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草色a免费观看在线,亚洲精品国产首次亮相,狠狠躁夜夜躁av网站中文字幕,综合激情五月丁香久久

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唯求清歡在線閱讀 - 政變

政變

    王商親自送載瀲回到了醇王府,她立在府門外,卻挪不開腳步。她抬頭望向闊氣的王府門楣,只知道今日一旦回府,往后皇上獨自涉險,這面府門就要永遠將自己與皇上阻隔。

    “三格格,您就安心回去吧。”王商守在載瀲身后,見她遲遲不肯進去,也不放心回去,只勸道,“三格格,皇上下了諭旨,您踏踏實實回府吧,奴才也好回去向皇上復命了。”

    載瀲聽至此處,如被人忽然點醒,她旋即轉過身來,亦顧不得禮數,抓起王商的手就喊,“諳達!…今日我有一事,算是我求諳達,望諳達答應我!”

    王商卻嚇得立刻抽回雙手,退了兩步后跪在王府門外的石階下,叩頭道,“格格!您請吩咐奴才就是。”

    載瀲見他跪了,便也向下走了兩步,湊到他身前俯身低聲懇求,“我今日回府,必是不能再守在皇上身邊了,往后只求諳達寸步不離地守著皇上,若皇上有難,務必要告訴我…”

    王商連連叩頭,抬起頭來時,月亮的光落在他臉上,載瀲見他臉上也有淚光,在漆黑的夜里泛著冷冷的光暈,王商仰起頭去對上載瀲的目光,“是!…格格今日的話,奴才牢牢記住了。”

    ======

    自在頤和園內與太后發生了一場爭執,載湉就已知太后真實的心意,她并非真心支持新政,更不愿意將朝廷內的衰謬大臣罷黜,而改用英勇通達之人。

    以太后睚眥必報的心性,今日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恐怕在不久的將來就會采取行動。載湉深知,若要保全新政與維新志士,留給他們的時間已不多了,他必須要及時作出應對。

    他自頤和園回宮時,天色已近昏暗,思及載瀲應該已經平安回到了王府,他心中才算了結了一樁掛礙。

    接下來的事,他要放手一搏了。

    夜已近子時,養心殿內的自鳴鐘滴滴答答地作響,紫檀雕花架上放著一只萬年長青的盆景,另一側梨木八角幾上還放著一只茶盞,而杯內的茶水卻早已冷卻。

    養心殿的大門合起,夜寂靜得啞然,整座偌大的宮殿,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載湉坐在碧紗櫥下,仙鶴燭臺與垂恩香筒列在身側,他望著對側立著的一面壽字鏡心的屏風,屏風下的一只琺瑯蟠龍香爐里升起薄薄的輕煙。

    他從身下所坐的寶座上站起,走到中正仁和大殿的正中,他開口打破了沉寂,叫來寇連材,對他吩咐道,“去將楊銳傳進宮來,朕要立即見他。”

    楊銳是軍機四章京中的一員,是堅定不移站在皇上身邊的維新派。當他連夜趕到深宮當中時,只見養心殿內窗門緊閉,一眾侍奉的小太監全部侍立在外,不準入內。

    他跟著皇帝信任的太監寇連材一路入內,一直走到東暖閣內,他才看到獨自坐在窗下的皇帝,寇連材將暖閣的門輕掩,退了出去。

    楊銳立時跪倒行禮,“微臣楊銳,叩見皇上。”

    載湉并未讓楊銳起來,從手邊抽出兩份自己寫罷仍未干的密旨來,緊緊攥于手心。

    載湉倚在床邊的炕幾上,望著跪于自己腳邊的楊銳,輕聲問,“楊銳,你是忠于新政的,對嗎?”楊銳連頭也不敢抬,連連叩首,答道,“微臣愿為皇上與新政,死而后已。”

    載湉俯下身去靠近楊銳,聲音有幾分沙啞,“今日朕入頤和園請皇太后懿旨,奏請開設懋勤殿,太后堅決反對,向朕施壓,還提起將以往的事來,指責朕的過失。”

    載湉說罷,靜靜地望著楊銳,許久后才又問,“你說今日之事,又當如何?”

    楊銳聽到此話后大驚失色,他惶恐地抬起頭去,正對上皇上的雙眸,他更加驚慌而不知所措,唯有叩頭,“皇上,自變法以來,微臣忠于皇上,愿為皇上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可…可皇上與皇太后兩宮嫌隙,乃宮闈秘事,臣人微言輕,怎敢妄議皇上家事,徒取罪戾。”

    “朕與皇太后的事,是朕的家事,卻也是國事!”載湉坐直了身子來,他將手中的兩份密旨重重拍在案上,高聲道,“楊銳你起來!今日朕要托付你的,是國事,不是家事!”

