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即便他不置一語,也能無端襯得裴恭小氣又刻薄。 裴恭:“……” 他那明明攢了滿腔子的優美詞匯,忽然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堂堂裴家三爺出師不利,在方岑熙跟前不戰而敗。 裴恭面無表情地瞧著懷里的人,只好忍不住開始一個勁地腹誹。 得虧方岑熙不是女子,不然以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早晚得是個禍國妖妃。 裴恭本還嫌得要命,可就這么不情不愿地抱了一陣后,最終也還是不能免俗,心甘情愿“淪為昏君”,朝方岑熙動了惻隱之心。 夜空里靜靜的,凝住似的幽暗光景下,聽不到任何回音。 裴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方岑熙揩一把他的側頰,想擦掉順著“妖妃”眼角黏膩的污血。 方岑熙的臉頰白皙平滑,直到觸碰的那一瞬間,裴恭不免渾身一滯,只覺得自己好似是摸著一塊上好滑潤的羊脂玉。 “裴官爺,咱們現下可怎么辦?”一旁的小乞兒滿臉擔憂地詢問。 裴恭喉結微動,好似做了什么背德事般,渾身頓時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轉眼看向呆滯的小乞兒:“方才有狼傷了你們?” “沒有,沒有狼靠過來。”小乞兒連連擺手,“我跟方大人在一塊呢,狼都被官爺你擋著。” “那他臉上哪來的血?” “是狼血,是官爺你方才抽刀時候,刀上的狼血濺過來的。” …… 裴恭有了個驚天的發現。 他忍不住暗暗得意:“他怕血?” “我……我不知道。”小乞兒一臉茫然。 裴恭嘴角輕抽,占了上風的得意過去之后,他便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詫異。 他懷里的方岑熙料事如神,對付一幫狼狽為jian的香海污吏,手拿把攥十分輕巧。借著“常理推斷”四個字,仿佛能看穿天底下所有的秘密。這世上似乎根本就不會存在那種事,能夠難得住方岑熙。 即便是方才狼群圍涌而上,方岑熙也還分明鎮靜自若。 怎么才一轉眼的功夫,人就會徹底暈倒? 這除過怕血,哪里還有更合理的解釋? 裴恭不由得失笑。 小乞兒便又怯怯懦懦上前,輕拽一下裴恭的袖角,便立即松開手:“官爺,咱們還等天亮再下山去嗎?” 裴恭甩了甩自己被方岑熙壓到有些發僵的手,一時也被問得愣了愣。 話是這么個話。 他總不能撐著方岑熙就這么站一整夜,白讓方岑熙占自己便宜。 雖說他碰著方岑熙就沒有好事—— 不是被抓進縣衙大牢,就是破財請客,再不然,還能碰上敢貪墨官銀的污吏,到最后甚至還要淪落到跟方岑熙在山上過夜,照顧不省人事的方岑熙。 可這也沒有辦法。 畢竟深諳“人可不仁,我不能不義”的道義,某位自認為高風亮節的裴三爺,絕不會做出把人隨意扔在地上這種。 尤其是眼下的地面,血跡斑斑,四下狼藉,幾乎無處落腳。 裴恭輕輕瞥著懷里的“大麻煩”,終于無可奈何地把人輕輕擁住,另一邊再罵罵咧咧警告道:“我告訴你,我這可是最后一次。” “我們裴家男兒只會抱刀槍箭弩,抱妻室兒女,此外一概不隨便抱。” 裴恭邊說邊垂下眸,他懷里的方岑熙仍是靜靜的,不過此刻好似是陷進了噩夢,便將眉頭皺得極緊,皺成了裴恭沒見過的模樣。 緊鎖的眉頭里好像蘊著無限惆悵,能將運籌帷幄的小方大人,也壓得喘不過氣來。 裴恭撇撇嘴,隨即不情不愿住了口。 “再過一個時辰,天是不是該亮了?”他略作思索,目光撩向身旁的小乞兒,“敢下山去嗎?” 小乞兒不消思索,很快裝著膽子點點頭:“官爺那么厲害,我當然敢。” 裴恭聞言嗤笑,隨即將刀連鞘信手拋進小乞兒手里:“幫我拿著刀。” 小乞兒急忙穩穩一接,又崇拜又仔細的打量過去。 那是把雁翎刀,刀身長直,刀尖窄翹,即便山上漆黑一片,刀刃都能借微弱月光反出一抹锃亮。 刀鞘上蒙了皮,浸血也不染,刀鐔上有金雕的獅吼,酸枝木刀柄尾部還有鑲了一整塊的青金石。 好刀配著好鞘,只一眼就能瞧出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好似隨便從刀身哪里磕碰一塊,都能叫窮苦人家賠上好幾年的收成和活命錢。 小乞兒生怕這刀會有損傷,連忙煞有介事地牢牢抱住,認認真真地為裴恭守護起來。 裴恭看得想笑,轉而又換了個教育對象,朝小乞兒鄭重其事道:“看到沒有,你的這位方大人實在太文弱了。” “日后學誰也別學他,學他你就完了。” 看著小乞兒懦懦點下頭,裴恭才對教育成果十分滿意地收了聲。 言罷,再不消什么反應,裴恭便將方岑熙的胳膊架在肩上,扣住那纖細的腰肢,索性將人打橫抱起。 直到抱起的那一刻,裴恭才發現,原來方岑熙很輕很輕。 輕到他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能抱得動。 小乞兒迅速將火把高高舉起,上前幾步去幫裴恭引著路。 天邊已經隱隱露出了魚肚白。 興許是裴恭身上的殺戮氣和血腥味太重,他們下山路上,竟沒再碰到有狼敢大搖大擺地露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