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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知更鳥在線閱讀 - 第4章

第4章

    這整個過程中有什么令孔恩難受不已,他卻說不出那是什么。

    檢察官是個矮小男子,名叫赫爾曼·格羅特。他用小拇指推開話筒,指上戴著一枚刻有律師工會徽章的戒指。

    “法官,我再問幾個問題就結束。”格羅特的聲音溫和謙遜。話筒下方亮著綠色指示燈。

    “所以說,一月三日九點,你走進卓寧根街的丹尼斯?jié)h堡店時意圖相當明確,是要去捍衛(wèi)種族,就像你剛剛說的?”

    孔恩傾身向前,對著話筒:“我的當事人已經(jīng)回答過他和越南裔店主發(fā)生的口角。”紅燈亮起。“他是受到了挑釁。”孔恩說,“絕對沒有理由表明這是預謀。”

    格羅特閉上雙眼。

    “如果你的辯護律師說得沒錯,奧爾森先生,那么當時你手里拿著一根球棒也是純屬巧合嘍?”

    “那是出于自衛(wèi)。”孔恩插嘴說,情急之下?lián)]舞著雙臂,“法官先生,我的當事人已經(jīng)回答過這些問題了。”

    法官俯視被告律師,用手摩擦下巴。大家都知道尤漢·孔恩是個辯護高手——孔恩本人更是清楚這一點——因此,法官最后帶著些微惱怒,同意說:“我同意被告律師的說法。除非檢方律師還有什么新重點要補充,否則我建議我們繼續(xù),好嗎?”

    格羅特睜開眼睛,虹膜上下兩端出現(xiàn)兩道細長眼白。他垂下頭,將一份報紙舉到空中,動作頗有疲態(tài)。“這是一月二十五日的《每日新聞報》,第八頁有一則訪問是被告的意識形態(tài)同伴……”

    “抗議……”孔恩說。

    格羅特嘆了口氣:“我改變說法,受訪者是一個表達種族主義看法的男人。”

    法官點了點頭,同時瞪了孔恩一眼,以示警告。格羅特繼續(xù)往下說。

    “這位受訪者對丹尼斯?jié)h堡店攻擊事件發(fā)表意見,他說我們需要更多像斯韋勒·奧爾森這樣的種族主義者,才能重新奪回挪威的控制權。在訪問中,‘種族主義者’這個名詞是尊稱。請問被告是否認為自己是‘種族主義者’?”

    “是的,我是種族主義者。”孔恩還來不及提出異議,斯韋勒便已回答,“我就是這樣使用這個名詞的。”

    “請問你是怎么使用這個名詞的?”格羅特微笑問道。

    孔恩在桌子底下緊握雙拳,抬頭望向法官席上的主審法官和兩旁的兩名陪審法官。這三個人將主宰他的當事人往后的命運,以及他自己今后數(shù)月在鐸德夏勒酒吧的地位。另有兩個一般公民,他們代表人民,代表普通人所認為的正義。大家習慣稱他們?yōu)椤胺锹殬I(yè)法官”(lay judges),但也許他們已察覺到這個稱呼過于近似“玩樂法官”(play judges)。法官右邊的陪審法官是個年輕男子,身穿廉價實用的西裝,幾乎不敢抬起雙眼。法官左側的陪審法官是個略顯豐腴的年輕女子,似乎正假裝自己跟得上審判進度,同時卻伸長下巴,好讓她剛開始成形的雙下巴不會被映照在地板上。這些都是普通的挪威人,他們對斯韋勒·奧爾森這種人有什么了解?他們又想知道些什么?

    八名證人目睹斯韋勒走進那家漢堡店,手臂下方夾著一根球棒,和老板何岱互相咒罵了幾聲,然后斯韋勒舉起球棒便往何岱的頭部敲了下去。何岱現(xiàn)年四十歲,越南裔,一九七八年和其他越南難民乘船來到挪威。斯韋勒揮出球棒的力道猛烈,致使何岱日后再也無法行走。斯韋勒再次開口時,孔恩已經(jīng)盤算好,要用什么說法向高等法院提出上訴。

    “種族……主義,”斯韋勒在他的稿紙中找到定義,念道,“是一種對抗遺傳疾病、墮落和毀滅的永恒努力,也是一種創(chuàng)造更健康的社會和更優(yōu)質生活的夢想與渴望。種族混雜是一種雙向的種族滅絕。在一個計劃建立基因庫來保存小甲蟲的世界中,人們能夠接受的人類種族的混雜程度,足以摧毀自身經(jīng)過千萬年進化而成的生物。令人尊敬的《美國心理學家》期刊在一九七二年曾刊登一篇文章,五十位美國和歐洲科學家提出警告,抑制遺傳理論的爭議會帶來危險。”

    斯韋勒頓了頓,朝十七號法庭怒目掃視一周,抬起右手食指。他的頭轉向檢察官,孔恩可以看見他后腦勺和脖子之間刮得干干凈凈的一圈脂肪上,刺著蒼白的“勝利萬歲”[2]——一個無聲的尖叫和怪誕的圖樣,正好和法庭上的冷酷詞句形成強烈對比。隨后的靜默中,孔恩聽見走廊傳來嘈雜聲。午餐時間到了,十八號法庭已休庭。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孔恩想起他讀過關于希特勒的描述:希特勒在大型集會上為了讓演說收到效果,常會停頓長達三分鐘。斯韋勒繼續(xù)往下說,同時用食指有韻律地敲擊,像是要把字字句句都敲進聽眾的腦子里。

    “你們若是想假裝這里并沒有發(fā)生種族斗爭,那你們不是瞎了,就是叛國賊。”

    他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那杯水是法警放在他面前的。

    檢察官插嘴說:“而在這場種族斗爭中,只有你和你的支持者有權利發(fā)動攻擊,是嗎?今天你有許多支持者來到了現(xiàn)場。”

    旁聽席上的光頭族發(fā)出噓聲。

    “我們不是發(fā)動攻擊,我們是采取自衛(wèi)。”斯韋勒說,“這是每個種族的權利和義務。”

    長椅上傳來一聲吼叫,斯韋勒聽在耳里,微微一笑:“事實上,即使是其他種族也存在著具有種族意識的國家社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