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
次日太后仍于寧壽宮升座,接受宗室親貴與文武百官的朝賀祝壽,晌午時移駕暢音閣,同眾人賞戲作樂,外間諸事一概不問。載湉與皇太后同坐,他望著眼前三層戲臺上的戲子們各擅勝場,眼前卻只有一幅硝煙彌漫的畫面,耳邊也早已聽不到任何聲音,任由戲臺上鑼鼓之聲如何喧天,他所能聽到的,也只剩隆隆的炮火聲。 臺上戲才唱罷,戲子們便在戲臺上齊齊跪倒一片,磕頭向皇太后祝壽,聲音仿佛可以穿透一整座宮禁,盡力粉飾著天下太平。臺下的文武百官也一齊起身向太后跪倒,高唱道,“臣等恭祝圣母皇太后萬壽無疆,大清國聲教廣被,福澤萬年!” 聲聲入耳,聲聲諷刺,載湉緩緩合了合眼,他倔強地扭頭不去看齊齊跪倒的一片文武百官,太后卻是笑容滿面,令眾人起,她抬了手高喊一聲,“賞!”便有李蓮英去賞了戲臺上的戲子們。 臺上的戲接連開場,精彩紛呈,而臺下觥籌交錯,笑聲與祝壽聲交織融匯。載湉放眼望去,知心者寥寥無幾,更不必提能為自己感同身受者,在這座寒冷的宮禁里,他早已適應了孤獨與寂寞。 他忽然想起載瀲,他想載瀲的執意離開,想起她的倔強,他想載瀲也一定是不愿見這言不由衷的盛大與喜慶。載湉雙眼含淚,想起昨日在所有笑容堆疊的面孔里,只有載瀲無法偽裝地掛著揮散不去的愁容,他想他自己早就該深知,載瀲是能為他感同身受的人啊。可他又忽然想起,昨日載瀲再遇見自己時,眼中流露只剩下凄冷和悲傷,載湉想,載瀲是該對自己有多么絕望與懼怕呢…… 載湉再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喜悅與熱鬧,他心心念念牽掛的只剩前方的戰事,他忽然起身,令周圍的文武百官都不禁側目,他退后了幾步,微微頷首向太后道,“親爸爸,兒臣身子不適,不敢壞了親爸爸賞戲的興致,想先跪安回養心殿了。” 太后心中驟然不快,她深知皇帝要離開所為何事,卻一絲一毫不能表現出來,她仍舊極力關懷道,“皇帝的圣躬是天下頭等的大事,絲毫也怠慢耽擱不得,小李子,你這就去太醫院傳太醫到養心殿候著。” 李蓮英口中“喳”了一聲便要退,載湉卻伸手攔住了李蓮英,他仍舊不慍不火道,“不必了親爸爸,兒臣自知無大礙,休息片刻就好,不必勞動太醫。” 太后暗暗含了笑意,眼神卻忽然鋒利,她抬頭注視著眼前年輕的皇帝,忽問了一句,“皇上這是心里頭不快?” 而載湉卻仍舊是面無表情,他緩緩道,“兒臣不敢,親爸爸六旬萬壽,舉國同慶,兒臣心里是發自內心高興的。”太后冷笑了一聲,她捻了捻手指上的護甲,嘴角的笑意更令人捉摸不透,她仍舊心平氣和道,“既是如此,皇帝回吧,今兒是高興的日子,你既不想留,我也不強留你,可若是圣躬不豫,還是要盡早請太醫瞧瞧。” 載湉仍面無表情道,“兒臣謝親爸爸關懷。”隨后跪了安,便頭也未回地離開了暢音閣戲樓。 載湉才出暢音閣,太后已是滿臉的不快,她望著載湉離開的方向,狠狠砸下手中的酒杯,文武百官聞聲已是屏息凝神,只言不敢發,太后狠狠道,“當初若不是他氣血方剛,一意孤行要與日本一決雌雄,我大清又怎會蒙受這樣的屈辱?!既是他自個兒不爭氣,又何苦今日給我擺這樣的臉色!” 殿內眾人無人敢發言,唯有榮壽公主鼓足了勇氣上來安撫太后道,“皇額娘,您錯怪萬歲爺了,如今戰事正吃緊,萬歲爺掛念前方將士…無心賞戲,他也是怕擾了您看戲祝壽的興致啊。” 榮壽公主見太后仍舊不說話,便狠了狠心繼續道,“更何況,皇額娘…如今還沒到最后的存亡時刻,您也不要嗔怪了萬歲爺向日本宣戰…若戰事尚有轉機,我大清也可一雪前恥啊!” 太后卻忽然冷眼怔視著眼前的榮壽公主,她沉默了良久,忽然冷笑,厲聲質問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如今是連你,也要站到我的對立面上了嗎?什么叫做一雪前恥,若他不執意與日宣戰,我大清歌舞升平,又怎會遭此一劫!”榮壽公主聞聲跪倒忙道,“皇額娘,女兒是您的女兒,怎么會與您對立…女兒,所言皆是肺腑,女兒不愿見您與皇上,兩宮不睦…女兒…” 太后卻不愿再聽,她望著跪在地上雙眼含淚的榮壽公主,終于狠心道,“李蓮英,你送她去寶華殿誦經思過,等今兒晚間再放她出來,我今天高興,耳根子邊兒上不愿聽這些鬧心的事兒。” 