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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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妃與珍妃二人復(fù)位后,節(jié)氣漸漸轉(zhuǎn)暖,李鴻章在日本馬關(guān)完成了與日談和條約的簽訂,根據(jù)條約款項,朝廷即將割讓臺灣及遼東半島,賠償白銀兩億兩。消息自日本傳回國內(nèi),天下有識之士無不痛心疾首,可卻都無能為力,不能救天下四萬萬臣民與水火。而載湉的心早已疼痛到了極點,可他也知道自己身為一國之君,背負天下重任,不能再一味地沉浸在失敗的陰霾與悲痛中,他開始拼命尋求出路,期待“一掃國勢日頹之氣,朝廷開明通達”的局面,他拼命想要證明自己,拼命想要拯救天下的黎民百姓,不愿再令有識之士寒心失望。 時至初春,太后即將移駕頤和園,皇后與瑾妃都將伴太后的鑾駕而行,唯有珍妃留在宮中陪伴皇帝。太后臨行前單獨召見載瀲,意在讓載瀲定期往頤和園請安。而載瀲心中也十分明白,表面上為請安,實際上是向太后匯報皇上的一舉一動。 太后之所以選擇了載瀲,是因為載瀲可以得到皇上十足的信任,能隨時獲悉皇上的思想與打算,也是最方便能隨時召見的人,不似召見外臣般環(huán)節(jié)繁瑣。太后無法信任珍妃,她知道珍妃是全心全意向著皇上的,不可能為自己通風(fēng)報信。而皇后與瑾妃恐怕無法做到如載瀲一般,得到皇帝全部的信任。更何況如今載瀲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只能對自己言聽計從,而對瑾妃與珍妃,太后沒有這樣的把握。 于太后而言,載瀲是個完美的人選,既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守在皇帝的身邊,又能被掌控在自己的掌心。 而載瀲非常清楚,自從自己的阿瑪與額娘雙雙西辭,自己就徹底淪為了太后手中的棋子,若能得皇上一二分偏護,處境尚不至于太過艱難,可若不能,自己就如無根的浮萍,任由太后驅(qū)使利用??伤畈辉敢庾龅氖拢闶瞧扔谔蟮膟in威,去做監(jiān)視皇上的眼線。 載瀲回到養(yǎng)心殿時,心情格外復(fù)雜,她望著眼前的重重宮門,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應(yīng)該留在這里,留在這里繼續(xù)了解皇上心中所想,最后再身不由己地去到太后面前,去說言不由衷的話。她知道自己并不擅長撒謊,她很怕自己無意的言語之失,最終還是會在太后面前出賣了皇上。 載瀲正心事重重地站在遵義門外,猶豫著不知是否要進去,忽聽有人從自己身后走過,載瀲下意識向后讓了一步,見眼前的人身著深藍色的官服,前胸上的綴繡補子上繡有仙鶴的圖樣,胡須花白,一直垂到胸前,年紀(jì)大概已過花甲。 載瀲見眼前的人已注意到了自己,卻不知該要如何見禮,正在窘迫間,卻聽眼前的老人清脆地笑了兩聲,向載瀲走過來兩步仰頭笑道,“三格格?!陛d瀲聽罷后不禁嚇了一跳,不知道眼前的陌生人是如何識得自己的。可來不及猶豫,載瀲見他身前的繡有仙鶴,已知他是當(dāng)朝的一品大員,忙福了福身,道,“大人,不知道您如何認得我,我又當(dāng)如何稱呼您?” 老人又輕笑了兩聲,抬起手來拍了拍載瀲的肩,轉(zhuǎn)身便向遵義門內(nèi)走,雙手背在身后,步伐鏗鏘道,“從前我曾赴你先父邀約往醇邸作客,那時候你還是個襁褓嬰兒呢?!?/br> 載瀲跟在老人的身后,一言未發(fā),見王商正從養(yǎng)心殿內(nèi)匆匆跑來,躬下身來迎前頭的老人進去,忙道,“翁師傅,您可算來了,萬歲爺?shù)饶辉缟狭恕!?/br> 載瀲此刻才如醍醐灌頂,原來眼前的人就是皇上的老師翁同龢,載瀲無數(shù)次在皇上口中聽說過此人,卻從來沒有機會謀面。