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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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段我亦愣住:這還是我第一次當著他面,寫出“摩詰”二字。“摩詰”是他的字,但我從不以此呼他,當面每每只是含糊一句“喂”,和人說起他時便是“王十三郎”或“王郎”。 “清且敦……”我抹到這三字時,王維嘆息,重復道。“這位詩家,可以算得我的……異代知己。” 如果說自唐朝以降,一千年間,只有一個人配當他的知己,那么這人只能是大宋的蘇軾。 “對,就是異代知……”我驀地語塞,“異代”?他……他明白了?明白了多少? “祗園弟子盡鶴骨,心如死灰不復溫。門前兩叢竹,雪節貫霜根。交柯亂葉動無數,一一皆可尋其源。吳生雖妙絕,猶以畫工論。摩詰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謝籠樊。吾觀二子皆神俊,又于維也斂衽無間言。” 我隨寫隨擦,這首蘇軾的詩就這樣迅快地出現在沙上,又迅快地消失,像周遭不時劃過空山的清脆鳥鳴,只于這昏黃余照中的一片靜謐里,留下一點淺淡縹緲的痕跡。 “難怪你看我時,總似乎與我相識很久,知道很多我的事情,而又怕我發覺你知道。”王維長長地出了口氣,“當日阿瑤也這么說過。可是……別人的事,你好像所知也不多。” 這差別,自然不是因為我的“預知”能力有問題。可誰會承認是因為愛呢? 在21世紀,我讀了許多關于他與唐朝的學術著作。而于別的詩人,不過如浮光掠影,稍稍一讀。 “人之生世,皆有因果。你雖能知來事,可也不必以為負累,或是將他人的苦難,當成自家的咎責。歡歡喜喜的,笑鬧頑耍,視事嫁人,休想那許多。只要……我作詩為文時,你不搶著說出我所想的句子就好,哈哈。”他笑道。 我鄙視道:“誰稀罕。你的詩我才不在乎!”笑著笑著,眼淚又要落下,連忙仰頭看天。 他現今作的詩,我的確泰半是未讀過的。所以他每作一首,我都如饑似渴地記誦下來。 “瓚怫呵寐施普尸替具黎。”我低聲念了一句波斯話,王維道:“你說什么?” 我苦澀一笑。我沒有辦法告訴他,安史之亂后,他的詩文已經十不存一。 那句波斯語的意思是,“每朵花后都有蜜蜂”。 恰如在大唐的盛世繁華,火樹銀花之下,卻潛伏著將震動整個帝國的巨大危機。 第15章 應恐流芳不待人(李適之) 漢中一地氣候頗似川蜀,溫暖和潤,雖當此春末之日,已漸有暑熱氣息。夾路槐花滿樹開放,皎白纖媚,使漢中竟有了點長安的味道:朱雀天街旁遍植槐樹,長安人夏日最愛吃槐葉冷淘…… 但那座繁麗宏偉的都城,于李適之的記憶中,卻染著苦楚的暗色。他的祖父李承乾在那里被剝奪了皇儲之位,又被判流放黔州,郁郁而終,未能陪葬昭陵;而他的父親李象,本是皇太子之子,是太宗文皇帝親口許諾過“即使承乾有腿疾不得繼位,也當由他的兒子象繼位”的高貴身份,一生卻止于懷州別駕,又在則天朝被無辜罷黜。他的父祖葬禮有闕,是他三十余年的人生中最為痛心之事。 他的仕途比他父親順遂許多。他起家之后,自金州別駕、湖州別駕到右衛郎將,接著又為朗州刺史,奉旨剪滅武陵的盤瓠蠻族,現在通州刺史任上。他剛剛在漢中見了巡視諸道、考核吏治的按察使韓朝宗,韓朝宗對他贊不絕口,說要呈上表狀,向圣人贊譽于他。 明日便要回通州了,這日李適之在城中稍稍閑逛。當地土貢除了柑橘、枇杷之外還有紅藍花,紅藍花可制胭脂,故而當地亦盛產胭脂。李適之看著妝肆的店主娘子們臨門吆喝,心中不由一酸。他的妻子許氏已于前年去世,“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他是不知還能為誰購買胭脂了。 從人楊續見他對著妝肆發呆,知他心意,便提議道:“阿郎,何妨到沔水畔走一走?”他心想,聞說沔水風濤壯闊,主人見了,或可稍開襟懷。李適之豪邁放曠,倒也不糾纏于那點悲傷心緒,頷首說好。 沔水乃是漢水的上游,確是流漢湯湯,沛沛洋洋,望之天回,即之云昏。水勢奔似白練,日光烈時,河上便泛出道道彩虹,煙霧蒸騰。又有白鷗向水而飛,不畏激流,時時沖下啄水。李適之望著水面大笑:“好水!”向后伸手,楊續及時遞上酒囊。李適之天性好酒,可飲一斗而不亂,視事如常,見了好景好事,總要飲上幾口,以慰肝腸。 李適之佇立河岸,且飲且歌:“桂棹桬棠船,飄揚橫大川。映巖沉水底,激浪起云邊……”楊續見他興致高漲,悄悄退到一邊。過路眾人看他形骸放浪,雖也感奇怪,但見他瑰姿偉度,倜儻廓落,如皎皎玉山,幽幽寶樹,連飲酒之態亦高絕超邁,也便不以為意。 這時旁邊的楊續忽然一動,李適之雖在酒后,仍是不失機警,立時明白不妙,待回頭時,頸中已有一絲涼意與痛感涌上,卻是一把如雪利刃,擱在他喉前,在日光下泛著寒芒。 那持刀脅迫他的人身手利落,且又以身形擋住利刃,路人看去便只似兩人站在一起,是以也無人驚慌喊叫。楊續為難,不知是該欺身搶上,還是先聽此人說話。李適之揚袖,示意他站遠,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看去只似個尋常鄉民,只是膚色較一般農人更為黝黑。他左手輕輕翻開衣領,但見衣領染作五色,李適之一見恍然:“你是盤瓠蠻族?”心知今日事必不得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