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見每天早晨發來的天氣預報時，她會覺得心里一片柔軟。聽見時雨說要來看她時，她也不覺得反感。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她甚至有些想念想念時雨的味道。

    是薄荷味的甜。

    哭泣也好，嬌嗔也好，嚶嚀也好，克制地不愿發出聲音也好

    感覺像是在一層層剝開一顆薄荷硬糖，開始是一層軟軟的糯米紙，然后是冰涼的硬糖，在嘴中化掉，只剩下甜，又不夠甜。無論怎么吃，都不會覺得膩。心底煩悶憤怒的種種情緒，也隨著薄荷的冷甜喂化開，直至消失。

    葉清翎想起種種旖|旎畫面，疲乏的感覺甚至褪了一些。

    她想，或許一直這樣下去也行吧。

    時雨是在演唱會當天到川城的，和葉清翎訂在一個酒店里。晚上十一點左右，演唱會結束，觀眾陸續退場。時雨沒去后臺，就在體育館外等了會兒。

    初冬川城的溫度已經很低了，風很冷。

    時雨戴著口罩，提著一小袋應援小物站在冷風中，像是來看演唱會的粉絲。期間有人來搭訕，問她需不需要搭順風車，都被她冷冽的氣場逼退回去了。

    時雨等了會兒，收到葉清翎發來的消息：【我這兒還要一段時間才完，你先回酒店休息吧。】

    葉清翎沒有邀請她去后臺等她的意思。

    時雨垂眸，安靜地打車回酒店。她洗漱完，想了想，把自己的房號發給葉清翎。又等了一段時間，那邊仍沒有回復。

    時雨抱著雙腿蜷在床上，看著窗外月光，有些忐忑葉清翎今夜會不會過來。

    又是兩個多月沒見，剛才在舞臺上的葉清翎，依舊閃耀。并且，越來越耀眼，身上的光芒遮都遮不住。以前時雨看見閃閃發光的葉清翎，是害怕自己失去她。可現在再看見這樣的葉清翎，她仍然是惶恐的，但更多是覺得卑微。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在仰視葉清翎，卑微祈求葉清翎的垂憐。

    這種不正常的仰視，讓她開始害怕葉清翎。怕葉清翎毅然離開她，怕葉清翎喜歡上別的什么人，怕

    時雨站在一個絕對卑微的角度仰視葉清翎，她無法預測，更無法掌控葉清翎的任何情緒、動作，她從來沒有落入過如此被動的境地，所以她無法抑制地覺得怕。

    這時，時雨慌亂地想，這是葉清翎最后一場巡演了，她會不會和星月那邊的人出去慶祝，壓根就忘了她的存在？時雨越來越忐忑，心臟慌張地加速。

    時雨壓抑不住心中恐慌，干脆換了套衣服，出門，在附近漫無目的地逛了會兒。

    酒店是在城里軟件園附近，已經是深夜，很冷，街上依舊熱鬧。時不時能看見牽著繩索遛狗的年輕人，有人在街邊滑著長板呼嘯而過，路邊長凳上有人抱著吉他輕聲唱。

    遠處飄來一股暖洋洋的味道，有街邊小販在賣狼牙土豆。很多年輕人圍在那兒，周邊就有人捧著熱氣騰騰的土豆吃，朝氣蓬勃。

    時雨的手機忽然響了，接通，是葉清翎焦急的聲音：時雨，你在哪兒？你沒在房間里？

    時雨眼眸微亮，立刻道：我在樓下逛，很快回來。

    葉清翎沒有忘了她，沒有將她拋到一邊，時雨看著眼前的街景，忽然感覺初冬的夜晚是暖的。

    電話那頭，葉清翎淡淡哦了一下，沒聲兒了。

    時雨聞著飄來的土豆香，聽著不遠處的喧鬧聲，她不喜歡這些便宜簡陋的街頭小吃，更不喜歡湊熱鬧，此時卻突然問出聲：阿翎，你想吃土豆嗎？

    說完，時雨自己都愣了愣。

    葉清翎那邊也微怔：土豆？

    嗯炸土豆，看起來味道還不錯，我去買一份吧。時雨走過去排隊。

    電話里葉清翎不說話了，時雨也沒有再出聲，她們誰也沒有掛斷電話，就這樣靜靜地等著。

    過一會兒，排到時雨了。

    美女，吃什么味兒的？中份還是大份？脆的還是耙的？放不放香菜蔥花折耳根？老板cao著一口生硬的□□。

    時雨從沒有過這么有煙火氣息的經歷，輕微地啟唇啊了一聲，仔細地詢問老板都有什么口味，有什么差別。老板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一臉嚴肅嚇到，也沒有不耐煩，愣了一下，隨即笑呵呵地給她解釋。

