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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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笑了笑,沉吟道:“今年天子因關中糧食不足,又駕幸洛陽,我想關中地狹谷少,堂堂天子頻繁就食東都,終究不是長久之策。”我聽他話中有未盡之意,隨口笑道:“父親不是要……”一語未畢,不覺捂住了口:史書中裴公改善漕運之事,此時難道尚未發生? 裴公為人何等精細,銳利眸光向我投來:“阿妍有何佳策?” 我噎住,一時未生急智,只得老實道:“父親難道不曾想過變陸運為水運,鼎新漕運?” 裴公苦笑道:“自然想過。貞觀、永徽之際,祿廩不多,每年關東運糧一二十萬石,便足以周贍。現今國家用度漸廣,邊兵所需糧草遠多于前,官員亦較太宗朝為多,而百官俸祿又出于租調……” 裴皋在一邊接道:“他們只知道說宇文相公專好聚斂,以媚圣人,但若是沒有宇文相公這樣的臣子,圣人吃什么,朝廷百官吃什么?何況,圣人喜好音樂,宮人有四萬之多,音聲人亦有數萬,也都是要吃糧米的,宮中……” “六郎!”裴公向他投去一記既嘉許又嚴厲的目光。裴皋一向只關心實務,為人殊無矯飾。他批評皇帝奢靡,雖有道理,卻未免過于直白。裴公見他不說話了,嘆了口氣,續道:“這些年來,漕運糧食數倍于前,尚且不足。如今的漕運之法,是江淮糧食經水運到洛陽含嘉倉,然后由含嘉倉經三百里陸運,到陜州太原倉,再由太原倉轉運到華州永豐倉和京城太倉。我想過在汴河與黃河交界處設一倉,轉運江淮租米,卻不知下一步該當如何。阿妍既提到變陸為水,想必亦有心得,說來看看。” 我只得硬著頭皮笑道:“女兒聽聞三門峽最是險惡。” “三門峽?阿妍為何說起三門峽?不過,那里確實險惡。我聽說,那三門是神門、人門、貴門,尤以鬼門最惡,水道極窄,水流又急……”裴夫人道。 我實在不想說得太細,不想把在史書中看來的古人智慧竊為己有,便拼命暗示:“三門峽……若能繞過三門峽——” “正是!正是!”裴公猛地擱下筷子,“在陸上開鑿山路,越過三門峽之后,便可仍舊用船運糧!若在三門峽以東設一轉運倉,再在三門峽以西設一倉,自三門東側,經十余里山路陸運,送到三門西側……” 裴皋接道:“再以黃河漕船送到陜州太原倉和華州永豐倉,然后由華州永豐倉運送到京城太倉。如此,則三百里陸運變為十余里而已。”[2] 裴公拍案道:“三門的十余里山路,顯慶年間已由苑西監褚朗開鑿過,如今續鑿想亦不難。好,好,好!我要寫一封奏疏……” “吃飯!”裴夫人嗔他,又吩咐婢女端上一道羹湯,調笑道,“我藏著這‘十遂羹’呢,只待阿妍替你出了主意,才與她吃——阿妍真是聰慧!” 十遂羹由海紫菜、鹿角、臘菜、沙魚等食材熬成,以雞、羊、鶉汁及決明、蝦等浸漬,耗時耗力,滋味綿密深長,我吃得很開心。裴夫人瞧了我一會,笑道:“阿妍,你方才不是說,吃了我這里的糕餅羹湯,就吃不慣崔家的飲食了?那你過來,隨阿母居住,豈不好?” “啊?”我努力咽下一口羹湯。 “你表兄不是要去河東了嗎?代州寒冷,哪里比得上兩京?我也舍不得你吃苦。” 我張了張嘴。代州? 裴夫人似乎誤解了我的猶疑:“移居是大事,阿妍先問問你表兄。總之,依我的意思,你不要隨你表兄去河東了,來阿母這里罷——你父親宦游多年,我一直隨他在外,最知道官家女子跟從父親丈夫遠游的苦楚。”說著,斜了裴公一眼。 “咳咳。過些時日我也要去河東、河北,軍中不能帶家眷,娘子只管安心留在洛陽。”裴公聽完她的數落,向我道,“你既已做了我們的女兒,當然應該在裴家住。將來出嫁,也是要從裴家出門的。” 官員考課按例在秋天進行,每年一考,大部分職位的任期都是三考或四考,任期結束稱為“考滿”,因此每年考后常有官員遷轉調動,但我全不知道崔顥也要離京了。我壓下心中的驚詫,轉開話頭:“去河北軍中?” 裴公點頭:“圣人有意以信安王為河東、河北行軍大總管,以我為副總管。” “父親千萬小心……契丹人勇武善戰,突厥、室韋人又多計謀。”我低首望著他襕袍下擺的素色暗紋,輕聲道。 我待裴公情切,固然是因為早就讀到過他的政績:他精誠務實,在地方累有善政,后來佩玉服紫,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改革糧運,開通河漕,由江南運糧入京畿,三年運糧七百萬石,省錢數十萬緡。但之所以去讀那些事跡,卻是因為另一個人……因為想了解那個人的一切,致使探索欲、好奇心不停蔓延,蔓延到與那個人相關的所有人事。 [1]隋唐時代建造宮殿將活著的小孩子放進夯土,確有其事。考古工作者在洛陽城一處隋唐宮殿遺址的夯土中,發現了小孩子的骨架,見吳濤《盛唐時期的東都洛陽》,《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6期。 [2]關于裴耀卿鼎新漕運的細節及裴耀卿本人生平,參見何汝泉《唐代轉運使的設置與裴耀卿》,楊海民《裴耀卿糧食物流通道建設思想與實踐研究》,杜希德《劍橋中國隋唐史》,司馬光《資治通鑒》,以及兩唐書裴耀卿傳。按,裴耀卿可能早在開元十八年已提出鼎新漕運的設想,但直到開元二十一年他才正式向皇帝再次提出,開元二十二年拜相后,才有機會實施。所以雖然本文現在的時間是開元十九年,但讓阿妍和裴公現在提出這個計劃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