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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唯求清歡在線閱讀 - 瀛臺囚

瀛臺囚

    手持火把的八旗兵與宮內侍衛們將從頤和園回宮的道路封鎖了,為皇太后浩浩蕩蕩的鑾駕隊伍開道。

    太后一早就決定好了要在今日發動政變,起身回宮。

    她曾在哭訴委屈的臣子面前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模樣來,都是為了今日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奪走皇帝手中所有的權力,出手斬斷這場聲勢浩大的維新變法。她只恐怕,若現在不掐斷皇帝和維新黨人的喉管,自己現有的權勢與地位也會受到動搖,那她絕不容許。

    此時此刻的皇太后如同怒極的猛獸,卻還在極力隱忍滿腔的怨恨與怒火,因為還沒有見到皇帝,她還不能發泄。

    實際上,皇太后還尚不知曉維新黨人企圖“圍園殺后”的計劃,所以她在回宮當晚,只降旨罷斥康有為“莠言亂政”,并下令逮捕康有為與梁啟超,卻沒有提及參與謀劃“圍園殺后”的譚嗣同等人。

    而被維新黨人寄予厚望的袁世凱,此時早已因為心中不安而潛回了天津,他在天津見到了太后的心腹御史楊崇伊,楊崇伊并不知袁世凱與維新派的淵源,心里只想著大仇得報,一見袁世凱便按捺不住心中雀躍道,“袁大人可知道,我皇太后終于要出手了!斬斷亂黨,就在今日了!”

    袁世凱聽罷,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他此時無比懼怕,皇太后已經出手斬斷變法了,那自己答應維新派要幫忙兵圍頤和園的事情一旦暴露,恐怕自己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

    他感覺雙腿顫抖,渾身發汗,只怕今日頭顱還在脖子上,而明日就要落地了!

    想至此處,他就止不住地顫抖,心想自己幾經沉浮終于走到今日的地步,絕不能為他人而死,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他擦一擦額頭的汗,下定了決心,要將維新派“圍園殺后”的計劃向榮祿全盤托出,以求自保。他痛徹心扉大喊,“楊大人!我有要事稟告榮中堂,即刻引我去見榮中堂!”

    載瀲此時被牢牢綁著,塞在一輛滿載著太后珍貴器物與首飾的馬車上,她的腰抵在一個堅硬的梨花木八角幾上,疼得滿頭冒汗。

    她的手腳不能動彈,而馬車又搖搖晃晃,一路顛簸,她只能扭一扭身體,為了將皮rou不抵在硬物上。動彈間,額頭卻又撞上一處柜角,瞬時鮮血直流。

    她疼得頭暈眼花,滿頭生汗,眼淚橫流,卻又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她的嘴被死死封住。此刻她心想,當真是生不如死!

    馬車在東方漸白的時分終于到了紫禁城宮門處,有人跳上載瀲所在的馬車,將她像搬運貨物一樣扔下馬車去。隨后又有帶兩名刀的侍衛出現,將她拎起來,一左一右架著她向宮內走去。

    晨曦微亮,鳥鳴聲清脆,宮苑周圍肅靜莊嚴,沒有半個閑雜人等??纱藭r此刻,載瀲深知,刀光劍影終究無法再被偽裝出來的平靜掩蓋了。

    是生是死,也就在這一日內了。

    她的雙腳也被綁著,無法走路,只能任由侍衛們將她向前拖,她的胳膊被掐得生疼,額頭上流淌下來的鮮血也將左眼迷了。

    她掙扎著抬起頭去,看見走在前方長街上的眾人如同逶迤的山川,連綿不絕。

    而皇太后早已脫去了那身素色的襯衣,改換了明黃色的朝服,走在最前方。太后頭上所戴的頭飾,也再不僅僅是兩支單調的耳挖簪,她改換了銀鍍金點翠珠寶五鳳的鳳鈿。

    此刻的皇太后,周身珠光寶氣,如同盛氣凌人的“女帝”,讓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載瀲望著前方,見太后向皇上所在的養心殿越走越近,她的心也隨著太后的腳步而愈發凄冷悲愴。

    她想要掙扎,想要嘶吼,想要沖上去將太后攔下!這樣太后就不會靠近皇上,不會傷害皇上,不會讓皇上也體會這不得自由、生不如死的痛苦……

    “太后…太后!…”載瀲的聲音從嘴縫里擠出來,在旁人聽來如同是臨死前的怪吼,根本聽不清內容。

    “別白費力氣了三格格!”架著載瀲一路向前走的黃衣侍衛側著頭低吼,“太后沒功夫見您!等掃清了亂黨,您再向太后喊冤吧!”