    楊銳聽到所托國事后,才擦去自己額頭前的微汗,復又跪倒,同樣高聲回道,“微臣楊銳,跪接皇上圣旨!”

    載湉將兩道密旨中的一封仔仔細細交到楊銳手上,萬般叮囑道,“此一道旨意你務必與譚嗣同、楊旭與劉光第等人妥善商議,而后火速呈奏。”

    楊銳雙手抬過頭頂,接下密旨,再次叩頭,“微臣楊銳遵旨。”

    載湉再次將另一道密旨交給楊銳,目光殷切地望著他,“此一道密旨你去交給康有為,讓他即刻出京,越快越好。”

    楊銳聽到此話,心中大驚,皇上讓康有為火速離開,莫非真的要有大禍臨頭,性命也要危在旦夕嗎!?

    強烈的嚴寒刺骨之感迅速將楊銳席卷了,可此時正值初秋,天氣不冷,他的寒冷是從骨頭里迸發的。

    楊銳滿眼含淚地抬起頭去望向獨自身處于黑暗中的皇帝,聲音顫抖道,“皇上…”隨后又重重磕頭,哭聲顫抖,“皇上!”

    載湉此刻卻忽然笑了,他攥住楊銳的手,讓他緊緊握住手里的兩道密旨,載湉此時的神情已經豁然,他望著楊銳道,“朕不自惜,死生聽天,汝等肯激發天良,顧全祖宗基業,保全新政,朕死無憾。”

    =====

    載瀲靜悄悄地回了府,她吩咐門房不必去載灃處通傳,又立即見了阿升,讓他備好車馬,她隨時要用。

    她回到漣漪殿里,只見一切陳設如舊,不染半分灰塵,便知兄長們日日吩咐下人們照料,可她來不及感動,就已牽掛起皇上與維新黨人此刻的處境來。

    阿瑟從外頭遲遲而歸,她才摘下自己的兜帽,便找到載瀲著急道,“格格,孫佑良托人來告訴我,說皇上傳見了一位軍機章京,還托付了兩道密旨,我想…不到萬分危急的時刻,只怕皇上不會這樣做…”

    載瀲心中如有巨石滾落,她知道皇上一定是身陷險境了,才會向自己的心腹托付密旨,尋求幫助。

    “格格!”阿瑟搭住載瀲的肩膀,目光中急色流露,眼里盡是紅血絲,她想起自己在甲午海戰中為國捐軀的父親,若他看到今日維新大業要被攔腰截斷,一定痛心疾首。

    阿瑟看到載瀲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重重跪倒,“維新大業未成,皇上卻已身陷險境,凡天下有識之士,必不愿見此局面啊!”

    載瀲又何嘗愿意見此局面,她寧愿如今面臨兇禍的人是自己。

    載瀲想,如今自己被皇上曲解心意,被皇上認為是太后的人。她不懂皇上何以如此絕情,面對皇上的態度突變,她不知是真是假。又或許皇上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斬斷一切聯絡,讓她遠離危險的旋渦。

    可是,她與他曾有過不棄不離的契約盟誓,在這最兇險的時刻,她最不能輕易離去,又怎么可能在今日獨善其身。

    載瀲略笑了笑,“皇上,難道您還不明白我的心性嗎?我怎么可能就這樣茍且偷生。”

    載瀲去抓起一件斗篷來,披在自己身后,以帽檐擋住眉目,大步便向外走去,她對緊緊跟在自己身邊的阿瑟道,“我絕不坐以待斃。”

    阿升駕著馬,一路來到康有為住的南海會館。

    載瀲要見維新黨人,想知道他們是否幫助皇上的良策。

    載瀲跳下馬車,只見會館大門緊閉,周圍連人影也不見,她趁四周無人,急匆匆敲響南海會館的大門,半晌后才有人來為自己開了門。

    她借著來開門的人手中提著的燈籠亮光才看清,原來門內的人是岳卓義。自不歡而別,已許久未見了。

    “三格格?…”岳卓義又驚又疑,將大門欲敞未敞,目光猶疑地打量著載瀲。

    載瀲側著身子擠進門內,背過手去將大門緊閉,她摘下頭上的兜帽,敞亮道,“是我。”岳卓義轉頭又瞧了瞧阿瑟、靜心與瑛隱,疑惑道,“你們來這里做什么?”

    載瀲仍未答話,只見院內正房里燈火通明,康有為的聲音傳至耳畔,“卓義,是什么人!?要宣皇上的密旨,不要放外人進來!”

