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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宦 第62節

    周邊并沒有什么異動,李延瞻卻忽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感覺難明而真切,他的身后不自覺地起了一層薄汗,可侍衛們仍是毫無所察的模樣。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李延瞻來不及多加思索,嘶吼道,“都……都來掩護朕,朕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來,你們通通都要被誅九族!”

    “護、護駕先撤!”

    “是。”幾個侍衛拔出長刀開著路緩緩靠近,在燈籠的映照下,只看見一只野狐倒在地上只能微弱地動彈,而血rou都被旁邊的枝從劃爛了著實惡心。

    不知走了多久,李延瞻已覺有些疲憊,只是沒有尋到想要的,實在不肯就此折返而回。

    “有危險,快保護皇上!”

    其原是從邊盟土國遠渡而來、經馴養后充實豹房的,曾深得李延瞻喜愛,受稱為“犬中之王”。今夜它卻是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這里,還性情大變。

    數十侍衛應聲照做。

    在一只龐然大物猝不及防地襲出之時,侍衛們紛紛將李延瞻圍護住,忙不迭以刀橫前。

    一旁的幾名侍從躲閃不及,被獒犬縱身一躍撲來時,重重地撞到了旁邊的石頭之上血流不止。

    恰在這時,細微的喘熄聲隱隱傳來,當他凝神去聽時,只覺那喘熄聲越來越粗重,宛若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和兇狠。

    言罷,他繼續帶著人往更深處走去。

    李延瞻側頭一看,后被嚇得差點沒登時就雙腿發軟癱倒在地。前方赫然是一只體型巨大的獒犬,在火光的照射下,獒犬的雙眼血紅狀若癲狂,嚎聲震耳。

    夜晚出沒的動物本就較少,打到稱心的更是難得,打來打去都是收獲的這些早就膩了。

    林深難盡,暗影跳動。

    “稟皇上,是只野狐,可要收了帶回去?”侍衛回道。

    “上去看看。”李延瞻松出一口氣,活動了下手臂以及指關節,吩咐道。

    李延瞻迅速向聲源處射去一箭,卻只聽到箭矢釘入樹干的沉悶聲響,還不待他反應過來,現場已是驚懼蔓延,氣氛驟變。

    李延瞻皺了眉,臉上露出不耐的神色,似是極為不滿意,說:“不必了,再隨朕一路前行,總要尋得更好的。”

    “你,到朕的前邊去。其余的統統過來,將朕圍在里邊。”李延瞻道。

    被尖刀對著,獒犬非但沒有停止進攻,反而是撲咬得越發猛烈,似乎完全感不到疼痛一般,兇厲的目光竟是牢牢鎖定了李延瞻,明擺著是沖他而來。

    在血腥味的刺激之下,場面越來越趨向失控。

    獒犬吼叫之后又發起新一輪猛烈的攻擊,沖破人群瞬間咬住了李延瞻的左腿,強大的咬合力使得其腿骨斷裂,鮮血涌出濕了土壤。

    疼痛感使李延瞻面目扭曲,眼前出現黑點。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哆嗦著抽出幾支箭,卻被撞來的獒犬撲倒在地,胸口被擠壓著幾欲窒息,如臨血獄。獒犬用鼻尖在他身上一通亂嗅,泛著寒光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孽畜!你敢傷朕……”

    李延瞻狼狽地抬頭看向四周,猛然驚覺,他帶的數十侍衛除了死傷了的,其余的竟全都不見蹤影,原本御侍的太監也不知在何時離開了他。偌大的林子竟似乎真的就只剩下他和面前發狂的獒犬。

    不,不可能的。

    李延瞻忽而又生出一些希望來,用盡最后的一點氣力叫喊著。

    錦衣衛!對,滛宮原本配置的侍衛不像樣,但還有錦衣衛在,隨形伴護,一定用不了多久就會來救駕。

    “速來救……救朕!”

