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76節
穆氏忍不住朝老太太看去,老太太耷拉著臉,開了口:“好了,這件事是我吩咐的,你們要是想怪,那就怪我一把老骨頭好了。” 連二爺兩個也忍不住看了過去,目光滿是詫異,倒是二夫人三夫人知道一星半點。大越雖非以孝治天下,但孝字仍舊當先,鐘正江身為兒子,哪里敢當真怪罪老太太的,他一腔怒火生生從頭被澆下,一張臉漲得通紅起來,半晌才咬著牙低聲問道:“母親,這是為何,啊?!” “為何?你怎么不問問你的好女兒都干了什么!”老太太目光一凜,穆氏急忙出口,目光帶著哀求:“母親。” 江陵侯府今日丟了這么大的臉,老太太自覺臉皮都被踩腳底下去了,連出門送客她都借口不舒服躺下了,哪里能顧忌穆氏的心情,要為鐘蓉遮掩的:“你生了個好女兒啊,仗著我們侯府要給她辦喜事,整日上躥下跳的鬧著要退婚,要給她補嫁妝,要這樣要那樣,昨日還在院子里發脾氣,要重新給她置辦嫁衣!” “我看她是失心瘋了,還非要宮絲給她勾嫁衣,她若是能入宮當上娘娘,自有內務處給她置辦衣裳,她是什么身份?就是你們給慣著,才慣成了今日這般不知天高地厚,還威脅若不照辦,今日就不上花轎,兩家親事臨近門了,豈有她想鬧騰,想不嫁的!” 老太太對鐘蓉的容忍早就不耐煩了,看在今日侯府大事上到底不愿跟小輩計較,哪怕鐘蓉提了無理的要求來,也都滿足了,誰知臨到頭了,還用不嫁來威脅她,她一個小輩,還想翻天了不成? 這些事情他根本不知道,鐘正江滿眼不可思議,看著穆氏:“這些事你為何不跟我講?” 穆氏臉上有幾分難堪,輕聲說道:“爺是干大事的,外邊的事已讓爺cao心了,后宅的事又哪有叫爺再cao心的。” 穆氏也被鐘蓉氣過去了好幾回,但任她如何發怒,卻是沒想過要把事情捅到侯爺面前的,鐘蓉再不懂事也是她的親生女兒,若是叫侯爺發現蓉姐兒這般,蓉姐兒在他這個當父親的眼里哪里還有好印象的。她是萬不能便宜了其她庶女的。 “你!”叫穆氏不輕不重的給撅了回來,鐘正江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憤怒的甩了袖子:“這就是你生的好女兒。” 穆氏叫下人給眾人蓉下的藥輕,等鐘蓉到了長平侯府拜完堂也就差不多能解了,但穆氏到底也怕這其中出了岔子,叫長平侯府的人給看了出來,畢竟給新娘子下藥才能嫁過去,無論是江陵侯府還是長平侯府都是面上無光的事。 穆氏不敢駁了鐘正江,卻記恨上了把這事給捅出來的鐘明蘭,若不是這鐘明蘭好管閑事,侯爺又哪里知道蓉姐兒做過的事!都說出嫁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鐘明蘭都嫁了多年,還非要跟她作對,早前插手入宮那鐘萃的嫁妝,如今連蓉姐兒的事她也非要插一腳來,實在可恨! 鐘明蘭可不怕穆氏,嘴一撇就說:“大嫂看我干嘛,若你往常能好生教導,她也不至于如此肆意妄為,還宮線,虧她說得出口。” 宮線是宮中獨有,給娘娘們做衣裳的線,哪有她一個臣女有資格用的,鐘蓉說這話,不過是還在心里不忿宮中的鐘嬪罷了。下藥之事不可取,鐘明蘭知道鐘蓉的性子,穆氏給她下藥,這母女兩還有得鬧。 鐘明蘭似想起了甚么似的,看向老太太:“母親,今日怎么說也是府上大喜的日子,宮中的賞賜是何時到的?”