載瀲站在原地看見翁同龢點了點頭,朝向王商道,“公公前頭帶路吧?!?/br> 載瀲見王商已為翁同龢打了簾子,眼見著他就要進去,載瀲忙跑了幾步,追到翁同龢身后,希望能抓住最后的機會再同他說幾句話,表達心中的敬仰之情,便大喊了一聲,“翁師傅!” 翁同龢停住了步伐,回頭望著載瀲淡淡一笑,載瀲鼓足了勇氣最終只道了一句,“我常在皇上口中聽聞您!”翁同龢在心內(nèi)笑載瀲仍是個極為年輕的小孩,卻也回復(fù)她道,“三格格,我也常在皇上口中聽聞你?!?/br> 載瀲見翁同龢已進了養(yǎng)心殿,才長嘆一口氣,輕聲笑了笑,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偏殿去一人休息,卻聽見寇連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三格格,萬歲爺傳您呢!” 載瀲心中一驚,不明白皇上即將早朝,為何會在此刻傳自己過去,可也來不及多想,便跟著寇連材一路向養(yǎng)心殿內(nèi)走,不禁又好奇的詢問道,“諳達,怎么翁師傅進養(yǎng)心殿都不用經(jīng)人通傳?”寇連材輕聲笑道,“萬歲爺倚信翁師傅,許他不經(jīng)通傳即可出入養(yǎng)心殿,每日早朝前萬歲爺也都會先見翁師傅,問其見解?!?/br> 載瀲聽罷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更加不解皇上為何會在召見翁同龢的時候傳自己進去。 載瀲跟在寇連材身后進了養(yǎng)心殿,見面前正殿內(nèi)的鸞座上無人,向左看去,才見皇上坐在勤政親賢殿內(nèi),翁同龢坐在皇上對側(cè),兩人正促膝而談。 載瀲壓低了腳步聲,跟在王商身后緩緩向內(nèi)走,直到走到皇上面前,載瀲才撫裙跪倒,叩頭道,“奴才恭請皇上圣安,恭祝圣躬安康。”載瀲稍稍抬起頭來,又向翁同龢道,“晚輩請翁師傅安。” 載瀲話畢后,忽聽翁同龢放聲而笑,皇上也跟著翁同龢的笑聲一齊笑起來,翁同龢拍了拍自己的腿,道,“皇上,臣不敢受三格格此禮,快請她起來吧!” 載湉心情大好,含著笑意向載瀲伸出了手,將她拉起后,讓她站到自己身邊來,又聽翁同龢道,“三格格方才還和臣說,時常在皇上口中聽聞臣呢?!?/br> 載湉也不禁笑起來,又拉起載瀲的手來,望向翁同龢笑道,“朕這個meimei還小呢,有趣兒得很?!陛d瀲感覺臉頰上火熱,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翁師傅,卻不知該要說些什么。 載湉笑過了,松開了載瀲的手,只令她在一旁靜靜站著,便問翁同龢道,“翁師傅,您和朕提過的書,今日都帶來了嗎?”翁同龢聽至此處,也立刻收斂了笑意,起身撫開衣擺跪倒,呈上自己手中兩本書來,道,“臣自甲午大敗后,自知非西法不可用,所以大搜時務(wù)之書而考求,見康有為此書大為驚服,故面呈圣上?!?/br> 載瀲望著皇上,見他此刻神情無比喜悅期待,從翁同龢手中小心翼翼地接過兩本書來,迫不及待地翻開來看。 隨后又聽翁同龢道,“臣與康有為尚不識面,但臣曾聽聞康言,日人變法自強,乃有今日中興之治,及甲午大驗,臣才悔不當(dāng)初,后悔當(dāng)日不用康有為之言??涤袨樵跁袠O陳當(dāng)今世界,列國并爭,非改革不能立國之理,臣心中大為認同驚服,故面呈此書以求圣上一覽。” 載湉翻看著手里的兩本書,仿佛入了迷,半晌都不肯說一句話,翁同龢仍舊跪在地上,而載瀲站在原地已感覺腿腳發(fā)麻,而皇上仍沒有停止翻閱手中的書,時間一點點溜走,就連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的光影都已游走,皇上都沒有說一句話。載瀲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皇上才從書中抽出心神來,目光難掩幾度的欣慰喜悅,如獲至寶,言語仿佛不能表達他此刻的心情,載瀲只聽到皇上忽然高喊道,“翁師傅快起!” 