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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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太后賞過了戲,載湉便匆匆回了養(yǎng)心殿,太后又留各王府福晉格格們閑笑了一會兒,眾人湊在一塊兒用過了晚膳,太后便也揮退了眾人,命各王府都去休息,次日清晨復(fù)來暢音閣。 載瀲攙扶著額娘往回走,路上經(jīng)過西六宮長街上通往拂塵殿與寶華殿的甬道,載瀲不由皺緊了眉頭往前疾走,婉貞福晉側(cè)頭看遠(yuǎn)處便是寶華殿了,心里便知載瀲是觸景傷情,又想起自己悲慘的遭遇來,婉貞福晉沒有說話,只攥緊了載瀲的手,陪著她一起快步走過寶華殿。 載瀲心事重重,一路上一言不發(fā),她想著自己就要離開了,要離開京城,離開王府,離開額娘和兄長,也要離開澤公和皇后娘娘,自然…也要離開皇上,她心中驟然不舍,抬頭又看此時眼前的宮闕深深,自知要對這里告別,卻愈發(fā)難以割舍這里的人。 可載瀲也很清醒地明白自己如今的境況,擔(dān)著謀害皇嗣的罪名不能說出真相,被皇上和珍貴人憎恨著,也被太后提防著,留在王府也只能給額娘和兄長們徒增為難,倒不如到天高皇帝遠(yuǎn)的地方去還王府一個清凈。 載瀲輕笑了一聲,她想起皇上對自己狠心絕情的模樣,令她在眾親貴面前自己掌自己的嘴,她只搖了搖頭,她笑自己的癡,可如今她只想將這一切都忘了,她再也不想和自己為難了。 醇邸在宮中暫住的體和殿與皇后居住的長春宮相鄰,載瀲回至體和殿時,見載灃和載濤出來迎額娘,載灃便上前來替下了載瀲,載瀲頷首一路跟在額娘身后走,她聽見載灃對額娘道,“額娘,兒子吩咐了府上,等會兒派馬車在西華門外等,送六弟和meimei回去。”婉貞福晉點了點頭,又吩咐,“你仔細(xì)遣了人去,別虧待了弟弟meimei。”載灃答是,載瀲一路跟著兄長進(jìn)了暖閣,才見載洵早已收拾完備,隨時準(zhǔn)備出宮了。 載瀲看著眼前的一切,自知已到了要分別的時刻,心中頓時酸澀難耐,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要離開自己的家人,分別前的壓迫感令她呼吸不暢。她不知這一走,回來時又該會是什么樣子,皇上是否還恨她,她低下頭淡笑,心中仍舊隱隱作痛,卻告訴自己,都不重要了。 載瀲聽見外頭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轉(zhuǎn)頭去瞧,才見窗外果真飄起了細(xì)雨,她揮手示意瑛隱去關(guān)了窗子,瑛隱向窗邊才走了兩步卻忽然驚喜笑道,“格格!王爺!皇后娘娘來了!” 載灃聞聲忙起身整理衣袖,婉貞福晉也忙向外去迎,載瀲走不快,卻也跟在額娘身后向外走,載瀲隨額娘出了暖閣,見對面走來一列手持著燈籠的丫鬟,后有紅兒為皇后撐著傘避雨,載瀲隨額娘跪倒,參拜道,“奴才等恭迎皇后娘娘,恭請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卻急走了兩步,上前來扶起來婉貞福晉,忙道,“姑母快請起,外頭下了雨,仔細(xì)著涼。”皇后又轉(zhuǎn)過身來扶起了載瀲,才瞧了載瀲一眼便已哽咽道,“瀲兒你也快起,你身上傷沒好前,見我都不必行禮了。” 