    電話那頭，聽見時雨紆尊降貴地買小吃，一直沉默地葉清翎終于輕笑出聲。

    在時雨猶豫不決，想要把每個口味都買一遍時，葉清翎開口道：一個中份糖醋麻辣味的，一個小份糖醋味的。我要吃脆的嗯，麻辣那份要脆的，小料都加，要小米辣，折耳根多要一點。糖醋的要軟的，不要折耳根和香菜。

    時雨不愛吃辣，不愛吃硬，不吃香菜。至于折耳根，葉清翎從來沒見她吃過，怕她吃不慣，也就沒要。

    時雨向老板復述一遍，比起剛才，聲音都溫柔不少。

    幾分鐘后，時雨拎著土豆走到房間門口。葉清翎已經卸了妝，舞臺上的長裙早已換成了一身休閑裝，正站在門口玩手機。

    聽見時雨的聲音，她抬頭看過來，淺淺地笑了笑：時雨。

    時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在葉清翎的臉上，看見了一閃而過的疲憊。她想要擁抱葉清翎，見葉清翎沒有那個意思，也就作罷。

    時雨埋頭找房卡，突然葉清翎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土豆。葉清翎的動作太過自然，以至于時雨開門時才發現，她心跳倏地快一拍，手指不小心抖了一下，房門打開，房卡掉落在地。

    怎么了？葉清翎問。

    沒什么。時雨撿起房卡，兩人一起走進去。

    套房很大，葉清翎將土豆放在桌上，盒子里還冒著熱氣。葉清翎嘗了一塊土豆，眉眼彎彎：好吃。

    時雨坐在她對面，有些猶豫地看著面前那盒糖醋口味的土豆。她其實不太想吃這東西，她覺得自己吃不習慣，只是葉清翎給她點的，她才沒有拒絕。

    葉清翎注意到了她嫌棄的神色，輕笑，幫她用牙簽串起一塊兒：嘗嘗？如果你不喜歡，我就幫你吃了，我今天忙了一下午，正好餓了。

    時雨勉為其難地嘗了一口，軟綿的土豆在嘴里化開，帶著糖醋的酸甜味，意料之外地還不錯。

    怎么樣？葉清翎期待地問。

    還不錯。時雨點頭，又吃了一塊。

    我就猜你會喜歡。葉清翎微微揚起頭，神采飛揚地笑。

    笑完了，兩人都怔了片刻。

    房間里空調很暖，她們之間的氣氛也是。

    她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輕松地相處過了上一回，還是時雨生病那次。不過這次，時雨不會，也不敢再說什么多余的話了。

    時雨不愛吃辣，但她看著葉清翎吃糖醋麻辣的土豆吃得那么香，也有些好奇地看了幾眼。葉清翎輕快挑眉：要不要嘗嘗？

    她挑了一塊兒土豆出來，把上邊的小米辣和別的小料抹走，送到時雨嘴邊。時雨小心翼翼埋頭吃了一口，眉頭立刻悶悶地皺起來，顯然是吃不慣。

    葉清翎吃完剩下半塊，埋頭笑。

    這是？葉清翎吃著吃著，突然注意到旁邊椅子上放著的大號手提袋，她伸手去拿。時雨看見了，立刻想要阻止，然而已經遲了。

    葉清翎把手提袋翻了一面，上面印著她演唱會的宣傳照，明顯是粉絲后援會發的應援手提袋。

    阿翎葉清翎！時雨的聲音很急，像是嬌嗔。

    時雨已經很久沒喊過她名字了。葉清翎很喜歡現在她們之間，那種微暖的氛圍，她們好像暫時脫離了那種不正常的關系。

    葉清翎抬頭看她一眼，發現時雨臉頰泛著微紅，很不好意思的模樣。葉清翎促狹地輕笑，打開袋子，里面是各種應援小物，甚至還有一塊折疊燈牌。

    葉清翎把燈牌拿出來，摁下開關，上邊立刻閃起五彩的光。

    一想到時雨竟然會在演唱會現場，舉著這么耀眼的燈牌，葉清翎就忍不住輕笑。她埋頭笑的同時，又覺得心里泛起暖洋洋的感覺。

    時雨立刻道：是粉絲塞給我的。

    葉清翎有了解過粉絲應援小物，后援會和大粉參加演唱會時，都會帶著定制的手作小物，但這種手作小物數量稀少，一般粉絲群里都不夠分，更別說時雨這種來看演唱會的路人了。時雨能弄到這么多小物，絕對是費了心思的。