    載瀲聽到此話,才顧不得與卓義糾纏,放開步子便往康有為所住的房內跑。

    眾人齊聚于此,見到載瀲后都頗為驚詫。載瀲見到了許多熟人,有康有為、復生、林旭、梁啟超,還有皇上身邊軍機四章京中的另外兩人——楊銳與劉光第。

    康有為半倚在椅子中,身上蓋著毯子,咳聲不止。他身邊還圍著許多載瀲并不認識的年輕人,此刻都將驚懼猶疑的目光投射到載瀲身上。

    康有為曾在頤和園內與載瀲有過一面之緣,知她是皇帝的meimei,也聽譚嗣同提起過,說她為維新黨人傳遞消息。

    他的擔憂減了一半,可畢竟載瀲是個陌生面孔,更是個女眷,他坐直了身子開口問道,“格格今日來此,有何貴干?”

    譚嗣同即刻站起身來,對康有為與眾人道,“康先生,三格格是我維新黨人的摯友,不必疑她,我愿為三格格擔保。”

    康有為止住了咳聲,揮手示意他坐,又讓人為載瀲搬了椅子。

    楊銳此時拿出一道密封的上諭,打開外封來,才緩緩展開,屋內眾人于此時起身跪倒聽旨,楊銳宣道:

    “近來朕仰窺皇太后圣意,不愿將法盡變,并不欲將此輩老謬昏庸之大臣罷黜,而用通達英勇之人,令其議政,以為恐失人心……今朕問汝,可有何良策,俾舊法可以全變,將老謬昏庸之大臣盡行罷黜,而登進通達英勇之人,令其議政,使中國轉危為安,化弱為強,而又不致有拂圣意。爾其與林旭、譚嗣同、劉光第及諸同志等妥速籌商,密繕封奏,由軍機大臣代遞,候朕熟思,再行辦理。朕實不勝緊急翹盼之至。”

    載瀲聽罷第一道密旨,只覺心急如焚,當她聽到皇上那句“朕實不勝緊急翹盼之至”時,竟恨自己無能,并不能為他分擔分毫。

    維新黨人當中已傳來隱隱的哭泣聲,或許有人明白,他們如今已到懸崖險境了。

    楊銳又展開第二道密旨來,方才敞開紙張,見其上皇上手跡,已有哽咽之意,淚意漣漣,他強忍哽咽道,“康大人,此道密旨,是皇上給你的。”

    康有為淚意縱橫,跪伏在地道,“微臣康有為,跪呈皇上諭旨!”

    楊銳此刻才高宣旨意:“朕今命汝前往上海督辦官報,實有不得已之苦衷,非楮墨所能罄也。汝可速外出,不可延遲。汝一片忠愛熱腸,朕所洞悉。其愛惜身體,善自調攝,將來更效馳驅,朕有厚望焉,特諭。”

    載瀲聽罷這道旨意立時痛哭落淚,卻連一點聲響也發不出來,她已能想見皇上在寫下這道旨意時的字字泣血。

    此時此刻,她才真正能洞悉皇上一片苦心:皇上讓康有為走,是為了保護康有為平安。那皇上讓自己離開,也一定是要保護自己的安全。

    載瀲含淚望向宣旨的楊銳,心中陣陣抽痛,面臨著兇險異常的處境,皇上想的竟是如何保護旁人,當真分毫不肯自惜矣!

    康有為跪接圣旨,滿目落淚,哽咽至幾度不能語,“皇上啊!自微臣初見天顏,便知我皇上天縱英明,且勤政無比,卻被掣肘于婦人之手!悲苦不能言!今日面臨兇禍,好啊…就讓那慈禧老朽沖我來吧!”

    載瀲費力地站起身來,顫顫巍巍走到康有為面前,神思凜冽向他道,“康先生!你不能走,皇上尚在水深火熱之中,你若一走,何人能解救皇上危難?!”

    康有為哭得周身顫抖,他身后另一名男子不勝焦急,將他扶穩在懷中,見載瀲出面阻止康有為離開,那男子駁斥道,“今我兄長性命危在旦夕,留于此地,旦遭兇禍,何以圖將來!”

    載瀲望向那人,聽他稱呼康有為“兄長”,才知此人是康有為的弟弟。

    譚嗣同追到載瀲身后,安撫她的情緒,道,“三格格不必擔心,我必不會棄我皇上與維新大業而去,必竭盡全力,解救皇上危難!”

    康有為此刻才稍止住哭泣,他雙手捧著皇上的圣旨,用手腕擦去臉上的淚,仰望天空中的孤月,定定道,“我不走,我絕不走!我們還不到危亡時刻,袁世凱還許諾過,會幫助我們!我定要與那慈禧老朽抗爭到底!”

