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61節
像他們宮中的一應采買,月例都是由各司處,各司又受徐嬤嬤管束。宮務其實與后宅并無多少差別,若是在閨閣中學過管家,接下宮務很快便可以得心應手,但鐘萃身為庶女,自是接觸不到,在世家貴族中,只有嫡長女會由生母安排學習管家,往后嫁的也是大家的長子嫡孫,一開始便是作為當家大婦培養的。 高太后在閨閣時便學過管家,被先帝聘為后,迎入宮中后便接下了宮務,往前的淑妃在娘家時也學過一二,為此與那廢妃董氏一起掌著后宮宮務。 鐘萃不曾學過,徐嬤嬤便一五一十的開始教:“嬪主子說得對,宮務便是開支采買,宮人調遣,大體上是不錯的。”但細分下來就很多了。 徐嬤嬤說:“采買、開支、調遣,不止是宮中如此,尋常人家后宅也是如此,管家之事向來是通的,這開支采買,仆婦調遣是后宅里的,除開管著這后宅外,還有一樣最重要的,人情往來。” “人情往來?”鐘萃讀過書,知道什么是人情往來,再簡單不過的便是人家送了一方繡帕,你得回個荷包,這便屬人情往來。 宮中也有人情往來,宮妃們走動時也會互相送禮,綴霞宮收了不少禮,鐘萃叫人重新收拾了房里放著,每一樣都登記過了,下回要按照這禮的規格給還回去,可是…“宮中也有人情往來嗎?” 在鐘萃的記憶中,宮中向來是賞賜的那一方,高高在上,接的人感恩戴德,跪拜磕頭,等離去后把宮中所賜之物放在家中視若珍寶一般傳下去。 江陵侯府老侯爺還在時,宮中倒不時有賞賜下來,連幾位夫人處都有幾樣御賜之物,等老侯爺故去,如今江陵侯承繼爵位,宮中的賞賜便少了,只有老夫人處才有,三姑娘鐘蓉曾經拿過一方御賜的手鐲在她們庶女面前炫耀過,說那御賜的鐲子已經被大夫人穆氏準許,等鐘蓉往后出嫁當做陪嫁給她。 鐘蓉當時在她們面前那個模樣鐘萃還記得的,“御賜”兩字代表的便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徐嬤嬤回:“宮中自然也是有人情往來的,賞賜也是人情中的一份,宮中發下去的賞賜都是于社稷有功勞的人家,功勞是人情,賞賜也是人情,各地貢上來的貢品是人情,賞下去是人情,周遭各國派人送禮,回禮便是往來。” 中宮之位,要管的不止是后宮這一塊地方,中宮代表的是天下婦人顏面,還需以身作則,德行出眾,讓天下人信服。 淑賢二妃掌著后宮宮務時,也不過是掌著開支采買,宮人調遣,人情往來、宮中懲處都是不沾的。這鐘嬪要協助宮務,便不止要學開支采買,宮人調遣了,人情往來和宮中懲處都要學,只徐嬤嬤也并未一次全擺出來,只先把這內宮事務大概給講過了,這才同鐘萃說起具體的細則來。 “咱們宮中有內務處,下邊又有六庫七作,二房,那浣洗處便是司衣處中一個,再有司宮處,膳房,掌儀處,司刑處等,再設有三院,上駟院、武備院、上宸苑,一處司貢處,一處獸院,這些院處下又設有各房,如掌儀處下設有神房、僧道錄,大大小小的有約上百處司房,每房都有管事掌著,若是缺了甚自會報上來,由內務處一同采買分發。” 若換做普通的后妃,這上百處司房,有的怕是這輩子都接觸不到幾個,每日多是同膳房、浣洗處等打交道罷了。連淑賢二妃掌著宮務時,司刑處與三院等也甚少接觸,宮中的宮人也知曉這大大小小的上百處司房,大都是落冷處,只有如同膳房這等地方才容易冒頭,都想往這幾處奔。 鐘萃才剛接觸,徐嬤嬤哪里會讓她上手的,只想著先把內宮的情形先給她講清楚,好讓她心里先有個底。宮務其實大體上也確實是采買開支這一套,但落到實處便繁雜許多,一個環節沒辦好,下邊便滯緩了。 