載瀲被皇上突如其來的一喊嚇得不輕,她見皇上將翁同龢攙扶回到座位上,而后語氣極度期待道,“此人如今可在京里?”翁同龢答,“康有為于今年乙未科進士及第,被授工部主事,如今居于南海會館。” 載瀲從未見過如此喜形于色的皇上,縱然是從前他在得知珍妃有孕的時候,在得知康有為眼下正在京城后,載湉竟猛地站起身來,搭住翁同龢的雙肩道,“翁師傅,朕要見此人?!?/br> 翁同龢道,“皇上,康有為雖著成此書,而如今亦只是六品主事,事實上仍未實就,一介游人而已,若圣上意欲召見,不如先由臣等代為召見,再向皇上轉(zhuǎn)述?!?/br> 載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然牽起翁同龢的手來,一字一句懇求道,“翁師傅,務(wù)必替朕完成此愿?!蔽掏樒鹕碛止虻惯殿^道,“臣自當(dāng)鞠躬盡瘁,為皇上問詢維新之法。”翁同龢話畢后,載湉才又說道,“總理衙門大臣中,榮祿必當(dāng)是萬萬不容變法維新之輩,而你與廖壽恒、張蔭桓都是識世界大事,通外域情況的人,朕還算可以放心?!?/br> 翁同龢聽聞此話忽瞧了瞧站在一旁的載瀲,見皇上沒有表示,才最終下定了決心道,“皇上,榮中堂,可是太后的心腹?!?/br> 話至此處,載湉才落座回自己身后的位置上,他收好手邊的兩本書,側(cè)頭望了望載瀲,隨后又收回了目光,冷冷地輕笑道,“今日太后雖移駕頤和園,將來也一定會無時無刻關(guān)注宮內(nèi)動向的。” 載瀲聽至此處,心里忽然“咯噔”一響,她想皇上一定是已經(jīng)知道了,太后在起駕前見了自己,讓自己定期往頤和園請安的事情。她猛地跪倒在地,拼命磕頭道,“皇上!天地可鑒,奴才一顆心…除了忠于皇上,再容不下第二個人!…” 載湉側(cè)頭望向跪倒在地的載瀲,又轉(zhuǎn)過頭去輕聲道,“你先起來?!陛d瀲惶恐地站起身后,載湉忽直直望進載瀲的眼眸里,定定道,“瀲兒,今日朕讓你來聽朕與翁師傅的談話,唯是想讓你明白,今后你于朕,于朝廷而言有多重要。” 載瀲大驚失色,實不敢擔(dān)皇上口中的“朝廷重擔(dān)”,載湉卻一把緊緊攥住了載瀲的手,道,“瀲兒,你不同于我們,你是宗族女眷,隨時可見太后,朕知道,太后沒帶你往頤和園去,留你在朕的身邊究竟是何用意?!陛d湉揚起嘴角來輕聲笑了笑,又道,“從今后,你就照太后的吩咐,定期往頤和園中去,但你要讓太后放心,讓太后知道,朕每日在宮中是循規(guī)蹈矩,什么都沒有做。” 載瀲定定望著皇上的眼睛,她在皇上的眼睛里看到了堅定的決心和殷切的期盼,她知道自己要為皇上在太后面前撒謊,讓太后以為皇上沒任何有維新變法的動作,讓太后在頤和園內(nèi)“放心”,從而就不會來插手皇上決心要做的事情。 載瀲知道這個任務(wù)有多危險,將來若是敗露,自己如今沒有了父母庇護,欺騙太后的下場可想而知。可載瀲想要為皇上做些什么,是她在看到皇上為戰(zhàn)敗痛苦欲絕時就下定的決心。剛巧太后也在此時選擇信任了自己,選擇自己去為她“通風(fēng)報信”,自己就擁有了可以保護皇上的機會。 載瀲仍舊望著皇上的眼睛,她知道自己面臨著極度危險的局面,她的心思不可能比太后更加縝密,手段也絕對不及太后萬中之一,以她的能力與太后對抗,就如蟲臂拒轍,可為了皇上心中的理想,她愿意一試。 “奴才愿意。”載瀲望著皇上的眼睛淡淡說道,載湉聽罷后如釋重負,更加攥緊了載瀲的手,道,“瀲兒,對不起,朕不愿將你置于危險的境地,可如今是連朕都決心要鋌而走險了,你是朕最能放心托付的人。瀲兒,朕會極力保護你,不讓你受分毫傷害?!?/br> 載瀲用另一只手覆在載湉的手上,輕笑著搖了搖頭道,“皇上,奴才要您保護好自己?!?/br> 載湉在勤政親賢殿與翁同龢談過話后,才往正殿早朝,載湉命載瀲回去歇著,載瀲便從一側(cè)退了,不敢經(jīng)過正早朝的正殿。 載瀲回到偏殿后,仔細回憶著翁同龢與皇上之間的談話,忽想起“康有為”這個名字來,仔細回憶了許久忽然想起來,從西山為額娘扶靈回來時,曾在鬧市中遇見一中年男子激情昂揚地大做宣講,卓義還沉迷于他的理論,討要了著作后便要去追隨,那個中年男子正叫“康有為”。 