    原來那些侍衛以為載瀲要向太后喊冤,以圖自保。實則不然,載瀲想為皇上求情,她想要抓住這最后的機會,拼死保護皇上。

    載瀲被一直拎到了養心殿門前,她見遵義門內一切如舊,自己從前住的偏殿大門未合,就仿佛自己剛剛離開,很快就會回來一樣,可如今就要天翻地覆了。

    太后轉過身來,面向著身后的眾人,載瀲見她的目光已如嗜血的匕首,帶著陰冷狠毒的殺氣,“去將宮門緊閉,各宮皆不得出!將皇后與瑾妃送回鐘粹宮與永和宮嚴加看守,沒我的旨意,誰也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侍衛們高呼“遵命”,吼聲如同獅吼。他們手中仍舊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如血一般的火光映在朱紅的宮墻上,更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劇變,增添了血的滋味。

    太后的目光斜睨到了載瀲,她招了招手,兩名黃衣侍衛便將載瀲押到了太后面前,掐住她的脖子,扭著她的胳膊,逼迫她跪下。

    太后俯視著滿頭是血的載瀲,冷冷地笑了笑,“先把她扣押在這兒,連同那個賤人,一起關押起來!等我問話。”

    載瀲嗚嗚咽咽地吼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就已被侍衛們連拖帶拽地帶走,惡狠狠地扔進了養心殿的偏殿。

    載瀲有種不祥的預感,太后所罵的人,是不是珍妃?…若太后對她也動了怒,恐怕珍妃今日,也要自身難保了。

    載瀲明白,珍妃是皇上的心愛之人,這三個月來,皇后與瑾妃皆在頤和園陪伴太后,唯獨珍妃在宮中陪伴皇上,其恩寵非常已不言而喻。所以一定不能讓珍妃遭遇橫禍,否則更令皇上心痛。

    載瀲摔到在偏殿的門內,她掙扎著站起身來,一點一點爬到門口處,透過大門的縫隙,她看見外頭有數十名侍衛已將養心殿死死把守住了,而太后正大步走進皇上的寢宮。

    載瀲不知不覺間流了滿面的淚,她感覺胸口火熱,似乎一把熊熊的烈火正在燃燒——她看見了皇上。

    皇上跪在門內恭迎皇太后,可太后卻怒氣沖沖地指著他的臉痛罵道,“你這個不肖子孫,亂祖宗的家法,聽信小人的蠱惑,你多么昏聵??!”

    載瀲看到太后狠狠扇了皇上一巴掌,心不禁跟著劇烈絞痛,隨后她看到太后沖著養心殿內間怒吼,“去把她給我扔進去關著!”

    載瀲聽到珍妃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傳來,“太后!…太后!我做錯了何事,您要這樣懲罰我!”

    “你還敢問!”太后厲聲反擊,“你向皇帝舉薦了那個文廷式,還有你那個堂兄志銳!吹皇帝的枕邊風,讓他聽信小人鼓惑,我今日留你一條性命在,已是法外開恩,豈容得你放肆!”

    崔玉貴等人看著侍衛們將珍妃拖拽過來,他們粗魯地敞開偏殿的門,隨著吱呀一聲巨響,外頭刺眼的日頭瞬時照在載瀲的臉上,讓她睜不開眼來。

    載瀲正趴在地上,外頭的人卻不管不顧,只顧著將方才晨起的珍妃狠狠推進偏殿里來,隨后便大聲合起了門,又以銅鎖與鐵鏈將偏殿的大門牢牢鎖住。

    載瀲見到了珍妃,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嗚嗚咽咽地哭著,而珍妃卻并未被綁手腳,她看到載瀲額頭上是血,此時已干在了臉上,心底大為心疼,沖到載瀲身邊蹲下哽咽道,“瀲兒…瀲兒!你怎么也在這里,為何不知道避禍呢!”