    載瀲聽罷后心內顫動,她也曾聽皇上提起過“袁世凱”,也聽說他就要入京陛見了。

    可康有為所說的,袁世凱會幫助他們,又要如何幫呢?聽康有為的語氣,竟像是要拿出和太后魚死網破的架勢來。

    “老師!”林旭此刻出面勸阻道,“自今日皇上入頤和園請太后懿旨開設懋勤殿,太后便連降懿旨,日后凡一二品官員任命,需向太后謝恩,又說今年秋闈,太后要與皇上同去天津閱兵。這兩道懿旨看似簡單,可實則不然,這一禮一兵,太后都是在昭告天下,她才掌有最高的權力,而這至關緊要的兵權,是握在太后手中的!那袁世凱雖在天津小站練兵,可人數怎能比得過京城中的備軍與八旗兵,我們不能以卵擊石啊老師。”

    康有為卻道,“今日非袁世凱不可用,若連我們也繳械投降,豈非棄皇上于不顧,我們必要尋求出路,解救皇上啊!”

    林旭有些著急了,繼續勸阻康有為,“老師,我們所謀大事,不能托付非人!您與袁世凱只有短短一面之緣,并無深交,匆促之中您怎能知他真正的心性?更何況我們要同生死,共進退,絕不能唐突啊!”

    康有為怔怔望著遠方,似乎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他抬手揮斷林旭的話,動情道,“我自入京那日起,便知終有一日要面臨兇禍,但我不曾懼怕,我為變法大業奔走數十年,只為了這一日,能看著維新大業落成,所以我絕不能輕易放棄!就算我今日要死于非命,但為了喚醒世人,為了將來能激發天良,我愿意冒此兇險。”

    林旭再說不出一句話來,也不愿意一味與自己的老師作對。他滿心憤懣地退了一步,站到人群中去。

    載瀲聽到維新黨人談起“京城備軍”與“袁世凱的小站軍”,聽他們談起兵權,又聽到他們稱呼太后為“慈禧老朽”,心中已是惶恐焦慮,極為不安。

    她不知道維新黨人究竟要做什么,生怕這些人生出橫禍來,而不是為皇上解圍。

    “各位大人,究竟所謀何事?”載瀲在混亂中高聲問了一句,眾人似乎才又意識到還有“外人”在場,立刻鴉雀無聲。

    梁啟超看到了康有為向自己投來的眼神,立時就向載瀲徑直走來,他略頷首道,“三格格,今日我們所謀之事并非不愿向格格透露,只是此事機密,越少人知道,便越安全。我們是為了解救皇上危局,想必格格定能理解我們。”

    “你們答應我,是為皇上解圍,而不是為皇上生禍。”載瀲直直注視著梁啟超的眼睛,他卻轉頭望向了自己的老師。

    康有為緩緩走來,向載瀲拱手,“我以性命擔保,我維新黨人是為皇上解圍,絕非為皇上生禍。為保格格安全,今日也請回吧。若有需要,我們定與格格聯絡,還望到那時,格格能鼎力相助。”

    載瀲的心只放下了一半,仍舊不能安心,但她仍點頭答應康有為,“若為皇上解圍,我必竭盡全力相助。”

    載瀲別了眾人,正要離開,卻忽然看到南海會館的院外火光漫天,又在人聲鼎沸當中聽到達達的馬蹄聲與馬兒的嘶鳴聲。

    載瀲命阿升去敞了門縫察看,阿升卻大驚失色地跑回到載瀲與眾人中間道,“格格,不好了,外頭全是官兵啊,都守在南海會館外頭。”

    “什么!?”林旭聽到此話已不勝焦急,他轉頭望著墻外漫天的火光道,“難道這老太后,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嗎?”

    載瀲心里也失了分寸,若讓官兵看到自己在這個關頭在這里,自己所做的一切偽裝就全都暴露了,太后再也不會相信自己,頭一個面臨殺身之禍的,恐怕就是自己。

    “若是死了,將來,如何還能再幫助皇上呢?!”想到這里,載瀲拼命告訴自己,“不可以,不可以,我絕不可以死!只要留得這一條命,就還能再為皇上做些什么,若是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們不要急!”康有為高聲喝道,他走出人群來,望著院外的火光,瞇起眼來道,“今日皇上與太后起了爭執,這老太后一定會增派官兵來看守我南海會館,但還沒到時候!外頭還沒風聲,他們若是要抓人,一早就會沖進來,絕不會圍在外頭卻不敢動手!”

