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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道:“我萬劍宗扶華山上,有一處靈泉,可以洗髓易經、助長修為,只是下水時會疼痛難忍……你若不介意,不如隨我們回去試一試,說不定會有療效。” 扶華山的洗髓池? 那容景若是泡了,會不會也能突破呢? “什么?”冼玉還沒回應,鄭盛凌突然失聲道,“你還要帶他回扶華山?!” 那豈不是要撞上萬劍宗的宗門大比了?鄭盛凌在萬劍宗沒有正式拜師,但每年大比都會參加,他父親雖然從不來觀看,但萬一突發(fā)奇想…… 他這一聲實在突兀,姜溫韻和冼玉同時望向他,鄭盛凌漲紅了臉,半晌后才吐出一道蚊子音,“我是說,他要沒地方住,可以睡我那屋。” “這還差不多。” 姜溫韻滿意地點了點頭。 說到這個份上,冼玉不好再推辭,但他也沒立刻答應,“我回去問一問容景,若他愿意,我們便可啟程。” 說起來,他出來時小徒弟精神不振、滿臉倦色,沉沉地睡著,現在也不知醒了沒有…… 顧容景緩緩睜開眼,眼前浮現出一片烘熱的石壁囚牢。這囚牢依山而立,位于一道被劈開的山谷中,巨大的裂縫綿延數萬里,看不到盡頭。 峽谷縫隙中間,熱河波濤洶涌,卷起的水浪帶著鮮紅的顏色。遠方傳來悚然的萬鬼哭嚎,整條河都流淌著濃稠的血腥味。 是他上一次夢到的那條紅河。 那次,他眼中只能看到河流和近景,遠處都被蒙上了一層云霧,朦朦朧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這一次,他看得分明。 眼前赫然是一片尸山血海。 顧容景靠在guntang的巖壁下,明明是rou體凡軀,可他不僅沒有出汗發(fā)熱,反而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冷。他怔怔地抬起手,看到指尖往下墜著血。血液剛滲出表皮,凝成了一團黑紅色的冰。 看到眼前此景,他忽然想起擊碎‘謝文齊’胸口的那顆金丹時,洶涌而出的那團魔氣。 顧容景扶著墻踉蹌地站了起來,紅河發(fā)出一道沉重的低鳴,波濤之中疊浪涌起,血色水花緩緩推出一條水柱,漸漸變幻成一條蟒蛇的模樣。 它不再是當初那條假修蛇的形狀,眼前這只身材寬大,一身褐色蟒紋,唯有頭上的一雙黃金眼格外閃爍。水柱將它緩緩托起,它目光與顧容景相視,眼神柔和,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靈性。 蛟龍rou身已死,只剩下殘存的一縷神識,趁著冼玉不在才將他喚來了自己鑄造的夢中。 顧容景輕輕一笑,沒有任何意外。 他環(huán)顧四周的環(huán)境,紅石巖壁、血色巖漿,灼熱又寒冷,仿佛冰火兩重天,真實得讓他無法欺騙自己這里只是蛟龍制造的幻境。 這根本就不是幻覺。 “這里……”他輕聲問,“我曾經來過?” 那雙金色的眼十分寧靜,已經給出了答案。 縱然早就猜到他和這煉獄有關聯,但顧容景的指尖還是狠狠地攥進了掌心里。 那個女人死前的話,終于得到了印證。 原來他真的不是什么尋常人。 他只是從地獄重返到人間。 “我是魔物么?” 顧容景喃喃地問。 蛟龍沒有回答,它隱隱露出殷紅的信子,從那張蛇口中吐出了低沉沙啞的句子,“你有……更重要……要做……” 話音未落,他耳膜中忽然一陣刺痛,像是一根針直直刺進腦海里,一瞬間顧容景難以支撐地跪倒在地,他深吸一口氣,額上冷汗涔涔。 下一刻,蛇語變得清晰分明。 “遠離……他。”蛟龍輕聲低語,“你與他,道不同、不相為謀。” 它說得有些磕絆,但發(fā)音十分清楚。 顧容景指尖深深插.進地面,傳至耳里的聲音和腦海的疼痛斷斷續(xù)續(xù),一下淺一下重,折磨得他思維潰散,想不起自己要說什么。 跪了半晌,他抖著唇:“我沒有道。” 他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刀也不信劍。生是孤零零一個人,死后也是孤零零的鬼,世人都有輪回,唯獨他沒有道,也不會有來生。 “你有。” 蛟龍輕輕嘆息,它的聲音逐漸清晰,變得連貫柔和,越發(fā)像一個人。有時是男人,有時是女人,但共同點都是溫和的,飄進顧容景的耳間。 “你生來就有自己的道……和他一樣。” “我沒有……” 顧容景眼前一片模糊,除了紅河的血色看不到其他,他咬緊牙關、下意識向腰間伸去—— 一向沉甸甸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他不會護你的。”蛟龍聲音帶著些許憐憫,“記得在秘境中他不顧危險奮力殺我么?他要護的是天下人,你是天下人,可天下人卻不只是你。” “閉嘴!”顧容景抬起一張狼狽的臉,眼神冰冷狠厲,“他的事,輪不到你來評判!” “他的道是生之道,”蛟龍置若罔聞,“你好好想想,你潛心修行,難道求的是這樣的道嗎?” “我讓你閉嘴……” “你恐怕還不知道,他收你為徒,只是因為建宗立派的文書申請上缺了一個人罷了,說到底,你只是在他落難時傻傻送到他門口的一枚棋子。” “他說他是天下第一的劍修,于是你從未疑心過他會不會用刀,從未疑心他為什么叫你棄刀從劍。你錯了,他拿著刀照樣能殺千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