她想了想,又有些不確定了,“今日宮中有賞賜下來么?” 老太太不說話,二夫人幾個也似心虛一般的低下頭。 反倒是鐘正江,叫鐘明蘭這一說,想起那管事的話,頓時宛若醍醐灌頂一般:“母親,我知道了!定是那順王府的世子妃知道宮中今日沒有賞賜下來,這才沒派人登門祝賀。” 鐘明蘭一頭霧水:“大哥,你這話何意?順王府的世子妃如何知道宮中今日沒有賞賜下來?便是蓉姐兒與鐘嬪不對付,但今日到底是府上大喜,看在侯府的面上,也該有一二賞賜下來才是。” 鐘正江朝老太太看了幾眼,不吭聲了。 順王府的世子妃哪里是知道宮中今日沒有賞賜下來,她是知道了江陵侯府沒有把嫁女之事秉給宮中的鐘嬪知曉。 老太太抿著嘴,臉上十分陰沉。江陵侯府辦喜事卻沒有通知宮中的鐘嬪是老太太下的決定,早在江陵侯府和長平侯府定下日子后,侯爺鐘正江便提了意要往宮中送消息,好叫宮中的鐘嬪知道,卻叫老太太給攔了下來。 老太太自打從宮中回來后,連著多日臥在床上不起,又命穆氏幾個床前盡孝,把在宮中受的氣盡數的發到了幾個兒媳婦身上,對宮中的鐘嬪更是再不肯提及。 老侯爺在世時,江陵侯府在京城里也是十分有牌面的人家,老太太在別處還鮮少受過氣的,到哪里都受人待見,自老侯爺過世,鐘正江繼承爵位,老太太的風光才大不如前,但也是在侯府當家幾十年的,在外邊沒了以前的風光,在侯府里邊卻是說一不二,余下大大小小的主子們對老太太的恭著敬著。 便是如今宮中出了個鐘嬪,在老太太眼里那也是他們侯府的姑娘,理應對她這個老太太如同從前一般恭敬聽話,為江陵侯府奔走才是。誰料那宮中的鐘嬪卻半點顏面不給,不止給了老太太一個下馬威,更是對老太太沒有半點恭敬。 老太太好強,從宮中出來后,頭一樁便是把侯爺鐘正江兄弟幾個給叫到跟前兒來,吩咐他們:“往后只當咱們侯府沒這個人!” 鐘正江哪里會同意的,鐘嬪雖對侯府不親,但他好歹還是大皇子的親外祖,只要還有這層身份在,他往后的榮華就少不了,侯府跟宮中斷了聯系,豈是明智之舉。但到底顧著老太太的身子,鐘正江也只得應下了老太太的話,先不同宮中稟報侯府辦喜事的事。 他勉強笑笑:“再則說,這不日便到重午了,母親與穆氏都要入宮,到時候再一同告訴鐘嬪不也可以么。” 鐘正江確實是這般打算的,在他想來,鐘嬪也是江陵侯府的女兒,早幾日與晚幾日同她說也沒區別,如此也能叫老太太心里舒坦一點。 鐘明蘭啞然無語,看看這堂中的人,鐘正江兄弟幾個正在懊惱,老太太臉上半點悔意都沒有,鐘明蘭抿抿嘴兒,起了身:“時辰不早了,我得先回府了,云輝想來也從書院回來了,我回去看看。” 第117章 重午日,宮中早早就準備起來,一大早,禮部命人把準備好的菖蒲艾蒿花盆送到了內務處里,前朝里,待百官上朝,天子便要在前殿接見大臣,照例賞下經筒、符袋、扇子等物品,鐘萃與徐嬤嬤各領了差事,鐘萃負責后宮的儀程,徐嬤嬤負責前殿的儀程。 鐘萃叫人清點過了菖蒲艾蒿花盆,做了登記,每種各分了一盆出來,叫人搬到各宮去。內侍們抬著花盆走了,鐘萃繼續對著單子:“□□匣子點好了嗎?” □□匣子里邊放的御虎像,與去歲相同,是吉利匣子,寓意驅蟲滅邪,接了□□匣子的人自會平安順遂,如同送福一般,送□□匣子到各宮向來是內務處的宮人們最喜歡的,既輕松,娘娘們接了匣子,都會給他們看賞。 “回主子,匣子一早便點好了。”