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翎醒得很早。

    清晨正準備離開時家時，她遇見了早起的外婆。

    小翎，準備走啦？外婆笑著問，去公司？

    嗯！葉清翎點頭，走過去，現在還早，外婆我陪你說會兒話再走？

    兩人在花園里坐下，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最后是葉清翎主動提起了時雨：外婆，染染病好后，我就一直在外邊出差，有一段時間沒和她見面了，直到前些天才再見。我不在的時候，她在家里過得怎么樣？

    染染那孩子外婆笑著搖頭，眉間浮起幾絲無奈，她這么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我盯著她，好歹讓她長了些rou，沒之前那么瘦咯。

    外婆說這些話的時候，手指不自覺握緊了葉清翎的手，眸底的擔憂藏都藏不住。

    葉清翎以為，外婆會說，希望她以后稍稍照看著時雨一些。她們就算分開了，也始終算是一家人，做不了戀人，還可以繼續做姐妹，互相扶持照顧。

    葉清翎想，如果外婆這樣說了，她就點頭答應下來。

    可是外婆沒有說，她只是緩緩搖頭，淺淺地笑，笑容無奈。

    葉清翎嘆口氣，她的手指摩挲過外婆干裂的手背，主動開口。她看著外婆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外婆，您放心，無論是什么關系我以后都會照顧好染染的。

    去公司的一路上，葉清翎都有些心不在焉，腦海中一次又一次浮現出剛才自己說出那句話后，外婆的反應。

    外婆竟然一下子紅了眼眶，呼吸都變得急促了些。她抬起枯瘦手背抹著眼淚，重復地喃喃著小翎兩個字，最后她欣慰地笑，握緊了葉清翎的手。

    葉清翎感覺心里很煩躁，又有些想哭。

    外婆明明那么希望她和時雨在一起，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外婆從來都沒有勸過她什么，也從來沒有透露出一分一毫。外婆是真心地將她當做親孫女疼愛，外婆希望她好，不管是事業還是感情，都希望她能擁有自己抉擇的權力。

    對外婆來說，親情不是用來束縛葉清翎的繩索，而是支撐著她沿著自己選擇的軌道一路走下去的堅實后盾。

    車上，葉清翎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城市風景，眼中泛起點點淚光。

    她在川城生活了十六年，在海城生活了七年。但一定要說的話，她對川城的那個家沒有一分一毫的留戀，甚至會想起來，更多的是厭惡，她再也不要回去了。從她親外婆和母親逝去后，她就不屬于那兒了。

    是外婆給了她第二個家。

    葉清翎閉上眼，任由眼淚無聲滴落。

    作者有話要說：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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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孤狼

    鬧鐘響起。

    時雨昏沉地睜開眼, 撐著從床上坐起，窗簾縫中有光灑進房間里。她揉揉眼睛, 看見床上另一邊已經空了，葉清翎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

    阿翎盡管早已預料到，時雨還是覺得心里空洞的疼。

    手機鬧鐘還響個不停。

    時雨回過神來，關上鬧鐘，正好手機叮咚響了一下，有人發消息過來。她打開微信，看見置頂框那兒, 葉清翎給她發了條消息。

    【。】

    只有一個句號。

    她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半年前，時雨發消息挽留，沒想到收到了一個大大的紅色感嘆號。直到現在，時雨都記得那時候自己錯愕絕望的心情。時隔這么久，葉清翎終于把她從黑名單里放出來了。

    心里的空洞還沒消散，時雨埋頭坐在床上, 雙手捏著手機, 肩膀不住抖動地輕笑。

    演唱會籌備的一個月里，葉清翎仍然待在海城，只是很少有時間回時家了。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公司過夜的。偶爾幾次回家, 她也只是陪陪外婆，和時雨幾乎沒有什么交流，除了晚上, 一起回房間睡一覺。

    她們默契地接受了這種不倫不類的關系，誰也沒有多說什么。

    順其自然。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切準備就緒，十月初, 葉清翎出發前去京城，是凌晨的飛機，到那邊已經很晚了。一下飛機，葉清翎就被東道主顏詩拉回家，說是要為好姐妹接風洗塵。

