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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母

    載瀲只感覺一陣頭重腳輕,眼前的事物瞬時傾倒,狠狠摔到在地,她的雙眼半合半睜,迷迷糊糊時見眼前圍上一眾人來,耳邊的聲音也變得忽遠忽近,載瀲只聽見自己幾位兄長拼命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感覺有人正用手掌輕輕拍打自己的臉頰,試圖使自己清醒過來,可自己卻像是被人緊緊扼住了喉嚨,連一句話也說不出。

    載瀲感覺有人將自己背了起來,她在顛簸中努力將眼睛睜開一道縫隙來,見將自己背在背上的人竟像是澤公,可她卻在渾濁不清的意識里反復告訴自己,澤公根本不在這里,這個人又怎么會是澤公呢?

    方才見載瀲暈倒在地,眾人皆失了魂魄,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載瀲今日出府來,怕吵著六叔靜養(yǎng),本連隨身伺候的人都沒帶,而載灃與載洵等人,往日里都是被人伺候周到的公子哥兒們,面對突發(fā)而來的狀況,誰又能有對策呢?溥偉更難堪大任,唯剩下在原地失了分寸。

    所幸今日載澤聽聞恭親王身體有恙,帶了幾名身邊隨侍的人到府上來看望,并不知醇邸上也來了人探望,方走到王府前院里的妙香亭前,便見王府內(nèi)小廝丫鬟們都神色焦急地往后院里跑,嘴里碎碎念著“若三格格在咱府上出了事,傳出去我們王爺豈不在外頭失了體面周到!”

    載澤攔住人一問才知是載瀲在后院里摔到了,來不及問清楚究竟,便跟著眾人往后院里跑。

    載澤飛跑到滴翠巖附近,見眾人團團圍住了載瀲,相隔甚遠時就已聽見載灃焦急的呼喊。載澤知道載瀲腿上有舊疾,不忍看她一直躺在地上受涼,便撥開人群沖過去,連一句話也未說,就將載瀲背在了身上,讓載灃在前頭引路,送她出府去。

    載澤送載瀲上了馬車,才微慍地轉(zhuǎn)頭質(zhì)詢載濤道,“你們這是做什么,這么多人在呢,怎么還叫她摔了?!”載濤忙不迭地往馬車上邁,急得額頭上全是汗,只飛快對載澤道,“澤公,是我大額娘不好了,太后皇上都往府上視疾去了!”

    載澤一聽此話,也不禁驚得連連退了兩步,本想著來探恭王爺?shù)牟。瑓s未想到醇賢親王福晉更要不好了,連皇太后與皇上都親自往府上去視疾了。載澤仔細地思慮了片刻,心想婉貞福晉的病應該更嚴重,若不然皇太后皇上怎會親往視疾,便吩咐了底下隨侍的人,給恭王府上的溥偉解釋,自己則隨著載濤等人一同往醇王府上去探望婉貞福晉。

    載瀲躺靠在馬車的角落里,緩了半晌,才暢然舒出一口氣來,意識漸漸清醒過來,她略坐直了身子,見兄長們與澤公都坐在馬車里,忙問道,“哥哥,我剛才是不是聽錯了?是不是?!…他們說額娘不好了!”

    載瀲說罷后便止不住的咳嗽,載濤實在看得心疼,便忍痛安慰她道,“meimei別擔心,額娘會沒事的,等我們回去看了,就都好了,都好了。”

    載瀲本期待兄長們回答自己“聽錯了”,而當她聽到載濤如此回答后,便知道額娘是真的不好了,載瀲無比痛恨自己,為何要在北洋水師全軍覆沒后只顧著往宮里跑,全然不顧額娘的感受,連請安也不曾去過。

    載瀲感覺自己已不能冷靜地思考,腦海里全是嗡嗡的聲響,她合起眼來卻忽然看見臨終前的阿瑪,躺在床榻上托付他們兄妹要照顧好額娘的情景。

    載瀲雙眼里的淚不受控制地向外淌,她恨不得馬車能駕得快些再快些…過了什剎海,眼前連綿的高墻內(nèi)便是醇王府,載瀲不等馬車停穩(wěn)便一步跳下了馬車,踉蹌了幾步后便將腳底下的高底鞋脫了,用手提著裙擺一路向王府內(nèi)飛奔。