其余的人見狀更沒人再敢進言,連備受皇太后恩寵的榮壽公主尚且會被罰思過,其余的人只需想想,便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 ====== 載湉才出寧壽門,忽見遠處有諸多隨從簇擁著兩個少年走來,待走近后才發覺來人是載灃與載濤。他二人抬頭見迎面而來的是御駕,忙停住腳步,頷首退后跪倒,向皇上問安道,“奴才等參見萬歲爺,給萬歲爺圣躬安康。” 載湉也站定了腳步,他躬身去親自扶起了載灃與載濤,輕聲道了句,“不必跪了,起吧。”王商跟隨在后,他深知太后不喜醇王府上的兄弟與皇上交往過密,只怕醇王府上的男孩兒們會成為皇上的助力,所以皇上鮮少有機會與自己的親兄弟有交流溝通,表達自己的感情。 想至此處,王商忙回身示意身后的小太監去站到遠處,看看是否有人經過,好讓皇上能安心與載灃兄弟二人交談。 載湉見載灃與載濤兄弟二人從長街的另一方向而來,忙問他二人道,“你們怎么沒在席間聽戲,是遇見什么事了?”載灃忙頷首回話道,“奴才回萬歲爺的話,方才額娘說坐得久了,身上乏,所以奴才兄弟二人便送額娘回體和殿休息了,這才要回暢音閣。” 載湉一聽此話,焦急之色流露于面,忙開口問道,“福晉…身體可好,都無礙嗎,傳了太醫沒有?!”載灃知道兄長是掛心自己親生額娘,便連忙安慰他道,“額娘是久坐乏力,并不是什么要緊的病,畢竟額娘也上了年紀,她才剛歇下,已好多了,額娘身邊有姑姑們照顧,皇上珍重圣躬,不必掛心。” 載湉聽罷后長吸一口氣,心底絞痛,在載灃與載濤面前,他仍舊不能喚自己親生母親一聲“額娘”,就連想要去親自看一看她,也不能夠。因為他深知,若自己真的去親自探望額娘,為額娘帶來的并不會是什么好事,反倒會令額娘被太后責難,為載灃處境更添艱難,為醇王府更增難堪。 載湉點了點頭,與載灃對視片刻后無言,載灃便忙將目光斂回了,他不敢再去直視皇上的目光。載湉見他對自己有懼意,抬起手去拍了拍他與載濤二人的肩,隨后情不自禁握緊了載灃的肩頭,在他二人身邊低聲道,“額娘…拜托你們了。” 載湉鼓足了勇氣喚出一聲“額娘”,竟令載灃與載濤二人都不禁紅潤了雙眼,載灃蹙緊了雙眉,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皇上,定定答道,“皇上,有奴才在,您放心。” 載湉沒有回答,只是漸漸松開了自己的手,他向后退了半步,長出一口氣,他想起另一個人來,心底又傳來難以言喻的悸動,他平靜地開口問他二人道,“載瀲的傷究竟如何了,她為什么一定要走。” 載灃聽聞此話,以為是皇上盛怒未消,又責怪起載瀲的不辭而別,他怕極了載瀲再被責罰,瞬間如失了魂魄一般,撲通一聲跪倒磕頭道,“皇上!是奴才令她走的,不是meimei的主意…求您不要再責罰瀲兒了,若罰便罰奴才吧,奴才愿意擔著…” 載濤也急得心神俱亂,他也跪下磕頭道,“皇上,瀲兒身上有傷,額娘與兄長只是希望她能安心養傷,不被外界所打擾,才命她離開的…奴才求您不要再責怪她了。” 載湉聽至此處心底已是極痛,他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最終只是緩緩彎了腰下去,雙手拉起眼前的兄弟二人,他的呼吸變得極為緩慢,他的目光直直注視著眼前的載灃,聲音也忽然不如以往一樣鏗鏘有力,像是被人說及了傷處,戳中了軟肋,他緩緩開口問道,“我只問你,她的傷,究竟如何了?” 載灃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眼前的皇上,忽然發覺他的瞳孔正被淡淡的殷紅一點一點覆蓋,眼里的霧氣也漸漸化為眼淚落下,他聽著皇上的話,一字一句都情意深長,仿佛能忽然感受到皇上心底里的痛,竟不比自己少分毫。 載灃不忍心騙皇上,也不忍心看他的眼睛,于是低了頭下去,重重叩首道,“奴才不敢欺瞞皇上,瀲兒的傷勢嚴重,情況并不好,只是有了太醫前幾次的醫治照料,已比才出宮那會兒要好多了。” 載湉緩緩站直了身子,回想往事,自己一氣之下做出的決定,如今清醒了,后悔也來不及了。