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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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她走出門。外面依然是黑夜,只是不知是我進制獄后的第幾個黑夜。推事院旁邊就是上陽宮,她像是在往那個方向走。上陽宮廢棄多年,只有些失了恩寵的宮人,再往北就是東周王城,罕有人至,是個隱藏形跡的好地方,不過—— 遠處有好些衛兵手執火把,圍在明堂附近的一堵墻前面,那面墻上赫然裂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散落一地碎磚。我聽不清他們議論的內容,但僅僅從他們緊繃的姿態,也看得出他們處于緊張之中。 焦煉師早已熄了燈,那些衛兵全然沒有注意到角落里靜靜行走的我們。我遙遙望著那堵墻上的缺口,有些意外。在夜色里看不出那缺口的新舊,但我就是有種直覺,方才在制獄里感到的震顫和轟鳴,大約不是出于我自身的幻覺:“別告訴我你做了炸藥。” 黑火藥的成分配比,可是很難掌握的。 焦煉師步子輕盈,語聲清泠泠地,總像是不動聲色地譏嘲著誰:“不是黑火藥,是硝酸銨,文科生不可救藥。” “我是理科生。”我很想告訴她,高中分科雖然重要,但也決定不了一個人的智識,況且,我的高中生涯過去很多年了。可我肺里太痛了,說不出更多話。 “硝酸銨遇熱爆炸,炸了那堵墻,吸引衛兵們的注意力,同時還能分解制備笑氣,裝在皮囊里就能對付落單的人了,一雞兩吃。”她帶著我走過另一道門,地上躺倒了一個兵士,仿佛在驗證她的話。 一個人影從門后閃身出來,看到我的瞬間,松了口氣:“娘子安否?” 我聽出是楊續的聲音,心里也不由得寬慰,沖他笑了笑,旋即皺眉:“王郎……” “你男人好得很,別想他了。”焦煉師不耐煩地打斷我。 我們又走了一會兒,躲進了東周王城的廢墟,才在暗影里坐下來。 楊續三言兩語告訴我,王維見我沒回家,四處打探了一番,總之最后不知怎地,求到了焦煉師配合他來救我。不過,焦煉師不讓我多問王維的事:“且不說他好得很,就算他不好,你此刻也不好,又能做什么?” 我默然坐了一陣,只得將好奇心放回方才的話題上:“那么,溫度……”我強壓咳嗽的沖動。 活了兩百年的人精,當然能立刻意會我的問題:“沒錯,加熱溫度太低時硝酸銨會分解而非爆炸,不過,控制這個溫度的難度就跟做菜差不多。你是不是還想問,硝酸銨是怎么制備的?在合適條件下,尿素可以反應析出硝酸銨。” 楊續在一邊聽得似懂非懂,而我沒再問下去。 尿素怎么來的?顯然是從人畜的尿來的。不過,沒必要探究這個。一個活了兩三個世紀的人,會在意糞便尿液臟不臟嗎? 但我的確沒想到,她在唐朝制備笑氣的最初動因,竟然還是和她最愛的英國文學有關。 “你是說,柯勒律治嘗試過笑氣?” 問出這句話時,我們正坐在二十余里外的龍門山里。隔著伊水,對面就是奉先寺的石刻盧舍那大佛,眉目溫慈,雙耳圓潤,垂墜的衣褶如蕩漾的水波,質樸而柔厚,在初冬的暖陽下看去,活脫便是報身佛的法界圓滿之相。大佛垂眸注視下的山中歲月,似乎停止了流動,唯有山下的伊水兀自徐徐向前。 “嗯。”焦煉師語調愛理不理,話卻明顯多了些,“和羅伯特·sao塞一起吸的。他們湖畔派的詩人沒一個省油的燈,柯勒律治連鴉片都吸,區區笑氣又算得了什么。” 我咳了兩聲,又吐了一口血,才笑道:“所以后人老拿他們湖畔派和王某人比,說他們都是云淡風輕的風格,我覺得很滑稽。王某人可不會沾毒品。” “那么老實端正的人,可太沒意思了,虧你這么久沒變心。”焦煉師嘖嘖,“折騰了半天,眼看要把命搭上了,不過估計你也不后悔,畢竟,那么端正的人,倒也是實心待你,兩次跑來求我出手。” 這話理應刺耳,但我其實不在意,她說的是事實嘛。時日無多是真,不后悔也是真。我緩緩起身,走到不遠處的楊續面前:“領我去瞧瞧……他的墳塋。” 洛陽一帶經過兵火的踐踏后,野地里多有簡薄的新墳,低矮的土堆前往往連塊碑石都沒有,而這還算是好的了。有的無名尸體曝于荒野,引來食腐的烏鴉,黑色的鴉羽,白色的骨節,尚未爛盡的斑駁筋rou和衣服碎片,強勢地撲入眼中,成為一幅刺目的圖畫。有一兩個著衲衣的僧人,趕走烏鴉,小心地收起遺骨,挖土掩埋,口中吟唱經文,唱經聲與水流聲相和,驚起了林間的倦鳥。 越向前走,水流聲越遠,而天上一塊云朵也無,空蕩蕩的,只有無處不在的陽光。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缺了一半的要素,剩下的景色就未免寡淡尷尬。我吸了口氣,稍微加快了步子。 李適之的墳墓,就在這龍門鄉。他的墳塋不曾被攪擾過,神道碑仍自好好地立在封土堆前。我暗自將碑首的那堆篆字讀了一遍,“唐故光祿大夫行宜春郡太守渭源縣開國公李府君神道碑”,也真是繞口。 “我記不得許多名字。”我喃喃道。 “娘子?”楊續從微怔的情緒中醒過來,抬眸看我。 我搖頭笑了笑,這是楊續不會懂的典故。 在幽州見到他時,他說自己是“銀青光祿大夫御史大夫兼幽州節度使李適之”,當即讓我笑出聲,因為《三國演義》中,劉備拜訪諸葛亮時也列了一長串頭銜,又是宜城亭侯又是豫州牧,諸葛亮的童兒就說:“我記不得許多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