    張文忠出府來見載瀲如此模樣,忙追在她身后一起跑,卻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便追在載瀲身后高聲勸道,“格格!您好歹穿了鞋再過去,萬歲爺?shù)礁狭耍@樣有失體統(tǒng)啊…”

    載瀲卻連聽也不聽,與自己的額娘相比,她早已顧不得所謂規(guī)矩和體統(tǒng),她只想早一點到額娘的床邊看望。

    載瀲赤腳在府里狂奔,引得一眾人都出院來瞧熱鬧,側(cè)福晉劉佳氏也聞聲出院來看,她身邊的侍女妙嬋扶著她躲在連廊后頭,她見張文忠與常賢及府里一眾管事師傅們都陸陸續(xù)續(xù)追出來,勸載瀲穿上鞋再往福晉院里去,她便心中一陣竊喜,心想總算抓住了載瀲的把柄。

    她微微笑了笑,轉(zhuǎn)頭問妙嬋道,“今兒早上得了信兒,福晉是不是要不行了?”妙嬋攙扶著劉佳氏,微微抬了頭暗笑道,“一準兒是沒錯的,奴才聽得真真兒的,福晉打外頭朝廷戰(zhàn)敗的噩耗傳進來,就到老王爺祠堂里去了,一整日不吃不喝,王爺和兩位少爺也沒去看望她,都忙著備給恭王府的禮去了,她那好女兒也不管她,忙著往宮里去了,現(xiàn)在急著往里跑還頂什么用呢!”妙嬋斜瞥著已經(jīng)跑遠了的載瀲,不懈地翻了翻眼皮。

    劉佳氏并未說話,只是直直瞪著載瀲跑遠的方向,妙嬋又道,“主子,您的好日子可要來了,王爺是您的親生兒子,福晉一走,您就是府里真正的主子了!您再也不用忍受和少爺們的分別之苦了!”

    劉佳氏想至此處忍不住眼眶泛紅,她等這一日等得太久了,久到已忘記了自己是從何時開始等待的。等待與分別之苦已令她比旁人更顯衰老,同為醇賢親王側(cè)福晉的李佳氏便顯得比她年輕許多。

    劉佳氏正怔怔望著遠處,忽見載灃、載洵與載濤三人匆匆從后頭追趕過來,她才敢走出連廊去,追到載灃面前去攔住他道,“兒啊,你告訴額娘,福晉她…是不是要不行了?”

    載灃已急得滿頭是汗,恨不能趕快去追上了載瀲,他不耐煩地緊蹙起眉頭來,見自己額娘又來為此事糾纏自己,便輕輕推開了劉佳氏的手道,“額娘!您別再問了,皇上已經(jīng)到府上了,meimei急得壞了規(guī)矩,等會兒若被皇上看見了,不知道要受什么責罰呢!眼見著太后也要到了,兒子實在沒工夫跟您解釋了!”

    而跟在載灃身后的載洵與載濤二人則完全無視了劉佳氏,他二人滿心想著的都是婉貞福晉的病與親自來視疾的皇上,根本等不及載灃,便頷首以作示意,退著走了幾步后干脆越過了載灃去,繼續(xù)往內(nèi)院里去。

    載灃見弟弟們已超過了自己,心里更著起急來,便連看劉佳氏也不看了,囑咐了妙嬋扶好側(cè)福晉后,便大步流星繼續(xù)往院里去了。

    劉佳氏見如此情狀,氣血全往頭上涌,她沒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不顧自己,竟要去顧別人的親生母親,和別人家過繼來的meimei!

    妙嬋忙扶穩(wěn)了劉佳氏,勸她道,“主子您別急,福晉油盡燈枯,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了,三格格還小,又非親生,將來王爺大了便懂得這個道理了,自會來和您親近的。”劉佳氏咬牙切齒,她氣得連連跺腳,低吼道,“這個載瀲,簡直就是我的災星!為了她,載濤從小兒就和我分離,現(xiàn)在又害得載灃和我生分!我倒要看看,沒了福晉,哪兒還有她的好日子過!”

