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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藏媚(重生) 第69節

    叢云一愣,點頭應是。

    曲園之中,一場鬧劇終是落幕,一干琴師皆是面色尷尬,朝著商麗歌低頭賠罪。羅四娘亦是不曾想過,她一個小小曲園,迎來的竟是行首中的行首。

    商麗歌收回目光,應了琴師們的致歉,倒是荊北這小子,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你可愿拜我為師?”

    荊北一怔,猛地瞪大了雙眼:“我?”

    商麗歌忍不住笑道:“怎么,不愿意?”

    “愿意!”

    當然愿意!

    荊北目中星火驟然,當即就“砰”地給商麗歌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

    商麗歌忙將人扶起,羅四娘笑道:“你這小子怎這般著急,既要拜師,該好生準備行拜師大禮才是。”

    “我、我給忘了……”荊北紅著臉,面上的笑意卻是藏也藏不住。一旁的幾個琴師又羨又悔,若是方才他們也那般堅定地相信商大家,此時怕也成了行首大家的徒弟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穆婷鳶當真被拉到了衙門里,羅四娘的手下很是精明,表明原委后也并未離開,就是要看著衙門里的人行刑。

    當時穆婷鳶拿著冊子說得信誓旦旦,那般多的人在場皆是人證,如今再想抵賴也是不能,只得認罪,被壓著打了三十大板。

    羅四娘的手下這才離開。

    好在她的丫鬟還算聰明,立時籌了銀錢過來,上下一一打點妥當,這才叫穆婷鳶只草草被關了幾日,便又放了出來。

    可即便只有幾日,這三十大板外加牢獄之災已叫細皮嫩rou的穆婷鳶脫了一層皮去,對商麗歌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來接她的馬車行得緩慢,穆婷鳶忍著疼,特意讓馬車先行繞去城西。

    城西的落草口一貫是流浪漢的聚集地,莫說是幾兩銀子,便是幾個銅板也能叫這些人大打出手,以命相搏。

    敢叫她身敗名裂,她自也要她嘗嘗這身敗名裂的滋味!

    穆婷鳶冷著神色,交代了丫鬟幾句。

    ***

    今日是荊北的大日子。

    他特地換了身最為干凈齊整長衫,頭發束得整整齊齊,端著六禮新茶步步上前。

    “荊氏北名,今日拜師,皇天后土皆為所證,定不負師恩,不墮師名。”

    荊北三跪三拜,奉上新茶。

    “商氏麗歌,今日收徒,愿徒兒荊北奮發刻苦,早有所成。”

    商麗歌舉茶而飲,便算喜提小徒一枚。

    商麗歌還要去趟牙行,便先行離開。荊北一溜煙跑去替商麗歌開門,畢恭畢敬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商麗歌敲了敲他的腦門:“你若是再這般模樣,我便后悔收你為徒了。”

    荊北撓了撓頭,這才松下心神,然嘴角的笑意自那日起便未消退過。

    不久前他還是曲園中擦地的小廝,如今卻是商大家的首徒了。

    荊北一時心緒澎湃,望著商麗歌的背影久久不離。

    牙行離曲園不遠,商麗歌沒有乘車,而是步行前往。中間穿過一條云林巷,驀然從旁躥出兩個醉漢來,勾肩搭背步履踉蹌,堵在了商麗歌跟前,見到商麗歌的眉眼皆是一怔。

    好個貌美的小娘子!竟比那畫上的還要美上許多……

    兩人暗暗對視一眼,雇他們的人只說要將此人的腿腳打折,可這般貌美的小娘子,若是斷了腿腳也著實可惜。

    反正目的都是一樣,若能趁機讓他們也風流一回……

    兩人的目光逐漸變得放肆渾濁起來,假借酒意朝著商麗歌步步逼近。

    商麗歌蹙眉,這兩人明顯不懷好意,她幾無猶豫,一手拔下頭上的簪子,轉身便往巷子外奔去。

    那兩人沒想到她反應這般快,一個愣神的功夫就已叫她跑出了五步外,立時撒腿去追。成年男子的體力不是一般的弱女子所能比擬,商麗歌心跳驟疾,眼見巷口就在眼前,出去便見車水馬龍,可身后的喘息卻如吐信長蛇,跟著粘連上來。

    兩人伸出又黑又臟的手掌,眼看就要攥上商麗歌的衣擺,驀然一道銀光閃過,身后頓時一聲悶哼,商麗歌下意識回過頭去,下一秒卻被一道月白寬袖擋住了目光。

    公子的聲音冷冷在頭頂響起,明明似揉了冬日霜雪,卻忽而叫商麗歌心下一安。

    “別看,臟。”

    第七十一章 晉江獨發

    月白寬袖擋在眼前,隱隱還有一股清冷松香。

    商麗歌心如擂鼓,一點點抬眸望去,入眼又是她極為熟悉的下頜線條,只是眼下,莫名透著股殺意冷峻。

    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公子手握利刃。

    聞玉眸如霜雪,目光所落之處是那兩人粗黑的手掌。他忽而抬手捂住了商麗歌的眉眼,另一手手起刀落。

    巷子里傳來痛苦的悶哼,商麗歌不知公子做了什么,才會讓那兩人連喊也喊不出來。她微微仰頭,公子察覺了她的動作,冰冷銳利的雙眸在看向她時才有了些別的情緒。

    “嚇到了?”