鐘萃張了張嘴:“這么多?”其中有好多她聽都未曾聽說。 “可不是。”徐嬤嬤說道:“宮中大小主子們,連帶著宮人們,以千人計,這么多人才把這內宮給盤活著轉了起來。” 人多事非多,宮人之間也不時有矛盾之處,多是鬧到管事處就壓了下來,能叫徐嬤嬤過問的便只有諸位娘娘們身邊伺候的。 自淑賢二妃降了后,宮中嬪妃接連遭天子訓斥禁足,如今倒是不敢再多生事端來,也能叫徐嬤嬤多少些憂心。 徐嬤嬤生怕鐘萃打了退堂鼓一般,忙說道:“嬪主子不必憂心,這就是聽著多,各司都有管事們幫襯,咱管宮務便是拿主意做決定罷了。” 鐘萃心里更憂心了些,她雖說已經做出了決定,但從來不像三姐鐘蓉等人有親自拿主意的時候,便是陛下教她讀了書,學了知識,到現在也不過是紙上談兵,鐘萃沒拿過主意,生怕辦砸了差事,但到底不愿在被推動著走一步算一步了,徐嬤嬤說得對,把安危交予旁人來定奪,只是賭,她身后還有未長大的皇子,她賭不起。鐘萃抿抿嘴,認真的看著徐嬤嬤:“嬤嬤你放心,我肯定好好跟著你學的。” 徐嬤嬤放了心:“嬪主子這般想,老奴就放心了,待會有各司各處的冊子送過來,里邊記載的都是如今各司處的管轄和庫存,嬪主子盡可讀一讀,等嬪主子對各司處有些了解了,老奴再教嬪主子認認賬。” 鐘萃平日便讀書,現在也不過是多讀一點,她輕輕頷首:“嬤嬤放心,我會盡快讀完的。” “嬪主子可以慢慢來。”徐嬤嬤說完便要起身告辭。臨走,她還進了內殿去看了下正在安睡的皇長子,問過了夏嬤嬤皇長子平日的作息習慣等,綴霞宮離永壽宮有些遠,皇長子到底年幼,鐘萃不能時常抱他去永壽宮叫高太后看看,高太后自打看過皇長子后,如今日日都惦記著,徐嬤嬤來這一趟,也多問問,回去好給高太后復命的。 鐘萃親自送了徐嬤嬤出宮。 徐嬤嬤走后沒一會皇長子就醒了,鐘萃陪著他玩了好一會便到用晚食的時辰了,宮中的冊子要整理一番,到天將黑才送了過來。 徐嬤嬤回了永壽宮,把今日的事同高太后說了,高太后坐在高椅上,臉上的笑意隱去,目光幽遠,像是透過如今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后宮之亂上,良久,她才噓噓說道:“都是為了孩子。” 當年她為了天子,費力坐在皇后寶座之上對抗先帝和蘇貴妃,就為了給天子鋪一條坦蕩光明的路,叫他能名正言順的登基,不至于因出身而被詬病,如今這鐘氏能為了孩子邁出來,從綴霞宮中站出來,必是下了大決定的。鐘氏如此,她當年又何曾不是如此。 早年的宮斗犧牲了高太后的健康,容顏,說了這一句,高太后的精氣神頓時像被抽空了般,只稍稍抬了抬眼皮,朝徐嬤嬤說道:“昨日高大夫人遞進宮中的帖子送回去吧,哀家近日身體不適,不方便見人。” 徐嬤嬤目光擔憂,伸手要扶,高太后擺擺手:“哀家無事。” 徐嬤嬤只得點點頭,命人上了參茶來,服侍著高太后用了些,等高太后臉色恢復一些,這才慢慢開口:“大夫人性子倔,娘娘這回拒了,下回還得往宮中遞帖子。” 高太后對母族感情深厚,往日叫高大夫人都是親切的喊一聲大嫂,如今卻直接叫了一聲見外的大夫人的話,可見心中對高大夫人是有意見的了。 “她要遞便遞,哀家上回說得已經夠明白了,連母親都聽懂了,她又何必非要強求,外人只瞧見這宮中的煊赫榮華,又有誰知道深宮的寂靜,好好的高家女兒,非要往宮中送進來,哀家當年若非不是先帝爺下旨,也是斷然不會嫁入宮中的。” 嫁給門戶相當的人家,若是受了欺負還有她這個太后娘娘可以做主,可是宮中不同別的,宮中天家最大,誰能壓天家一頭的? 