    載瀲赤著腳跑到額娘院里時,已見王商、寇連材和孫佑良都在外頭候著了,她心里頭知道皇上已經(jīng)在額娘的暖閣里頭了,本想盡快見到額娘的她卻忽然止步,她望著額娘暖閣的窗欞想,額娘一生都與自己最牽掛的親生兒子分離,如今一定有許多發(fā)自肺腑的話要對皇上說,縱然自己再想見額娘,她也愿意再等一等,讓額娘和皇上再單獨相處一會兒,給額娘一些時間,也給皇上一些機會。

    載瀲望著額娘的窗,雙眼已噙滿了淚水,她沒有走進暖閣去,而是跪倒在了額娘的暖閣外,是因為此時在里頭探望額娘病的人,不僅僅只是額娘的兒子,更是萬乘之尊的皇帝。

    片刻后載洵與載濤便也到了,他二人抬頭見了王商與寇連材便知道皇上已經(jīng)在里頭了,見王商與寇連材并沒有皇上的話要傳,他二人便也不敢冒然進去,于是也跪倒在載瀲的身邊。

    載灃與載澤走在后頭姍姍來遲,等著載灃進來,王商才從婉貞福晉暖閣門前的臺階上走下來,對載灃道,“醇王爺,萬歲爺在里頭和福晉說話呢,勞您先在外頭等等。”

    載灃忙點頭道,“自當如此,萬歲爺有話同福晉講,我們在外候著便是。”隨后他吩咐了張文忠,去請兩位側(cè)福晉與各府各院內(nèi)的管事與掌事姑姑們都到院里來候著,便也跪倒在暖閣門外。

    片刻后婉貞福晉的院里便跪了黑壓壓一片人,載瀲見此情狀,便想到阿瑪臨終前也是如此,王府里所有管事與掌事姑姑都到思謙堂外跪著。她知道額娘恐怕是真的要不好了,心如刀絞般一次疼過一次,她隱隱聽見皇上的哭泣聲從暖閣里傳來,感覺自己的氣力都要被掏空。

    院內(nèi)雖跪了滿滿一地的人,可卻聽不到分毫交談的聲音,氣氛壓抑得令人害怕,人群中只有隱隱的哭聲傳來,除此以外再聽不到其余一點聲響。

    載瀲不知自己已跪了多久,只感覺膝蓋已經(jīng)跪得發(fā)疼,她想額娘總該傳自己幾位兄長進去了,可卻遲遲不見動靜,又過了許久,她才看見王商掀了門簾進到暖閣里去,隨后又疾步從暖閣里出來,走到眾人面前低下頭去,輕聲道,“三格格,福晉和皇上在里頭傳您呢,快請吧。”

    載瀲有些微怔,她沒想到額娘會不傳兄長們而傳自己,更沒想到皇上仍在里頭,額娘就傳自己進去。可等不得載瀲想清楚為什么,寇連材也已從門外的臺階上走下來催促載瀲道,“三格格快著吧,福晉氣力虛弱,留著話和您說呢。”

    載瀲強打了精神,反復吸氣令自己冷靜,她用手擦去了剛才流了滿面的淚,才跟著王商緩緩進了暖閣。載瀲才進暖閣,王商便退了出去,留她一人向里走,她見額娘臥房里那面溪澗仙鶴的屏風仍立原處,屏風后的銅胎琺瑯香爐里飄起縷縷的青煙,臥房內(nèi)窗上掛著的輕紗正隨著吹進來的風飄。

    載瀲忽不敢再向內(nèi)走,她癡癡地想,若不見最后一面,那額娘就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想至此處,她的淚又已流了滿面,直到她看清了此時躺在床榻上的額娘,她終于抑制不住自己情緒,疾跑了幾步,撲倒在額娘的床邊,喊了聲“額娘”后便放聲大哭。