每個匣子上各宮的名諱都標好了的,宮人們排著隊,準備領這個差事。 鐘萃做事認真,還特意檢查了一遍。重午節習俗繁瑣,格外耗時,每一樣都松懈不得,尤其后宮娘娘們都有臉面,若是有遺漏了的,難免招人記恨。 等檢查妥當,鐘萃這才讓他們去管事處登了記,抱著匣子出發去各宮里討賞,等他們討完賞回來,還要來管事這里銷了登記才算得這趟差事辦好的。 宮人們早就等著了,一聽鐘萃發了話,喜笑顏開的上前抱了匣子就朝外走。鐘萃手里的事辦了不少,等他們抱了匣子走后,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禮部送花盆來,鐘萃親自出面接,要查驗各花盆情況,還得查驗□□匣子里邊珠翠做成的毒蟲等情況,一大早就來了內務處辦差,到這會兒才得停了片刻,下邊宮人上了茶點來,鐘萃吃了兩口,下意識看了看外邊的天色。 她從綴霞宮出來時外邊不過蒙蒙亮,這會兒天色大亮,往日她也不過才起身不久,這會兒皇子也該醒了。 皇子每日醒、睡時辰穩定,通常鐘萃醒了沒多久他也就跟著醒了,見母妃守在自己小床身邊便會甜甜的朝她笑,今日她不在身邊,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有沒有掛念她這個母妃的。 杜嬤嬤見她神情便猜到幾分,笑著說道:“主子要是憂心,老奴命人回宮去看看,再來同主子好生稟報可好?” 鐘萃思索了片刻就同意了。皇子不在身邊,鐘萃總是放心不下,總是要時時知道了他的情形才能安心。哪怕蕓香幾個丫頭寸步不離的跟著,鐘萃也擔憂她們做事還不夠謹慎,不如嬤嬤們經驗老道,中了旁人的招的,鐘萃出宮,總是盡早的往回趕。 杜嬤嬤見怪不怪,當年太后誕下天子時也是這般,作為宮中唯一的嫡子,太后娘娘也生怕天子出了事,把人密不透風的護著,到天子被冊封為太子時,明的暗的更是添了不少人,天子作為宮中唯一的嫡出皇子,宮中有著壞心思的人不少,等著把嫡皇子拉下來,好扶著那些庶皇子們上位呢。 當年先帝的后宮如此,如今天子的后宮,皇長子既為長,又是宮中唯一的皇子,受到的關注不比當年天子少,只如今皇長子身份多了個“庶”的身份,雖打眼卻礙不到旁人去,如今倒也安生,更甚者,怕還有不少人打著讓皇長子往后同嫡子爭一爭的念頭,若這個“庶”變成了“嫡”,那才是后宮不太平的時候。 杜嬤嬤安慰她:“娘娘放心,宮里除了蕓香幾個,她們人雖年輕,但性子可機靈得很,還有劉、成兩位嬤嬤守在外邊,連秋夏兩位嬤嬤昨日夜里就去安歇了,白日里也會在宮中鎮著,娘娘只管放心便是。” 鐘萃輕輕頷首:“我知道的。”話雖如此,但鐘萃當母親的,哪里能當真放心,便是再多人守著,只要自己不在,總是會擔憂。 杜嬤嬤出門去吩咐人了,鐘萃想著接下來的章程。待花盆、匣子等送了去,前殿里儀程也將將開始,待儀程畢,前殿后宮開始發下賞賜來,從宮中娘娘到各家外命婦。 往年宮中無中宮,高太后又閉宮不出,外命婦們只等著宮人抬了賞賜登門就行,今歲卻不同,高太后并無下旨免了入宮之事,按規矩,接了賞的外命婦們皆要入宮謝恩。 命婦們入宮謝恩,還能隨同宮妃一起賞石榴花,由宮中設宴宴請命婦,前殿天子宴請朝臣,宮宴由內務處負責,從簡單的茶飲糕點,到用具、菜色酒水,位置安排,每一樣都要鐘萃拍板安排。 