皇后親自攙扶了婉貞福晉往暖閣里去,載瀲見皇后纖瘦的背影,眼里也不由得立時一酸,耀眼的燈火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用手擦了擦淚,趕緊跟在人后進(jìn)了暖閣,她見皇后同著額娘落坐在了梨花木理石八角幾的兩側(cè),兄長們都上前向皇后行禮問安,而后頷首依次而站。皇后喚載瀲過去,搭了她的手道,“瀲兒,我知道你要跟著載洵走了,特意來看看你,囑咐你幾句話。” 載瀲不敢抬頭看皇后的臉,只怕自己又想掉眼淚,便一直低著頭答是,皇后拉近了載瀲,聲音中也有幾分沙啞,語重心長道,“到了天津,就一心養(yǎng)傷,不要再惦記我們了,也把宮里這些事兒…都忘了吧。”載瀲緊緊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來,只一個勁點頭,皇后又繼續(xù)道,“你安安心心地去,我會時常照顧姑母的,你不必?fù)?dān)心。” 載瀲聽至此處,終于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她陡然跪倒在皇后面前,重重為皇后磕頭,瞬時間淚已流了滿面,痛哭道,“娘娘!是奴才…奴才連累了娘娘!奴才心里都知道,自始至終,娘娘為了奴才屢次頂撞了萬歲爺和太后…是奴才害您受太后和萬歲爺?shù)恼`解冷落,現(xiàn)在還有什么顏面讓您為奴才牽腸掛肚呢!娘娘…奴才無以為報。” 皇后聽罷后也感覺心中酸楚,她自小親近載瀲,入宮后也曾想利用載瀲抗衡珍貴人,她知道載湉心里有載瀲,于是想利用她分散屬于珍貴人的恩寵,她也知道載瀲名不正言不順,是無法真正像珍貴人那樣與自己爭寵的,于是放心讓載瀲去親近載湉。 可她卻沒有想到,自己的隔岸觀火,竟讓載瀲越錯越深,直到遍體鱗傷,她感覺愧疚,她不想再利用無辜的載瀲,卻沒想到她早已被卷了進(jìn)來,想退也退不出去了。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載瀲走得安心。 皇后用絹子擦了擦淚,她想起載湉對載瀲的狠心決絕,再看憔悴消瘦的載瀲,竟感覺自己能感受到載瀲身上一二分的痛。皇后一把將載瀲?yán)饋恚米约旱慕佔尤檩d瀲擦淚,努力笑道,“別哭了瀲兒,原是我從前對不住你,讓你越陷越深,才到今日的地步,我這樣做,不僅僅為你,也為我自己,好讓自己不那么愧疚。” 載瀲卻聽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了,她淚眼朦朧地望著皇后,道,“皇后娘娘珍重,等奴才回來,再向您請安了。”皇后用力點頭,漸漸松了載瀲的手,載瀲卻忽然想起一事來,猛然又道,“娘娘!奴才在寶華殿中禁足時,曾受過一個小太監(jiān)的幫助,他將幾塊碎銀子塞給奴才,說見不得奴才受苦…他統(tǒng)共只這些銀子,還拿來給我…” 皇后仔細(xì)注視著眼前的載瀲,不知道載瀲要說些什么,載瀲頓了頓后又道,“娘娘,奴才懇求您,替奴才找到這個人,為他安排件輕松體面的差事吧,這是奴才唯一能為他做的了。”皇后聽罷后便仔細(xì)問載瀲道,“瀲兒,宮中的太監(jiān)數(shù)以千計,想要找到一個人,又何嘗容易?”載瀲聽后忽想起了什么,忙道,“娘娘!他曾隨著太后萬歲爺入過頤和園的,先前奴才頂撞了太后,太后命人來掌奴才的嘴,他也不肯用力打…后來他曾在奴才入寶華殿的第一日來給奴才送過起居用物,那天前來寶華殿的小太監(jiān)并不多,他眉心有一顆痣!若娘娘調(diào)看寶華殿記檔,一定能找到他的!