    婉貞福晉心里其實早就清楚自己時日無多,已將身后事都做了打算,她不恐懼死亡,只是想陪兒女們再過最后一個春節(jié),才強撐到了今日。

    而直到北洋水師全軍覆沒,她心中便想起自己的丈夫醇賢親王奕譞,想起他生前最牽掛海軍,臨終前仍不忘叮囑皇上要記得海軍,思及此處,婉貞心中已是百般煎熬痛苦,于是在醇王府祠堂內(nèi)醇賢親王的靈位前靜坐了兩日,粒米未進,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了。

    婉貞看見載瀲撲倒在自己的身邊,眼淚將被面都已經(jīng)打濕了,便緩緩抬起手去撫了撫載瀲的背,語氣仍舊溫柔地對載瀲說道,“瀲兒,別哭了,額娘能在你和皇上的陪伴下離開,你不知額娘心里頭有多幸福。”

    載瀲此刻才抬起頭去,她用雙手緊緊握住額娘伸出的一只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來回摩挲,載瀲從沒有任何一刻像此時一樣悲痛,她深深明白,她要失去自己在世上最親的人了。載瀲感覺心口中泛起的疼痛幾乎要將自己吞沒,使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載瀲緩了許久,才斷斷續(xù)續(xù)說出一句話來,“可是額娘…女兒不想離開您,不想再也見不到您…”

    婉貞鼓足了力氣去替載瀲擦淚,笑望著她道,“瀲兒,別為額娘傷心,你要為額娘高興。額娘這一生來,無時無刻…沒有一天不忍受著…與親生孩兒的分離之苦。如今終于都不必再忍受了…額娘要去見你阿瑪了,我們會在天上陪著你,會一直陪著你。”

    載瀲回憶起自己記憶里的額娘,總是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她活得并不快樂。她要忍受自己的丈夫納妾,忍受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與自己分離,忍受丈夫的妾室屢有所出…

    “瀲兒,”婉貞用手撥了撥載瀲的頭發(fā),又擦了擦她眼角的淚,輕聲對她道,“瀲兒,你是額娘后半生所有的快樂,所以額娘想讓你快樂地活下去,額娘喜歡看你笑,不愿意看你哭。”

    載瀲望著額娘,聽著她的聲音已越來越虛弱,感覺心已被撕成了碎片,可她卻一個勁地點頭,為了額娘,她忍住不再流淚。載瀲緊緊攥著額娘的手,她感覺到此時正跪在自己身邊的皇上,也伸出手來為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淚。

    “皇上…”載瀲聽見額娘在叫皇上,皇上便立時也伸出手去握住了額娘的手,因此時載瀲正握著額娘的手,皇上的手掌便覆蓋在了載瀲的手背上,他開口應道,“兒子在,額娘請說。”載瀲聽得出皇上的聲音也已沙啞哽咽了,載瀲緩緩轉(zhuǎn)頭望向皇上,見他雙眼紅腫,便知道皇上剛剛也一定哭過了。

    載瀲本想忍住不再流淚,但卻在聽見皇上喚額娘為“額娘”的瞬間里突然淚如雨下,她知道額娘等這聲呼喚已經(jīng)等了一輩子,卻只有在病危之際才能親耳聽到。

    婉貞伸出另一只手來,仔細撫摸著皇上的臉頰,她自己的眼角也開始淌淚,嘴角卻仍舊掛著笑意,“額娘真想再多看你幾眼。”

    載瀲側(cè)眸去看皇上,見他雙肩顫抖,淚滴順著皇上的鼻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卻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來,無聲的悲痛帶給載瀲的震撼更大,她無法想象皇上此刻的心情,前有北洋水師全軍覆沒的國事,后又有親生母親病危的家事。

    婉貞此刻忽然從自己的枕頭上取出一枚荷包來,上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樣,婉貞將荷包交給載瀲,對載瀲道,“瀲兒,替額娘拿出來。”

    載瀲抽出自己的雙手來,微微有些顫抖地打開荷包,見里面裝有兩塊剔透的白玉,載瀲小心翼翼地將兩塊玉拿出來,見其中一塊拴著石青柳黃色的朝天凳絡子,而另一塊則拴著一段松花桃紅色的攢心梅花絡子。