就連關懷載瀲只言片語,如今也顯得格外多余,畢竟當初贈她一身傷痕的人是自己,自己還有什么資格去關心她呢。 “你們去吧。”載湉起身后只說了這樣一句話,片刻后才又叮囑他二人道,“今后照顧好額娘,也照顧好你們自己。還有…若是太后今后有意讓你們做什么,不要一味地頂撞她。” 載灃與載濤聽后心中都頗為觸動,載灃想阿瑪生前幾次三番叮囑他們要全心全意支持皇上,可皇上卻教他們不要去頂撞太后,想來到底是阿瑪心里掛念著皇上,可皇上心里卻掛念著他們兄弟,才不愿讓他們兄弟為了自己而受傷。 他二人望著皇上離去的背影,又一次跪倒恭送,心中平添了許多感傷與不舍,他們自知還能再見到皇上,卻不知下一次像這樣,能說上幾句心里話,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載湉回到養心殿時天色已漸暗,宮里忽起了風,吹得殿內窗臼吱呀作響,載湉并未徑直回到養心殿正殿,而是在經過偏殿時停住了,他側頭去看側殿內的裝潢布置,忽想起載瀲在這里住著的時候—— 他二人一起在院內堆雪人,她還沒大沒小地和自己說,“從今后,我就是湉哥兒的家人啊!”載湉獨自回憶著,已是不自覺微微而笑,回憶清晰得仿佛一切都在昨日。當回憶突然中止的時候,他才意識到,眼前的偏殿已是人去樓空。 王商站在載湉身后,不知他為何不再走了,便來小聲問道,“萬歲爺,您怎么不進去,外頭起風了,小心著了涼。” 載湉淡淡道,“朕想在偏殿里待會兒,你們都不用跟著了。去給朕…拿些酒來。” 王商聞聽載湉想要以酒澆愁,便忙勸道,“萬歲爺您自當珍重圣躬,縱然外頭戰局吃緊,您也不能不愛惜龍體啊…”載湉卻大步流星進了偏殿,背對著王商道,“難道朕想痛痛快快發泄一場也不行,你還想讓朕忍到什么時候!” 載湉獨自一人坐在養心殿偏殿里,背對著身后的窗,只聽得外頭風聲大響,他只點了殿內的一盞燈,他一人默默喝著酒,望著殿內的書案與床榻,仔細回憶著載瀲當初住在這里時活潑可愛的樣子。 他又想起昨日已失守的大連灣,想起日已逼近的日軍,想起當初日軍曾揚言要令大清朝皇帝“面縛乞降”,又想起此時已受創嚴重,開往威海衛躲避的北洋海軍,他心中的憤怒與郁悶已迸出于心口。 載湉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王商在外候著,見載湉漸漸已起了醉意,心中著實擔心,便至養心殿后燕禧堂,請正在養心殿燕禧堂內起居養傷的珍貴人出來勸慰。 而當珍貴人進到養心殿偏殿內時,只聞殿內一片酒氣,定睛去看,才發覺是載湉伏在案上,杯中的酒已被打灑了一片。珍貴人見載湉如此境況,忙沖上前去將載湉擁進自己的懷里,慌忙中啜泣道,“皇上,皇上…您醒醒啊,皇上…您究竟怎么了…您別嚇唬奴才…” 載湉在朦朦朧朧中睜開眼來,他翻身坐起,見身前來人,忽微微而笑,可笑著笑著卻又哭出聲來,他用力回擁住眼前的人,聲音已變得顫抖,動情道,“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珍貴人聽到載湉顫抖的聲音,心中更加擔憂害怕,她連連撫著載湉的背,安慰道,“皇上,奴才來了,沒事了,都沒事了…”載湉卻更難以自控地痛哭失聲,他抱緊了眼前的人,問道,“你為什么要走,是不是恨透了我…”珍貴人想皇上一定是喝醉了,才會說起胡話來,她拼命搖頭道,“奴才心里只有皇上,怎么會恨皇上…皇上您不要這樣,不要嚇奴才了…” 珍貴人繼續安撫著眼前的皇帝,載湉卻仍舊醉意朦朧地問她,“留在朕身邊…不要走了…眼下戰局正呈頹勢,朕日日焦心,可每天都還牽掛你…不要再走了…別再讓我為你擔心,朕不怪你了,早就不怪你了…” 珍貴人聽至此處不禁動情,她以為載湉已原諒了自己此前賣官的錯處,更擁緊了眼前的皇帝,道,“奴才也知錯了,奴才再也不會想著賣官鬻爵…壞您的清名了…奴才不會走的,奴才永遠都不離開皇上。” 珍貴人看著自己懷中的載湉,見他聽到“奴才永遠都不離開皇上”后突然笑了,笑得像個小孩子,她心里感動,更抱緊了皇上,她見皇上漸漸起了睡意,心中才踏實下來。皇上半醉半醒間卻忽然去抓住了珍貴人的手,他以為他思念著的人真真實實就在身邊,不會再離開他,他才真正安心地睡去。 