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他雖然不希望姜溫韻和冼玉靠近,但生死關頭是冼玉拼了一身經脈,寧愿冒著散去修為永不得道的危險救了他們,這份恩情他不會忘。 冼玉回過神,聽到他們提起自己的那處傷,倒也不意外。 經脈的傷他心里有數,已經看過數回了,但眼前有位圣手在,他自然不會推拒鄭盛凌的好意。 他伸出手,簡略道:“有勞。” “客氣客氣。” 姜溫韻其實早就想對他下手了,那日把他從河岸上救下時,她隨意望去,瞬間被他的一身根骨驚到:靈根十分完美,簡直就是絕佳的修煉苗子,與少年成名的柳師兄不遑多讓。 看到第二眼,又吃了一驚:這次是驚訝于他只有金丹修為,而且看跡象,應該剛破境不久。 只是當時鄭盛凌和望云情況危急,她匆匆一瞥,很快就被更重要的事占據了,之后怕冒犯對方,也就沒怎么提過。 眼下終于有了機會,姜溫韻立刻掏出手枕,帕子銀針等等常用的工具被她一字排開,神色肅穆,比給她兒子診脈時還要認真仔細。 鄭盛凌:“……” 他有一萬句話想說,最后還是憋了下去。 姜溫韻雖是女子之流,但她在萬劍宗也有長老的頭銜,每月會定期教授弟子功課。 她本人也已經有合體中期的修為,在如今靈力匱乏、時局動亂的修真界里,已經算是金字塔頂尖的那批人物了。 若是平常弟子見到她來親自診脈,只怕慌得連禮數都忘了,手腕止不住地發抖,診一炷香都停不下來,反而會干擾她的判斷。又或是像顧容景這類,脾性內斂不喜生人,一碰就要躲避。 冼玉卻截然不同,姜溫韻剛把手枕擺好,他便極為自然地靠了上去,等著她給他蓋帕子診脈。那動作閑散恣意,像是從前被人服侍過無數遍。 “……” 姜溫韻自打邁上元嬰期后就再沒有過這樣的待遇,誰見了她不恭敬地稱一句凌煙仙子? 此情此景倒讓她回想起,幾百年前師尊考校她功課時,她雙膝微蹲、緊張局促地為師尊請手枕的場景。 她微微回神,不禁莞爾一笑。 倒真是老了,她看這年輕人也不過四五十歲的模樣,格外年輕,怎么會給她一種師尊的感覺呢?哎,想必是年紀一大,就愛回憶往昔了。 顧容景年不過二十,未曾及冠,當時他初醒,姜溫韻怕耽誤了病情所以沒有避嫌。冼玉卻不同,他骨相有四五十歲,卻長得豐神俊逸,又當著鄭盛凌的面…… 姜溫韻給他的手腕蓋了一層手帕,隨后輕落指尖,靈力輕輕漫過帕子、鉆進冼玉的經脈之中,此后她一動不動診了整整一刻鐘。 最后,還是鄭盛凌按捺不住性子,脫口問:“怎么樣?嚴重不嚴重?”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姜溫韻才收了手,此時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再抬首時,她臉上收起了玩笑的笑意,輕蹙娥眉。 “你之前是受了多重的傷,怎么會……” 說到一半,她便不忍了。 反觀冼玉,他沒有失望也沒有驚訝,神情淡然,仿佛早就料到了結果。 “我的身體自然我最清楚。” 無人之境那一戰他早就有了預感,當日他與魔尊對戰,一劍一刀當空相撞,對戰的威力幾乎削平太華山。魔尊受了重傷,他亦不能全身而退。 沒有死,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鄭盛凌聽得一頭霧水,心里越發焦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別打啞謎了,這經脈到底還能不能修復,冼玉還有救嗎,還能修煉嗎 ?” 他一連串問題,問得姜溫韻頭大,聽到最后一句終于忍不住了,往他腦門上彈了個暴栗,“你嘴里還能不能有一句好話?我有說沒救了嗎?” 鄭盛凌吃痛地嗷了一聲。 姜溫韻收拾完小鳳凰,撫平衣袖上的褶皺,平心靜氣道:“既然你心里有數,那我便直說了。” “你這一身經脈在多年前就被盡數震碎,現在能修復出個囫圇樣已是很難得了。不僅如此,我還發現你體內有兩道新傷,都在你的左肩處……” 一處是為救大明村村民,另一處是為救己。 “你若還想做這個掌門,那以后就不能再輕舉妄動了。”姜溫韻一臉嚴肅,“外傷養起來容易,內傷復原卻很難。我也沒什么別的法子,只能用靈草丹藥給你溫養著。這樣下去,雖然不能恢復到你以往的水平,但起碼也不會再拖累你。” 鄭盛凌聽到‘不能恢復以往水平’那句,心頓時涼了大半。 一個修士經脈受損無法調動靈力,就如同一個劍客手筋斷裂無法再用劍,對他們來說,都是同樣的羞辱和不甘。 蛟潛秘境里,他雖然不知道冼玉曾經是什么樣的修為,但憑他一介筑基卻能散發出那樣強大的劍意,便可知曉他從前不一般。 但現在卻要他接受這樣的事實…… 若是鄭盛凌,單單是想到旁人的那些眼光……他就恨不得一頭撞死、重入輪回了。 但冼玉沒有慌亂和失落,他面色平靜,還反過來安慰他們,“無礙,你說的這些我都清楚。這傷勢看起來雖然嚇人,但養著養著總會好的。” 他語氣認真,好像真的這么認為,反而叫姜溫韻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