    載瀲說不出話來,唯有望著珍妃落淚,珍妃的悲痛情緒在見到了載瀲后全涌上心頭,也跟著一起哭。她以纖細的手指去解載瀲手腕上的繩子,將她平日里護養的細長指甲都折斷了,才解開一點。

    載瀲也用力掙脫,二人大費周章,才將載瀲手上的繩子掙斷,載瀲此時才發覺,原來自己的手腕都已被勒得又青又紫了。

    載瀲手上的繩子解下后,她便想用手去解腳上的繩子,可手腕卻劇痛,無法活動。珍妃見狀,便也不顧自己被折斷的指甲,又為載瀲解了腳上的繩子。

    載瀲撕下自己嘴上的膠布與棉布,終于感覺能呼吸順暢了。

    珍妃扶著載瀲緩緩站起來,她二人坐到里頭的榻上。珍妃望著載瀲,見她一夜之間也變得憔悴不堪,心痛難忍。又想起往日與她總因小事爭風吃醋,此刻悔恨交加,面對此時的血雨腥風,二人過往的瑣碎恩怨早已顯得不再重要了。

    而載瀲望著珍妃,也不再覺得心有隔閡,只覺二人同命相憐,更因珍妃是皇上愛護的人,而生出愛護與疼惜的心來。

    珍妃早已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她身為皇上的寵妃,支持皇上推行新政,向皇上舉薦自己的老師和兄長,加入維新派中?,F在皇太后回宮訓政,將維新變法腰斬,恨極了皇上與維新黨人,絕不可能饒恕一直支持皇上變法的自己。

    珍妃捧起載瀲的手來,撫著她青腫的手腕,邊落淚邊道,“瀲兒…我定是躲不過此劫了…你一定要設法活下去…皇太后一直以來不算疑心你,你又是婉貞福晉的女兒,太后多少會疼愛幾分的,你一定…一定要想盡辦法活下去!”

    載瀲聽得心底抽痛,她含著淚搖頭,淚水一直淌到她的嘴角,讓她嘗到又咸又苦的味道,載瀲痛哭流涕道,“珍妃娘娘,皇上疼愛您,您別說這樣的喪氣話!您也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奴才還想抱您和皇上的孩子呢!”

    載瀲哭到已經不能言語,珍妃展開雙手來擁住了載瀲,她合起眼來,心底的悲痛欲絕漫上心頭,“太后向來不容我,我心里明白…”

    載瀲知道,皇上疼愛珍妃,是真心疼愛珍妃的。在很多孤寂的歲月里,是珍妃帶給他唯一一點活潑快樂的生機。

    皇上是重情重義的人,若珍妃遭劫,皇上必悲痛欲絕,載瀲不能看著皇上傷心,不能看著皇上心愛的人去赴死。可載瀲卻卑微如螻蟻,在太后的強權鐵腕之下,她已是無處容身,又如何能保護別人。

    無助又絕望的無力感讓載瀲感覺窒息,珍妃抱住她,伏在她耳邊說,“瀲兒,你要活下去,此劫我必是難逃了…往后皇上身邊,不能沒有信得過的人,不能沒有設身處地為他著想的人!”

    載瀲此刻才漸漸止住哭泣,她想起前日夜里在南海會館面對院外官兵的情境來——那時載瀲無數次告訴自己,要活下去,不能死,不可以死!

    載瀲在內心深處思考,“我不自惜,可若連我也死了,除了搭了我這條命進去,還有什么意義呢???從此后太后身邊就真正再沒有半個人是心系皇上的了。太后若有什么陰謀算計,還有誰會替皇上的處境考慮呢!?”

    想至此處,載瀲只感覺不寒而栗。

    “我一定不能死…為了皇上,我也不能死…”載瀲的目光呆滯起來,思緒已經深陷其中,“只要還活著,就還能再為皇上做些什么,珍妃說得對,皇上身邊不能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我要活下去…”

    載瀲牽起珍妃的手來,強忍住自己的淚意,對她一字一句極為懇切道,“珍主子放心,若是還可以,我一定好好兒活著。就算是為了將來,皇上有難,還能有人為他的處境考慮…我也要活下去?!?/br>
    珍妃感動地不知應當說些什么,唯有連連點頭。

    載瀲與珍妃緊緊依靠在一起,互相溫暖彼此,屋內越發冷了,二人沒有飯吃也沒有水喝,被關在小小的屋內不得自由,也不知時間的流逝。

    夜幕悄然降臨了,太后仍沒有傳載瀲與珍妃去問話,載瀲被關在這里,感覺越來越難受,胸口憋悶,呼吸不暢。載瀲想看看靠在身邊的珍妃,卻見她似是已睡著了,正準備回過頭去,突然感到珍妃渾身抽搐顫抖,再看她時,已見她牙關緊閉,口吐白沫。

    載瀲曾聽宮中的太醫說,珍妃有癲病的病根,若不仔細休養,就會有突發此病的危險。

    載瀲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用力掐珍妃的人中也不見她有清醒的跡象,唯有高聲呼喊,“來人?。砣?!珍主子昏過去了!”