    不過為了時雨的面子，葉清翎還是配合地點頭：嗯嗯，粉絲塞給你的，我懂。

    就是語氣和動作有些敷衍。

    時雨軟軟瞪她一眼，她裝作沒看到，埋頭專心吃土豆。

    我沒帶睡衣，你這兒有多的嗎？吃完了，葉清翎自然而然地問。

    我給你拿。時雨動作很快，生怕葉清翎會后悔跑開似的。

    她們一起在浴室里洗漱。

    葉清翎看著鏡子里，她們穿著同款睡裙，用一模一樣的姿勢拿著牙刷，臉上帶著很接近的淺笑。葉清翎感覺有什么在她們之間發酵開來，很軟，帶著溫柔的暖意。

    洗漱完，時雨忽然輕輕勾住葉清翎的手指，指尖劃過她的指腹，癢癢的。時雨坐到洗漱臺上，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邊，輕輕晃著，無聲邀請葉清翎。

    葉清翎溫柔靠過去，攬住她的腰，輕輕地觸向她的唇。

    淺嘗輒止。

    回到床上，時雨又從后邊靠過來，心口柔軟處蹭在葉清翎背上。葉清翎心跳很快，身體微微發燙，卻沒有轉過身去。

    葉清翎之前明明想念時雨的味道，今天她不遠千里把自己送到她嘴邊，她反而什么都不想做了。之前葉清翎和時雨之所以會發展成那樣的關系，還是因為時雨一次次的示弱、卑微，會讓葉清翎覺得憤怒，最后克制不住，就這樣發泄出來。

    但今天，葉清翎心里生不出半點怒氣。

    她不想在這種柔軟溫暖的氣氛下，繼續和時雨不正常的關系。

    葉清翎握住時雨的手，沒有動靜。

    時雨等了會兒，又靠近了些，幾乎是擠在她背上。

    嗎？

    葉清翎聽見，時雨在她耳邊吐出兩個字，氣音無比撩人。

    作者有話要說：　　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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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孤狼

    今天不了。葉清翎聲音都變得沙啞, 她轉過身，攬住時雨的腰，唇瓣在時雨下巴處輕輕擦過, 然后克制地退開一些。

    葉清翎找了個借口：有些累，想要休息。

    她今天, 或者說, 巡演的這幾個月里, 一直都很累，也不算說謊。

    時雨看著葉清翎臉上的倦意, 有些愣神，和舞臺上熠熠生輝的她相比, 此時葉清翎睫毛耷拉著，身體也是微微蜷縮的姿態, 讓人心疼。

    她忽然意識到，原來葉清翎在外邊, 也會有疲倦的時刻。

    時雨覺得心疼，可是她不知道該怎么做。

    直到很久以后, 時雨才徹底明白這時的自己錯過了什么。葉清翎會覺得累, 會有需要依靠的時候，會想要一段能夠平視對方、互相依靠、深切的戀愛，而不是各取所需、關系扭曲而不平等的情人。

    可此時的時雨只是迷茫地靠過去, 輕輕問：

    那我來？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如果開著燈, 時雨就能看見葉清翎臉上微紅。

    葉清翎僵硬地轉過身, 背對著時雨。

    氣氛一下子很尷尬。

    時雨心臟慌亂地跳動。

    幾秒后, 葉清翎又折回來牽住她的手，聲音更啞了些：以后吧。

    時雨舔了舔唇，喉嚨很澀：嗯。

    然而就這樣躺在同一個被窩里, 牽著手，肌膚稍不注意就會碰到，兩人都有些燥得睡不著。葉清翎忽然打開小夜燈，昏暗光線下，她側躺著與時雨對視，目光同樣的柔軟。

    她伸出手，時雨自然而然地握住，十指相扣，放在她們中間。

    時雨，我睡不著，我們聊聊天？葉清翎輕輕問。

    時雨輕輕點頭。

    這些天家里怎么樣？葉清翎想了想，問。她這兩個月太忙，每次空下來都是深夜，很少有時間主動和外婆聯系，外婆大概怕打擾她，也幾乎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只有偶爾時雨那邊，會發一兩張照片過來。

    挺好的。時雨輕聲道，冬天到了，外婆精神氣反而比之前要足一些。

    說著，時雨拿出手機，點開照片和葉清翎一起看。其實這些照片，時雨都給葉清翎發過，但現在她們半趴在床上，一起盯著手機屏幕，又是另一種感覺。

    這張是我陪外婆散步時拍的，天氣已經很冷了，綠道上卻開著紅色的小花，外婆她很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