載湉安心地靠在珍貴人的懷中,漸漸睡去,而夢里的人,那個他酒醉后以為現在正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卻是另外一幅面孔。 ========= 載瀲當夜里隨著載洵簡單看了天津王府里的結構,便在自己房中歇下了,載瀲住在王府的二層上,她屋內有一張寬敞花雕拔步床,外有八仙圓桌與羅漢榻,兩面曲面屏風中間有一張供案,上擺新鮮瓜果與香薰,其后又有書案、畫案與琴桌,墻上掛著幾幅古典名著畫卷,又有幾幅醇賢親王生前的墨寶,隔間外有一張架子床,靜心與瑛隱便歇在隔間外。 天津王府與京城里的王府大有不同,是一座二層的小洋樓,外有庭院,雖有院墻與外界相隔,可在二層上,仍能透過院墻看到外頭的景色,也能聽見市井中的叫賣聲,與從前在京中大不一樣了。 載瀲在天津的第二日一早,尚未到辰時,她便已睡不著了,一是因為身后的傷被自己壓著總會疼,二便是為了昨日她見過的那個女子,她迫切地想要見到她。 載瀲見靜心與瑛隱都還未醒,便獨自一人去穿了衣裳,簡單梳了頭后便自己去洗漱,她披了件外衣,走到載洵的房門外頭,聽他屋內尚無動靜,便想哥哥昨日一路上舟車勞頓,今日一定是要多休息會兒的,便也沒有打擾,只獨自一人下了樓,到一層來隨意轉轉。 載瀲忽聽見院外有人在說話,竟還是男人的聲音,她不知來人會是誰,便向著外頭走了幾步,見一年輕俊朗的男子正站在院內和順叔交談,載瀲并未說話,只等順叔發現了自己后,他才忙領著身邊的男孩走到載瀲面前來道,“格格,您怎么這么早就醒了,昨兒路上辛苦,不多休息會兒了嗎?” 載瀲搖了搖頭笑道,“我身上傷沒好,躺下反倒覺著疼,不如起來走走,就忘了疼了。”順叔淡淡而笑,又道,“格格安心休養,身上的傷總會好的。”載瀲目光含了笑意,淡淡點頭,而后便側頭看了順叔身邊的男孩一眼,順叔心領神會,立時向載瀲介紹道,“格格,這是犬子卓義,年二十了。” 順叔又看了眼身邊的男孩兒,道,“還不趕緊給格格請安。”話畢后那名叫卓義的男孩便跪下向載瀲問安,載瀲不禁一驚,忙去扶他起來,道,“不拘這些,你快起來。”待男孩站直了身子后,載瀲才淡笑道,“卓絕千古,開宗明義,岳卓義…是個好名字。” 載瀲望著眼前五官俊朗剛毅的男子,心中不禁歡喜,因她想起昨日載洵和自己提起,順叔妻子早亡,只有個幼子,當年他在北洋水師落難時,阿瑪也是可憐他與他的幼子,才會出手相救。一轉眼他的兒子已長成玉樹臨風的少年了,載瀲想,若是阿瑪有知,也一定欣慰。 “卓義自知,當年我與家父是蒙受醇賢親王搭救,才得有今日,如今王爺不在了,我向格格行禮,不僅是為了向格格問安,更是想還醇賢親王的恩情。”卓義字字鏗鏘有力地向載瀲道,載瀲不禁驚訝,這個卓義不僅五官周正,談吐亦是不俗,定是讀過書的人物。 載瀲欣喜而笑,她問卓義道,“你曾讀過什么書,一直都在天津跟隨你父親嗎?”卓義尚來不及開口,此話便由順叔代替他答了,順叔向載瀲緩緩道,“格格,從前王爺為卓義留下些銀子,叮囑奴才一定要讓他多學些于國有益的知識,奴才想如今洋人之所以能強于我大清,是因為洋人研究透了大清,而我大清卻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所以奴才自作主張,送他到了洋人傳教士辦的學校里學習,令他學習洋人的語言與文字,奴才想,懂得西方人的文字,方是知己知彼的根本。除此以外,國學鴻儒經典等…皆是奴才親力親為,親自在家教他。” 載瀲望著眼前的順叔,想他能有遠見令自己的兒子去學洋文,著實同那些木訥古板的父親不一樣,載瀲也欽佩順叔的勇氣,敢于打破陳規,點頭贊許而笑,“順叔是漢人,自該更懂得國學經典,有您親力親為教他,想來卓義也一定能學得好。我兒時也曾隨哥哥們在府里念書,師父是從府外請的,也是漢人,還是我阿瑪和六叔一起為我們請的。” 卓義聽罷后卻更顯激動,笑道,“格格也曾讀過書!格格所說的六叔,是否就是恭親王?”載瀲抬頭打量了卓義一眼,點頭而笑,“正是,我六叔是恭親王,他是我阿瑪的兄長,想來他清名在外,你們也有所耳聞了。” 