    演唱會一周后才開始，耽擱一晚上也沒什么，葉清翎一段時間沒和顏詩見面，也就答應了。

    小別墅里，只有她們兩個人的party，顏詩喝得爛醉，趴在桌上嗚嗚地哭：

    清翎我好累你說我當初怎么就想不開要進娛樂圈呢？繼承家產它不香嗎？不香嗎？

    顏詩灌一口酒。

    周圍那些傻B親戚總是笑我就算了，有些時候我爸媽都覺得不理解我，在我耳邊叨個不停要我回家，要我去聯姻，要我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要我離開娛樂圈好難啊，我好難啊。

    我明明有自由支配人生的資格，卻去闖娛樂圈，每天從早忙到晚，有些時候幾天都合不了眼我何必呢？

    我真的好累。別說談戀愛了，我有次和姐妹一起出去玩，不就是挽了個手嗎？那些狗仔，還有我的對家，就瘋了似的造謠說我戀愛。還有人說我被包養了？我去他的吧！那段時間我一打開微博，看到的就是大粉寫給我的脫粉信

    我好難過啊清翎，我好累，我好孤獨我真的想談戀愛嗚嗚嗚顏詩說著握緊葉清翎的手，涕泗橫流，清翎你知不知道，我好羨慕你，羨慕你有個支持你的jiejie如果我也有個時總一樣的jiejie就好了

    喝醉的顏詩顯然忘了，葉清翎和時雨鬧翻的事兒。

    我和她葉清翎開口想要提醒，又頓住了，和一個醉鬼解釋什么呢？

    葉清翎安撫地拍拍顏詩肩膀，想要陪著她喝，沒想到顏詩喝得這么醉，還記得擋住她的手：清翎你別喝，你還有演唱會要開

    說完這句話，顏詩又埋頭大哭：嗚你說干我們這行容易嗎？想喝個酒都不行，嗚嗚嗚

    葉清翎哭笑不得。

    等顏詩終于徹底醉倒，葉清翎將她扶回房間里。

    現在已經很晚了，葉清翎第二天還要早起忙碌，為演唱會做準備，她到客房倒頭就睡。直到清晨六點，被鬧鐘吵醒。

    葉清翎揉揉惺忪睡眼，摁掉鬧鐘，迷迷糊糊地點開微信看了一眼。

    葉清翎一邊翻著微信消息，一邊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她回想起昨晚顏詩醉后說的訴的那些苦。和顏詩一樣，她也覺得疲乏和孤獨。顏詩還說，羨慕她和時雨，可她們早就

    忽然，葉清翎目光頓了頓，停留在微信某個對話框上。

    就在剛才，時雨給她發了條消息過來。葉清翎雖然早就把時雨從微信黑名單放出來了，但這一個月里，她們幾乎沒有聯系過，這是時雨發來的第一條消息。

    點進對話框，是一條京城的天氣預報：【十月一日，京城最高氣溫22℃，最低氣溫6℃，晝夜溫差有些大，小心感冒 :) 】

    葉清翎躺在床上，舉起手機，看著那排字后面老氣橫秋的微笑顏文字，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好像有點軟。

    她的唇角輕輕地勾起一些，手機軟軟落在心口。

    隔著遙遠的幾千公里，她們之間那種不正常的關系，好像自然而然地，被距離給淡化了一些。

    巡演的行程很緊，從京城開始，一路往南，橫跨大半個中華，一共兩個多月。

    葉清翎其實挺喜歡旅游，她小時候剛到海城時，就常常想要在廣闊天地中走走停停，滿是探究欲地看遍大好河山。

    只是后來，大學時忙著學業和各種比賽，又要陪在時雨身邊，實在沒什么時間。工作后倒是去外地跑過幾次通告，但工作時間很緊，忙完了又得趕下一趟飛機，根本算不上旅游。

    這回巡演也是，從北到南，葉清翎看過的景色只有飛機上一成不變的云層。看久了，就有些膩。

    十一月底，在南城的那場演唱會完美落幕。葉清翎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深夜了，她站在落地窗邊，演唱時的興奮感逐漸褪去，疲憊地伸了個懶腰。