    婉貞福晉將配有松花桃紅色絡子的玉佩交給載瀲,另一塊交到載湉手上,隨后對他二人說,“這是額娘家里傳下來的玉,額娘貼身戴了一輩子,現(xiàn)在…就交到你們手上了,你們是額娘最重要的人,是額娘生命的延續(xù)。”

    載瀲捧著手中的玉佩細看,見絡子的做法便知是額娘親手做的,她心里不禁悲慟,打絡子所需時日長久,她忽然明白,原來額娘在很早前便自知時日無多了,已在為今日做打算,自己卻毫無察覺。

    載瀲見玉佩眼熟,便想起額娘從前一直貼身佩戴的玉佩來,但額娘身上從來只戴一塊玉,又從何而來的兩塊呢?婉貞似乎看穿了載瀲的心思,不等她開口問,已拉起了他二人的手來道,“額娘私心為這對兒玉起了名字,額娘叫它‘雙生’,因這兩塊玉原是由一塊玉打磨而成,之所以送給你們,原是因為你們二人同生同根,將來也當同心一體…”

    載瀲萬般珍視地緊握住額娘送給自己的玉,她能明白額娘的良苦用心,額娘是想以玉的含義來囑托自己,將來一定要一心守護皇上;也以玉來請求皇上,求他將來能庇護自己,不要忘記了兄妹之情。

    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輕聲對額娘道,“額娘您放心,女兒將來一定寸步不離地守著皇上,有女兒在,絕不讓皇上感到分毫的悲苦孤獨。”婉貞福晉欣慰地不斷點頭,眼淚也從眼角邊緩緩滑落,她轉(zhuǎn)頭又去望向載湉,載湉便也道,“額娘…您放心,兒子會盡全力愛護meimei,將她放在心尖兒上疼愛,有兒子在,絕不令meimei有分毫的危險,受分毫的欺辱。”

    婉貞福晉聽至此處,欣慰地緩緩合了合眼,她點了點頭,嘴角漸漸揚起幸福的弧度,她用手覆蓋住載瀲與載湉二人的手,似乎已無遺憾,最后才緩緩道,“瀲兒,去請哥哥們進來吧。”

    載瀲用力地點了點頭,飛快地跑出暖閣去,見外頭竟下起了雪水,三位兄長便一直都跪在泥濘里,她心中不禁暗暗心疼,忙上前去扶起了載灃,道,“哥哥快起來,額娘令你們進呢。”

    載洵與載濤此刻才擦了擦眼角的淚,忙站起身來隨著載瀲進暖閣,此時載瀲再看額娘,見她似乎已了卻所有的心事,連支撐她最后的精力都已消失了。

    載灃領著兩位弟弟跪在額娘床前,重重磕頭,哽咽道,“額娘,兒子們來了。”婉貞微微睜了眼,示意他們靠近些,載灃三人跪著向前挪了幾步后,婉貞福晉才拉著載灃的手道,“兒啊,原諒額娘偏心,這些年來待你們不及meimei,原是因為你們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額娘將疼愛多分給了meimei,別怪額娘。”

    載灃此時也已經(jīng)哭得滿臉是淚,他伸出手去拉住了額娘的手,啜泣著道,“兒子不敢,兒子此生不敢忘,額娘對兒子的教導。”

    婉貞福晉見載灃哭了不禁也跟著哭,她擦了擦載灃眼角的淚,攥緊了他的手道,“將來,弟弟meimei…額娘就都托付在你身上,還有府門內(nèi)的老老小小,額娘都要托付在你身上了…”

    載灃連連點頭,道,“是,額娘…兒子一定照顧好弟弟meimei,照顧好我們的家。”婉貞福晉聽到載灃如此說,知足地點了點頭,忽又補充了一句,聲音高過了方才,她道,“載灃…要記得皇上!…他是你嫡親的兄長。”載灃聽到此話,又重重為額娘磕頭,道,“是,額娘,兒子銘記于心,此生不敢忘。”