載瀲正與父子二人交談正歡,忽聞載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道,“meimei啊,用過了早膳沒有,怎么就在外頭站著了,快進來罷!” 載瀲聞聲便笑,想起載洵總是最關心自己是否用過了膳,她忍住笑出了聲,回頭忙對他笑道,“洵哥兒,我這就回去!”載瀲正欲往回走,卓義便也跟上來,在載瀲身邊淡笑道,“格格都是這樣喊自己的兄長的嗎,聽著還真有趣兒。” 順叔也加緊了步子跟上來,聽聞卓義的話忙訓導他道,“卓義,格格的事情你不要胡亂去問。”載瀲卻回頭看著身后的父子二人笑道,“順叔,卓義和我們兄妹年齡相仿,以后他不上學的時候,就讓他跟著我們一起吧!在天津府,咱就自在點兒,我好不容易不必拘著自己了…” 載瀲斂了斂心神,抬起頭去又對卓義笑道,“我兒時這樣喊我兄長的,許久沒這么喊過了…我還真喜歡天津,不怕被別人聽了去,說我不懂規矩。” 載瀲說罷后便在前頭走遠了,靜心與瑛隱也出來迎了載瀲進去,卓義卻緩緩停住了腳步,他望著載瀲的背影,忽長嘆了口氣,他等了等走在自己身后的父親,忽問道,“父親,三格格應該是經歷了什么事兒吧?…我總以為像他們這樣的人,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可如今想,她應該也不比我自在快活。” 載瀲回到樓內一層時,已見廳內正中的八仙圓桌上擺滿了各色碗碟與各式膳食,桌上有小碗溜海參、小碗溜雞絲、五寸碟酥火燒、五寸碟烹紫蓋、五寸碟醬rou、五寸碟素炒白菜、綠豆糕、水仙梨花、佛手青梅、金絲棗與芝麻研奶卷等。 載瀲緩緩落了座,靜心便捧著清水與手絹來伺候載瀲凈手,載瀲用水靜過了手,又從瑛隱手上接過了漱口的茶,隨后才對載洵頑笑道,“哥哥這是把府里的小廚房帶來了?” 載洵此時也才凈過了手,他撣了衣擺落坐在載瀲對側,請載瀲先動筷道,“meimei快吃吧,你身上有傷,營養自是不能少的,五哥是特意吩咐了府里廚房,叫跟著上天津來的,專門兒伺候你飲食,我倒是個沾meimei光兒的!” 載瀲低頭吃飯,只淡淡而笑,她抬頭見順叔與卓義也進了門,便示意靜心請他二人坐,順叔與卓義便落座在后。 載瀲一心想著昨日見過的女子,不禁向卓義打聽起來,“卓義,你知道那個在府衙外頭伸冤的女子是什么人嗎?你曾見過她沒有?” 卓義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頷首向載瀲答話道,“格格,她日日來這里,我并不認識她,可我曾聽人說起…她父親是北洋水師右翼總兵劉步蟾,極是個沉毅聰穎的人,曾在黃海海戰時指揮定遠艦擊中日本艦隊松島號…其余的,我便也不清楚了。” 載洵聽至此處也大來了興趣,他用罷了早膳,便放下手中的碗筷,轉頭問順叔道,“順叔,您曾效力于北洋水師,對這個人物,大概也有一二分了解罷?” 順叔卻搖頭嘆氣,長嘆道,“我不敢確定那個女孩兒就是劉步蟾的女兒,可若說起劉步蟾,我的確知道他極是個卓越出色的人物,學成于福建船政學堂,后又被朝廷派往英國學習槍炮、□□等技術,他的確是同批留學生中的佼佼者…只是他為人耿直異常,怎能在早就是萬丈深淵的北洋水師中獨善其身呢…他早年上疏李鴻章,建議北洋水師按年添購鐵甲艦,以防不虞,尤其要重視日本的虎視眈眈…可朝廷歷年下撥的銀子,少爺,格格啊,你們知道,這些銀子要成為多少人的囊中之物嗎?他的建議斷了多少人的財路,縱然李中堂重視他的進言,可下面這成千上萬的人…又有多少能容他呢。” 載瀲聽得心神俱顫,她沒想到阿瑪生前親自巡閱的北洋水師竟已是這般光景,皇上曾氣血方剛選擇堅信的北洋水師,竟是以此來回報皇上的雄心壯志的…… “哥哥!”載瀲仍坐在原位,良久后只喊出一聲話來,她抬起頭去望著對側的載洵,眼中已是淚意,“哥哥…我求你不要攔我,讓我見到這個人…我不會惹出禍端來,我不會再連累咱府上,我只想見到她,皇上應該知道這些!若是阿瑪還在,他也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載瀲以為載洵會出面來攔自己,卻未想到載洵只是定然而笑,站起身來走到載瀲身邊,定定道,“meimei,你放心,我幫你一起找到她。” 