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60節
引路宮人低眉垂眼,從頭不曾問過一句,直到在路過時又遇上了熙妃一行。這會圍繞著熙妃的嬪妃卻是盡數散了,熙妃身邊也只有一個穆妃,二人本要分開各自回宮,見引路宮人引著老太太等人過,這才客氣停下腳步。 熙妃見老太太臉色不好,面上露出兩分關心來,溫和的說道:“老夫人這便要出宮了嗎?本宮瞧著老夫人這臉色可不好,不如在一旁亭子里歇一歇再走。” 引路宮人臉色一下變了,出言提醒:“娘娘,出宮時辰到了,不能耽誤的。” 熙妃向來溫和親近,在宮中也十分好相處,同宮人們說話也不擺妃嬪架子,引路宮人插言,熙妃也并未覺著被冒犯了,臉色不變的回了句,指了指老夫人:“你別怕,宮中規矩是該遵照,只這老夫人面如白紙,此去到宮門還有好一段路,老夫人年紀大了,你不讓她歇一歇,若是待會走到半路出了意外可怎生事好?” 引路宮人臉也白了起來,侯府老夫人在宮中出事,主子們自是不會被連累,但她們這等無權無勢的宮婢卻難免要落一個照顧不周的責任。 熙妃見她神情變幻,忙出言安撫她:“你也別著急,現在離出宮時辰還有一會呢,你不如讓老夫人在一邊先坐坐,歇一歇,待她歇好了,待會再加快趕著出去便是。” 引路宮人往老夫人臉上看,見她臉色蒼白,掩在寬袖下的手還抖了抖,宮人也不敢再逼著非要現在出宮了,若是當真這老夫人在路上出了意外,她哪里能脫得開的。宮人滿臉感激的朝熙妃福禮:“多謝娘娘提點。” 熙妃擺擺手,和和氣氣的看她們去了一邊亭子里,此處離東六宮近,熙妃還命了宮人去怡春宮奉了茶水來。 老太太在綴霞宮不曾感受到家中小輩的關心,反倒是如今應該高高在上的妃子對她一個外命婦百般照料,老夫人動容起來,心頭的憋悶漸漸散去,臉色也開始回暖:“老身謝過娘娘了,娘娘可真是菩薩心腸了。” 熙妃抿了抿嘴兒,笑得含蓄:“老夫人不必客氣,此處離著鐘嬪meimei的綴霞宮稍遠了些,否則理應告知鐘嬪meimei才是的,老夫人可莫要嫌我多事才是。” 老夫人如今聽見鐘萃,心里便莫名有一股火氣,下意識重重說了句:“不必提她!”待說出口,老夫人這才忙找補起來,臉上的僵硬緩和了兩分:“那綴霞宮離著遠,老身的意思是不必再麻煩鐘嬪了。”再如何鐘嬪也是江陵侯府出身的姑娘,老夫人要臉,不愿讓人知曉侯府同宮中的鐘嬪不睦。 熙妃像是不曾見到老夫人臉上的異樣,善解人意的不再過問,巧笑道:“老夫人說的是。” 怡春宮的宮人很快送了茶水來,老夫人用過茶水,又坐了坐,她臉色已經好轉些許,再不敢耽擱下去,隨著引路宮人忙朝宮外走去。 熙妃看了眼亭上留下的茶水,命人收拾好,帶著宮人回了怡春宮。捧著茶盞的宮婢落在后邊,等熙妃進了主殿,忙攔下熙妃身邊的一位大宮女,朝手上努了努嘴:“jiejie,這茶盞可是繼續放回去?” 大宮女朝宮婢身上一瞥,怡春宮上月里進了兩位宮婢,這便是其中一位,她朝其中一間房后邊指了指:“去那里,里邊有箱攏和多寶閣,你隨意找個空位放著便是。” 