后來太后就傳載瀲入了宮,連阿瑟都未跟來,載瀲更是許久都不知卓義的去向了。 想至此處載瀲只覺不安,不知道自己走后阿瑟近況如何,卓義又在同文館學(xué)習(xí)情況如何。載瀲知道阿瑟請個倔強直爽,獨自留在府中不知道是否會覺得別扭,更何況載瀲一早便知道她心底里是不喜歡滿洲親貴的。 載瀲后悔當(dāng)初被額娘離世的噩耗沖昏了頭腦,什么也顧不上了,沒能將阿瑟一起帶進宮來,如今也不得聯(lián)絡(luò)。她左思右想,最終也能對靜心道,“姑姑,勞您回府里一趟,替我看看姑娘如今好嗎,領(lǐng)她一起回來吧?!?/br> 靜心二話未說就答應(yīng)下來,載瀲想送靜心出遵義門,剛出偏殿的門卻正遇見散朝而出的諸多大臣,載瀲只得靠邊頷首,身為女眷不敢擋了朝廷重臣的路,抬頭時卻正遇上病體沉重卻仍舊支撐的六叔。 載瀲也許久沒見過六叔了,飛奔著從臺階上跑下來,向六叔請了安后便止不住地落淚,見了長輩,總令載瀲想起才剛離世的額娘。恭親王拍了拍載瀲的肩頭,見她如此,也不禁跟著落起淚來,道,“瀲兒,你額娘去了,你要愛惜自己?!?/br> 載瀲點了點頭,關(guān)懷問道,“六叔的病,如今有起色嗎?”恭親王含著笑點點頭,他自知身體已無回春之日,卻安慰載瀲道,“我好多了?!?/br> 載瀲聽罷后心中破為寬慰,恭親王卻又問起別話來,他一直牽掛那個經(jīng)由醇王府送到同文館上進學(xué)的學(xué)生,“瀲兒,那個名岳卓義的學(xué)生,如今在同文館上都好嗎?受你額娘囑托,我時常牽掛他。” 載瀲也不知卓義在同文館上的情況,也不敢告訴六叔,上次見到卓義時,他正如瘋魔了一般癡迷于康有為的言論。為避免六叔再做過多的擔(dān)心,載瀲便撒了謊道,“六叔,卓義虛心進學(xué),在同文館一切都好,將來一定能不負六叔厚望,助益于朝廷的?!?/br> 見六叔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載瀲才放下心來,但片刻后卻又更擔(dān)心起來,她此時無比擔(dān)憂卓義的情況,正要送靜心走,卻又忽聽到孫佑良的聲音,載瀲見他正從隆宗門的方向而來,滿臉急色地跑到自己身前來,壓低了聲音道,“格格,奴才今兒去宮外辦些散差,回來時在外頭遇見一個姑娘,她雖不認識奴才,可是見奴才是要進宮來的,就托奴才給您帶句話,說岳家哥兒已十天沒去過同文館了,如今也找不到人?!?/br> 載瀲聽罷后氣血全往頭頂上涌,連連退了兩步倒在靜心的懷里,她站穩(wěn)后按住了孫佑良的肩喊道,“是不是個漢家姑娘,她人呢?她在哪兒?帶我去!” 孫佑良見載瀲如此,竟有些懼意,只諾諾答道,“是個漢家女子,在西華門外頭,奴才不知道她走了沒有?!?/br> 載瀲聽罷后連一句話也顧不得說,放開步子就大步向西華門跑,跑出去了很遠后,才突然又回轉(zhuǎn)過身,高喊著叮囑孫佑良道,“若是皇上問起來,就說我回府了,很快就回來!” 靜心和瑛隱也匆忙跟著載瀲向?qū)m外跑,她們?nèi)说轿魅A門外時,在宮門外的人群中并不見阿瑟的身影,載瀲心中愈發(fā)著急起來,顧不得許多,索性放聲喊道,“阿瑟!阿瑟,你在這兒嗎?” 載瀲左右不見阿瑟的身影,不知道她去了何處,額頭上急出了一層汗,她想起額娘生前親自為卓義作情,送去同文館學(xué)習(xí),還叮囑他要好好進益,六叔在病中也尚牽掛卓義,對他寄予厚望,可卓義卻如此令人失望,不禁就更焦慮憤怒。 載瀲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西華門外,忽聽瑛隱欣喜地大喊道,“誒格格,您看!阿瑟姑娘在那邊兒呢!” 載瀲的希望如被點燃,她順著瑛隱手指的方向去看,果然在過往人群的縫隙中看見阿瑟靠倒在一段墻下,載瀲向著阿瑟狂奔,蹲在她身前將她喚醒,阿瑟睜開眼后見眼前的人是載瀲,不禁伸出手來將載瀲緊緊攬在自己懷里,眼含著淚花道,“格格!我總算找到您了!