    載瀲認為康有為說的這番話十分有理,若是太后真的要抓人了,這些官兵一早就會沖進來了,絕不會守在外面而不敢進來。

    載瀲的心略放下了,但她見外頭的官兵沒有要走的意思,今日恐怕也無法離開南海會館了。

    譚嗣同上前來對載瀲道,“格格,我們仍有要事相商,多謝格格相助的好意,今日若不能離開此地,就委屈格格在南廂房暫歇下吧,那里平日沒有人住。”

    夜早已過子時了,可維新黨人并無休息的意思。載瀲早已累極了,她想到明日或許還有更為緊要的事情需要做,便下了決心,點一點頭道,“復生,謝謝你,今日我在會館歇下了,若有緊急要事,需要我幫忙,就隨時來找我。”

    譚嗣同點一點頭,也不再說話。

    載瀲來到南海會館的南廂房,見里面十分干凈,外頭隔間內有兩張臥榻,里間內有一張寬敞舒適的拔步床。

    載瀲見靜心與瑛隱都累了,便對她二人笑道,“你們去里頭休息吧,我與阿瑟姑娘在外頭歇著,若是夜里他們來找我,我也好隨時出去。”

    靜心卻覺不妥,“格格,奴才怎能讓您睡外頭,自己去睡里頭?您快別鬧了。”載瀲卻搖著頭笑,將她二人推向里間,“去吧姑姑,難為你們二人,不離不棄跟著我,連這刀尖嗜血的時刻,也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靜心忽想起婉貞福晉曾經對自己說過的一番話來:“將來無論她是誰,她在哪兒,只要有你在她身邊,我也就安心了。”

    那時候她不算太懂,如今卻明白許多了,無論載瀲在哪里,她都一定要守護在她身邊。

    “格格,這都是奴才們應該的。”靜心握緊了載瀲的雙手,她眼里含著淚,抬頭望向載瀲,“格格,奴才知道,您心里頭只牽掛皇上,才會舍了命這般來回奔走,可您自個兒,也要愛惜自個兒的身子。”

    載瀲搭了搭靜心的手,掏出絹子來擦去她眼角的淚,又將她的手交到瑛隱手上,笑道,“丫頭,領著姑姑進去睡吧。”

    維新黨人此刻全部聚齊于康有為的書房,此時沒有了外人,康有為才放心大膽地將自己的計劃說出口來,“今日太后不容我皇上與維新黨人,更與新政勢不兩立,我們亦絕不能容她!我計劃依靠袁世凱與他的小站新軍,讓他帶兵圍頤和園,殺皇太后!”

    眾人一片驚呼之聲,有人雖早知康有為有此計劃,但是在聽到“殺皇太后”幾字后,還是不禁心驚rou跳。

    畢竟“殺皇太后”,是謀逆的大罪。

    雖天下人皆知,當今皇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可皇帝被過繼到太后膝下,宗教禮法之下,皇帝就是太后的兒子,太后就是皇帝的母親。

    企圖謀.殺當今皇帝的母親,是謀逆,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可對于命懸一線的維新黨人們,除此以外也似乎無路可走了。只要皇太后一死,皇上就可以真正執掌大權,他們所圖的大業,就可以真正實現了,他們也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此計劃一旦成功,我們所圖的大業就能夠真正實現,皇上也不會再被掣肘…”康有為動情地說道,他的腦海里已經浮現起計劃成功后的景象,“今夜袁世凱已經入京,住在城南法華寺內,明日就要入宮向皇上謝恩了,我們明日就能見到他,將此計劃與他商議。我們當中,有誰愿意出面與他商議嗎?”

    “老師,學生還是不敢茍同!”林旭再次制止道,“此事實在關乎性命,絕不能輕易托付他人啊!只怕此事一旦泄露,我們所有人都要面臨橫禍。”

    康有為頗有些不快,他轉向林旭,“旭兒,你為何畏首畏尾,袁世凱雖與我僅有一面之緣,可他多年來親近維新派,以西法練兵,還曾加入我們的強學會,都是實實在在的事啊!”

    譚嗣同已在心中思慮了許久,他知道此事的兇險,更知道這是公罪,是謀反,可此前楊銳帶來的皇上的一番話,徹底點醒了他。

    他此時站出來對坐在屋內的眾人道:

    “自維新變法始,就有人說我維新黨人志氣太銳,包攬太多,同志太孤,舉行太大,而樹敵太多。可我皇上曾說,若我等肯激發天良,保全新政,則死而無憾。我亦知,今日我們可能失敗,但為了將來,為了激發天良!我愿意前往!”

    譚嗣同徑直走向康有為,他抓住了康有為的雙手,定定喊道,“康先生!我愿意前往,游說袁世凱。”

    康有為感動得無以復加,唯有緊緊攥住譚嗣同的手,哽咽不已道,“復生!”

    此時梁啟超也說道,“老師,學生愿意陪同復生一起前往,但…我們還不能如此草率行動。”

    康有為側眸問他,“還有何事?”