奴才,求娘娘了。” 皇后在心里同情載瀲,同情她無論自己面對何種境況,卻總慈悲別人,便點頭應(yīng)她道,“我答應(yīng)你。” ======== 皇后走后,載灃也得了下人的信兒,說醇王府的馬車已在西華門外候著了,便來知會載瀲與載洵二人,載瀲與載洵去向額娘告別,載瀲仍未開口卻已哽咽,她跪倒在額娘面前道,“額娘,女兒不是個乖孩子,自阿瑪在時便給府上闖禍,如今阿瑪走了,女兒卻還是給府上添麻煩……” 婉貞福晉用力搖頭,示意載瀲不要再說下去,而載瀲卻依舊道,“額娘,您要保重身體,女兒不孝,女兒要走了,不能在您跟前兒伺候,您不必掛念,女兒總算能還王府,還額娘和哥哥們,一個清凈了。” 載灃已聽得落淚,忙上前來要扶載瀲,道,“瀲兒你怎么這樣說,你我都是一家人,血rou相連,何來連累,又何來麻煩…額娘與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養(yǎng)傷,再不被外界所打擾,你不要這樣胡思亂想。” 載瀲聽罷載灃的話長吸一口氣,她合起眼來便有淚簌簌而落,縱然她從來不去想,可她也知道,他們之間并沒有血親。 “血rou相連…”載瀲回味載灃的話,她忽然感覺安慰釋懷,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和磨難,總還是有一個角落是能讓她安心依靠的。 載濤站在一旁,見額娘與載灃都哭了,便悄悄擦了擦自己眼里的淚,忙上前來笑道,“都哭什么呢,meimei又不是不回來了,更何況六哥跟著,meimei還能委屈著了不成?”載洵在一旁淺笑,忙答道,“就是啊額娘,兒子跟著meimei,不會委屈她分毫的,您就放心吧。” 載濤又上前一步來,拉起了載瀲道,“meimei啊,你快別哭了,五哥本來眼窩子就淺,你一惹他,他可不就哭了!再說了,你到了天津,游山玩水,修身養(yǎng)性,還能親眼看見大海!你這么愛玩兒的心性,該高興才是!你也不用擔(dān)心額娘,府里還有我和五哥呢,李mama和扶秋姑姑也在,我們都日夜陪著她。” 載瀲聽了載濤的話,才緩緩笑出來,她淺笑著擦了擦眼角還有的淚,載濤卻又逗她道,“怎么還哭呢,再哭…我可就以為…你是舍不得我了!” 載瀲立時破涕為笑,抬起手去拍載濤的腦門兒,笑罵道,“就屬你戲弄我,我才不想你呢!”載濤佯裝要躲,一邊呵呵地直笑,婉貞福晉見了他們?nèi)绱耍膊胖棺×藗校|女和兒子們笑了起來。 載瀲和載洵臨行前最終向額娘磕了個頭,二人便徑直向外走了,婉貞福晉目送他們二人出了體和殿,才回到暖閣里緩緩落座,她忽然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卻也知道讓載瀲離開是為了她好。 婉貞福晉默默坐在原位上,載濤見她神色疲倦,便前來道,“額娘,您也趕緊歇下吧,明兒一早兒,太后還賞戲呢。”載灃也道,“額娘,您不必?fù)?dān)心六弟和meimei,兒子吩咐了下頭,一路上都好生伺候著,天津那邊兒也有順叔接應(yīng)。” 婉貞福晉心中有事,便只點頭,令他二人去睡,待他兄弟二人走了,才喚來了李mama和扶秋來,她從身上解下那塊她一直貼身戴著的玉佩,放在手上細(xì)細(xì)摩挲了片刻后道,“你們?nèi)ニ退弯瓋汉蜑噧喊桑葘⑺麄兯妥吡耍曳愿滥銈兗聝海⑽疫@塊兒玉送到王府西角門兒后的鋪子里,叫他把我這塊兒玉打磨成兩塊兒,重新嵌好了再送回來。” 扶秋卻驚奇道,“福晉,這可是您額娘傳的玉,您一直都貼身戴著的,怎么…要將它磨了呢?!”