早前兩日,宮中便開始大肆采買,鐘萃的精力盡數花在了上邊,叫她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剛抬頭,便見面前站了個宮人。 鐘萃問了聲:“怎么了?” 宮人把手上的□□匣子往前一送:“嬪主子,這匣子是綴霞宮的。”先前宮人們喜笑顏開的,抱著□□匣子就往外走,要去領賞,宮人抱著匣子都走了一半,突然回過神兒來,綴霞宮給賞的不正是嬪主子么?他這匣子往綴霞宮送可沒用。 鐘萃在□□匣子上看了看,忍不住失笑,不住點頭:“對對,還有綴霞宮一份,本宮險些都忘了。” 鐘萃都忘了綴霞宮還有一份□□匣子的事,也忘了準備賞錢,見人眼巴巴的等著,鐘萃取下了手腕上的一只金鐲過去:“本宮身上忘了帶紅封,就拿這個當賞錢吧。” 宮中處處都離不得金銀,嬪妃們給賞賜多是紅封里裝幾個碎銀,金瓜子之類的,宮人們也接了也高興,像鐘萃這般直接給金鐲子的,只有主子跟前的大宮人們才有這個福分,抵得上多少紅封了,宮人眼睛一亮,到底還有理智,并不敢伸手接下,忙擺擺手:“為主子送福是奴才的福分,不敢求賞賜的,主子不用給賞賜的。” 鐘萃抬眼,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傳了來。宮人心里滿是可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鐘萃手里那金鐲子,嘴里說著不要,但心里卻宛若在滴血一般:【可惜了,這可是金鐲子啊,不能拿,要是接了這鐲子,今日的賞賜我定是咱內務處頭一份了!】 鐘萃掩下眉眼,嘴角輕輕勾起。她雖不知內務處這些宮人私下的事,但道理都是通的,比如她與眾位姐妹做了事,若是得了賞賜,心中也定是高興的,誰又不想得賞賜呢? 鐘萃把金鐲遞過去,宮人連忙接著:“拿著吧,本宮也沒準備別的,你們雖不是本宮綴霞宮之人,但如今本宮協助徐嬤嬤打理這內務處,你們在內務處當值,也算得上是本宮手下得用之人,算不得虧心。” 宮人握著金鐲子,想要還回去,心里又萬般不舍,猶豫間,鐘萃已經起了身,翠色的薄紗輕輕劃過,帶著淡淡的芳香之氣,鐘萃步出殿外,杜嬤嬤正走進來:“秋夏兩位嬤嬤許是知道主子惦念,老奴還沒吩咐呢,她們倒是先派了人來讓告訴嬪主子一聲。 小主子這會已經醒了呢,剛醒的時候還指著幾個丫頭抱著到處轉悠,許是沒瞧見主子,又不樂意動了,叫人給抱回去了,這會正在床上玩玩具呢。” 小主子小小年紀,連話都還不會說呢,脾氣倒是有幾分了,也不搭理伺候的丫頭們,一個人躺在小床上翻來覆去的,要丫頭們在旁邊哄他好一會兒才肯理人的。 鐘萃幾乎能想見到那樣的場面來,剛笑了笑,有收斂了幾分,問道:“他身邊一應都查過了吧?” 皇長子身邊的連一根頭發絲都要查,鐘嬪這個當主子的這般上心,綴霞宮上上下下自然跟著上心,杜嬤嬤點頭:“都查過了,幾個丫頭先查了,秋夏兩位嬤嬤又查了一遍,沒問題,主子放心。” 鐘萃這才稍安了心來,宮中害人之處叫人防不勝防,鐘萃深受其害,自然是丁點不敢放松了的。 晌午,前殿陛下接見完大臣,從前殿的賞賜開始下來,后宮嬪妃從妃、嬪們依次得了賞,前殿賞了兩回,永壽宮高太后也開始賞賜,后宮到處是宮人抬著箱子往各宮登門的情形,后妃、內侍皆有賞賜不斷。 