    岳卓義此刻站起身來說道,“老師,卓如兄說得對,我們若想要借袁軍兵圍頤和園,誅殺皇太后,必須保證皇太后就在頤和園中,不能讓她臨時起意動身回宮,不然我們就會撲空。所以,必須要有我們信得過的人,入頤和園,守住皇太后,不讓她離開,且不讓她起疑心。”

    康有為卻犯了難,蹙起眉來道,“那老太后的宮苑如同堡壘,何人能在兵圍之前就進入頤和園呢?”

    岳卓義凜冽一笑,“老師不知嗎,此人今夜就住在我南海會館內啊。”

    載瀲躺在堅硬的臥榻上,左右動彈不得,根本無法入睡。她見阿瑟已經熟熟睡著了,便也不敢發出動靜來,唯恐吵醒了她。

    載瀲靜悄悄地翻了翻身,忽然聽見門外有動靜,似乎有人走過來了。她警覺地站起身來,穿上外頭的衣裳,披上斗篷來向外迎去。

    載瀲敞開大門,只見梁啟超一人提著燈站在門外。

    他仍未敲門,載瀲就已經將門開了,不禁嚇了一跳。載瀲見他滿面為難,似乎有難言之隱,但她明白,他來找自己,一定是有事相求,便笑問,“大家都歇下了?”

    梁啟超點頭,“是,都睡下了。”

    “那你呢,怎么不睡?”載瀲緊了緊衣裳,笑著向外走了幾步,只怕他們二人說話的聲音吵醒了阿瑟,直到走到無人處,載瀲才停下腳步,落坐在一處回廊上。

    “我有要事請求三格格。”梁啟超開門見山道,載瀲也輕笑,“我喜歡你的性格,有什么事就說吧,若能幫助皇上,我定不推辭。”

    “我們決定依靠袁世凱與小站新軍,包圍頤和園,殺皇太后,保全皇上與新政。”梁啟超直直盯著載瀲的雙眼,試探她的態度。

    載瀲聽罷這短短一句話,只感覺五雷轟頂,霎時間被嚇得魂飛魄散。且不論載瀲是滿洲宗親家的女孩,是皇太后的親眷,就算她只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也知道太后是天下奉養的圣母皇太后,是一國之君的母親。

    有什么人膽敢對皇太后動“殺心”呢?!

    “此計劃不需格格費心,我們只求格格于明夜進入頤和園,在園中穩住太后,確保圍園之時,她確實在頤和園中,不能讓她臨時起意離開,否則我們就會撲空,計劃也會失敗。”梁啟超對載瀲說出了最終的請求,而載瀲卻如同被灌下了啞藥,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唯有瞠目結舌地瞪著眼前的梁啟超。

    梁啟超從載瀲身側站到了載瀲的面前,仍舊面不改色道,“如今唯此一策了,若不如此,新政不能保,皇上之位也不能保!三格格…我知你心中猶豫,可何事能比皇上的安危更加重要呢!”

    “我絕不答應!”載瀲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她站起身來,于月光之下直直瞪著眼前的人,她緩緩抬起手來直指他的鼻尖,“你…你們…這是謀逆,是謀反!皇太后到底是皇上的母后,你們這是要讓皇上陷于不忠不孝之地!”

    “就算將來新政落成,也會落后人予口舌!”載瀲說至激動處,情緒激烈,“世人會說,皇上的新政,皇上手中的權力,就連皇上的皇位,都是靠誅殺自己的母后得來的!我朝一向以孝治天下,你們卻要讓皇上背負上謀害母后的罪名,讓他背負上不忠不孝、弒母的罪名,你們當真是為皇上的處境考慮嗎?”

    梁啟超也不肯示弱,“三格格,皇太后封閉守舊,若不除她,何以促成新政,何以解救皇上?更何況,今日所謀之事在我們,在維新黨人,皇上毫不知情,與皇上無關,后人不會將罪名加在皇上頭上!”

    載瀲放聲大笑,只覺得荒誕,她復又注視著梁啟超,“皇上領導維新變法,招攬維新志士,你們呈皇上旨意辦事,是上下一心的。你們做的事,就算皇上毫不知情,外人也會認為,你們是呈皇上旨意行事,真正謀害皇太后的人,是皇上,而不是你們。”

    “三格格,”梁啟超的聲音忽然冷了許多,他蹲在載瀲面前,抬起頭去注視著她,“那您來做抉擇,是讓皇上沒命,還是讓皇太后死?”