    ——

    “徐大檔頭,難為你百忙抽空一行,不過倒還不如不來,給督主壞了事可沒人擔得起責。”祁放抽空回過身來,看向姍姍來遲的徐聿時的那眼神帶著戲謔。

    今夜這事是被一手策劃好了的,天知地知東廠知,他祁放就隨同清一色的廠番一直在這滛宮外圍守著,窺知動向,退攔外人。

    徐聿面帶怨色,捏著刀柄的手隱隱發青。

    祁放發號施令,得心應手。那這個大檔頭的位置他徐聿白占著好看不成?受排擠至此。

    徐聿掃視眾人,冷笑道:“怎么?又跟著個小混賬東西去了外邊吃烤rou,這一來二去的就把自個兒給賣了,樂意給這么一個打昭王府出來的低賤獸奴當孫子?”····有人不服地辯駁道:“徐兄,話可不能這么說!你是沒見著打豹房里頭弄出來的那玩意發起瘋來有多嚇人,若是沒有祁哥出手,咱們哪能干好?”

    “原本就是有能者上任,酸個什么勁兒?督主的看重就足以證明其實力……”

    聽著這一句一句的護辭,徐聿心頭苦水直冒。

    這苗頭很早就有,但他不認為自己會輸,卻終究落此。這小賤種壞水多又善討巧,慣會在不知不覺中將風向引到自己那邊,借機把他打壓得連毛都不剩,活生生成了一個外人!

    “大檔頭,您可也別盡怨我啊。誰都知曉今夜這事重大,可您竟還敢遲到,是有多不把督主放在眼里?”祁放不疾不徐地負手踱步過來,笑得春風得意,“我急著忙活,故而代權。倒不妨與我等說說看,徐大檔頭方才是去了哪,這般重要?”

    “重要”二字被祁放咬得極重,他那臉上不懷好意的笑,讓他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匹盯緊了獵物的狼。

    “我要做何事去往什么地方,何需同爾等多言?”徐聿梗著脖子,目光忿忿。

    祁放似是頗為遺憾地“嘖”了一聲,狀若無意地道:“也是,枝干野長邁過了旁處去要被重新修理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也不知道,等會督主來了有沒有這個資格過問?”

    “你……”徐聿心下一寒,又被氣得怒火直直躥上頭頂,差點就想抽刀動手,卻在最后一刻極力忍住了,“還犯不著你來置喙。”

    他終是郁郁地瞪了祁放一眼,轉身跟上岑衍準備去恭迎督主了。

    背后如何是一回事,在主子跟前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得不得好是另說。他們都明白這個道理。

    祁放意猶未盡地收斂了笑,帶著人迎上前去。

    視線的前方,一頂被簇擁著的華容錦飾轎輦穩穩停下,岑衍率先上前躬身,其后眾人紛紛施禮。

    “參見督主。”

    內部的硝煙算是暫時停歇了,祁放和徐聿經過匆匆的眼神碰觸后又若無其事。

    岑衍湊近垂簾,稟告道:“云督,諸事皆宜,有條不紊,陛下雖受害但自有專人看著免了性命之憂。現已可行魏掌印之策。”

    他自與云卿安分開后,便留守于此處死盯情況。

    徐聿跟著僵僵點頭道:“小岑公公所說極是,現在前去護主就是雪中送炭,必得大器重。”

    “本督,何時說過要去救駕了?”

    里邊傳出的聲音涼涼,又帶著事不關己的漠然,讓眾人俱是心下一驚,屏息斂神。

    此為何意?一時無人敢妄加揣測。

    裂冰玉戒在微微照進來的月光中如若透明,卻依舊沒有任何的溫度。云卿安不甚在意地將它貼近唇邊,輕輕在其上吹了吹。

    就權當看不見的輕塵離他遠去了。

    分明才離開了那么一小會,他卻想念起司馬厝來了,匆忙間尋了個借口將之引開,司馬厝回來時該是見不著他,不知會不會生氣?