載瀲聽了載洵與靜心的話,靜靜在家中候著,因順叔與卓義都說,那名女子每日都會到府衙外擊鼓鳴冤,而府衙就在府邸對側,只要她來,載瀲就一定能看見。 載瀲回了自己房中,令靜心為自己梳頭,靜心卻為載瀲梳了漢人的發髻,載瀲想起靜心昨日夜里同說過的話,想她大抵是怕府外旁的人看出些什么來,才會給自己梳了漢人的發髻,載瀲一言未發,只是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淡笑,以手卷了卷耳邊的碎發,閑笑道,“這么看,倒真覺著新鮮。” 靜心又為載瀲換了身漢人的衣裳,脫去載瀲腳上一雙高底花盆鞋,淡笑道,“格格,您這樣穿著打扮,若是見了那個姑娘,她自然也覺得親近些,不會再心生防備。” 載瀲感激靜心的用心良苦,便由著她為自己換了衣裳,更衣完畢后便坐在房中靜等。 只是載瀲從清早一直等到晌午,再一直等到傍晚,直到天色已漸漸變暗,都沒能等到府衙外傳來擊鼓的聲音,載瀲漸漸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在房中左右走動,她透過房中的窗子,正能瞧見對側的天津府衙門,她清晰瞧見府衙外冷冷清清,并無一人,街上縱然行人眾多,卻始終不見那個女子的身影。 載瀲心里漸漸起了急,她找到載洵與順叔,忙問道,“順叔,您說她日日前來擊鼓,可曾有中斷過嗎?”順叔也面露難色,低頭仔細回憶了片刻,隨后便答道,“格格,她的確沒有中斷過,已經很久了。奴才也不知…她今日怎會沒來?” 載洵卻也安慰載瀲道,“meimei不必著急,我們總能找到她。”載瀲卻已是百爪撓心,她想起昨日天津府衙役們對她的粗魯,不禁急得欲哭,“哥哥,昨日那群衙役們趕她走的時候,我們就該救下她…如今不知她在哪里,是否已被人害了!若真如此,那她要訴的冤情,朝廷就再也不得而知了!” 載洵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對天津不比對京城里熟悉,也不敢隨意走動去找,身邊的侍從也大多是從京中帶來的,對天津也不甚熟悉。正當他兄妹二人手足無措時,順叔卻突然道,“少爺格格別急,卓義已帶著人出去去找了,若能找見這個姑娘,一定帶她來見少爺和格格,還請您二位放心。” 載瀲不愿見哥哥為自己擔心,便努力平復下自己的心情,長吸一口氣道,“如此也好,我們就踏實等著…若外頭天黑了,順叔便叫卓義回吧。” 載瀲坐在載洵房中仔細等著,她回想起白天里順叔說的那番話,若這個女子真如外人傳言,是北洋水師右翼總兵劉步蟾的女兒,那她一定知道更多北洋水師的內幕,一樁一件,都是皇上渴望知曉,卻無從知曉的。 載瀲在心中默默祈禱,她祈求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兒平安無事,祈求自己可以見到她。 載瀲在載洵房中坐了整整一個時辰,仍未聽見卓義的回信,她漸漸有些灰心,她望著房外已經高高掛起的明月,心中的想法已越發消極起來,她想那個女孩兒或許真的已被人害了…… 載瀲卻仍不甘心,沒等到卓義回來,她便不想放棄,她感覺有人將手掌按在自己肩頭,回頭才見是載洵,他正站在自己身后,目光溫柔堅定地望著自己,載瀲沒有說什么,只是望著自己的兄長用力點頭,她用手攥緊了載洵的手掌,她仍不想放棄。 載瀲緩緩合了眼,祈求最后自己的希望能夠成真,忽聽見外頭傳來卓義的喊聲,“父親!少爺,格格!我找著她了!” 載瀲聞聲后激動萬分地從位子上跳起身來,動作過大不禁令她身上的傷口又隱隱作痛起來,她卻也完全顧不得了,她放開了步子沖向門外,迎面正見渾身已濕透了的卓義懷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孩兒沖進房來。 順叔也從側房里沖進來,他見卓義已渾身濕透了,不禁問道,“兒啊,發生了什么?這姑娘怎么了?” 卓義面色焦急,竟顧不得回自己父親的話,他左右環顧殿內的環境,見八仙圓桌后頭有一張貴妃榻,便忙將懷里抱著的姑娘放到了榻上,卓義累得癱坐在地,連連喘息,良久后才勉強爬起身來對載洵與載瀲道,“少爺,格格…我和府上的人,是在海邊遇見她的,她當時落在海里,已沒了意識…我想她大概是溺水了,將她救起來以后,一路跑回來的。” 