高家大夫人重新起了心思,與江陵侯府老夫人等有些關系。老夫人一行出宮,臉色極為難看,回府便叫下人緊閉了大門,一副不再走動的模樣,各家眼尖的便在心里盤算開了,高家也得了信兒,大夫人二夫人兩個見狀,便起了心思來。 他們高家跟鐘家可不同,鐘家爭不過的,他們高家卻不是不行,這天下最貴重的地方莫非皇宮大院,以高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用再委屈將就,把高家女們下嫁的。老夫人受人敬重,風光不限,便是有個當太后的女兒,若是她們當中也出一個未來的“太后”生母,不說滿門榮耀,便是自己也受用無盡。 徐嬤嬤安撫著:“大夫人也是一時想岔了,不明白娘娘你一片苦心,都說如日久見人心,大夫人總歸是能明白娘娘的安排的。” 高太太入宮幾十年,心性早就堅硬起來:“她能不能明白過來哀家不在乎,天子的后宮好不容易靜了下來,一切都風平浪靜,宮中又有皇長孫,哀家容不得這后宮出一丁點岔子。” “綴霞宮那邊的東西,送過去了?”高太后如今甚少主動提及宮中的事,徐嬤嬤楞了會,須臾才點點頭:“宮中各司多,要盡數找出來要耗費一些時辰”。徐嬤嬤朝窗外看了眼,見天兒已經暗了,“老奴估摸,這個時辰也應該送過去了。” 內務那邊不敢耽擱,把各司的冊子給找了出來后便命人趕著往綴霞宮送,趕在天徹底暗下來送到了綴霞宮。 宮中早便掛起了宮燈,宮中燈火通明,只綴霞宮地處偏遠,林子密,便是有幾盞燈火也瞧不大清路來。到了綴霞宮,顧全把人領到鐘萃面前,鐘萃見了人,叫人接了冊子來,還讓蕓香給封了個紅封,便把人送出去了。 綴霞宮這里離東西六宮遠,林子又密,倒不好多留了人的。一到入夜,后宮中也無人來登門的。 內務處送冊子的宮人出了綴霞宮,便直直要出林子,走到一半,想著先前送冊子來時過了怡春宮,叫怡春宮主子熙妃叫住了會,熙妃想也是用過了晚食,正帶著宮女走動,正見了內務處的宮人捧著不少冊子打從門前經過,便叫住了他,熙妃娘娘也沒過多過問,只問了他去哪個方向,聽宮人說了是綴霞宮后便讓他趕緊過來。 除開外,熙妃倒是不曾過問過別的,鐘嬪娘娘沒問,宮人也一時忘了這事兒,不過他想著,鐘嬪娘娘要協助徐嬤嬤管著宮務的事兒想來也并非隱秘,管事也沒交代要避著人的,想來叫熙妃娘娘見到了也不礙事,熙妃娘娘為人溫和,又不曾打聽過別的,最是體諒他們這等奴才們了。這般一想,宮人心里越發安定,把這事給拋諸腦后了。 鐘萃得了宮中各司冊子,趁著夜里看了兩冊,冊子上詳細的闡明了各司的職責,下邊有無設有處、房,又統轄著甚,庫里還有甚,有無損壞等都有表明,只具體是闡明各司職責,對庫中東西只略微做了大概統計,細則的冊子應還存在內務處中,有需要時取了來照對。 蕓香陪著明藹玩了會,心里算了算時辰來:“主子,你都看了一個時辰了,再看下去眼要壞了,可不能再看了。” 鐘萃這才放下書,夜里看書只看一個時辰是早就定下來的,往日鐘萃都是撿了書看,今日卻是看起了宮中冊子來。 她轉去洗漱,散著發出來,蕓香忙拿了巾帕一點點給她絞干發絲,鐘萃靠在小床邊,看著在床上安睡的明藹,細白的指腹伸出,輕輕在兒子細嫩的小臉上點了點。他睡得十分安穩,平日也鮮少吵鬧,是個十分乖巧的孩子,就如同上輩子一樣,等他長大一些,還會十分貼心她這個當母妃的。 王嬤嬤說過,她幼時也不愛吵鬧,十分好帶,叫兩個嬤嬤都省了不少心,張嬤嬤家的環環兄妹與她性子不同,鬧起來的時候張嬤嬤家中一刻也得不到安靜,便是因為家中兒女太過叫人cao心,張嬤嬤只得不時回家照顧,鐘萃好帶,王嬤嬤寸步不離的帶著也行的。 