婉貞福晉卻淡笑道,“不必問了,你們?nèi)プ鼍褪牵浀媒兴逗昧耍÷坏谩!?/br> 扶秋與李mama得了吩咐,忙加緊了步子去追載洵與載瀲,她二人在西華門外追上了尚未離開的馬車,載洵聽見外頭小廝說是福晉身邊的人來了,忙掀了簾子來問,“二位姑姑有什么事兒囑咐嗎?” 李mama先答,“六爺,福晉吩咐奴才們來送送您和格格。”載洵也并未多想,便只點了點頭,示意她們二人去馬車前頭坐,隨手放了簾子。 馬車行至醇王府時已近深夜,外頭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空氣中的寒冷將人緊緊包裹。載瀲扶著靜心的手下了馬車,才見瑛隱一直神情低落地跟在后頭,連一句話也沒有,載瀲轉(zhuǎn)頭瞧了瞧瑛隱,卻并沒有說話,靜心發(fā)覺了載瀲的動作,以為是瑛隱的情緒惹了載瀲不快,便忙對瑛隱道,“丫頭,你樂呵著點兒,別惹了格格不高興。” 載瀲走在前頭,已聽見了靜心的話,卻仍舊沒有說些什么,只是跟著載洵進(jìn)了王府的大門。待眾人都進(jìn)了王府,載洵便去遣了小廝和丫頭們分別去自己房里和載瀲房里收拾行李,載瀲借機(jī)遣了靜心跟著過去,隨后才拉了瑛隱的手,帶她到王府前院里的恩波亭中,背對著她道,“瑛隱,我知道你為什么難過,你實話告訴我,你愿意隨我走嗎?若你不想,你就留下,我絕不會強(qiáng)迫你的。” 瑛隱聽了載瀲的話卻誠惶誠恐跪下磕頭道,“格格,瑛隱是您的奴才,自然是您到哪兒,奴才都跟著您的!” 載瀲垂眸淺笑,轉(zhuǎn)過身去拉瑛隱起來,含了笑意道,“你不必怕,我是誠心問你。”瑛隱隨著載瀲的手緩緩站起身來,她抬頭望向載瀲的臉,見月光之下載瀲的雙眼里似乎含著淚,瑛隱不忍心惹載瀲難過,卻仍舊忍不住問載瀲道,“格格,您是如何看透奴才的心思的?” 載瀲仍舊笑,低頭看著瑛隱的雙手,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苦笑道,“從前我也是這樣,就算只有一天見不著皇上,我也不肯罷休,定要鬧著進(jìn)宮見他,只要能見著他,我就打心里高興,那個時候,若有人告訴我,讓我離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我又怎么可能接受呢?” 載瀲更攥緊了瑛隱的手,注視著她的雙眼又道,“所以我是真心來問你,你愿意跟我走嗎,若你不愿意,我絕不勉強(qiáng)你。”瑛隱聽得雙眼含淚,她沒想到載瀲會這樣替自己考慮,自己從來只是她的一個奴才,她心中極為感動,又跪下為載瀲磕頭道,“格格!奴才是舍不得王爺,可奴才也知道…他身邊兒的人會伺候好他的,他不需要奴才,他也不該是奴才記掛的…反而是格格,格格需要奴才,格格的傷沒好,奴才絕不離開格格半步。” 載瀲聽得落淚,卻又忍不住欣慰而笑,她重又拉起了瑛隱,緊緊攥著她的手,載瀲望著瑛隱的眼睛笑,卻沒有再說什么。 載瀲與瑛隱二人還沒出恩波亭,靜心和李mama已領(lǐng)了幾個丫鬟和小廝前來回話,道,“格格,您的東西奴才都收拾好了。” 載瀲點了點頭,才領(lǐng)著瑛隱出恩波亭,往王府的前院走,隨口問道,“六哥那兒呢?”李mama跟在載瀲身后答道,“也收拾好了,六爺在前院等您呢。” 載瀲長出了一口氣,忽定住了腳步,她又合起眼來深吸了一口氣,她呼吸間能感受到雨中潮濕的氣息,載瀲轉(zhuǎn)過身去放眼去看王府內(nèi)的花園連廊與亭臺樓閣,見思謙堂、退省齋、九思堂等都如往日,和阿瑪在此居住時毫無分別,縱然如今已是載灃在此居住了。 