    公子聲音低沉,貼著耳際落下,帶出一股子酥麻。

    商麗歌頓了片刻方緩緩搖頭,眼睫微顫刮在聞玉掌心,有些微的癢。

    聞玉眸中微動,扔了兵器,覆在她眼上的手卻未曾拿下。他就這般半擁著她,緩步往巷口走去,直到遠離了那血色陰暗,聞玉才松開手,扶著她上了馬車。

    聞玉轉頭吩咐叢云善后,深眸中的冷意叫人心驚,然推開車門入內時,那眸中霜色又已盡數壓下。

    商麗歌在聞玉上車之后才發現那月白袖袍之上沾了幾點血跡,淋漓斑駁,竟叫眼前的公子顯出幾抹妖異來。

    “他們死了嗎?”

    “離死不遠了。”聞玉冷聲,驀而又勾了勾唇,“未免他們死得太過寂寞,叢云會帶著他們去見見故人。”

    那兩人的確還留著口氣,當天夜里便被叢云扔進了穆婷鳶的閨房。

    剛上完藥的穆婷鳶正由丫鬟伺候著梳洗,驀然聽到“砰砰”兩聲,轉頭望去,卻見兩團人影被扔到了地上,雙掌皆斷,眼眶中空洞無物,只有汩汩流淌又不斷干涸的血水。

    丫鬟當即尖叫一聲暈死過去,穆婷鳶還保持著清醒,卻是臥在床上連逃跑都不能。

    那兩人還活著,聽到聲音竟是動了動,一點點往近處挪來。

    “別、別過來……”

    穆婷鳶駭得面無血色,目中驚懼之色若驚濤駭浪,她驟然歇斯底里地尖叫出聲,而后兩眼一翻口吐白沫,再醒來時卻只會抱著頭瑟瑟發抖,竟是活生生嚇傻了。

    此乃后話。

    此時商麗歌對于此事的來龍去脈也已猜到幾分,穆婷鳶對她恨之入骨,只是找兩個流浪漢這種手段,委實太過下作。

    “這事交給我,毋需臟了你的手。”聞玉握住商麗歌的手腕,讓她緩緩松開手指。掌中的發簪自方才起就被商麗歌狠狠捏在掌中,此時已在掌心留下一道深痕。

    聞玉將發簪插回商麗歌發間,另一手卻是捏在她圓潤的指尖:“都出汗了。”

    商麗歌望著公子袖上的血跡微微愣神,驀而道:“公子以前親手殺過人嗎?”

    聞玉一頓,又將商麗歌的指尖往掌心攏了攏。

    馬車中沉寂片刻,方聽公子淡聲道:“殺過。”

    那時紅樓剛剛易主,還不是紅樓,只是尋常聲色之地。他去樓中那日,有個不長眼的將他認作了孌童,拖他入房中欲行不軌,他便敲碎了案上的花瓶,割斷了那人的喉嚨。

    那年,他七歲。

    聞玉微微瞇了瞇眼,指尖與商麗歌的相抵。溫涼的觸感從指上傳來,商麗歌這才回神,下意識要縮回手,卻被公子更快一步攥住,按在掌心。

    “有我在,又何須你出手?”

    聞玉彎了彎唇,意味深長道:“我不像衛家小子手下的人,每每遲來一步。我可靠得很,只要歌兒愿意,我可以時時刻刻伴在歌兒身旁。”

    商麗歌:……這話怎么聽著茶里茶氣的?

    這般一鬧,車中氛圍霎時輕快許多。牙行自是沒去成,聞玉徑直將商麗歌送回了樂善坊,穿過巷道時,一旁的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鄭垣從里頭探出了頭,見到商麗歌雙目一亮:“黎姑娘回來啦。”

    然他轉眸看向行在商麗歌身側之人,卻是驟然一僵。

    眼前之人雖戴了半截面具,可露出的半張臉卻如被刀斧精雕細琢,一眼可見俊逸不凡,且他只是往邊上一站,便已叫人無法忽視。

    尤其是那雙眼,看過來時似凌凌冷泉,叫他忽覺心頭一凜。

    “這、這位是……”

    商麗歌在鄭垣看向公子時下意識側了半步,擋住公子沾了血漬的袖口。然這半步,令她與公子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好似公子只需稍稍抬手,就能將他攬在懷中。

    聞玉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毫不避忌地迎上鄭垣的目光。

    然下一秒,卻聽商麗歌道:“這位是聞郎君,就住隔壁,也是鄰居。”

    聞玉眉目一頓,鄰居,也?

    鄭垣聞言,面色頓時和緩許多,赧然笑道:“原來聞兄就是不久前搬來的那位,總算是見上面了,在、在下鄭垣,以后我們互相照應。”

    說著,鄭垣將手中的東西拿了出來,對商麗歌道:“上次黎姑娘送來的紅豆糕很是香甜,我尋思著姑娘許是喜歡吃甜口的,特意做了這個,算、算是回禮……”

    鄭垣說著說著又紅了臉,聞玉睨他一眼,驀而伸手在商麗歌發間一扶。

    商麗歌察覺了他的動作,轉頭道:“怎么?”

    聞玉一臉云淡風輕:“簪子歪了。”

    商麗歌不疑有他,也未曾意識到,公子的這一舉動在旁人看來有多親昵。

    鄭垣瞧著,霎時白了臉,話也說不利索了,只結結巴巴道:“我烙了些……餅子,甜的餅、餅子,給、給你吃。”

    他飛快地將竹籃往商麗歌手中一塞,不等商麗歌道謝便闔上了門。商麗歌微微一愣,只能揚聲謝過。

    聞玉雙目一垂,在竹籃上掃過,忽而伸手拎了竹籃,不等商麗歌開口便道:“東西重,我替你拿。”

    商麗歌:……幾張餅子而已,能有多重?

    兩人并肩而行,不過片刻便到了商麗歌自己的院門前,商麗歌轉身道:“今日多謝公子。”

    若非他及時出現,她不是深陷險境就是手沾鮮血,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叫人愉快之事。

    這情,她需得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