賞過后妃內侍,停歇了一刻,外命婦們的賞賜便賜下,宮人從側門出宮,抬著箱子往城中各家宣旨,宮內宮外一派喜氣,鐘萃帶著杜嬤嬤回宮時,殿中停著數個匣子,里邊裝著符袋、珠翠,巧粽,綾羅綢緞等應有盡有。 去歲鐘萃有孕在身,重午日只賞了巧粽下來,今歲一同賞下來的還有釀制的藥酒,鐘萃讓他們先把匣子里的挑出來放進庫里,巧粽送到膳房去。 蕓香手里提著壺藥酒:“主子可要飲一飲?” 鐘萃不會飲酒,但今日宮中嬪妃們都要飲這酒,鐘萃也要隨了俗禮,便也點點頭:“飲一點吧,把巧粽送去膳房吧。” “奴婢這就去。”蕓香福了個禮,一手提了裙擺,便提了巧粽去了,鐘萃朝內殿看了看,小聲問道:“人沒醒吧?” 里邊有秋夏兩位嬤嬤守著,幾個丫頭現在伺候在身邊了,彩云向來敢說:“主子不知道,小主子今兒自個兒在小床上玩,任奴婢們怎么哄都不理人,主子回來前才喝過奶,才睡下不久呢。” 鐘萃進了內殿,離小床兩步遠就停了下來,沒往里靠近,小床上的皇子穿著褂子,身子圓滾滾的,還嘟著小嘴,鐘萃自己都不曾發現,在見到皇子的那刻,她滿目都柔和下來,舍不得眨眼的。他如今還好好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正是無憂無慮之時。 宮中之人皆知主子對皇子的看重,無人進來打攪,直到蕓香從膳房里提了午食來,這才進來請鐘萃。 鐘萃又看了幾眼,這才轉身出去。外邊飯菜已經擺上桌了,除了嬪位的幾道菜色,還有已經蒸好的巧粽。蕓香把巧粽剝開,放了一些在鐘萃的碗碟里:“主子你嘗嘗看,這粽子里邊東西可多了,膳房上鍋蒸的時候奴婢就聞到味了。” 蕓香喜吃這種黏的,鐘萃倒是沒多大興趣,跟去歲一般用了幾口就停了,把巧粽分給了他們,蕓香又給她倒了酒:“主子你再嘗嘗這酒。” 藥酒是用雄黃、菖蒲等釀制的,與普通的水酒味道不同,鐘萃忍不住蹙起了眉心,面上有些猶豫,到底輕輕抿了一口,只一口,一股辛辣就在嘴里蔓延,鐘萃忍不住吐吐舌:“酒的味道都是這樣的嗎?” 鐘萃不曾飲過酒水,但她自小便見府上的男眷們好飲酒,每每吆喝著,勾肩搭背的相約著去酒樓里飲酒作樂,大夫人穆氏偶爾提及侯爺鐘正江,也說他與同僚們喝酒去了,甚至宮中還有珍饈美酒的美名來,鐘萃下意識便覺得這酒的滋味定然是極好的,否則男子們又哪里如此推崇。 蕓香幾個小丫頭也都是不曾飲過酒的,倒是杜嬤嬤說道:“主子是頭一回飲酒吧,不習慣那一股子辛味也是正常的,剛開始飲酒都是這樣,喝習慣了也就好了,尤其是在那些天寒地凍的地方,若是喝上這么一口小酒,整個身子都暖和起來。” 鐘萃若有所思:“嬤嬤說的可是飲酒御寒?我在書上見到一些詩句,倒也有提及到冬日凜冽之時,溫酒煮雪賞花一類,這飲酒當真能御寒不成?” 杜嬤嬤微微沉吟:“這奴婢倒是不知了,不過那關外,每逢冬日凜冽之時便會準備美酒倒是真的,在外邊時,遇上天寒地凍之時,喝上一口倒也能暖一暖,不過咱們這里不是關外那等不毛之地,水草肥美,城樓高墻,遇上寒冬,房中有火盆,還有手爐和湯婆子呢。” 提及關外,杜嬤嬤撇了撇嘴,多有輕視,關外年年向大越進貢,進貢的多是皮毛等物,倒不如大越從水路一路運到京城的各種時新瓜果來得叫人有興致,那關外的人生得也人高馬大的,連姑娘家也一個個粗壯得很,哪里有半點大越女子的柔美,早前那關外還曾想像陛下進獻美人的,還叫陛下給拒了的。 鐘萃添了兩分興致:“陛下為何要拒了?關外來的美人美嗎?” 