載瀲聞言后忙吩咐阿升去請府中隨行的大夫來,順叔曾在北洋水師服役,知道如何急救溺水之人,便沖上前去按壓女子的胸口,令她吐出兩口水來,載瀲卻仍舊放心不下,親自出房門去迎了大夫進來,連連叮囑道,“大夫,您一定要讓她醒過來。” 大夫做了與順叔相似的動作,躺在榻上的女子又吐出幾口胸腔中的水來,她躺平后連連咳嗽了幾聲,漸漸有了意識,載瀲見她微微睜了雙眼,不禁欣慰而笑,可見她仍舊極為虛弱,便想帶她回自己房中,再為她換一身干凈的衣裳來。 載洵令載瀲去了,她便領著靜心與瑛隱回自己房中,命她二人為女孩兒換了干凈的衣裳,又親自坐在床邊,用巾絹沾著熱水為她擦身上沾著的泥沙。 瑛隱見盆里多有泥沙,忙又去換了干凈的熱水來,載瀲將巾絹擰干了,轉頭才見躺在床上的女孩兒已漸漸醒了過來,載瀲欣慰一笑,忙招呼靜心去通知載洵與順叔,而后便伏在女孩兒身邊,輕聲道,“你醒了,別怕,我們不會害你。” 女孩兒緩緩合著雙眼,她緩了許久,才忽然坐起身來,用雙手撐著身體,下意識向后躲了幾步,滿眼恐懼地望著眼前的載瀲,質問她道,“你是誰,你和他們是一起的!” 載瀲努力放低了聲音,生怕嚇著眼前的女孩兒,她將自己的一只手向她伸去,淡淡笑道,“你不要怕,我是要救你,我不會害你。”女孩兒望著載瀲的眼神,漸漸松懈下防備,可她卻仍舊不敢靠近載瀲半步,載瀲知道自己說什么都難以令她消除防備,便站起身來轉了一圈,讓她看到自己周身上下并沒有任何能夠傷害到她的東西,而后才靠近她半步來,輕聲問她道,“你日日來府衙前伸冤,到底有何冤要訴?是不是與你父親劉步蟾有關,與北洋水師有關?若官府的人們不肯幫你,或許我可以,我可以幫你。” 載瀲說得字字懇切,女孩兒聽到“劉步蟾”的名字后不禁周身微顫,她望著眼前的載瀲,忽睜大了眼睛問載瀲道,“你怎么知道我父親的名字?!你又是誰,你怎么敢說能幫我?那些官府里的人…都是貪生怕死、圖享安逸之輩,他們不敢來蹚我這趟渾水…甚至怕因我而得罪了上頭的人,便想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將我害了…” 載瀲心疼地望著眼前面龐仍舊稚嫩的女孩兒,她坐在了她的床邊,道,“不必再怕了,有我在,便沒人敢再害了你。”載瀲緩緩伸出手去,這一次女孩兒沒有再躲,載瀲用力抓緊了她的手,道,“我是真心實意想要幫你,請你相信我。” 女孩兒雖然沒有再躲,卻仍不肯輕易開口,她又問載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憑什么說能夠幫我?”載瀲不知該要如何作答,她怕說了實話會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煩,更何況載洵就叮囑過自己,說此次他們二人來津,并沒打著醇邸的名義,天津府里也并沒有人知道醇王府上來了人。 載瀲不想為府上惹了麻煩,也怕女孩兒更會因自己的身份而起防備之心,便只能無奈稱謊道,“我識得李中堂,可以將你的事情轉述給他,只要你肯信任我。” 可女孩兒卻忽然冷笑出聲,她回想起自己在昏迷中朦朦朧朧聽見有人喊“格格”,便望著眼前的載瀲冷笑道,“你是滿人,你打扮成這樣也騙不過我。你們這些人,達官顯貴,不過是與官府里那些貪生怕死之輩,蛇鼠一窩罷了。” 載瀲感覺周身微顫,竟不知這個女孩兒是如何得知的,她想起順叔說劉步蟾最是耿直之人,此刻看來,眼前的女孩兒當真像是他的女兒,載瀲思考了片刻后便厲聲回應她道,“若我當真與官府里那些人蛇鼠一窩,又何苦費盡周章來救你,我何不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溺死在海里,豈不正中我下懷嗎?!” 眼前的女孩兒忽然沉默了,她注視著眼前的載瀲,許久未曾開口,良久后才悠悠道了一句,“你既然想幫我…我也不愿害你,在我告訴你真相之前,你要知道,當年巡閱北洋水師的醇賢親王,他可是當今皇上的親生父親,他親眼所見北洋水師戰艦之上沒有足用的炮彈,巡閱中所謂以□□擊中戰艦,都是以北洋水師將士血rou之軀去引燃炮彈炸毀的,他都不敢揭開這其中腌臜,你是什么人,你還要幫我嗎?” 