    外頭的人聽到了載瀲的呼喊聲也無動于衷,根本不管她二人死活。他們只聽太后吩咐,死死把守住大門,讓二人插翅也難逃。

    載瀲見偏殿桌上有一只茶壺,立時跌跌撞撞地沖過去,倒出一杯水來,她懷抱著不省人事的珍妃,一點一點將水給她喂下,再用力按壓她的人中,想讓她快些清醒過來。

    珍妃終于醒過來了,她躺在載瀲懷里,滿面是淚,她知道自己方才又發病了,這一次是載瀲救了她。

    她的氣力仍舊十分虛弱,她顫顫巍巍地抬起一只手來摸了摸載瀲的臉頰,擦去了她眼角的淚,忽然斷斷續續說道,“瀲兒…你知道嗎,我一早就知道了,其實害我孩子的人…不是你。只是我…不希望皇上原諒你,不希望皇上喜歡你,所以一直記恨著不肯放…”

    載瀲哭得要失去了力氣,她緊緊抱著珍妃,生怕她冷,她搖頭道,“珍哥兒,不必說這些事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你要好好的!”

    “往后只怕再也見不到你…”珍妃的淚順著眼角流入了鬢角,她望著載瀲,忽然微微而笑,她真希望在宮中的日子可以重新來過,她能重新做一次選擇,“瀲兒,若是回到從前,多好…我們喜歡同一件衣裳,那就買來一塊兒拍照…我們…”

    載瀲更加抱緊她,“珍哥兒,你好好兒的,會有這一天,會有的…我們還一塊兒做點心呢!我還有個朋友,開了女子新式學堂,我時常和她說,珍主兒的繪畫功底極佳,到時候請珍主子去教姑娘們翰墨呢…珍哥兒,你要好好兒活著,皇上一定希望你平安?!?/br>
    載瀲的話音剛落,外頭傳來鎖鏈被解開的聲響,載瀲環抱著珍妃,只怕他們進來會傷害虛弱的她。

    四名帶刀侍衛闊步走進殿來,兩名侍衛架住載瀲,另兩名架住珍妃,將她二人向養心殿正殿內拖去。

    載瀲呼吸著殿外新鮮的空氣,竟感覺許久沒有呼吸過新鮮的空氣了。

    載瀲看到一名首領侍衛從自己身邊走過,去面向著在外候命的將士們高聲道,“榮中堂已從天津調兵進入北京城,你等再去增派兩千官兵,幫助榮中堂!將北京城所有城門封閉,讓這幫維新黨人無所遁形,全部逮捕,一個也不要放過!”

    載瀲似乎聞到了血雨腥風彌漫的味道,自古政變無有不犧牲流血者,今日慘象,也由血澆灌。

    載瀲望著養心殿內通明的燈火,只覺雙眼刺痛,無法睜開。她心中極為緊張,現在她要被太后問話了,只要說錯半個字,或暴露一丁點,她就會立即人頭落地。

    載瀲不自惜,可她已經決定了,要活下去。皇上所有的知己與朋友,都被太后下令逮捕,抓的抓,殺的殺,連珍妃一位后宮中的女人,恐怕也難逃厄運。

    載瀲想,自己不能再死了,賠了命進去,將來這深宮里,當真就再沒半個心系皇上的人了!