我都要急死了…我今日才知道,岳卓義已有十天沒有去過同文館了,就連順叔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如今福晉也不在了,我實在不知該要怎么辦,我能信任的人,也唯有您了…” 載瀲心疼阿瑟得緊,她強壓住心中的焦急,將阿瑟扶起來道,“阿瑟你先起來,現(xiàn)在我親自去找他,一定將他找回來。” 瑛隱見西華門外有許多車馬,便對載瀲道,“格格,這兒倒是有車馬,只是我們?nèi)ツ膬赫宜??不如先回府吧!?/br> 載瀲搖了搖頭道,“趕在今天宮門下鑰前回來,來不及先回府了…”載瀲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忽回憶起翁同龢與皇上的對話,皇上問康有為此時可在京里,翁同龢答康有為今年進士及第,居于南海會館。 載瀲立時茅塞頓開,叫上瑛隱三人一同往宮門外的車馬處去,對車夫說要去南海會館,隨后便上了馬車。 一路上顛簸,馬車一直往南城走,靜心漸漸不安起來,因為京城中南城多居游民與戲子,此地又臨近煙花柳巷,與八大胡同比鄰,朝廷明令禁止八旗子弟廝混于南城,雖然明知故犯、來南城取樂者眾多,可載瀲到底只是個女輩,一行人中也沒有個小廝跟隨,靜心提心吊膽地左右觀望,生怕有人打起載瀲的主意來。 載瀲卻滿心滿念想的都是卓義,是額娘與六叔對他期望,以及自己對他的期望,只盼望能盡快見到他。 馬車停在南海會館所在的胡同口處,載瀲最先跳下了馬車,阿瑟隨后也下了馬車,瑛隱忙著去追載瀲,靜心則在最后為車馬結(jié)算了車馬費。 南海會館在胡同深處,幾人來到南海會館門前時日頭已漸斜,靜心便催促著載瀲快些回去。 載瀲站在南海會館門外張望,也不十分確定卓義會在這里,只能抱著希望一試。載瀲以門環(huán)在大門上叩了叩,半晌后便見有人來開門,站在門內(nèi)的年輕人眉清目秀,見載瀲站在門外,一時頗有些錯愕,良久后才問道,“姑娘有何事?” 載瀲清了清嗓子,踮起腳去試圖向內(nèi)張望,卻被另兩個走來的人擋住了視線,載瀲正準(zhǔn)備好好回答眼前人的問題,忽然發(fā)覺隨后走來的兩人里正有一人是岳卓義。 載瀲尚沒有開口說話,阿瑟已指著岳卓義大喊道,“岳卓義!你果然在這里,你明白告訴我,為什么福晉、六爺和格格費盡心力幫你,從天津接你進京,又送你進同文館修習(xí),你卻如此不珍惜機會,跑來這里,連順叔都不知你去向!你心里還有分毫的感恩之心嗎,還記掛半分你的父親嗎?” 岳卓義很明顯沒有料想到站在門外的人會是載瀲和阿瑟,此時已漲紅了臉,他身邊有許多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年輕人,此刻都圍在一旁竊竊私語。 載瀲聽罷阿瑟的話,只感覺更氣更惱,質(zhì)問岳卓義道,“卓義,我只是不明白,為何在天津時你口口聲聲說渴望能入同文館學(xué)習(xí),我與六哥看中你穩(wěn)重懂事,接你一起入京,額娘為你作情,送你入同文館學(xué)習(xí),六叔久不過問同文館的事了,可如今連六叔都牽掛你的學(xué)業(yè),你卻絲毫不知珍惜,你告訴我,這里究竟有什么令你著迷?能令你將理想與所學(xué)一并都辜負了!” 岳卓義聽到耳邊的議論聲如蜂鳴,心里已經(jīng)亂極了,他知道總有一日自己的父親或阿瑟會找到這里來,到那時他可以好好跟自己的父親還有阿瑟解釋,自己為什么離開同文館,可他沒想到載瀲竟然會親自找來。 他如何能對載瀲說心里話呢,難道要告訴載瀲,他厭惡同文館里那些和載瀲的哥哥們一樣衣食無憂的滿洲紈绔子弟嗎?那里注定是無法實現(xiàn)他心中的抱負的。 岳卓義聽見有人在人群里問自己道,“卓義兄,從前不知道啊,兄長這是和親貴們還有所往來,卓義兄既有此關(guān)系,老師還何愁無法上書圣上呢?”卓義還沒有說半句話,又有人抱著隔岸觀火的心態(tài)在一旁笑道,“卓義兄何不為我們介紹一番,這位姑娘是誰啊?方才聽她言及六叔與京師同文館,所指莫非是…恭王爺罷?”