載瀲又向漣漪殿望去,中間有院墻與回廊遮擋,她并不能看到自己居住的庭院,卻還是堅持向那個方向望了望,以此算作告別。 載瀲最終轉(zhuǎn)身離開,沒有再回頭,那些童年的美好歡愉,在父兄庇護(hù)之下無憂無慮成長的時光,于載瀲而言,從此便只留在身后。 載瀲到王府一進(jìn)院時,見載洵已命人往馬車上裝載行李,載洵見了載瀲出來,又忙吩咐手下人道,“去將格格的東西也裝了,仔細(xì)著點兒。” 載洵手下幾個伙計小跑著過來接過了靜心和李mama手里的包袱,又將包袱裝到了馬車上,載瀲才向載洵笑道,“六哥的行李多啊!”載洵卻搔頭而笑,道,“路上辛苦,怕meimei餓著,多帶些點心準(zhǔn)沒錯兒的。”載瀲見載洵還和小時候一樣,臉上的笑意便掩不住,載洵見載瀲笑了,又道,“你前兒說澤公買的豌豆黃兒好吃,我特意去問了,給你帶的都是你愛吃的!” 載瀲想起幾年前,自己曾這樣隨意夸過一句,沒想到六哥就認(rèn)真地記了這么多年,她心中既感動又懷念兒時,便往前跳了一步,想要抓住載洵的手,卻忽然感覺背后的傷撕心裂肺地作痛,載洵忙收起了笑意,上前一步扶住了載瀲,厲聲訓(xùn)她道,“你還當(dāng)自己小時候呢!又亂蹦亂跳的,身上的傷沒好,也不知愛惜點兒自己!” 載瀲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載洵的話徹底將她點醒,她已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載瀲,無論她還有多么貪戀自己的兒時。 行李裝完后,馬房小廝們才牽出前頭載人的馬車來,李mama和扶秋見狀,便向載洵與載瀲行禮告別,載瀲去扶了李mama起來,叮囑她道,“mama如今服侍額娘,我最放心,現(xiàn)在夜深了,mama緊著回去吧。” 李mama點頭,道,“福晉還吩咐了件差事,完了事兒奴才就馬上回宮去。”臨別前,李mama更不舍起載瀲,她抬頭望著如今已比自己要高的載瀲,心中百感交集,想當(dāng)年在奕謨貝子府上,她懷抱著的那個先天不足的女孩兒,如今已要離家遠(yuǎn)走了。 “mama也要保重,等我回來。”載瀲看出李mama的心事,便牽了她的手安撫她,李mama更用力點頭,緩緩而笑,抬頭對載瀲道,“格格更要保重,一定將身上的傷都養(yǎng)好了…記得要聽六爺?shù)脑挕!?/br> ======== 載瀲跟著載洵登車向府中的人告別,待已看不見了王府的大門,她才放下了手中的簾子,載瀲見載洵昏昏沉沉已起了睡意,知道自己哥哥一定是累了,她便不再說話,只聽著簾外的細(xì)雨聲,坐著馬車連夜離開了。 載洵與載瀲一行人共駕了三輛馬車,行李足足裝滿了后頭兩架馬車,他二人則同坐前頭寬敞的馬車?yán)铮钋邦^又有小廝架著馬開道,后頭還有小廝騎著備用的馬匹,一行人浩浩蕩蕩,卻又不發(fā)出任何喧鬧的聲音來,以免驚擾到城中的百姓。 載瀲也不知自己何時就躺在馬車?yán)锼耍飞想m然一直顛簸,她卻感覺睡得格外安穩(wěn),或許是因為她自己知道,她已經(jīng)離開了京城中的陰謀算計,也已經(jīng)離開了令自己愛而不得,如今也望而生畏的人。 載瀲醒來時見有人為自己在身上蓋了條絨被,她睜開雙眼卻沒瞧見載洵,心中疑惑,便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來,載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看見靜心和瑛隱正坐在馬車?yán)餅樽约函B衣裳,她二人見了自己便笑,舉過清水來伺候自己漱口,又笑道,“格格昨兒夜里睡得真香,這一路顛簸都沒醒!” 