    以今時今日的處境,若想活下去,怎能沒有太后的信任?只有讓太后相信,才有希望活下去。

    讓太后相信的唯一辦法就是表明忠心,可那也就意味著,自己在這場政變中擺明了立場,是心向皇太后的,而不是心向皇上。

    皇上會對自己深惡痛絕,在皇上眼里,自己一定比頑固的守舊派更可恨!因為自己是更可恥的背叛者。

    但是,若能得太后信任,能以“心腹”的身份留在太后身邊,隨時洞悉太后的心理,若太后有陰謀算計要危害皇上,她才能盡力設法相救。

    在這場維新變法中,皇上所有的同路人與知己,都要身首異處了,載瀲不能再離去??v使今日皇上恨自己是背叛者,也總有一日會明白自己這顆再容不下第二個人的真心……

    載瀲等著那一天,她相信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載瀲被押進了養心殿,她看到皇上跪在殿內,而太后哭得滿面是淚,抽泣不止,正坐在往日皇上批閱奏折的寶座上。

    地上還跪著好幾名身著朝服的大臣,都是太后身邊的守舊派人物,載瀲認出了剛毅、懷塔布與徐桐。

    珍妃撲進了載湉的懷中,載湉悲痛地擁抱住她,對她道,“珍兒,別哭了…朕在這兒呢…”

    載瀲看得心底劇痛,唯有重重跪倒向太后請安,麻木著開口,“奴才載瀲叩請皇太后圣躬安康?!?/br>
    “還安康呢,哪里還有半分的安康!”太后狠狠將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揮落在地,那些奏折都是維新派向皇上呈奏的,皇上一向很珍視,看完后一直仔細地碼放在桌上,今日卻被太后全部扔在地上。

    載瀲閉起眼來,不忍再看,唯有磕頭,“奴才惶恐,叩請皇太后息怒!”

    “我就差要被我選的好皇帝氣死了!”太后破口大罵皇上,將奏折向他跪的方向扔,“你是旁支,我扶立你做皇帝,你四歲入宮,都是養在我身邊!現在你長大了,親政了,我為你留下可以倚重的大臣,你卻隨意不用,將他們罷黜!你去相信康有為的渾話,還將祖宗的家法都作廢了!那個康有為是什么東西,難道比祖宗還重要!你實在是不孝子孫!”

    載瀲跪伏在地上,不敢表露出任何對皇上的維護,可內心極度的疼痛卻讓她痛不欲生,此時她只有跪在地上,將頭埋在臂彎里偷偷哭泣。

    載湉沒有說話,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他跪在原地,冷冷地望著憤怒的太后。

    自古成王敗寇,這個道理他懂得,從他決心推行新政那日起,他就明白,若是失敗,就要落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癡兒!你要變法,我曾答允過,可你今日為何要與亂臣賊子一起謀害我!你以為今日沒了我,明日還有你嗎!”太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載瀲立時慌了神,難道太后已經知道了此事!?太后也果然將此事算在了皇上的頭上,認為是皇上授意這樣做的!

    可是…太后是如何知道的呢?!還沒有等到“兵圍頤和園”那天,太后就已經回宮發動政變了,消息是怎么傳到太后的耳朵里的呢?

    滿殿里跪著的大臣們不多,沒有榮祿,也似乎并沒有那個袁世凱啊,那太后是從何處聽說的呢?!

    載湉本沒有一句辯解,聽到太后此話,忽然雙目睜得巨大,滿心不解與震驚,“親爸爸,兒臣從不知曉此事?。撼己螘r要與亂臣賊子謀害于您了?!”

    載湉此刻萬般無奈,有口難辨,他曾下旨讓維新黨人謀劃良策,可以保全新政,也能不違背太后心意,誰想他們竟會想到要誅殺皇太后……

    載湉今日已在太后面前跪了一天,并沒有聽殿內的大臣們提起過“圍園殺后”的事來,那究竟是誰事先知道此事,又將此事告訴了太后呢?

    載湉的心不由得變得劇痛,他至死也不愿相信…他緩緩將頭轉向了載瀲,她今日為何會在這里?她明明已經回府了,不應該再被牽連,為何又出現在這里,難道她又連夜去見了太后?!

    而載瀲的心里也仿佛已被扎滿了刀子,昨日維新黨人說,“圍園殺后”皇上并不知曉,全在他們自己,所以事成后不會有人將罪名算在皇上頭上……

    誰知,根本沒有“事成”那一日,現在皇上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還要為此事而白白吞下罪名。

    “你休要再狡辯,你讓那袁世凱殺我,難道不是你的謀劃嗎!就算不是你的謀劃,那群亂臣賊子,也是依照你的旨意辦事,你還敢在我面前裝糊涂嗎?”太后絲毫不給皇上解釋的機會,便將此事都坐實了。

    “下旨逮捕譚嗣同等軍機四章京,以及御史楊深秀!即刻捉拿關押,擇日問斬!”太后怒不可遏地嘶吼。

    載瀲卻重重癱倒在地,想到曾經幾次為自己化解困境的復生,想到一直以來都提醒自己要保重的復生……

    載瀲如同要暈厥一般,只怕將來真的就要與摯友天人永隔了!

