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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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我頹然放手,坐在地上。如夢的眼睛仍舊睜著,雙眸中依稀倒映著淡金的日光,隱約像是當年我初見她時的俏皮小丫頭模樣。我伸出手,闔上她的雙眼。 安祿山踏上一步,走到我面前,冷肅的氣息悄然彌漫開來。 我抬頭,目光與他對視。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我未有機緣聽過大曲《霓裳》,卻先一步觸碰到了鼙鼓的殺伐之氣。他沒有情緒的褐色雙眸,將我帶回當年在幽州初次見他時的記憶里。 那時他笑容熱情,眼神敏銳。今日他圓滑謹慎,長袖善舞,討取皇帝歡心。 兩個形象在我眼前逐漸重合。 我沒頭沒腦地問道:“從來沒有變過,是不是?” 他竟然聽懂了。他點了點頭,齒間緩慢而清晰地吐出幾個字:“我會定都洛陽。” “不要殺太多人。”我前所未有地平靜。 他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意外,看著我沒有說話,手中摸出了一把短劍:“我不反,難道你以為哥舒翰他們就不會反嗎?” 我吸了一口春日的空氣,低聲道:“請你留王郎一命。”隨即閉上眼睛。 空氣靜默了兩三秒。 外面忽然有人敲門道:“檀越!檀越!” 是李崜的聲音。 我睜開眼,驚疑不定。清冷的劍氣驟然消失。安祿山干脆利落地還劍入鞘,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李崜狐疑地目送他遠去,走進屋來:“檀越,我終是不放心,過來瞧……啊!” 我說不出話。 片刻之后,有兩個內侍模樣的人匆匆闖入,看見地上如夢的遺體,也是愣了一愣,隨即問道:“安將軍呢?” “安將軍離去未久。”李崜隨口道,“中貴人來尋他么?” 其中一個內侍似乎認得他,客套了兩句,又皺著眉道:“楊相公今日入宮……大家遣我等來傳安將軍。這是怎生說?”指了指如夢。 “妾的婢子得罪于安將軍。”我木然答道。 “哦。”內侍并未放在心上,轉頭向同伴道:“那我們往親仁坊安將軍宅邸再尋一遍罷。”便轉身離去。 “莫非楊相進言,圣人便改了主意,要留下安將軍?”李崜自言自語。 我木然站起,帶著如夢的遺體回了家。 “我已經知道你做的事了。” 辦完如夢的喪事,已是一旬之后。 對面的女子身著鵝黃綢衫,淡紫襦裙,外罩一件錦半臂,妝扮精致。她的身形比從前略豐腴了些,眉目間神氣更為溫善。她伸手撫了撫鬢角,輕聲道:“多年未見,你的容貌竟然從未老去半分。看來當真是什么山精樹怪呢。” 我沒有廢話:“我有人證。你想去萬年縣衙,我便隨你心意。” 崔十五娘悠然道:“誰知你是不是與人勾結,來誣構我。萬年縣衙也未必如你所愿。” “你確實未在藥肆購買過烏頭。但是,當日慈恩寺中有位阿師頭部舊疾發作,劇痛幾死。小沙彌向掌管藥材的阿師討幾味鎮痛藥物,其中就有烏頭。但小沙彌半路突然腹痛,急欲如廁。你侍女正好路過,受他之請,曾為他拿著藥物。” “你待如何?”她冷冷道。 我沉默了一會。她又道:“你若要告官,我也只好攀扯上王十三郎了。” 我沒心情深入理解一個兇手的心態,聞言仍是怔了一怔。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山水田園,逍遙快意。我前些日去藍田山里,途徑他的輞川別業。欹湖、木蘭柴、辛夷塢……他憑什么能這樣快活?!” 又是因愛生恨的老套劇情嗎?我搖搖頭:“你出身高貴,生得美,又不缺財帛。我若是你,寧可去找十七八個面首,也勝似墮入魔障。你要知道——”我聲音漸低,“他也老了。”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我微微恍惚,竟儼然和眼前這個宿敵有了些共鳴。 他在崔希逸軍幕中的時候,才只三十幾歲。張九齡被貶,他已過了意氣風發的年紀。但他一路向西,看到塞外的大漠長河時,卻仍是神采奕奕,眉間筆底,都有難以言說的激情。 這個女子,也曾見過他年輕時的模樣。她只是難以忘懷那個他罷了。 崔十五娘精心保養的臉上,現出一絲疲倦:“我曾想過,縱使他老邁遲緩、天人五衰,我也想要陪伴他。” 她從來都是一副優雅虛偽的面貌,說這句話時,卻像個毫無機心的少女。她側過臉去,望著窗外的花枝,又道:“你只當唯有你一人的真心才是真心嗎?” “為了你的真心,你就投毒?”我反問。 她說:“我沒想毒殺他。我也不知我當日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我一輩子未曾出嫁。他卻先有瑤姊,又……” “我知道,我是多余的。”我一點不覺得意外。 “我與瑤姊雖然都是崔家女,卻只是遠親,很少謀面。八歲那年,就在這慈恩寺旁邊的杏園,我見著了他們夫婦兩個。他是當年的進士。那一科進士統共十八人,唯有他最年少。我見他為她整理鬢發,杏花落在他的衣襟上。” 三十三年前的那個春日,在她的述說中重現,如一個飄蕩的夢境。 “我學畫、讀詩、作文……他有了瑤姊,我能做的,無非是讓他笑著夸一句‘好畫’。瑤姊身故,我為他難過,卻也暗暗歡喜。但……他又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