    是個意外。

    本來是被魏玠派來救元璟帝露一露臉的,可他若是偏偏對皇帝的求救置若罔聞呢?他記仇的很,不妨再緩緩。

    忽有人急急來稟,云卿安聞言嘴角勾出一抹冷嘲。

    不想錦衣衛里還真就有個盡忠職守的,這一來東廠實在不好再出面恐露疑。

    “不必管,路是呂璋自己選的。他既然想當忠臣,那本督就成全他。”云卿安慵懶靠坐著輕闔了眼,風輕云淡道,“滛宮清夜起,皎皎者易污。本督腳不沾地,卻的的確確是來賞月的。”

    耽誤他時間。

    岑衍眾人心跳得厲害,花了極大的功夫才堪堪穩住紊亂的呼吸,不敢贅言。后山受著難的,那可是圣上啊。而他們都在這杵著干瞪眼。

    “督主說什么那就是什么,皇上這會自是在宮里頭同官、妃同慶的。”祁放卻是很快就接受了,神態自然。

    鴻羽未落,驚了天幕。

    投擲香火,解簽為引。折斷的簽還沒有丟,被若無其事地收著了。

    吉兇不避,司馬厝又不信簽文,也從不需要借著通靈禱告尋求安慰。因而他只是要求換了一個好的,也沒理會解人的勸。

    拿回去哄人的罷了。

    停靠在岸邊的小舟空蕩蕩的,惟一低眉順目的船夫被留下來傳話,“那位公子說身體不適,故先行離開。擇日期,相適佳。”

    司馬厝卻沒有離開,淡淡凝著眼前之景半晌。

    湖面起了漣漪,斷簽飛過,沉沒不過一時。

    ——“一則‘是非吾所謂情也,便如鳳去秦樓,云斂巫山’是是非非自所難免,而廬山未現,二則‘姑舍是’不宜合,斷棄之。施主重酌。”解人如是說。

    似乎是心焦著想要確認一些什么,又像是根本就不屑一顧。

    竹篾制成的飛雁恰在此時越過盈波,落到他的面前,竹信傳訊若此。

    司馬厝抬手將之接過。

    飛雁又撲棱棱地離開了,宛若從來就沒有來過。可那人分明在他的心頭打了一個轉兒。

    何憂之有,又偏偏是,怕了他了。

    (本章完)

    第64章 問命箋 隔岸觀火仍未平。

    業劫撼了金縵帳,滛宮靜苑閣樓卻如在幕后,隔岸觀火仍未平。

    “你派人盯著我?”云卿安的笑意不達眼底,輕聲道,“咱家,原是讓侯爺這般放心不下。是因為什么呢?作jian犯科在前,亦或是花言巧語在后……”

    未待云卿安說完,司馬厝已經提腳將琴案給踹到一邊去了,只顧眸色沉沉地盯著他。

    一波三折找到這里來,卻只能看到悠閑撫琴之景,死活問不出什么,越是這樣就越是擔心。

    說了要看著他的。

    云卿安神色平和,走出幾步,抬手輕輕撫上面前人的臉頰,道:“中途離開不對在先,理當賠罪自罰。不愿聽咱家撫琴,那便換別的?”

    手被一把扣住,司馬厝的胸膛頂推著云卿安緩緩后退,連他的視線都被擋住了。

    司馬厝的聲音有些冷,“換,自是要換。卿安說了,聽令于我,故前來找你計較。”

    壓迫感籠罩而來,云卿安卻是從容依舊,只等著司馬厝的質問。卻未想,一剪紅標竹簽被塞進了他的手里。

    林深而荒,血腥氣挾裹著惡臭,一擊一擊地在人心間的防線上鑿,直逼著那僅有的自尊都化作虛無。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司馬厝也沒看簽,只面無表情地念道。

    “呂璋搶盡了風頭,他憋屈。先前退了一步,便是失職,如今想進一步,即是上東廠來敲。可本督從不做施舍人的事。沒看好屬下,他自己窩火去。”

    云卿安卻是沉默了,只是擁著人的力道越發地大,心潮的起伏卻仍舊是難以傳達。

    他一聲令下,有人抬物贈上,裝飾小巧而精致,岑衍推脫不過只能由著了。

    屏風后沉默了一瞬,岑衍始終垂著目,不敢窺視映于其上的重疊人影。