    太后在今日回宮前,并不知曉維新黨人企圖“圍園殺后”的計劃,她發動政變,回宮訓政,是她蓄謀已久的。

    而就在今晚,她已下旨逮捕康有為后,收到天津的電告,說袁世凱已將此密謀向榮祿全盤托出了,榮祿也在連夜趕回京城的路上。

    所以太后才會已經知曉此事,才會再次降旨,逮捕軍機四章京。

    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皇上身邊的伙伴與朋友,知己與同路人,真正都已被太后肅清了,抓的抓,殺的殺……

    “載瀲!”太后忽然大喝載瀲的名字,轉向她咄咄逼問,“你是不是也被他們收買了,被他們利用了!”

    載瀲的心此刻已經提到了喉嚨,她想太后若是已經知道了全部計劃,恐怕也是知道自己與維新黨人有牽連了。

    她若是不肯承認,恐怕才會更讓太后疑心,為了活下去,為了能在將來還有機會保護皇上…

    載瀲沒有其余的路可以走了,她跪著向前挪了幾步,“太后!奴才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奴才是一心向著您的!因為您曾讓奴才住在養心殿監視皇上,皇上和那群維新黨人才會誤以為奴才是他們的摯友!才會信任奴才,將他們的謀逆計劃告訴奴才……奴才是為您打探消息,絕非被他們利用??!否則奴才何苦在昨日入頤和園見您呢?”

    載瀲演得聲淚俱下,竟像真的一樣??伤约盒睦飫⊥?,今日為了活下去,只能依靠撒謊與欺騙了,她不僅欺騙了太后,更欺騙了自己最心愛的人——她也欺騙了皇上。

    載瀲那日還對皇上說,寧愿做啞巴,也不愿做講一句假話欺騙他。今日她卻要撒這樣的彌天大謊,只為了能活下去,為了還能保護他。

    載湉怒目瞪著載瀲,他想,自己最不愿意相信的事竟然真的發生了……

    載湉剛才猜疑,究竟是什么人在太后回宮前告密了,他不愿意相信是載瀲…

    可載瀲說自己是知情的,也說自己昨天又去了頤和園,現在榮祿與袁世凱都還在天津,那這個可恥的告密者,除了載瀲,哪里還有第二個人……

    載湉冷冷地笑了笑,他終于跪不住了,重重癱坐在地上,珍妃哭喊著去扶他。

    載湉絕望地望著眼前冷冷的宮殿與人群,他想絕望地想,這世上,竟連他最珍視、最愛護、最信任的人也會背叛他。

    載瀲說完一番話,已感覺自己的心死了。她親口說出了自己一生中最令自己厭棄的話。

    她不敢去看皇上,不敢看他絕望又憎惡的眼神。

    載瀲直直望著太后,希望太后信任自己,才好活下去。

    太后半信半疑,她想載瀲從來沒有做過出格的事,自己也沒有聽說過,自變法開始,載瀲每隔兩日就來請安一次,也算勤謹,在自己面前時常誠惶誠恐,也如實匯報一些她能打探到的情況。

    太后揮手,示意載瀲靠近過去,載瀲連忙一路爬過去,跪伏在太后腳下。

    太后用尖細的護甲挑起載瀲的臉,直直望進她的雙眸,壓低了聲音,只讓載瀲一個人聽到,“那你既然知道他們要害我,為何不告訴我?”

    載瀲也壓低聲音,只對太后一人道,“奴才不敢張揚,他們明日才會施行計劃,奴才唯恐提早說了生出別的禍端…今日若太后不回宮,奴才今晚前就一定會向太后如實稟告了…您昨日見奴才要暈倒,都因為心里裝著此事,生怕皇太后遭遇不測…”

    太后想,載瀲只是女孩兒,面對此事,害怕是正常的。她小時候無憂無懼,總說頂撞自己的話,那是因為還有醇賢親王與福晉的庇佑。

    如今,醇賢親王與福晉雙雙西辭,載瀲無父無母,唯剩下幾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她心中孤苦無依,太后也能想見。

    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人,她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決心,才敢站到自己的對立面上呢?