岳卓義最不愿意讓人知道與親貴們有交集,更不愿讓人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夠進入同文館,不是因為自己的出色,而是因為他父親為親貴們效力的緣故。 可方才阿瑟和載瀲的輪番質(zhì)問,早令他無地自容,他恨不能鉆到縫隙里去躲起來,可他卻不能,只能面對眼前的載瀲和阿瑟。 卓義被身后嘈雜的聲音徹底激怒了,他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上,在此情此景下,他終于對載瀲開口道,“格格,卓義向來感恩您的知遇之恩,可您知道嗎?京師同文館內(nèi)的滿洲學(xué)生不學(xué)無術(shù),紈绔喪志,我不愿與他們?yōu)槲?!僅僅學(xué)習(xí)外國文字是沒有辦法助益朝廷的!格格,若您也想讓我好,就不要再插手我的選擇,我愿意留在這里,在這里我才能夠為理想而行,格格言及辜負所學(xué)與理想,那我也明白告訴您,如若回到同文館,那才是辜負我的理想與所學(xué)!” 載瀲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卓義,不可思議地聽著他的話,她不明白為何同文館會在一朝一夕間就在卓義眼中變得一文不值。載瀲只感覺一切都不真實起來,她抬起頭去看了看頭頂?shù)呢翌~——南海會館。 她又想起自己心中的問題,這里到底有什么令他癡迷? 載瀲忽然感覺自己如被雷電擊中,渾身顫抖,她回想起皇上在看罷過康有為著作后的神情,也被康有為深深吸引。載瀲自知卓義的心智不能與皇上相同,可她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當(dāng)真是自己錯了,康有為能教給他的真的比同文館要多,是不是自己耽誤了卓義的前途? 載瀲從未看過康有為的著作,也注定無法看懂書中的大道理,可她還是不解,就算康有為真如孔圣人在世,卓義也沒有理由選擇如此決絕的手段,不辭而別,連父親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載瀲站在門外不斷質(zhì)疑自己的想法,她又再次懷疑康有為,他究竟是孔圣人在世,還僅僅只是一介狂人妄人,鼓惑了一眾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在自己身邊呢? 皇上賞識康有為,載瀲不愿意去質(zhì)疑他,也知道自己沒權(quán)利去質(zhì)疑他,可她不理解卓義離經(jīng)叛道的行為,她將這一切歸結(jié)在卓義的“老師”康有為身上。載瀲此時已矛盾極了。 卓義見載瀲已不再說話,憤憤又道,“格格,您回去吧!我知道您雖生為貴胄,卻什么也幫不了我們!” 阿瑟怒氣沖沖地吼卓義道,“岳卓義你在說什么胡話,你還有良心沒有?你能進京來,遇見你如今的老師,難道格格就從來沒有幫過你嗎?” 卓義本來見載瀲已不再說話,火氣消了大半,可此刻見阿瑟如此維護載瀲,不禁更怒火中燒起來,他不明白為何阿瑟會走到今日,處處維護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宗族女眷。 岳卓義走出來兩步,直直望著阿瑟的眼睛,怒氣沖沖道,“劉瑟瑟,不如我明白對你講了吧,她的確能帶我進京,能送我入恭王爺開辦的學(xué)校,我也同樣感激她!可她能助益于我們?nèi)缃袼\大業(yè)嗎?她又能懂得什么呢,老師幾次三番上書朝廷,只希望上書能夠上達圣上,卻處處受到朝廷頑固大臣阻撓,上書始終無法上達圣上,老師已經(jīng)開始心灰意冷,那些處處設(shè)阻的大臣中你可知有多少是滿洲守舊之人?!你還要這樣處處為她說話嗎,我知道她入宮后日日守在當(dāng)今圣上身邊,可她能做什么,她就如同那些固執(zhí)守舊的人一樣,你看到她的態(tài)度了,她不理解如今我們所做的事情,她只想讓我按照她的意愿回到同文館,再與那些頑固守舊的滿洲子弟們相處在一起?!?/br> “你…!”