鐘萃輕輕點了一下,正要再點一下,蕓香見了,忙阻止她:“主子不可,秋夏兩位嬤嬤可是說過了,不能碰小孩臉的,往后嘴該合不攏了。” 這些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多且繁瑣,其中不少有著荒謬之論,只鐘萃身為生母,到底有所顧忌,怕當真有了個萬一,到底不敢再點。 “我輕輕點的,都不曾用過勁兒的。” 蕓香替她絞著頭發,一邊還警惕的看著鐘萃,寸步不讓:“那也不行,殿下已經安睡了,主子要是把殿下弄醒了怎的辦,現下還不到吃奶的時辰呢。” 皇長子每日的作息伺候的宮人們可是十分清楚,尤其夜里時辰,每過上一個時辰便要喂上一次奶,秋夏兩位嬤嬤夜里親自守著,親自抱了人去偏殿讓奶嬤嬤喂奶,等吃好了再抱回來的。 絞干發,蕓香扶著鐘萃上床安歇。鐘萃房中早前從不留燈,有皇長子住進來后,殿里角落里放著盞燈,房中隱隱約約的,倒也勉強能看得清。有秋夏兩位嬤嬤,外間還有婢子們守著,鐘萃夜里也不敢全然放松了的,迷糊中她還聽到秋嬤嬤接了夏嬤嬤的位置來守著,兩位嬤嬤小聲的說了兩句。 清早醒來,鐘萃先是去小床邊看了看,皇長子這會已經醒了,小臉紅撲撲的,見了鐘萃,還十分高興的拍了拍自己的軟被。 守在身邊的已經換成了彩霞,秋夏兩位嬤嬤年紀也不小了,夜里守了夜,待天快蒙蒙亮,皇長子吃完奶便去歇下了,彩霞蕓香兩個接替她們。白日里又有鐘萃親自看著,秋夏兩位嬤嬤也安心。 鐘萃沖他笑笑,轉去先洗漱,等用了早食,外邊天已然大亮,天光大好,還透著些暖,想必是個晴朗的日子,鐘萃把皇長子抱到外邊榻上來,她坐在外邊擋著,靠著輕輕讀起了書。讀到盡興處,鐘萃還故意逗著他:“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我們大皇子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皇長子看著人,小手一握一握的,似在回答一般,鐘萃不時便拿了書中的句子同他講,又自問自答的:“不錯,咱們大皇子已經知道了,一到十是最基本的,便如人有十指一般,十個十呢便稱百,十個一百呢便是一千,那十個一千又該是多少呢?對是一萬,便是如此推下去,母妃再讀幾句給我們大皇子聽聽好不好?” 皇長子如今尚不會講話,只能由著鐘萃又挑了幾句告訴他含義來。清早讀書便于記性,鐘萃讀了會書,便拿了昨晚內務處送來的冊子看了起來。 鐘萃把宮冊都看過了一遍,倒是對宮中的運轉大體上有了模糊的概念了,內務處下便有銀庫、皮庫、瓷庫等,另有染作、銅作等,再有司衣處二房。那掌儀處便是掌內務處祭祀、禮儀樂舞之處,宮中逢節日宴請朝臣,便需掌儀處出馬,上駟院是馬房,武備院是甲庫、氈庫,上宸處為管著園囿、河道,宮中太池與宮外行宮一應由上宸處管轄。 再有膳房、司宮處等,也由內務處統轄,只司刑處被單獨分了出來,宮中犯事宮女嬪妃都由司刑處審查。只鐘萃自覺只是協理徐嬤嬤管著宮務,分擔一二,對司刑處只看了一眼便放下了。 早前淑、賢二妃在時尚且只能掌著采買開支,宮人調遣等事,宮人犯錯淑妃倒有權處置,但宮妃犯事卻只能交由前殿,由天子來裁斷。那淑賢二妃尚且沒有這個權力,她自然也沒有。 鐘萃看了兩日,便叫顧全把這些冊子送回了內務處,同徐嬤嬤說了聲,下晌徐嬤嬤便帶著賬冊來了。內務處的賬冊有數本,涉及到各司各處,有詳細的細則書寫記載,最后才是抄錄,把需要采買的分發下去。 徐嬤嬤帶了其中一本賬冊來,宮中的內務處從高祖起便運轉,沿用至今,歷經過數代,賬冊上的條條框框早便定下,只要按了定下的條框填上去便是。 