小宮人高高興興的謝過,往那處不顯的房后邊去,門欄不高,從外邊看還看不大真切,只能見到門里邊像是黑漆漆的,等踏進去后,從窗欞透出來的光倒是有幾分明亮,里邊擺著一排一排的架子,地上還有不少打開的箱攏,架子和箱攏都擺放隨意,里邊的東西也各式各樣,甚至連繡帕都有,香囊,意料,光是茶盞便不下數十套。 小宮人哪里見過這般情形的,端著茶盞都不知該往何處放,先前給她指引的一位大宮女突然進來,手上還拿著一盒胭脂,隨手就放到一個架子上,“你怎么還在呢?放一套茶盞罷了,還杵著做何?” 小宮人往四處看了看:“放、放哪兒啊?” 大宮女隨手點過:“那不是么,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可擺上去,若不然你想放箱攏里也行,只是要小心不要弄得叮叮咚咚的,放進去容易壞。” 宮中娘娘們用的瓷器擺件都是上等,小宮人一聽把懷中的茶盞抱得越發緊了:“壞、壞了會如何?”她可賠不起的。 大宮女不在乎的嗤笑了聲:“壞就壞了吧,這樣的茶盞瓷器哪年不得摔壞一些啊,不過也幸好咱們熙妃娘娘心地好,從來不計較這些,在咱們怡春宮當差,可是整個后宮最清閑的地方了,娘娘又好伺候,從來不會為難人,你來我們怡春宮那是福分。” 小宮人只聽見大宮女說不計較這幾個字,臉頓時一松,聽話的把茶盞放到另一套茶盞旁邊放下,正要轉身,見旁邊茶盞上似乎帶著點灰色,便用手擦了擦,只一擦卻沾了滿手的灰來。小宮人本以為這間房中是專門存放怡春宮宮中之物的,以便好隨存隨取,現在才放心,這房間里所有的器物上都隱隱蒙著一層灰。 “jiejie,這里放的東西都不用了嗎?”小宮人滿眼可惜,以奴婢們的眼光,這房中的擺件器物可都是價值不菲的,就這樣置于柜上未免可惜。 大宮女原本要回去伺候熙妃,只想著熙妃身邊大宮女好幾位,她躲躲懶倒也無妨,現在見新來的小宮人眼巴巴的看著,不自覺的仰起頭來:“自是不用了啊,咱們怡春宮熙妃主子可是位居妃位,宮中賞賜流水不斷,哪里會缺了用度的,你才來不知,熙妃主子人好,只有一點,熙妃主子不習慣用別人碰過的東西。” “這里邊以前可沒存得上幾樣的,也就如今才漸漸多了起來,左右也做不了別的,要不是那內務…”大宮女正洋洋灑灑的說著,突然一頓,趕緊收了口,不再提這房里的事,當先走了出去,還朝小宮女招招手:“快些出來,趕緊做事去。” 小宮人應了聲,看大宮女走的模樣急切,仿若是在心虛什么似的。 論語二十篇,聞衍了然于心,連書都不曾看一眼,便游刃有余的問出了各種問題來。天子問,鐘萃認真作答,聞衍不時引據幾則典故來,他問得越深,鐘萃回答的速度慢慢的慢了下來。 此書豁達,十分便于讀,其中涉及到有上百個典故,鐘萃尚且掌握得不夠熟練。聞衍只引用書中所言,提上一句:“溫故而知新。” 鐘萃鄭重的點點頭:“臣妾會好好背熟的。” 論語讀熟,倒背如流后,便可以下場參加童生試,若是再讀過一些四書,便可以下場去院試考一考。聞衍驀然想起前兩日貢院那邊找來的江陵侯府庶三少爺鐘云輝的案卷呈于御前,鐘云輝等世家子弟在京城科舉,存下的案卷在吩咐下去后次日便呈了來。 鐘云輝過的是院試,案卷上考核的大都是三百千和論語,少有四書上的學問知識,那份案卷聞衍看過,鐘云輝的根基確實十分扎實,如啟蒙和論語等書中的學問對他來說如同行云流水,顯然是倒背如流的,他貴在不止能如數的把書中的學問知識寫出來,且還有一些自己的見解之處。 