杜嬤嬤那時不過是永壽宮的外間嬤嬤,連高太后跟前兒都進不去,哪里知道關外的美人到底美不美的,但她是見過關外的女子的,以此推斷,杜嬤嬤十分篤定:“那定是比不得我們大越的姑娘了,主子是不知道,關外的女子勁兒大,長得高壯,那一個胳膊怕是得有主子兩只手的,陛下可不喜那等女子的。” 鐘萃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忍不住抿了嘴兒:“嬤嬤說笑了,關外女子雖高壯了些,倒也沒有如此的。” 大越的閨閣女子出門的次數不多,若是得寵的便罷,若是像鐘萃這般不得寵的,平日難得才能出門一回,鐘萃在街上也是見到過關外的女子的,不過她膽子小,帶著蕓香遠遠的看了幾眼便走了,只聽她們用關外話在說著甚。 關外人人身體強壯,多年來年年像大越進貢,不過是在戰場上接連失利。大越富饒,山川河流,一望無垠,關外各國向來虎視眈眈,只早年叫天子帶兵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來犯,如此功績,也是當年先帝忌憚又不得不依賴的根由。 鐘萃讀過書,又聽天子提及過關外的片面之語,知道那關外各國如今按兵不動非是就當真不敢來侵了,而是他們知道如今的大越兵力強盛,國庫豐盈,更是連臉四海太平,選擇蟄伏罷了,大越的土地之于他國不若肥羊,哪里不想要啃下一口的。杜嬤嬤只道陛下拒了那關外美人是因容貌之故,鐘萃卻知陛下不過是從未信過關外各國,早早就防備起來罷了。 用過午食,鐘萃剛小憩一會,就有內務處的宮人來報,說已有命婦入宮,正要前往永壽宮給高太后磕頭謝恩。 命婦們不敢耽擱,下晌便匆匆入了宮,重午宮中的賞賜如流水一般出去,五品以下的官家夫人無需入宮謝恩,五品之上的官家夫人卻需入宮謝恩。 命婦們鼻觀鼻,心觀心的隨著引路宮人走在宮道上,去歲永壽宮只賞賜到三品誥命,這一回卻是賞到了五品,連家中的女眷也都得了賞賜的,穿行的宮人們見了她們,連丁點詫異都沒有的,匆匆趕往各處去。 到永壽宮,高太后隔著紗帳見了人,等命婦們磕了頭謝恩,叫來身邊伺候的宮人引她們去御花園:“石榴花開得正好,正是最嬌艷的時候,她們只怕都在,你們也都去瞧瞧吧。”高太后口中說的她們,指的是后宮諸位嬪妃。 有那在宮中當貴人主子的人家心頭一喜,抿著嘴兒朝高太后福了福禮,忍著心里的歡喜,規規矩矩的隨著人出了永壽宮。 御花園里嬪妃宮人都在,禧妃如今不再當老好人,熙妃向來性子溫和,穆妃倒是隱隱成了三妃之首一般,端坐在水榭中央,禧妃兩個在一旁落座,到底如今后宮還是以三妃為首,余下的嬪妃們三三兩兩的圍簇在一起賞著花。 水榭里衣鬢珠翠,娘娘們宛若最為上等的鮮花,比那開得正嬌艷的花朵還鮮活幾分。遠遠見了外命婦們過來,穆妃帶頭走下水榭。 永壽宮的引路宮人朝她們福了禮:“見過諸位娘娘,太后娘娘命奴婢送了諸位夫人們來賞花。” 夫人們先是朝娘娘們福了個禮,穆妃板著臉,一本正經的:“這御花園里除了石榴花,也正是百花盛開的時候,夫人們自請便就是。” 夫人們應了聲“是”,引路宮人朝她們福了禮,便回永壽宮復命去了。有了穆妃的話,夫人們倒也放松下來,三三兩兩的便要偕同著一同去賞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