阿瑟被卓義的話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恨不得要與他動手,載瀲卻已都明白了卓義的想法,他是憎惡滿洲人了,是嫌棄自己為他帶來不再是“幫助”,而是如今他實現(xiàn)理想路上的“阻礙”了。 載瀲眼含著淚花抬起頭去,生怕眼淚不爭氣地留下來,載瀲感到無比難過寒心,像是被自己信任喜愛的弟弟辜負了,卻又不知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要怪誰。 載瀲知道,就連皇上都曾親口說過“旗人糊涂呀!”這樣的話。卓義是想要有一番作為的年輕人,他不喜歡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滿洲紈绔子弟又有什么錯呢?就連載瀲自己,也不喜歡那些喜好花天酒地,日日養(yǎng)尊處優(yōu)卻無所作為的旗人子弟啊。 所以載瀲知道自己不能逼迫卓義,同樣也不能逼迫他懂得感恩。 載瀲一句話也沒有說,抬起手去攔住了阿瑟,將她拉回到自己的身邊來,輕聲道,“他還年輕,或許有一天會懂的?!?/br> 此時忽有另一名年輕的男子站出來為卓義說話,載瀲聽到卓義喚他為“卓如兄”,年輕男子一只手扶在門上,瞪大了雙眼對載瀲道,“這位格格,我不知您出自哪座府門,但我勸您,回您的府門內(nèi)去折騰,這兒是南海會館,沒有您半分的容身之所!恕不遠送了?!彪S后那名叫卓如的年輕人狠狠將門關(guān)上了,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來。 載瀲沒有再與那扇門內(nèi)的人做任何的糾纏,她走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磕磕絆絆,她的心里亂極了,她只希望是因為卓義太年輕,太急功近利才會這樣,而不是因為受了康有為的言論鼓惑,才會變成今日這樣。 因為載瀲在擔(dān)心皇上,她知道,皇上也開始對康有為感興趣了,已安排總理衙門大臣們傳見他本人。 載瀲好害怕皇上有朝一日也會變得失去理智,載瀲僅僅是想象了片刻,就已經(jīng)不寒而栗,她拼命地搖頭,想要甩開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她不斷告訴自己,皇上是天下最英明、最有決斷力的人,絕不會如這些年輕人一樣心智不成熟。 載瀲走到了胡同口,站在胡同口長吸了一口氣,望著眼前的市井,只感覺眼淚往外涌,劉了滿面。她還能回憶起第一次遇見卓義時的模樣,那時卓義懂事地對自己說,他向載瀲行禮不僅僅因為她是醇賢親王的女兒,而是因為從前醇賢親王對自己的父親有搭救之恩,他應(yīng)當(dāng)懂得報恩。 可如今眼前這個卓義,載瀲簡直不敢再相認。載瀲偷偷擦了擦自己眼里的淚水,只能安慰自己,或許是因為馬關(guān)條約的簽訂刺激了天下每一顆熱忱報國的心,卓義太年輕,才會如此急功近利。 載瀲趕在宮門下鑰前趕回了宮中,連同阿瑟一起帶回了宮里。載瀲走在雨花閣與西三所的夾道上,見阿瑟惴惴不安的模樣,便安慰她道,“阿瑟,如今太后不在宮中,只有皇上在宮中,咱們的萬歲爺是天下最仁慈的人,你不要怕?!?/br> 阿瑟點了點頭,她默默跟在載瀲身后,她知道載瀲心里一定難過極了,可她卻還來安慰自己。今日卓義全然不顧載瀲是個才剛剛失去了母親的人,對她說出如此傷人的話,更何況卓義是她掏心掏肺真心相待的人啊。 阿瑟忽然跑了幾步,追到載瀲身后,將她緊緊抱在自己懷里,哽咽著對載瀲說道,“格格,都是我不好,當(dāng)初在天津,若不是我提起,您和六爺走了,卓義該要怎么辦的話,也不會有今日的事!” 載瀲心中仍然刺痛,她站在寒風(fēng)陣陣的夾道上,臉上的淚早已風(fēng)干了,她沒有回頭,只是拍了拍阿瑟的手,輕聲道,“阿瑟,別說了,你能在我身邊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 載瀲回到養(yǎng)心殿時見皇上看書的隨安室內(nèi)仍然亮著燭燈,可自己精神狀態(tài)都不好,也不敢去冒然打擾皇上看書。