到底在書院讀書多年,與這鐘氏相比,雖是同府兄妹,但一位進學多年,有書院先生教導,一位讀書不過才不到兩載,那鐘云輝在對這些書籍的了解上自是更勝于鐘氏的。他能對這些書上的句子信手捏來,倒背如流,這鐘氏如今只能做到勉強通讀的階段。 想要才高八斗,出口成章,甚至是七步作詩,以她如今的進學程度,是萬萬到不了的。讀書非一蹴而就的事,便是聞衍身為天子,也沒有任何能叫她進步飛快的法子,學知識是萬萬做不得假的,需要多年才能造就,只有一點點的記下,記住才在心里不能忘。 聞衍之前還想著等她先把書給讀好,能出口成章再議別的,如今頓覺險些鉆了牛角尖,這讀書做學問非一朝一夕之事,徐嬤嬤昨日特意來前殿面見過天子,想著徐嬤嬤所言,聞衍目光閃了閃,在鐘萃身上看過,定了定,這才開口:“朕知你每日要讀書練字,照顧皇兒,只徐嬤嬤昨日來稟,她年紀到底大了,在宮務上未免有些力不從心,你讀書認字,朕有意叫你協理徐嬤嬤。” 協理宮務,上一個還是良妃,是宮妃們都想爭的。鐘萃卻從來沒有過這等想法,天子既然出口,便是已然已有決斷之意,鐘萃咬了咬嘴兒,連忙推脫:“陛下,臣妾不曾學過管事,宮中娘娘們皆會讀書識字,不如讓娘娘們來?” 聞衍已到后宮太久,前朝還壓著許多奏折在等著,他起了身,緩緩開口:“不必,此事朕與徐嬤嬤已經商議過,往后她每日親自到綴霞宮來教導你一個時辰足以,你先跟著徐嬤嬤學一學,在出手管治。” 要坐上中宮之位,打理宮務便是重中之重,學識與管事缺一不可。多學上一樣,也不過是如今多受些累罷了。 第90章 如今受些累,等坐上那中宮之位,自有無數的管事來幫襯,聽候差遣。便如皇帝一般,帝王乾坤決斷,便是有如那蓋世之才,也需有文武百官輔佐,天子中宮只需穩坐朝廷后宮,明辨是非,發號施令便可。 天子走后,徐嬤嬤還特意抽空來了一趟,與鐘萃商議每日學宮務的時辰。徐嬤嬤經常在綴霞宮走動,鐘萃與她也算有幾分交情。徐嬤嬤是高太后身邊的掌氏嬤嬤,在天子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 杜嬤嬤說過,在說話前是需要做鋪墊的,尤其是與人有求時,時下女子們說話婉轉,若是直直的說出話來,到底失了幾分為人處事時的顏面,這個鋪墊鐘萃仔細想過,便是先說上兩句好話,先前她在回天子話時便是這樣的。天子不曾說過什么,想來連天子都喜歡聽好話,杜嬤嬤教的這個法子確實管用。 徐嬤嬤在天子面前有幾分薄面,是能夠說得動天子改變主意的人,鐘萃先是看過徐嬤嬤的面貌,見徐嬤嬤臉上卻是有些疲態,徐嬤嬤伴隨高太后一同入宮幾十年,確實如今上了年紀,精力大不如前,尤其如今后宮所有事都壓在她身上,樣樣都要問過了她,常常忙得腳不沾地的。 鐘萃親自奉了香茶過去:“嬤嬤喝茶。” 徐嬤嬤哪敢受的:“嬪主子太客氣了,老奴奴才身份,當不得嬪主子親自奉茶的。” 鐘萃把茶放到一旁的桌上,并不在意,未入宮前,過她手的又何止是一杯茶盞的,這些算不得什么的,鐘萃在徐嬤嬤身邊坐下,交握著手,關切的開了口:“嬤嬤你辛苦了,宮中這么多事都需要嬤嬤來處理,若是沒有嬤嬤,我們綴霞宮也沒有如今的日子。” 