載瀲深感觸動,她無從知曉眼前人所說是真是假,她不敢相信阿瑪早已得知北洋水師的腐敗深透,卻不敢揭開真相,可她卻堅定了信念要幫她,她知道皇上一定需要真相。 “我會,我阿瑪未曾做的,未能做完的,我都要替他做完。”載瀲望著眼前的女孩兒,定定答道。女孩兒的目光中忽然閃爍起了光芒,她微微露出了笑意,低頭輕聲道,“你是醇賢親王的女兒?你也是為了你的父親,我們還真像。” 載瀲沒有答話,只是又問她道,“你現在愿意說了嗎?” 女孩兒從自己貼身的衣服里取出一沓宣紙來,交到載瀲手上,載瀲展開來看,見其上是一份長長的名單。 女孩兒垂眸道,“我父親劉步蟾,曾在英國學習船政,他回國后建議李中堂每年為北洋水師添增鐵甲艦與炮彈,以防不虞,而北洋水師卻賄行成風,朝廷每年為北洋撥發的銀子,若用來購置船艦與炮彈,那些人的財路豈非就被我父親所斷。他們私挪軍款,甚至以石頭來冒充炮彈,事情被我父親發現后,他們便想聯合污蔑我父親,迫使我父親離開北洋水師…黃海一戰中,我父親擊中日本松島號,自此后與我失去了書信聯系…我不知道他如今是否還在人世…他曾叮囑我,此役結束,或許他身不由己,不能行動自由,可他希望我能將這紙上的名單帶給李中堂,或有機會帶到圣上面前!我知道現在戰局未定,我父親叮囑我要等此役結束后再入京,也是為了防止我擾亂軍心,攪亂戰局。我知道我也不該不自量力,以卵擊石…可我自英國回國,從福建一路進京,如今到了天津府,卻連京城的大門也進不去!我怕,我不知如何替我父親完愿,更不知該如何保護我父親,我怕不久后,他真的就會離我而去!” 載瀲聽罷后長出一口氣,她攥緊了手里的名單,交到靜心手上道,“姑姑替我把它晾干了吧,仔細注意著點兒,別弄壞了。” 載瀲望著眼前的女孩兒,一字一句肯定對她道,“我一定會帶你回京城,若你想要見皇上,我也可以幫你。只是你要懂得等,你父親良苦用心你一定能明白,他一腔熱血報國,豈愿在戰局關鍵時刻見有人動搖軍心,若在此時徹查貪腐,于朝廷和北洋水師而言,都絕非善事,只會更加擾亂戰局,動搖軍心,令如你父親忠心報國者無法安心。你父親說得對,要等此役結束,等到那時我一定會帶你回京,朝廷徹查貪腐,也絕非是一朝一夕間的事。” 載瀲望著眼前的女孩兒用力點頭,她眼底落下兩行淚來,載瀲聽得她低聲而語,“我懂…我懂…我懂我父親的用心,只是我先前不能入京,被攔在天津府,才會徹底失了法子…我怕辜負了我父親,才會在萬般無奈之下,日日在府衙外聒鬧…如今你愿意幫我,我們便一起等著北洋水師的消息,我也再不必去府衙外擊鼓鳴冤了。” 載瀲攥緊了女孩兒的手,用力點頭而笑,女孩兒抬起頭去望著載瀲,忽含了一抹笑意問道,“是你救了我,我還不知你的名字。” 載瀲垂眸淺笑,道,“載瀲,你呢。”女孩兒同樣淺笑,只道兩個字,“瑟瑟。” 載瀲抬起頭來起了興趣,低頭沉思片刻后道,“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你父親大抵是希望你做個嫻靜的淑女。”女孩兒卻搖頭輕笑,兀自吟道,“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我父親從來都是希望我做個堅韌剛毅的女子,從不喜悲天憫人之詞。” 載瀲尚未開口,女孩兒卻已又道,“我父親曾送我到英國學習,我學習至一半…聽聞國家與日本起戰,我父親更是身先士卒,便執意要回國。我不會再回去了,我要留下來。只不過,我在英國的時候,他們都叫我約瑟,格格若是嫌拗口,不如就喊我阿瑟吧,我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喚我的。” ※※※※※※※※※※※※※※※※※※※※ 我來更新啦啦!!期待看到你們的評論呀!! 我們后期最強助攻小可愛阿瑟終于上線和大家見面了! 之前做了很多關于她老爸劉步蟾的功課(當然小說里有藝術加工啦哈哈哈),終于寫到她了,開心,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