    若說載瀲不忠心自己,不依靠自己,太后自己都不相信。

    “載瀲,你下去吧!”太后暫且相信了載瀲,揮手讓她下去。

    載瀲起身后轉過頭去,只見皇上憎恨的目光與自己相對,此時此刻的皇上,看自己的眼神,再也不像往日了。她心底驟然劇痛,胸口如同撕裂一般。

    “皇上,您要好好活著,總有一日,奴才能洗清這一身冤屈,能給您看看,我這一顆再容不下第二個人的真心…”奴才望著皇上,默默在心中訴說,可載湉如今再看到載瀲,只覺得深惡痛絕又傷心悲愴,他不再看她。

    載湉想,自己曾經為了保護她,將她送回府中,只是為了讓她平安,讓她不被牽扯。

    可是她呢……

    載湉冷冷地發笑,他望著自己曾經的寶座冷笑,似乎又看到往日載瀲在這里為自己研磨的場景來,如今只覺得諷刺。

    可是她呢!她連夜回了頤和園,投向了太后。

    榮祿與袁世凱姍姍來遲,榮祿滿頭是汗,進殿后便跪倒,完全忽略了此刻已經從寶座上跌落的皇帝,只向太后問安,“奴才榮祿恭請皇太后圣安,奴才不孝,救駕來遲!”

    太后見到榮祿后放聲大哭起來,“這群維新黨人,要謀我的性命!你認為,該要怎么辦!”

    榮祿叩首道,“維新亂黨,當即刻誅殺!”

    “奴才附議!”剛毅此刻也大吼道,“奴才贊同榮中堂!”

    殿內的大臣們都已陸陸續續跪倒了,都表示贊成。袁世凱也顫顫巍巍表態,“微臣也請太后誅殺亂黨?!?/br>
    太后此刻才將目光落在袁世凱身上,她立時目光如炬,狠狠問道,“你就是那袁世凱!”袁世凱嚇得渾身顫抖,“是,微臣…正是?!?/br>
    “今日我若不提前回宮,殺了個措手不及,你是不是要幫助他們實施計劃了???”太后怒氣洶洶地發問,袁世凱連連叩頭,解釋自己的忠心道,“太后明鑒??!那等亂黨,真乃跳梁小丑與宵小之輩,微臣忠心太后與朝廷,絕不與宵小之徒勾結,跟不敢謀害太后??!”

    殿中的人都已跪倒了,都請求太后誅殺維新黨人,載瀲為了不讓太后看出破綻,也只好跟著人群跪倒,表示認同。

    殿內只有珍妃沒有堅守在皇上身邊,此刻載瀲真好生羨慕她,可以做自己心里真正想做的事…

    珍妃說,她此劫一定不能平安渡過了,所以現在也就無所畏懼,她可以不必偽裝自己,可以站在皇上身邊,一起面對任何風浪。

    載瀲也想,就去告訴皇上吧,告訴他自己的真心,陪他面對厄運,甚至為他去死。

    可若是那樣,唯一能留下來守護皇上的人,也就沒有了。

    維新黨人已注定要與皇上天人永隔,珍妃也要難逃厄運,她唯有偽裝自己,帶著這些摯友的希望,設法活下去。

    太后注意到珍妃,此刻已厭惡至極,命崔玉貴去把珍妃拖走,她惡狠狠吩咐道,“去把珍妃扔進北三所里,命人日日嚴加看守,不允許她走出來半步!派人日日掌她的嘴!我要讓她明白明白,與我為敵,是什么樣的的下場!”

    載瀲聽得顫抖,她此刻終于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跪著挪到太后腳下,仰起頭去哭求她,“太后,太后!奴才求您了,求您開開恩,別這樣對珍妃,她身上還有沒好的病根!…奴才求您了,維新黨人的事,她是一點也不知道的?!?/br>
    載瀲拼了命給太后磕頭,只希望她能開開恩,可太后的鐵石心腸根本不為所動,她讓李蓮英將載瀲拉下去。

    珍妃掙脫了崔玉貴的束縛,她爬到載瀲面前,目光中含了幾分感激,也含了幾分決絕,她貼近載瀲的臉,只動了動了口型,不發出一點聲音,“我自知難逃此劫了,你要好好兒活著,皇上總會明白你的心的?!?/br>
    “親爸爸!兒臣求您饒過珍妃吧!兒臣愿為她受一切責罰!親爸爸!”載湉也撲倒珍妃的面前,他將載瀲一把狠狠推遠,他不讓載瀲再碰自己心愛的女人。