    載瀲此時跪在一旁,跪在皇上的身邊,聽到額娘對三位兄長的囑托,更是哭得梨花帶雨。

    載瀲抬起頭去,忽見王商從外頭疾步跑進來,王商站在載灃等人身后,躬著身子對皇上道,“萬歲爺,太后要到了。”載湉聽罷,只是略點了點頭,揮手示意王商出去后才領著載灃幾人起來,走到王府外頭去接太后的駕。

    載瀲隨著兄長們跪在一片大雨的泥濘里,而皇上則站在王商撐的傘下。大雨從天而落,澆打在王府青灰色的屋檐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音。載瀲跪在兄長們的身后悄悄抬起頭,望著太后的儀仗從王府外逶迤而來,蔓延了王府外整整一條街。

    太后從轎攆里下來時已哭得聲嘶力竭,載瀲從未見過如此失態(tài)的太后,心里竟也為太后而疼了片刻。太后是天下的至尊,坐擁天下,可在面對親人的離世時,也如常人一樣。

    載灃方領著弟弟meimei接駕問安,太后卻在大雨中跺腳,將雨水濺得滿身都是,弄臟了她華貴精細的衣裳,痛哭流涕地沖載灃怒吼道,“都給我起來!趕緊領我進去!”

    載灃片刻也不敢耽誤,趕緊領著太后往婉貞福晉的院里走,太后邊走便邊哭訴,“我苦命的meimei啊!”聲音嘶啞又凄厲,夾雜在大雨的震耳欲聾聲中,更令聞者悲痛傷心。

    載灃將太后領到后便退在暖閣門外,領著弟弟meimei一齊跪倒在院里,皇上也跪在暖閣外屋檐下的臺階上。

    太后進到暖閣里頭時,見婉貞已氣若游絲,不禁更悲從胸中來,她坐到meimei的床邊,攥緊了親生meimei的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將床榻打濕了大片。

    婉貞感覺有人在牽自己的手,才緩緩清醒過來,她見來人是太后,掙扎著仍要起身行禮,卻被太后攔下,太后哭得聲音嘶啞,“還顧這些做什么!我是你的親jiejie!”

    婉貞抽動著嘴角笑了兩聲,緩緩道,“親jiejie,奴才很多年沒聽您這樣講了。”婉貞望著坐在自己床邊的太后,見她周身上下翠繞珠圍,從頭至腳都透著華貴的珠光寶氣,她身上穿的珍珠披肩幾乎耀得自己睜不開眼。

    可她此時腦海里卻只剩下兒時那個領著自己一起扎風箏的jiejie,那個入宮做文宗顯皇帝妃嬪前,與自己抱頭痛哭,不忍分別的親jiejie。她對太后所有的怨、所有的恨仿佛都在此時此刻灰飛煙滅了,她看得出來,jiejie是真的傷心了。

    “太后…”婉貞喚了太后一聲,太后仍舊坐在原地擦淚,沒有應答,她希望婉貞能喚自己一聲jiejie,而婉貞卻緩了片刻,又重新喊了一聲,“太后。”太后才點了點頭,道,“你說吧,我聽著。”

    婉貞倒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喘過氣來,她攥緊了太后的手,雙眼忽然睜得碩大,懇求道,“太后,奴才求您…將來庇護奴才的兒女,就此一個心愿,太后能答應奴才嗎?”太后沉默了許久,她見婉貞久久不肯松手,才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吧,我會待他們好。”

    婉貞聽罷此話,忽放聲大哭起來,她緊緊攥著太后的手逐漸失去了力氣,滑落在榻邊,她聽見遠方有歌聲,似乎在引她入夢,夢里有個孩子在前頭跑,回頭喊她額娘…

    太后聽到極為細微的聲音從婉貞的嘴邊流出,“婉貞謝過jiejie…”隨后便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載瀲跪在殿外,忽聽到暖閣傳來太后痛徹心扉的哭喊,響徹了整座王府。載瀲怔忡在原地,不愿相信額娘已真的離開自己。