許多人家家中的賬目之所以混亂,便是因著傳家日短,往前無例,無法沿用,只能一步步摸索著來,沒有各種條框給框著,極容易出了差錯,一個不小心便毀于一旦了,“所以那等傳承越久的人家,為何家中的兒女容易說上親事,便是同樣道理,當家夫人們看中的便是這底蘊兩個字。” 倒也不是宮中的便全然沒有錯處了,一代代傳下來,都是不斷改進才有如今的,說到此處,徐嬤嬤不由得有些嚴肅,叮囑鐘萃:“嬪主子往后若是發現哪里有不對之處,若是想改動一二也并非不可,試一試倒也無妨,只莫要在這賬冊上改,若是改差了,這冊子改得面目全非了,便也毀了。” 早前那廢妃董氏掌著內務處,內務處的賬冊被她改得面目全非,拿著冊子都對不上賬,徐嬤嬤接手后,是親自帶著人清點了各司各處,又按早年的賬目冊子重新做出來的。 鐘萃想著那副畫面,臉都羞紅了,便如同練大字一般,若是在練了一半的大字上去亂涂亂改,早前花費的精力便白費了,讀書人最是愛惜書、字,豈有這樣糟蹋的,鐘萃端正身著,小臉十分認真:“徐嬤嬤放心,我肯定不動。” 第92章 宮中的賬目冊子早就形成了一套體制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清點這些賬目,宮中各司大小約有上百處,要清點費時,要安排人采買、分發下去,每一樣要親自過問,這才是耗時的地方。 當主子的自也可以當甩手掌柜,吩咐下邊的人去做,或者像早前的賢妃一般,因為要貪腐,便把賬冊隨意涂改,往后若是查到頭上也能來個死不認賬,上邊主子貪,又不管事,下邊的管事們也跟著貪,上邊主子知道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下邊的管事們是跟著辦事的,哪里不給點好處的,最后查出來個個貪得滿肚肥腸,油頭粉面的。 徐嬤嬤對賬目也只有兩個字:“細心。”只要心細,對賬認真細致,就錯不了,徐嬤嬤對鐘萃十分看好:“嬪主子讀書認字,也能算術,能堅持每日練字的人都有耐心,靜得下來,嬪主子來協理老奴再合適不過了。” 鐘萃被夸得小臉緋紅,抿了抿嘴兒,不驕不躁的朝徐嬤嬤輕輕頷首:“嬤嬤過獎了。” 徐嬤嬤客氣兩句,把賬冊放下,同鐘萃講過了賬冊的事,叮囑過后,這才帶著宮人告辭。內務處的賬冊有許多,徐嬤嬤留下來的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本,平日少有開支采買,留作給鐘萃熟悉最合適不過了。 徐嬤嬤來得不算早,是處理好了宮中的事才過來這一趟,又仔細給鐘萃講過賬冊的事,現在外邊天光已暗了下來,宮中已經掛上了高高的宮燈。 賬冊的事雖然前有章程,但鐘萃還是不敢大意,撿著賬冊好生看了起來。外邊腳步聲重重傳來,今日已過了用晚食的時辰,先前有徐嬤嬤在,蕓香幾個也不知她們這教導到何時,便一直未動,等徐嬤嬤告辭這才去了膳房提食盒。 鐘萃正想叫她們把飯菜擺到小桌來,一抬頭,卻見天子跨過門欄,正走進殿中來。鐘萃忙放下賬冊,迎了上去:“臣妾見過陛下。” 天子這兩日不曾駕臨綴霞宮,但后宮時時刻刻都關注著前殿的情況,連陛下在前殿里多用了幾口參湯端下來都打聽得清楚,何況陛下還招了兩位后妃去前殿伴駕。綴霞宮離得遠,但也架不住有人在外邊閑言碎語的傳了進來。 聞衍進了殿中,“嗯”了一聲,叫了起,如常進了內殿,先去看過了皇長子,這才出來。蕓香幾個已經提了食盒來,知曉天子駕臨綴霞宮,膳房還特意送了御膳來,正一道一道擺著。 