載瀲回想起昨晚是一夜無夢,的確睡得特別踏實,和她在寶華殿里挨過的一個月截然不同,連她自己都不禁苦笑,這段時日以來,她休息得最踏實的一夜,竟然是在顛簸搖晃的馬車上。 載瀲漱過了口,在身上又披了件漳絨的坎肩,剛要開口問靜心載洵上哪兒去了,便瞧見馬車前頭的簾子被人掀開了,載洵笑盈盈著探進(jìn)個頭來,道,“meimei睡醒了?外頭天要涼了,咱再過一個時辰,也就到天津府了。” 載瀲聽罷后驚喜不已,她本以為路上的時間會無趣難耐,沒想到只是睡了一覺,就快要到了。載瀲在馬車?yán)飷灥秒y受,便慢慢挪到了載洵身邊,陪他一塊在馬車前頭坐著。 載瀲見外頭駕馬的竟是阿升,不禁驚奇道,“阿升?你怎么也跟著來了,七哥又遣你跟著我們了?”阿升回頭向載瀲一笑,道,“格格,昨兒夜深了,您沒瞧見奴才也正常!奴才現(xiàn)在是格格的人,自然是跟著格格啊!七爺早就遣奴才過來了,叫奴才跟著格格,伺候格格車馬的,您怎么不記得了呀?” 載瀲暗罵自己糊涂,怎么將載濤遣了阿升過來的事情忘了,于是便不好意思地笑道,“許是我進(jìn)了寶華殿后…過了太久,經(jīng)歷的事兒一多,我就記不住了。”阿升怕載瀲又想起傷心事來,忙引開話題道,“六爺,您還別說,七爺挑的馬是好!這跑起來真有勁兒,路上也省不少功夫呢!” 載洵也忙接著阿升的話笑道,“那是自然,我弟弟打小兒就喜歡馬,他小時候沒跟著我們一塊兒長大,回府的時候,五哥送他的禮物就是匹寶馬!” 載瀲坐在載洵身邊安靜地聽著,恍惚間又想起許多小時候的事來,她嘆了口氣笑道,“六哥,你說起這些,我還真懷念。”載洵將手搭在載瀲肩上,拍了拍她的肩頭道,“meimei,從前經(jīng)歷那些不好的事兒,以后就都忘了,只要哥哥們在,你就不用長大。” 載瀲只聽了載洵這樣一句話,便感覺眼眶泛熱,她也不希望自己又掉眼淚,便笑著扯開了話題道,“哥哥!我從前沒來過天津,也沒聽阿瑪提過,我府上在這兒還有套別院,我們到了,該去找誰呢?” 載洵得意洋洋地笑了一聲,將手搭在自己拱起的膝蓋上,道,“咱阿瑪原先去檢閱北洋水師的時候,有個上了年紀(jì)的管帶受了傷,李中堂想給他些銀子,讓他回家頤養(yǎng)天年去,他卻不肯,說還想再為水師效力幾年,可李中堂也不愿意,說他上了年紀(jì)還受了傷,水師不能養(yǎng)閑人…咱阿瑪看他忠心,又可憐他妻子早亡,兒子還小,若趕他回原籍,恐怕只有餓死,便收了他們父子二人在身邊,又請人給他治了傷。后來他跟著阿瑪回京城,路上馬車失控,阿瑪險些遇了險,還是他沖上馬車救了阿瑪,說來也是咱們的恩人了!可后來他說受不住京城里的規(guī)矩,阿瑪便讓他到天津府來,幫忙看著府院。” 載瀲聽罷后更感激這個未曾謀面之人對阿瑪?shù)木让鳎心畎數(shù)男男陨屏迹园斎ズ笏耪嬲斫饬嗽S多阿瑪生前的良苦用心,又像這件阿瑪曾做過的善事,她也是在阿瑪去后才得以知曉。 “六哥是怎么知道的,我為何從來都不知曉?”載瀲愈發(fā)好奇地發(fā)問,載洵卻笑道,“咱們那時候都還小呢,我也是近來聽五哥和額娘講的,畢竟我要帶著你來天津了,他們總該告訴我了。” “他叫什么名字?”