徐嬤嬤接手后宮事務,大刀闊斧的清理了宮中各處,從前那些仗著身后有人的管事們再也逞不起威風來了,徐嬤嬤對后宮嬪妃又無偏頗,行事公允,最得益的便是綴霞宮這種不受寵的宮殿了。 若非那時候有徐嬤嬤在上邊壓著,綴霞宮還得被管事們給欺壓著呢。對徐嬤嬤,鐘萃一向是十分感激的,綴霞宮不時就有賞賜來,其中高太后命人送了許多貴重藥材過來,叫人全數收進了庫房里,鐘萃想讓徐嬤嬤拿一些去補補。 徐嬤嬤不收:“嬪主子不必費心,老奴在太后娘娘身邊多年,到底有幾分薄面,若是需要,也是能求得好藥的。” 主子跟前得寵的人自是有臉面,何況是高太后身邊的人,徐嬤嬤若有心,宮中不受寵的嬪妃都是比不得的。鐘萃想起在侯府時,老太太幾個主子跟前的仆婦丫頭們,穿金帶銀,高高在上,就是對上鐘萃這等庶女們也向來不放在眼里。 堂堂侯府庶女還比不得得寵的丫頭們有臉面的。反倒是這些丫頭們架勢才像是侯府小姐。 鐘萃微微一對比,便不再非要送藥了,徐嬤嬤年紀大了,要管著后宮宮務,還要cao持永壽宮中事,確實有些為難了,鐘萃認為陛下說的找人協理徐嬤嬤確實是個法子,但后宮中那么多名門出身的娘娘們,她哪里能搶先的:“徐嬤嬤,其她娘娘們讀書認字,又進宮多年,若是尋了她們來協理嬤嬤,定是最好的,嬤嬤你說是不是這般的?” 鐘萃的話外音便是想請徐嬤嬤能幫著說一說,替她推了這事,徐嬤嬤在天子跟前兒有些臉面,她若是開口天子定會給兩分面子的。 她膝下有皇長子,成了宮中獨一份,早前各宮娘娘們隔三岔五便遣人來送禮,若是她再接了協理宮務之事,綴霞宮離東西六宮再遠都不得安靜了。鐘萃同后宮嬪妃鮮少打交道,心中也并無那等心思。 她只想帶著皇長子安分在綴霞宮過日子,又不惹了天子生氣,叫他還惦記綴霞宮,護著一二就夠了。 徐嬤嬤這般人物,哪里會聽不出來鐘萃的意思,她時常來綴霞宮,對鐘嬪的性子再是清楚不過。雖這鐘嬪模樣與那蘇貴妃一般楚楚可憐,叫徐嬤嬤一開始見到人大為震驚,甚至心里下意識升起了防備,但這一兩載走動,徐嬤嬤倒是把一開始的防備給收了起來。 這鐘嬪雖長了這般樣貌,卻非是那等jian詐心機之輩,倒是有一片赤誠之心,不驕不躁,皇長子生母這樣的身份若是換做別的嬪妃,只怕早就抖了起來,早便外出與其她宮妃結交起來,偏生這鐘嬪性子過于安靜,眼中只有讀書習字,照料皇子,平日只在這綴霞宮周圍走動,絕不往東西六宮走,與其她嬪妃接觸。 如鐘嬪這樣性子的嬪妃徐嬤嬤并非沒見過。送入宮中的宮妃不知有多少的,卻也不是人人都是那等喜歡鉆營的性子,到底也是有不摻和爭斗,只一心關上門過自己小日子的后宮嬪妃。哪朝哪代都是有的。 先帝時期,對這種只一心安寧在宮中過日子的嬪妃,彼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對她們也是極為寬容的,不曾少了她們吃穿用度,也吩咐了人莫要去打攪了。 鐘嬪的性子與這些嬪妃十分相似,只是到底命不同。其她嬪妃遇上了太后娘娘仁德,管著后宮井井有條,但如今的后宮卻大為不同,天子欽點了她為以后的中宮。