    載瀲心神俱顫,沒想到這場轟轟烈烈的維新變法,最終的收場竟會是這樣,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梁啟超如此問,載瀲便不會再有第二個選擇了。

    她的目光逐漸呆滯,她回憶起太后昨日在頤和園中的咄咄逼人,若太后采取了行動,恐怕皇上性命當真不能保。

    就算能勉強留住性命,皇上失去理想與自由,更是生不如死…

    可若今日幫助維新黨人完成謀劃,太后一旦不在,皇上就真正能夠全權在握了。

    梁啟超見載瀲已經動搖了,繼續補充道,“今日我們沒有格格不能成事,只有格格進入頤和園,穩住太后,我們才能成事,不留后患。”

    載瀲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額娘婉貞福晉,說到底,那也是自己沒有血親的母親。自己與額娘,就像是皇上與太后。若自己因為母女間的矛盾而“殺”額娘,無疑是弒母,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我可以答應你們,這件天大罪事,我陪你們一起犯了,但你們要答應我…”載瀲注視著眼前的人,“將來事成,你們要向世人澄清,此事與皇上無關。”

    梁啟超點一點頭,笑道,“三格格,唯有活著,才有說話的權利,為別人定罪的人,一定是活下去的那個人。”

    他冷笑了笑,又繼續道,“我答應,只是,格格,將來您可就與此事脫不開干系了。”

    載瀲同樣冷笑,時至今日,她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載瀲淡淡道,“既然答應了,我就想明白后果了。”

    “好!一言為定!”梁啟超放聲而笑,“明日復生就去見袁世凱,格格就入頤和園,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次日清晨,皇上在宮中見過了入京謝恩的袁世凱,并再次提升他的官職,命他可與榮祿“各辦各事”,不必再事事經由榮祿。

    悄然入夜后,復生單槍匹馬到了法華寺,見到了康有為力薦的袁世凱,闡明來意后,便感到了袁世凱的敷衍拒絕之意,袁世凱對他道,“譚大人,皇上命你等軍機四章京調解皇上與太后間的矛盾,你們依旨照辦便是,何至于如此大動干戈,行謀逆之事?”

    “袁大人,此事非小,帝黨與后黨間的矛盾已如同水火,勢不兩立,今日不如此為,只怕明日,皇上有難!”譚嗣同定定對袁世凱說。

    而袁世凱卻仍舊盤算如何敷衍了事,他自知此事是謀反,是大罪,更何況以他的小站新軍兵力,根本不足以做到他們要做的事。

    “我的小站新軍一向忠于朝廷,忠于皇上與太后,你們今日讓他們謀反,讓他們誅殺皇太后,恐怕他們不會順從我的指令。”他再次試圖勸說譚嗣同,讓他放棄這個極為瘋狂的想法。

    可譚嗣同早已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他誓死要周全新政,要保全皇上,當他答應來到這里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再想過失敗,他必須要成功。

    譚嗣同說道,“我已電召湖南諸多好漢志士,不日就可入京,除慈禧老朽,無需用公,在我而已。今日只請袁大人為我做兩件事而已,第一,兵圍頤和園,第二,在天津,誅殺榮祿。今日袁大人性命在我手,我之性命亦在袁大人手上,今晚必須定議。”

    袁世凱舉目時,見譚嗣同的目光中已有視死如歸的意味,已能想見,今晚若不答應,恐怕當真性命難保,唯有暫且答應下來,卻也不能明確答應。

    譚嗣同也能想見袁世凱心中的謀算,但好在今日他總算沒有明確拒絕,口頭上做出了承諾,臨別前譚嗣同道,“袁大人,報皇上之恩,救皇上之難,建立奇功大業,全在袁大人此舉了!告辭。”

    譚嗣同方走兩步,仍覺心中不安,停下腳步又道,“但若袁大人今晚到頤和園告密此事,殺我,害皇上,也可得富貴。”

    袁世凱立刻道,“你以為我袁世凱是什么人,我三代世受皇恩,斷不至于喪心病狂至此,貽誤大局!但能有益于君國,必當生死以之。”

    譚嗣同聽到此話后才放下心來,真心而笑,拱手道,“袁大人真乃奇男子!告辭了。”袁世凱心中才松下一口氣,心想今夜總算蒙混過關了,他倦怠拱手,道,“不送了。”

    載瀲也按照商定的計劃,與次日晌午啟程前往頤和園,她從往日入頤和園為太后請安的東宮門進入,一路上都有人引領,前來帶路的小宮女都笑臉相迎,竟令載瀲升起一種錯覺來,一切都應歌舞升平,并非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載瀲向太后去請安,只見太后如往日一模一樣,坐在樂壽堂內同榮壽公主和四格格談笑,榮祿的二女兒幼蘭也在,幾人見了載瀲,都笑著相迎。

    榮壽公主走出來幾步,牽著載瀲的手進去,對太后笑道,“皇額娘,今兒您跟前兒可真熱鬧,瀲兒也回來瞧您了。”