    身后層層疊疊的管事與掌事姑姑們聽到太后的哭聲,忽一齊磕頭,哭聲四起,連綿不絕,眾人哭喊著,“福晉!福晉!…”一時之間,哀慟之意蔓延至王府的每一處角落。

    載瀲看見跪在前頭的皇上起身沖進了暖閣,兄長們也痛哭流涕地跟著沖進了暖閣,她心底的悲痛已令她遲鈍木然,卻也迫使著自己跟隨兄長們一同進到暖閣里去。

    載瀲見太后站在額娘所躺的榻前哀聲痛哭,皇上沖到額娘的榻前,連連喊了幾聲“額娘”后,便跪在榻前重重磕頭,放聲大哭。載瀲卻仍舊不敢相信,她遲鈍地走到額娘榻前,見額娘安詳?shù)赝鹑缢艘话悖蔁o論她如何喊“額娘”,額娘都沒有再睜開雙眼。

    載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緩緩意識到,額娘是真的離自己而去了。她重重磕了三頭,失去母親的切膚之痛幾乎令她喪失其余所有感知,她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唯剩下爬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此刻載澤才從暖閣外頭進來,他見載瀲爬伏在地痛哭,忙上前跪在她身后,強壓下心里的悲痛之情,將雙手搭在載瀲雙肩上輕聲勸慰道,“瀲兒,快起來吧,不要讓福晉放心不下。”載瀲卻根本沒有理會。

    太后哭得身上無力,退了幾步,李蓮英便忙跟上來為她搬了椅子坐下,王商與寇連材也都進到暖閣里頭來,想要將跪在地上的載湉攙扶起來。

    太后漸漸冷靜下來,雖已不再痛哭流涕,卻仍舊不住地抽泣,她揮手傳來李蓮英道,“快命人來為福晉奉安,布設靈位祠堂,按我的意思傳內(nèi)務府,追封醇賢親王福晉為‘皇帝本生妣’。福晉生前德惠廣濟,慈愛布施,賞金銀器物與翡翠錦緞等不計數(shù)隨葬,妥善安葬于妙高峰醇賢親王陵寢內(nèi),與醇賢親王合葬。”

    載湉此刻也漸漸止住了哭泣,他癱坐在地,望著暖閣外來了內(nèi)務府掌儀司的人與仵作,進來為福晉奉安。隨后又看見載澤跪在載瀲身后,正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載湉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來,眾人皆不知他要做什么,也不敢詢問,唯見他走到了載瀲面前,隨后蹲在載瀲身前,扶住載瀲的雙肩,將她從地上扶起來,伸出手去替載瀲擦去了臉上的淚,溫柔對她道,“瀲兒,別哭了。”

    載瀲抬起頭來,見眼前的人是皇上,竟一頭撲進皇上的懷抱,緊緊環(huán)抱住皇上的身體。載湉此刻也再也不顧及旁人的目光,展開雙臂緊緊地將她回擁在自己的懷中,他才剛剛止住的淚此刻又不禁往下落,他緩緩合起了眼,在載瀲耳邊道,“瀲兒,別怕。”

    載瀲卻仍舊無法從悲傷之中脫身,她哭得已沒了力氣,只剩下嗚嗚咽咽的哭聲,載湉聽到載瀲的哭聲,感覺自己的心如被人挖走一般疼,他不由得將載瀲抱得更緊些,貼在她的耳邊低聲道,“瀲兒,別怕,從今后朕就是你的依靠,有朕在,你只管放心依靠著朕便是,什么也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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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這一章太難過了真的...尤其對于一個剛剛失去了親人的人來說...

    我要好好平復一下心情了,每次更新都是件很辛苦的事,一旦“入戲”我就會很難過。而每一次只有先讓自己“入戲”,我才能寫得出來。

    我好心疼她和他,在國仇家難面前又要面對喪母之痛。我不想這樣殘忍,可在歷史上,這兩件事于他而言,就是緊湊地接踵而至的。

    我只希望她能做他的陪伴,不離不棄,就是我寄托在故事里最大的愿望...

    寫到第六十八章了,我終于要開始寫戊戌了,正戲要開場了。雖然知道真正的大風大浪都在后頭,但我也更加期待能陪他們走下去,一直走到最后。

    如果你也從頭看到這里,我要說聲謝謝。謝謝你,也陪他們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