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書迷正在閱讀:【快穿】弱美人哭著求抱、快穿之爸爸的乖女兒(父女np)、焦糖鮮奶茶、歡迎參加異界假面騎士育成計畫、造神年代、知更鳥、死對頭老公出軌觀察日記、707公交游客守則[無限]、我們不熟(一見鐘情 1v1 h)、百慕(1V2 h)
這兩天的充沛精神,一瞬間就化為烏有,我覺得累。這種累的感覺,像誘惑,也像歸宿。我叫侍女拿了件外衣,在堂前鋪了裀褥,面前擺上酒。 王維回來了,很不贊成。我不理他的情緒,指著對面:“坐?!?/br> 他應(yīng)了,去換在家里穿的衩衣。我想起一事,又站起來,走到庭前的柳樹下。紅日緩緩西沉,嫩綠的柳枝被夕陽涂上一層淡金,青綠為質(zhì)、金碧為文,枝葉晃處,錯落的光影閃動跳躍,比李思訓(xùn)設(shè)色的金碧山水還靈動。 我折下一條帶著青葉的柳枝。 “你做什么?”王維的聲音發(fā)緊。 我晃了晃柳枝:“做酒籌。有人醉折花枝當(dāng)酒籌,我舍不得折花,還不能折柳嗎?” 王維眉心一蹙,話音近于哀求:“你別折了,好嗎?” 這有點(diǎn)莫名其妙了。 他握住我的手腕,連拉帶扶地將我?guī)У窖P上坐下,吩咐侍女去找酒籌。 晚風(fēng)舒徐,挾著炊煙的氣味和花木的清馨,輕盈而煦暖,四野草木蔓發(fā),南面春山可望。我十分懷疑造物主拿了個碗,碗里裝了山的線條,裝了樹的綠色,裝了溫柔的空氣和明艷的霞光,然后往長安城的上頭一扣。而碗底下,暫時就只有我和王維兩個人。 “你別折柳枝了,好嗎?”他又說了遍。 “好?!蔽以趦芍簧徎ū锒颊鍧M了溫?zé)岬木埔海f了一杯給他。 他把杯子握在手中,怔怔冒出一句:“折柳是送別時才做的事?!?/br> “那好罷。”我順從地應(yīng)和。 他喝了一口,眼淚掉在酒里。 我很堅定地說:“不折啦,不折啦。如果我能活到芍藥盛開的時候,你就送我一朵芍藥。如果我活不到,你要記得,我是北京人,家住海淀區(qū)清嘉公寓6棟2單元1204?!?/br> “我記住了。你是北京人,我也是?!?/br> 他郡望在太原,大唐的北京。明明是表達(dá)緣分的話,講得跟婦唱夫隨似的,太曖昧了。 “要是我能回去,要是你能來看我,我讓我姥姥給你做豌豆黃和蜜漬桂花?!?/br> “姥姥?” “就是外祖母。她做的豌豆黃最好吃,而且她偏愛相貌端正的孩子。你這樣端正,到時就算從下水道里、垃圾桶里爬出來,她也不會嫌你。喝呀!”我又舉起杯子。 “我拜見你外祖母,她不會嫌我老么?”他擰著眉,認(rèn)真考量。 這的確是個問題,但是:“到時再想嘛!何況,我也未必能回去,你也未必能來看我。三千大千世界,幾回生,幾回死,生死悠悠無定止,誰知道這個大唐是哪個世界,我的家又在哪個世界呢!” 他斂眉,無聲喝酒。 “要是再也見不到了……”我清清嗓子,“你就把我燒了。埋在地下,蟲子爬老鼠咬,我就會生氣,進(jìn)你夢里嚇你。” “你來啊?!彼耆慌?。 這就對了嘛!我喝干一杯酒:“你要飽吃飯,早睡覺,總之,高臥且加餐,曉得么?” 他也喝完了一杯:“是?!?/br> “王十三郎。” “你說?!?/br> “我喜歡你?!?/br> “我也喜歡你。” [1]唐朝已有按鞋號制作、販賣鞋履的情況?!侗眽衄嵮浴返?0卷 :“鞋主曰:‘秀士腳第幾?’” 終章 第107章 當(dāng)時只記入山深 文杏館對面就是飛云山,輞川的最高處。初夏的翠色層次分明,有清透的淺綠,毛茸茸的黃綠,還有漸轉(zhuǎn)濃重、生機(jī)悠長的深綠——秦嶺草木豐茂多樣,眾壑光線皆殊,才能養(yǎng)成這樣一個豐富的綠世界,人處其中,像是衣裳也被染綠了似的。 飛云山常年沐浴在云霧之中,山上大片深邃的幽綠色透過一層紗樣的輕霧,顯得清淡而迢遠(yuǎn),少了些起于人間的濃烈,多了些歸于仙界的縹緲。云生梁棟,風(fēng)出窗牖,這原是王維營造文杏館時所希冀的氣氛,但此時他負(fù)手立在屋宇前面,望著山間白茫茫的云霧,覺得有些遺憾。 她是那么明媚的人,總是在笑,她適合溫暖透亮的日光,適合滌蕩一切的長風(fēng)。在她下葬的日子,這種渺遠(yuǎn)和微茫并不相宜。 他拂了拂衣袖,舉步向西,不一刻,便到了他選好的地方。一座不高的石塔安然矗立,形制古樸,紋樣清簡,里面是母親的骨殖。石塔不遠(yuǎn)處,僧人們低眉端坐,匠人們手持工具,圍在一口薄棺旁。 母親精誠奉佛三十余年,阿瑤也自幼學(xué)佛,阿妍則不信釋迦之法。但在死前,她們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荼毗[1]葬法,拒絕自己的形骸在泥土中腐爛。 在他生命里留下深刻痕跡的女子,最后似乎都要化為灰燼。 有工匠輕聲提醒:“舍人,時刻到了?!?/br> 他恍然,吸了口氣,深深點(diǎn)頭。工匠們應(yīng)了句,動手去抬那口薄棺,而僧人們則齊聲念起經(jīng)來。阿妍并非佛徒,也不肯做“七七齋”,但他還是連夜請了京中的知名僧人們,為她誦幾卷經(jīng)書追福。 那口薄棺被抬起的瞬間,幾個工匠的面色同時變了變,有兩個低低驚呼了一聲。 “怎么了?”王維心跳猛然加快。 工匠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主事的匠人上前拱手:“請問,舍人家的娘子臨終時……十分病弱?” 王維頷首:“是。” 工匠神色為難:“雖然娘子病弱,而且女子軀體比男子更輕,但……某等做匠人許多年,各色棺槨木料的分量,某等一向熟悉。這口棺的分量,不像……”工匠艱難地斟酌詞句,“不像盛有遺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