    巡演期間，又是連續兩個月的高強度連軸轉，不僅是葉清翎，星月的工作人員也累得不行。好在這已經是倒數第二場巡演了，最后一場是一周后，在川城。

    南城不像是海城那樣深夜依舊燈火通明，仿若不夜城。現在窗外燈火闌珊，稀稀落落的。

    葉清翎在窗邊發了會兒呆，今天忙了一整天，到現在終于有時間看手機，她挨個回復微信消息，最后才打開時雨的對話框。晚上八點左右，時雨發了一張照片過來。

    照片中，外婆坐在沙發上，正在看葉清翎的演唱會。外婆看著屏幕，側著臉，在笑。房間燈是暖黃色的，很溫馨。

    葉清翎這次的巡演沒有直播，錄播也要等半年才會放出來，但葉清翎為了外婆看得方便，和公司溝通后，給家里開了一條專屬的直播通道。

    葉清翎的演唱會，時雨和外婆每一場都有看。外婆睡得早，看不完直播，第二天起來再看錄播，時雨則每次都等到直播結束。

    葉清翎看著照片，臉頰上勾起一個柔和的笑。

    她又把自己和時雨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這些天她和時雨聯系不多，但每天都有來往。主要還是時雨給她發消息，天氣預報，或是外婆的照片。葉清翎每天清晨醒來，都能看見時雨發來的天氣預報，她回個句號過去。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交流了。

    可今天，葉清翎鬼使神差地拍了張窗外夜景，發給時雨。

    照片中的落地窗外燈火依稀，窗上映出葉清翎模糊的身影。

    現在已經很晚了，葉清翎把手機放一邊洗漱去了。沒想到回來，看見手機上多了一道未接電話，時雨打過來的。

    葉清翎愣了愣，演唱會直播兩小時前就結束了，她以為時雨早就睡著了。

    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顯示的是時雨的通話界面。

    喂？葉清翎接通，走到落地窗前。

    阿翎。時雨輕輕喊了一聲，隨即電話兩頭都是一陣沉默，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

    葉清翎走神地想，她和時雨現在的關系好像也沒什么可聊的，除了在床上能說些話。她正要掛斷電話，時雨那邊終于出聲了：阿翎，才忙完？

    嗯。葉清翎點頭，順口問道，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睡？

    剛才在忙工作。時雨輕聲道。

    從葉清翎離開海城后，她就習慣性地失眠，甚至經常徹夜難眠。最近外婆注意到她精神狀態不好，一定要她去醫院開了藥，情況才好轉一些。不過時雨覺得，沒必要告訴葉清翎。

    葉清翎輕聲客套道：以后還是早點睡吧，白天再忙工作。

    忙過這一階段就好了，我給自己放一段時間假。時雨問，阿翎，你呢？最近忙演唱會的事兒，會覺得累嗎？

    葉清翎想，很累。她說的卻是：還行。

    下一站就是川城了？時雨又問。

    是。

    阿翎，我能來看你嗎？因為緊張，時雨的語速有些急，我正好放假

    別的地方的演唱會，時雨可以不去，但川城是葉清翎曾經的家鄉，她想要陪著葉清翎回去。就算葉清翎不需要她的陪伴，她也想去看一看。

    電話里沉默片刻。

    兩邊的呼吸聲交纏在一起，時雨那邊是壓抑著的急促，葉清翎呼氣吸氣很緩，聽不出情緒起伏。

    葉清翎望著窗外闌珊，眸中光點微弱地閃爍，聲音漫不經心：好。

    需要我幫你買票嗎？葉清翎問。

    不用，張依會安排的。

    好，那我掛了，差不多該睡覺了川城見。

    嗯，拜拜，川城見。晚安，阿翎。

    晚安時雨。

    電話掛斷。

    葉清翎捏著手機的那只手垂在身側，有些茫然地嘆口氣，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她對時雨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會對時雨生氣，乃至發展到現在這樣畸形的關系。但葉清翎很清楚，她對時雨的感情，不是戀人間的那種喜歡，更不是愛，她對時雨早沒了戀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