    時至此刻,載湉才明白,是誰愿意陪自己生死與共。

    載瀲來不及反應,她絕望地望著周圍撲上來許多高大的侍衛,將珍妃從皇上懷中拖出來,并一路拖遠了,冷冷的宮殿中只剩下珍妃最后一聲絕唱,“皇上!您要好好活著!臣妾等著,臣妾等著,等著與您再相見!”

    “皇帝,”太后忽然冷冷開口,她望著此時已經神思恍惚的皇上,陰冷地笑道,“你的病未好,從今日起,你就去瀛臺居住吧,那里安靜,沒有外人打擾,你也好安心養??!”

    “親爸爸!兒臣沒有病啊!”載湉望著高高坐在寶座上的皇太后,聲嘶力竭地大喊道。

    他知道,從此以后,自己徹底無權了,那瀛臺,四面環水,風景雖絕佳,從此以后就是自己的囚籠了。

    “蓮英,你親自送皇上回瀛臺?!碧髶]了揮手,今日準備先讓皇帝退下,她還要單獨與自己的心腹商討接下來的應對。

    李蓮英應了,太后又道,“載瀲,你也回府去吧,你的心思,我都懂得了,往后,你跟在我身邊,我不會虧待你。”

    太后派了許多的侍衛來押送皇上去瀛臺,李蓮英也親自來監視皇上。而載瀲在出宮路上,則與眾人同路。

    此時的夜已深了,宮內寂靜得很,只能聽到長街上眾人的腳步聲,與宮燈熊熊燃燒的聲音…

    載瀲回想起往日,變法如火如荼進行的時候,自己時常走在這里,那時候的她雖然也有擔心與懼怕,但每每想到是為皇上的理想在辦事,她都感覺無比幸福。每每走到這個地方,就意味著快到養心殿了,要見到他了……

    只如今,載瀲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以生命去愛護的人,從尊貴的皇帝淪為瀛臺囚。

    載瀲要出宮了,送載湉去瀛臺的隊伍也要出宮門了。

    載湉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知道載瀲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他轉過身來,忽視了身邊所有的侍衛與太監,他面向著載瀲,等著她越走越近。

    他想最后這樣看她一次,往后就再無牽絆。載瀲的目光迎向皇上的目光,她多么希望自己的雙眼會說話,可以讓皇上聽到自己此時的心聲。

    載瀲什么也不能說,李蓮英就在身邊。

    “你知道,最讓我痛不欲生的事,是什么?”載湉忽然豁然地笑了,他望著載瀲,多么希望她還是原來那個惹人疼愛的小meimei。

    “奴才…不知?!陛d瀲只才開口,就已落了滿面淚,她慶幸此時是在黑夜中,皇上看不到自己真情的流露。

    “是你背叛了我。”載湉冷冷地對載瀲說,“我可以理解你,想要活命,你可以從此躲起來,再不過問有關新政的事,朕也送你離開了,就為了讓你平安,可我不能理解,你為了活命要告密!”

    載瀲合起眼來,冷冷的風將她的淚風干了。原來皇上是這樣認為的,原來皇上以為將“圍園殺后”一事全盤托出的人是自己。

    “袁在天津告變,你卻提前一日去了頤和園,直接告訴了太后,對嗎?”載湉問她,她只感覺心口撕裂,她想告訴他真相,至少讓他相信,自己不是告密之輩。

    可載瀲只怕言語多了,面對著皇上,自己的真心一旦流露,總有破綻。

    今日自己費盡心力才活下來,帶著這么許多人的希望與囑托,她不能再暴露了??!

    載瀲沒有說話,載湉轉過身去冷笑,“載瀲,你不配做阿瑪的女兒,不配做額娘的女兒!”

    “皇上!…”載瀲喊了他一聲,許多想說的話就在口邊,她望著漆黑的夜,只看到自己最心愛之人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再沒有回應她的呼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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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好久...沒有這樣邊寫邊哭了。

    這一章真的很虐,歷史大走向我不會改,也不能改...

    不過相信我,后面也會有緩和的,也還會有一天,讓他看清她那一顆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