載瀲好奇地又問,載洵回憶了片刻后道,“嗯…我記得五哥叫他…順叔!” “順叔…”載瀲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此時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這個人了,想見這個阿瑪?shù)木让魅耍胍娺@個曾在皇上如今日夜?fàn)繏斓谋毖笏畮熜Я^的人。 載洵見載瀲若有所思,想起走前額娘叮囑過的幾句話,便想此刻說給載瀲聽,他望著前頭的路途,淡淡開口道,“meimei,額娘有幾句話囑咐了我,我想…總該告訴你,我們此番是悄無聲息來天津的,并沒打著王府的名義,天津也不似京城里,外頭人多眼雜,全都不認(rèn)識我們,我們千萬別拿了王府里的規(guī)矩出來,別叫外頭的人知道了才好。” 載瀲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載洵不放心,又道,“額娘讓我們來天津,是為你能好好養(yǎng)傷,不受外人打擾,可若是鬧得外頭都知道了,難保不會有什么事兒,我不是要約束你,是額娘的苦心,你我別辜負(fù)了才好。” 載瀲用力點頭,道,“哥哥放心,我會聽你的。” ======== 馬車緩緩駛進(jìn)天津府外關(guān)口時,載瀲瞧見城樓外站著個白發(fā)蒼蒼卻精神挺拔的老人,那人盯著載瀲與載洵許久,直到馬車駛近了,那老人的目光不曾離開一瞬,載瀲方想叫載洵,卻見那老人忽地跪倒拜倒,“奴才岳忱順恭迎少爺格格!” 載洵本沒瞧見那人,卻忽然被鏗鏘有力的聲音嚇到了,轉(zhuǎn)頭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忙跳下車扶老人站起來,連連道,“您就是順叔?晚輩載洵失禮了,您快快起來,不必向我晚輩二人行禮。” 老人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來,看見載洵如今身材高壯,眼眶立時泛紅,連連道,“載洵少爺如今這樣大了…我走前,少爺還是個孩子呢!”載洵以笑回應(yīng),發(fā)覺老人轉(zhuǎn)頭又看了看載瀲,他頓了片刻后,便忙替載瀲向老人解釋道,“順叔,我meimei她身上有傷,行動不便,失禮之處您多包涵。” 載瀲見到眼前和藹可親的老人,不禁淡笑,她挪著身子從馬車上下來,淺淺福了身道,“晚輩載瀲給順叔請安,從前長輩對我阿瑪?shù)木让鳎磔吔袢詹胖闹懈屑げ槐M。” 老人聽罷后連連搖頭,道,“格格不必再提了,本是王爺對我恩重如山…如今王爺仙逝已快五年了,我每每想起沒能見到王爺最后一面,都痛心疾首。”載洵與載瀲二人聽至此處都心情沉重,最終仍是載洵上前來打破了沉默道,“順叔,我與meimei二人都累了,您也快領(lǐng)我們進(jìn)城吧。” 天津城內(nèi)多有各國租界,建筑風(fēng)格各異,與京城中完全不同,入城后不久,順叔便領(lǐng)著載洵與載瀲二人在一棟坐北朝南的小洋樓前停下,外有青磚圍墻,又有朱紅拱門,載瀲抬起頭去仔細(xì)打量圍墻后露出半截的建筑來,見它上下一共兩層,建筑本身頗有西洋的風(fēng)格,可房檐卻又鋪蓋傳統(tǒng)的灰瓦,庭院內(nèi)也盡是傳統(tǒng)的亭臺樓閣等建筑,院內(nèi)又有魚池與假山,也種植各類稀奇花草與盆景,與王府內(nèi)十分相似。 載瀲正欲隨著載洵與順叔走進(jìn)院去,卻忽然聽身后鼓聲大響,將她嚇得不淺,瑛隱忙上前來扶住了載瀲,載瀲回頭才瞧見對面的院門恢弘闊氣,門外立一面大鼓,正有一漢人女子身穿一身白衣在外擊鼓。 