注定了是不能過這種關上門過小日子的。 徐嬤嬤只能當作沒聽見,相反還勸慰她:“嬪主子何必自謙,嬪主子雖入宮時比不得諸位娘娘,但嬪主子這書卻是讀得極好的,書讀得多,懂的就多,你若來幫襯一二,老奴這里才能當真松一松了。” 鐘萃不妨徐嬤嬤沒聽出來她話中意思,忍不住朝一旁杜嬤嬤看去。杜嬤嬤在鐘萃說話行事上向來會提點她,老太太話中有話她都會出言提醒鐘萃小心一二,說給她聽,但現在她立在一邊,卻沒有任何動作。 鐘萃想了想,她看了眼徐嬤嬤,想著杜嬤嬤之前交代過的,在說話前要先鋪墊一番,自認鋪墊好了,這才緩緩開了口:“徐嬤嬤,你能不能幫我在陛下面前…” 徐嬤嬤和氣的臉一正,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嚴肅:“嬪主子,容老奴說句大不敬的話。” 鐘萃有些狐疑:“嬤嬤請說。” “這后宮自來便是不得安穩的,宮妃與宮妃之間,宮婢與宮婢之間,侍監與侍監之間,都是存著爭斗的,誰若不想往高處爬,便只能眼睜睜見別人往上爬,再順便被踩上兩腳的。”宮人妄議宮妃本是以下犯上,徐嬤嬤規矩嚴謹,便是待不受寵的嬪妃都維持著尊卑,何況是這般肆意談論后宮嬪妃的陰謀,更是罪加一等。 若換做其她嬪妃,徐嬤嬤自是不會說的,但這鐘嬪既是既定的中宮,待她位及中宮后,要面對的陰謀算計只會比她說出口的更加陰暗,她出言提點未來的中宮娘娘便算不得什么了,徐嬤嬤朝內殿看了眼,知這會皇長子正由著嬤嬤守著睡下,反倒對鐘萃說得更明白了:“嬪主子便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殿下考慮才是。 殿下為陛下皇長子,連太后娘娘都盼了數年才至,嬪主子可知如今綴霞宮在宮中如何打眼的?其她娘娘處若是遲遲沒有皇子公主誕下,嬪主子這里便越是叫人眼紅,其她的娘娘們若是得了協理后宮之責,一應采買都掌在手中,嬪主子可知,最危險的地方是何處?” 徐嬤嬤問,鐘萃臉上有些發白,她便是再不懂話外音,但徐嬤嬤都把話給說得這樣明白了,她哪里會當真不懂的:“是,是綴霞宮。” 鐘萃不懂后宮嬪妃爭斗,徐嬤嬤也知她庶女出身,在家中不受寵,無人教導她這些,天子教她讀書認字,教她書上學問,只堂堂天子,便是見慣后宮中事,但天子何其驕傲,對這些后宮陰私又如何看得上的。 男子天然便與女子不同,他們知道卻又不屑,后宅女子爭來斗去的,也不過是男子的一句話罷了。既然是一句話便能左右的事,哪里能當真入了心,掛在心上的。 徐嬤嬤點點頭:“對,綴霞宮。宮務掌在別人手中,一舉一動便要受轄制,老奴年紀大了,也幫襯不了幾年,若是往后其她娘娘接手,看在天子和太后娘娘的面下,對綴霞宮多有照拂,但又豈有長久之理,掌事之物落于旁人之手,哪里有握在自己手里更放心的。” 在宮中,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能踏實,把東西交付給別人,無異于是在賭,在宮中賭,一不小心可是會送了命的。 鐘萃說不出話來。 徐嬤嬤起了身:“嬪主子好生思量思量,老奴還得處置別的事,嬪主子思量好了就派人來告知老奴一聲。”