    載瀲如癡呆一般地望著太后,見她今日只穿了一件素色襯衣,旗頭上插著兩支耳挖簪,并未裝扮,竟感覺她此時此刻真如一位和藹樸實的長輩一樣,坐在窗下和心愛的女兒談笑。

    但今日,若是所謀事成,她就要命喪黃泉。想到太后是自己額娘的親jiejie,載瀲腳下瞬間一軟,幾乎暈厥在地。

    榮壽公主見狀急忙將她扶穩,問道,“瀲兒啊,你怎么了?來之前,用膳了沒有。”

    太后也連忙拉住載瀲,示意她到跟前兒來坐,“瀲兒,這是怎么了,平白無故的怎么就要暈倒了,你過來坐吧!”

    載瀲按住自己的額頭,只覺頭暈目眩,甚至更感覺對不起太后,負罪感將她吞沒了。

    “為了皇上能平安…”載瀲不斷在心里告訴自己,好讓自己振作一點。她想起珍妃腹中皇嗣被害時,太后讓自己出來頂罪的心狠手辣,心情終于漸漸平復下來。

    今日她若不幫維新黨人,只怕來日,太后的心狠手辣就會用到皇上身上。載瀲,無路可退了。

    一日無事,各處平安,漸漸也入了夜,載瀲對太后道,“太后,今兒奴才累了,就讓奴才陪您在園子里歇一天吧。”

    太后欣然答應,還笑載瀲,“今兒倒愿意陪我了,也不著急回去了。既這樣,你回清華軒住吧。”

    載瀲笑著答是,便退下了。

    她今日入頤和園,只獨自一人,身邊連一個人也沒有帶,只怕牽連了無辜性命。

    載瀲迎著秋日夜里的冷風緩緩走在昆明湖邊,細細思索,“今日復生一定已經見過袁世凱了,現在沒收到消息,應該一切順利,那么最快明日…明日,就會來兵圍頤和園了,我也只需要再偽裝這最后一天。”

    載瀲回到從前入頤和園所住的清華軒,因身邊無人,只有園子里的陌生奴才們伺候,心里又有天大的心事,總覺得心中不安。

    來服侍載瀲的小宮女見夜已深了,載瀲卻點著燈坐在窗下久久不睡,便過來問道,“三格格,您怎么不肯睡下呢?趕明兒沒精神,就不能陪太后了。”

    而載瀲只惦念著皇上,不知道此時宮內何人陪在他身邊,不知道他這幾日睡得可好,不知道…在這樣危險的時刻,他的心情是什么的。

    載瀲好想去到他的身邊。

    載瀲聽見小宮女的話,才猛然將早已飄遠的心思收回來,落回到實處來,她怕旁人看出破綻,便笑道,“哦,我無事,這就睡下了,你也回去吧。”

    小宮女福身答是,便乖順退下了。

    載瀲隔著窗能望見頤和園內的昆明湖,湖面上一片水波不興,寧靜安逸,似乎誰也不知道即將發生驚濤駭浪的事情。

    載瀲想,太后一定還絲毫不知情。

    載瀲想到此處,才敢安心睡下,她躺倒在床榻上,蓋上被子,準備暫時讓自己放松片刻。在夢境里,或許她還能再與皇上相見。

    載瀲的思緒逐漸模糊,正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聽到殿外傳來一陣腳步嘈雜之聲,隨后便又聽到人聲呼喝。

    載瀲如驚弓之鳥一般立刻坐起身來,只見清華軒內火光連天,帶刀的黃衣侍衛們手持火把沖進院來,高聲呼喝著:“太后起駕回宮!所有人只能跟從,不得違抗!”

    這個消息如同晴空霹靂一般,令載瀲頓時如石化一般,她尚不能平復心情,已看見侍衛們沖進自己的寢殿里來,拿出麻繩與棉布,沖著自己直直走來。

    領頭的一名侍衛輕輕一揮手,身后幾名侍衛便蜂擁而上,粗魯地將載瀲的手腳都結結實實捆綁住,再用棉布堵住她的嘴,讓她不能說話。

    載瀲無助地掙扎著,她不明白,怎么會這樣…明明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平靜,毫無異常,明明太后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載瀲的目光中盡是懼怕,她向床榻內側扭動,卻被侍衛們粗魯地架起來,拖著向外走,載瀲感覺手腳劇痛,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只聽得到侍衛在身邊呼喝著,“今日皇太后回宮訓政!下旨逮捕康有為及其亂黨,任何人都不能自由行動!三格格,對不住您了!等到太后掃清亂黨,摸清楚您真正的歸心,再還您自由!”

    ※※※※※※※※※※※※※※※※※※※※

    等評論啊...

    另外,往后,備好紙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