載瀲滿頭霧水地指了指對面,順叔便嘆了聲氣道,“格格,對面就是天津府衙門,這個姑娘已經(jīng)來了好幾日了,天天在此擊鼓鳴冤,說自己有冤要訴,此冤與北洋水師有關(guān)。現(xiàn)在國家正值危難,朝廷與日起戰(zhàn),北洋水師本就處于風(fēng)口浪尖之上,她一介布衣百姓,又是女子,這個時候來府衙外聒鬧,哭訴北洋水師之冤,自不被衙門所理會。” 載瀲聽得緊蹙眉頭,此刻又聽見遠(yuǎn)處擊鼓的女子正聲聲高喊,“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 載瀲想到此時的戰(zhàn)局,正是最讓皇上寢食難安之事,若這個女子不是真的有冤要訴,又怎么在現(xiàn)在這樣尖銳的時刻獨自來衙門前擊鼓呢?現(xiàn)在北洋水師的情況最牽動皇上的心,若這個女子真的知道北洋水師內(nèi)情,卻因布衣身份而無從上奏,于皇上和朝廷而言,又將是多么大的遺憾損失呢? “怎么就能認(rèn)定她是來聒鬧,而不是真的有冤要訴呢?!”載瀲說罷便往對面的府衙門外走,卻被靜心沖上來一把攔住了,靜心急促道,“格格!您忘了剛才六爺囑咐您什么了嗎,萬萬不可在天津府內(nèi)惹出事端來!” 載瀲想起方才載洵的囑托,也明白一切都是額娘的意思,可她忍不住想要去問個究竟,因為她牽掛著前方的戰(zhàn)事,也知道皇上此時最牽掛的,正是此時與日交戰(zhàn)的北洋水師。 “可是!”載瀲一時語塞,她不知該要說些什么,靜心卻又立時說道,“格格!您是答應(yīng)了福晉來安心養(yǎng)傷的,你不能辜負(fù)了福晉的用心啊!” 載瀲瞬間怔住,她望著對面的漢人女子被府衙內(nèi)走出的衙役們趕走了,又看著衙役們清散了圍觀的百姓,她的心忍不住狠狠地疼,她無比希望能為皇上再多分擔(dān)些什么,也許能為皇上知道一些他無法親自得知的消息,載瀲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她又反問自己,不是說好了要將從前的一切都忘了嗎,不是只為了好好養(yǎng)傷而來嗎,為什么拜他所賜的傷仍舊沒好,仍又忍不住想為他再多分擔(dān)一些了呢? 載瀲站在原地默默垂淚,載洵卻上前來撫著她的肩頭道,“meimei,你不要沖動!如今國家正值戰(zhàn)局,難免會有別有用心之人借機(jī)作亂,這個姑娘若真有冤情,將來一定會再來,待你我考量清楚了,再去向她詢問,也為時不晚啊!” 靜心聽罷后也連連點頭,勸載瀲道,“格格您要冷靜,六爺說得對,就算您真的要幫她,也要換了身衣裳再去,別讓旁人瞧出了破綻,若真有別有用心之人,您不要被人利用才是啊!” 載瀲緩緩轉(zhuǎn)頭,對上載洵的目光,他的目光堅定且沉著,他上前了一步,壓低了聲音對載瀲道,“meimei,你記得我和你說的,我們不能讓外人知道我們從哪兒來,這兒是天津府,多有各國租借,也多是各國勢力,難保沒有心懷不軌之人,想要借機(jī)利用我們。meimei,三思而后行,才能不做錯事。” ※※※※※※※※※※※※※※※※※※※※ 祝大家新年快樂,送上略有遲到的新年祝福。 大家記得要注意身體,出門戴好口罩! 最近在家閉門不出的小可愛們,我們來做個無獎競猜吧,純屬打發(fā)時間玩的, 猜一猜額娘把玉磨成兩塊到底要干什么? 哈哈,是不是非常非常簡單,所以是無獎競猜...(笑 最后還是祝大家新年快樂嘍,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