徐嬤嬤福了禮,朝外走。 鐘萃從前從來沒人同她說過這些,要她去爭,去搶,她習慣了聽王張兩位嬤嬤的,凡事忍一忍就過了,入宮后讀書學了知識,也從來沒有想著仗著這些知識去爭搶什么,只是想著把他們母子給保護好一些,她能把皇子養大就行。 陛下也曾告訴她女子的私人之物輕易不要落在別人手中,宮中人多嘴雜,稍有不慎便會叫人抓了把柄。因為讀書能明理學知識,鐘萃便開始讀書,知道要仰仗天子,鐘萃便服軟聽話,回回都是被推動著的做出決定來,但這卻是頭一次有人告訴她要主動去爭。 徐嬤嬤的話宛若晴天霹靂一般,狠狠的劈在了鐘萃的頭上,叫她似把腦子里那些混沌給劈開。連徐嬤嬤何時走都沒有注意到。 杜嬤嬤見她這般,這才出言安慰起來:“嬪主子莫要掛在心里去了,徐嬤嬤說的不無道理,卻也非全然有理。” 鐘萃忍不住抬頭看她:“嬤嬤?” 杜嬤嬤被安排來提點鐘嬪,她性子本就溫和,便是提點也不會全然攤開擺在鐘嬪面前的,見鐘萃看著她,杜嬤嬤心頭轉了轉,到底說了起來:“徐嬤嬤說的是不錯,但若是恩寵,皇子跟宮中的掌事之權都握在一個人手中,豈非同樣太過招搖了些。” 其實這都有理,端是看人。若是那等有手段的,倒也無懼。 鐘萃陷入沉思。徐杜兩位嬤嬤說的這些,鐘萃從沒有想過,她只是不想攪了安寧,這才想推脫的。 夏嬤嬤從內殿出來,臉上還掛著笑:“嬪主子,殿下醒了。” 鐘萃下意識的起身朝內殿去,里邊明藹剛醒,像是知曉母妃到了,鐘萃剛走進,他一雙眼就看了過來,嘴角還隱隱朝她露出個笑模樣。 鐘萃看著他,突然又仿佛看到了上輩子那個坐在承明殿外,待鮮血流盡的青年,他胸前還插著利刃,臉色蒼白,頭發披散開,一張臉格外俊秀,嘴角也同樣隱隱帶著笑,又仿若隨時要散去。 她的退步忍讓,他的受欺折辱,一幕幕在她腦海里不斷的閃現,最后又匯集成那些一張張面孔,到最后,早已分不清孰是孰非,鐘萃眼中盈盈水光,目光卻越發堅定。 她輕輕走到小床前,傾身嗅著皇長子身上的奶香氣,輕輕的似在自言自語一般:“明藹,母妃帶著你,不再躲避了如何。” 第91章 鐘萃決定跟著徐嬤嬤學習管理宮務。 皇長子不過三個月,尚且還聽不懂母妃的意思,但母子天性,他像是知曉母妃心緒起伏過大,小手輕輕的握了握,又在他軟軟的被子上拍了拍,像是在安撫她一般。 鐘萃湊過去,輕輕在他小臉上親了親。 鐘萃每日在綴霞宮,除了一早先行過問過明藹的情況,便是讀書溫習,下晌在練練大字,徐嬤嬤來教導她宮務便是下晌之后。 徐嬤嬤第一日來教鐘萃宮務,只帶了兩個宮婢,連一本賬冊之類都未帶著,鐘萃請她落坐,臉上有些遲疑。天子教她讀書時還知道手上捧著書呢。但鐘萃沒接觸過宮務,不知這其中章程,也不敢貿然開口,徐嬤嬤身為宮中老人,一舉一動自是有用意的。 宮人奉了茶水來,徐嬤嬤輕呷一口,徐嬤嬤平日和善,除了昨日,便只有今日臉色才如此嚴肅,“嬪主子可知何為宮務?” 鐘萃不妨徐嬤嬤一開口就問,天子也時常這般發問,鐘萃倒是習慣了,她細細想了想:“宮務便是管著后宮各宮的開支采買,宮人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