來的愿望就要實現(xiàn)了。”

    她迎風(fēng)而笑,眼底卻沒有笑容,“我以為自己是真的痛快,應(yīng)該要跟剛才一般放聲大笑,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我卻沒有任何感覺?!?/br>
    可能是這樁事情牽扯到的陰司太多,每一樁每一件都讓人不忍細聽不忍細看。

    “那我們兩個再去喝杯酒,酒解千愁,我知道有個能喝酒,還能聽故事的好去處,走不走?”

    祝陳愿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沒有任何安慰的話語,只是這般平靜地邀請她。

    “當(dāng)然得去,我怕過什么!不過我們兩個大晚上去外頭喝酒?”

    南靜言自是沒什么,她混跡在瓦子勾欄多年,號稱千杯不醉,可她怕祝陳愿喝醉了,到時候回去不好交代。

    “當(dāng)然是你喝酒,我聽故事,我要是在外頭喝醉了,我阿娘能將這件事一直說到明年去?!?/br>
    別的什么事都好說,可她要是敢在外頭喝醉,那就是找打。

    沒有異議后,兩個人手拉手跑在街上,風(fēng)吹動著她們的裙擺,拂過頭上鮮嫩的花朵,跑到祝陳愿的食店才停下。

    兩人順氣后走到食店旁邊的酒館,那家小酒館叫做漁樵酒家。

    燈籠的照耀下,南靜言看清了旁邊的詩句。

    滄江白日樵漁路,日暮歸來雨滿衣。

    還挺有意思的。

    沒有進去,就聽到里頭隱約有低沉的聲音傳來。

    作者有話說:

    第27章 批切羊rou

    兩人進去時, 江漁正用他那沒有什么聲調(diào)起伏的聲音在說:

    “十五歲一人準備去江湖時,我就帶了幾貫銅錢和一把鐮刀,那時想過, 我肯定會在江湖上闖出點名氣來。”

    他那時跟同村江湖詩人讀過點詩書, 向往前唐詩人寫的“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自游”的畫面, 沒有劍, 就帶了家里砍柴的鐮刀。

    看到兩人進來, 江漁頓了頓, 本來以為酒館不會有人來,畢竟這么多天來的人寥寥無幾。

    那天嘗了碧澗羹后,萌生出想開間酒館的心思, 就拿自己這么多年的積蓄盤下了這間館子, 買了些酒,悄無聲息地開門。

    之前蹲墻角的那個小乞丐總會進到店里來,混熟后,江漁難得起了心思想講講自己的故事, 卻發(fā)現(xiàn)今日居然有人進來, 有個還是熟面孔。

    不過看到兩人專注的神情,他只能接下去說道:“可我也不知道江湖到底在哪里, 就跑到鎮(zhèn)上的商隊準備跟商客走南闖北,結(jié)果人家嫌我歲數(shù)太小, 把我趕了出去, 我不服氣, 在他們門前合衣睡了三天。

    老商客心軟, 說我跟他孫兒一般大, 那就到商隊里頭先跟著車隊去山城看看, 還沒到山城就遇到了匪徒,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鐮刀根本沒有用?!?/br>
    江漁說的時候聲音平靜,鈍得砍不傷人的鐮刀怎么會有用呢,那天雨夜廝殺,暴雨沖刷掉所有血痕,他也因為勇猛,被正式收入商隊。

    只有自己知道,每每閉上眼都是漫天的血和斷臂殘肢。

    “后頭還是成功到了山城,我因為有功,也就跟在商隊后頭一趟趟出門。才明白,江湖不是那么容易混的,早先羨慕江湖豪氣,現(xiàn)在…”

    這些遭污的事情他該怎么說出口呢,是說遇到黑店殺人越貨,還是說路遇山賊,商隊折了大半人在里頭,又或說南疆的蠱蟲折磨到人無完形。

    又或者說是商隊里頭,他敬重的老商客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他們追殺他到無憂洞底下,想把他拋尸于溝渠,奈何他命大。

    江漁看著底下那個在黑夜里頭也目光灼灼的小娘子,突然閉上了嘴巴。

    他聽見南靜言問他,“那你去過塞北嗎?是不是真的沙塵漫天,邊民豪爽,飲最烈的酒,騎最好的馬?”

    “塞北”,江漁撫摸自己身上的劍,聲音悠遠,“那不是個好地方,風(fēng)塵大到睜不開眼,取水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戈壁荒涼,連樹都少見。更別提烈酒良馬,那只有軍營才有?!?/br>
    可那里邊民是真好,哪怕遼軍時不時進犯擾民,可他們生有一身的傲骨,不論男女都會拿弓箭出來趕走他們,哪怕頭破血流,也要守住這點邊土。

    更好的是他們從不在意女子的貞潔,在那里改嫁,又或是三嫁,都不是個事,基本沒有哪些人會在這方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