天子用膳食有定數,鐘萃知道天子講究,雖非行奢靡之風,卻又維護著天子顏面,再見到桌上各等菜色,鐘萃已然司空見慣。杜嬤嬤不時便在鐘萃耳邊提點規矩,規矩非是隨意,而是代表一言一行,需謹言慎行,時時維護。 規矩與身份也是相得益彰的,比如宮中諸位娘娘們身份各不相同,若是沒有規矩定數,由著娘娘們自行增加增減的,那豈不是要亂了套的。規矩便是一把尺子,是一個衡量標準,只有遵守規矩,這個尺子才能穩穩當當的在中間不偏不倚的。便是叫人覺著沉悶繁瑣了些,也好過規矩打破,由著性子來的好。 鐘萃伺候在側,等天子落坐,這才在一旁坐下,安靜的用起了晚食。用過晚食,膳房的宮人們把菜肴撤了下去,宮人奉了茶來,聞衍抬了眼皮,這才開口:“先前在看什么?” 鐘萃老實回道:“回陛下,臣妾在看內務處的賬冊,徐嬤嬤下晌時親自送過來的。” 聞衍本只隨口問了句,便靠在后邊,隨手拿起一邊桌上放著的書看了起來,天子這幾日因著前朝之時大動過肝火,連著幾日情緒都不高,便是召了嬪妃到前殿伴駕來也毫無作用。 聞衍眉心不由得蹙了起來,這兩日召來前殿伴駕的兩位嬪妃家世模樣俱是出挑,天子本以為能召來一解煩悶,不成兩位嬪妃到了天子面前,個個小心翼翼,那副生怕他不高興,沒討到天子開顏的小心越發叫他生悶。不過一時半刻便揮退了人。 聞衍心中十分不悅,后宮諸多嬪妃,不說早前的淑賢二妃,便是前歲入宮的秀女們,那薛常在、周常在等也都是極為擅長說話逗趣的,便是這鐘氏,在天子眼中已是性子木訥,生性膽小的了,在御前時雖也幾番不通半點世故,常常惹天子不悅,但卻也未露出那種小心算計,說上兩字都要看他臉色的模樣來。堂堂天子,莫非還能叫人望而生畏不成? 天子進了后宮,先去永壽宮同高太后請了安,本準備回前殿,到底來了這綴霞宮中。書上的字全都認得,卻一個個的入不了眼,聞衍心中有些煩躁,抬眼一瞥,坐在旁邊的鐘氏也正捧著賬冊在看。 聞衍輕嗤一聲,她倒是看得進!聞衍堂堂天子,向來為萬人矚目,嬪妃們宮人們皆以天子為重,隨時關注著天子的一言一行,以便隨時能伺候,卻還是頭一回在天子面前自顧自的,半點不把天子放在頭位的。這鐘氏好大的膽子! 聞衍正要開口,里邊內殿夏嬤嬤說了聲:“殿下醒了。” 皇長子這會兒醒來,還要過上片刻才到時辰喝奶,鐘萃正看賬冊,朝內殿看了眼,咬咬嘴兒,余光瞥見天子一手書都合上了,突然說了句:“陛下,皇兒醒了,陛下幾日不曾見過皇兒了,不如陛下親自去抱抱他。” 聞衍看了她一眼,到底進了殿中,不一會便抱著皇長子出來了,皇長子性子安靜,幾日不見天子,這會兒正好奇的朝他看,等聞衍抱著他落座,明藹靠在父皇臂彎處看到了母妃鐘萃,便從父皇身上移過去了。小孩都是下意識會看向自己熟悉的人。 聞衍心中有幾分不舒服,哼了聲:“父皇抱你出來,怎的你只看你母妃的?” 但他的皇長子軟軟的小身子在懷中,身邊又有書頁輕輕翻動的聲音傳來,莫名叫天子煩悶了幾日的心情一下平靜了下來。他來了興致,撿了先前的書,開始念著給皇長子聽。 殿中只他們幾個,楊培等人守在外邊候著,聽著從里邊傳來的念書聲兒,楊培心中是徹底的松了口氣。 天子心情煩悶,在御前的宮人們伺候得戰戰兢兢的,饒是如此陛下也發了好幾回脾氣,連他這個大總管都挨了兩回罵的,下回陛下發火,他便請陛下來綴霞宮坐坐。想著,楊培還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 一邊蕓香幾個大驚:“楊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