她知道從今后,皇上會比從前更忙于朝政。 寇連材守在養(yǎng)心殿外頭,看見載瀲回來了,忙上前來噓寒問暖,載瀲只搖搖頭,道,“我一切都好,諳達別記掛了。” 回到偏殿后,載瀲讓瑛隱為阿瑟又布置了床榻,一切妥當(dāng)后才獨自進到里間去,載瀲想起卓義的話便止不住地落淚,在傷心難過的時候往往就會想起更多傷心難過的事情,載瀲又想到六叔今日對卓義的關(guān)懷,又想起卓義話中對滿洲人的不屑鄙夷,更替所有對他曾抱有期望的人難過,包括自己的六哥。 載瀲見外頭瑛隱三人都已經(jīng)睡下了,而自己卻滿腹心事,無處傾訴委屈,她再次抬頭望向皇上的隨安室,見燭光仍然亮著,載瀲生怕第一次想要自私一回,她希望皇上能是在自己委屈難過時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載瀲穿上床榻邊的一雙布鞋,輕聲跑出了偏殿,她頂著夜里呼嘯的風(fēng)走進養(yǎng)心殿,見殿內(nèi)燭光溫和。 她一路向隨安室走,只見隨安室內(nèi)唯有王商守在皇上跟前兒,其余的太監(jiān)都在外頭伺候著。載湉看書看得正專注,根本沒有看到走進來的載瀲,載瀲望著皇上手里的書,見正是康有為所著的其中一本,載瀲感覺心里更冰涼起來,她又向皇上走近了幾步,不知道皇上發(fā)現(xiàn)自己擅入隨安室會不會動怒。 載湉此刻終于察覺到了走進來的載瀲,他抬起頭去望著神情疲倦的載瀲,不知道她今日遭遇了什么,便用竹簽為書做了標(biāo)記,放在手旁的案上,示意王商也出去候著,拉過載瀲的手來,抬頭對她笑道,“怎么了,小臉兒陰沉著,遇著什么事兒了?” 載瀲一頭撲進皇上懷里,不爭氣地一直哭,在載湉懷中斷斷續(xù)續(xù)哽咽道,“我知道了,以后絕不能再輕易對人掏心掏肺的好?!?/br> 載湉心疼地撫了撫載瀲的背,又問道,“怎么說這樣的話,誰對不起我們?yōu)噧毫??”載瀲搖了搖頭,再也不想提今日的遭遇,她緊緊抱著懷中的皇上,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康有為的話真的能夠盡信嗎?” 載湉忽放開了手,讓載瀲坐到自己并排的位置上來,低頭問道,“瀲兒,你是猶豫了嗎?”載瀲用力地搖頭,望著身邊的皇上道,“沒有!皇上,奴才答應(yīng)為皇上做的事,從不猶豫?!?/br> 載湉再次將她攬進自己的懷里,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耐心為她解釋道,“那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話呢,康有為的確有他的狂妄之處,可他所提的建議,是如今可行的最好的方法了?!?/br> 載瀲緊緊抓住了載湉的手,生怕他受一點傷害,道,“我…我怕皇上,受騙?!陛d湉卻忽然笑了,他抱著懷中的載瀲,晃了晃她的身子,將頭靠在載瀲的頭上,笑道,“怎么會,你放心吧,別胡思亂想了?!?/br> “那皇上答應(yīng)我,要保護好自己,奴才就再不胡思亂想了?!陛d瀲極為認真地望著載湉,而載湉卻樂觀得像是在哄不開心的小孩,只說最令她放心的話,他伸出手勾了勾載瀲的手指,道,“拉鉤,我們一定都會沒事的?!?/br> ※※※※※※※※※※※※※※※※※※※※ 還是想跟大家說一聲,不要把小說當(dāng)成歷史來看哦。 對于我的原創(chuàng)人物,大家也千萬不要當(dāng)作歷史,就讓她留在我這篇虛構(gòu)的小說里吧。 這里是我的樂園也是我與故事里人物的世界,我會為他們負責(zé)的,其實就算沒有人再看下去,我也會寫到最后一個字。 另外最近沒什么空閑時間,所以間隔時間很長,抱歉久等了。 最后,送給一些人,毀譽從來不可聽,是非終久自清明。 但最重要的還是要非常感謝一直在看的你~謝謝所有的善意。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